但说完了,又忍不住悄咪咪地抬头,看他的脸色。
然而被迫“不要脸”的时星野,笑得就像是夸了他一样,好似漫不经心又惬意。
林溪犹犹豫豫的,还是揪了揪他的衣角。
【真的,可以拿名次吗?】
他眼巴巴地瞅着。
“能。”时星野没再逗他,而是往跑道上瞥了一眼,像懒洋洋的、巡逻领地的狮子,“能拿第一。”
裁判开始催促各班入场。
林溪要去第三棒的位置,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等他再一次回头时。
时星野喊住了他:“你放轻松,随便跑。”
林溪耐心等待着。
时星野笑了一下:“有我们。”
不管怎样,都有我,有我们。
……
一声令响,4*200的第一棒开始出发。
1班的第一棒是钱若谦,他的出发速度不算太快,但也不算慢,但他的那点运动能力,是实打实在打架里练出来的,跑起来有种不管不顾、身后像有野狗追的疯感。
其他选手多少有点被震撼到,下意识地慢了两步。
刚过半,钱若谦就和第一名并列,在弯道处死死地追咬着。
“老钱,牛逼——”
“你他妈要能跑到第一,我就去灵隐寺给你上三炷香,祝你长命百岁早生贵子——”
徐显嘶吼得快要破音。
钱若谦听了一耳朵他的“加油”,差点腿一软直接给跪下来。
这tm都是什么“兄弟”。
对面派来的卧底,打算气死他的吗?
再往前推50米,钱若谦终于找准机会,从第一名身边跃了过去。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同一时刻,第三棒的选手们开始上场就位,林溪深呼吸一口,手指还在微微发抖。
身旁的跑道站了人,但林溪没有注意。
直到对方侧过头,似惊诧,似喜悦地开口:“咦,是你啊。”
林溪下意识扭头——
(⊙o⊙)不认识。
但对方的脸,似乎又有一点微妙的眼熟。
对方笑起来的时候,像是毫无阴霾,跟那种特别儒雅的人偶一样,只是眼里还带点友善的光泽:“我看过你的比赛,真厉害。”
像是夸得真心实意的。
但林溪更窘迫了。
他素来对这种有点“自来熟”的陌生人很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何况他这会儿也不方便写字,更没办法和对方交流些什么。
还好这会儿接力棒已经到了第二轮选手,随着距离缓缓拉近,林溪心跳加速,也再顾不上身边的“选手”。
巧的是,咬得很牢的第一二名,对应的居然就是他们的两道。
“时月江。”
旁边突然开口。
林溪诧异地看过去。
时这个姓……
“这是我的名字。”时月江对他笑了一下,很快追回去等待着接力棒,“来不及聊天了,林溪,我注意你很久了,没想到会在这里撞上你。”
“唉,不过我跑步不好,你等会儿让让我啊。”
林溪有些恍惚。
都姓时。
可是这两人很不一样。
他们长得不一样,性格更是不一样,“天壤之别”都不足以形容他们之间的差距。可唯独那句“你让让我”的语气,好像都带着一点点相似的、似在哄人的意味。
也就这么一点相似性。
但林溪的心,却因此变得安静下来。
三秒,两秒,一秒……
接力棒到了他的手中,他撒腿就跑。200米的距离,有时候显得很短,但这会儿又显得那么长。
拿到接力棒之前,林溪无数次地想过,自己一定要拼命往前跑。
绝对、绝对要拼命跑。
可是,才刚过了十米。
双腿好像就变沉了一样,难以迈动。
林溪:没有命能拼了啊呜呜呜……
跑步废柴的身体,并不会因为他的决心,就在一日之间突飞猛进。也因此,他很快看到,刚才还在说“你让让我”的隔壁道选手,飞快地从他身边蹿了过去。
林溪:……
啊啊啊啊。
骗子!
或许是因为多了点“怨念”,也或许是因为前面多了个可追逐的“目标”,林溪死撑着往前追赶。
追不上也好,起码要保持住差距。
不然——
怎么对得起像“眼镜”那样,为了拿参赛就有的“5分”,跑得面红耳赤差点晕过去的同学;
怎么对得起那些团体赛上,平时嘻嘻哈哈的、以捣蛋为己任的男生们,却在球场上收敛了所有的笑容和不经意,紧张又严肃地砸向一个个篮筐;
还有用力跳进去的一个个沙坑,摔得七荤八素的两人三足,无数次、为了留得久一点而奋力躲避的排球……
当不在意的时候,年少的男生女生,能够随心所欲地说出:“运动会而已,就算拿了第一,有什么用吗?”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对“集体主义”嗤之以鼻,对“团队荣誉”不屑一顾。
大家更喜欢讲究个性。
可是,这个集体早就融入了骨血里。
不在意的时候,或许还能无所谓地说出:“运动会成绩有什么用?”
可它总有一个契机,比方说在看到自己班级排名第二的那一刻,融在骨肉里的集体意识,似乎悄然复生,能在一瞬间占据所有的心窍。
“林溪!!!”
此起彼伏的喊声,夹杂着那清晰的、专属于他的加油呐喊。
好想、好想赢……
林溪眼前好像快恍惚了,他的肺部快要炸开,但他终于撑到了目标点,把接力棒递交了过去。
时星野接过接力棒。
林溪脱力地往地面上坠,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一双含着水光的泛红的眼里,透露出来的是怎样的祈求和渴望。
时星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办啊,能追上吗?”
谢枝雪的手里满是冷汗。
她们这处观众席,气氛比其他班更为焦灼。
看得出来,林溪已经非常、非常努力,但的确他那一棒已经拖下了不少进度,不仅把原先微弱的领先优势让了回去,还落后了第一名起码三四十米。
对于200米的跑道来说,不算长,但也绝对不算短的一个差距。
“早知道这样……”
谢枝雪无比懊悔。
谁也没想到,这次运动会的表现能这么好,谁也没想到,他们和第一名的差距会在这样的“分毫”。
早知道这样,逼也要逼个能跑的人上去。
“不用担心。”徐显在前三棒,喊得声嘶力竭,把自己的嗓子都给喊劈了,但到了这会儿,却像是反而冷静下来,非常笃定地开口,“野哥能行。”
真的吗?
谢枝雪求助般地朝他看去。
却发现——
徐显自己的手都抓着栏杆,青筋暴露,看起来慌得一批。
谢枝雪:……
噗嗤。
明明不是该笑的时候,但她还是笑了。
*
跑道上,时星野发了狠。
今天的天气属实不算好,热,湿度还高。昨夜大概是下过雨,泥土草香里裹挟着雨后的水汽,将湿润的空气卷成了一团,堵在胸口,不断地攥取着他胸腔处的氧气。
不管什么接力,最后一棒永远都是“神仙打架”。
时星野有心理预期,但还是被隔壁道的速度给甩了一脸。
……能追。
但是,差太多了。
唯独庆幸的是,好歹不是4*100,过长的冲刺距离会让领先者感到疲乏,也能够让落后者寻找到希望。
大概还差20米。
时星野的脑海里,闪现过林溪的那双眼。
——湿漉漉的,犹如这潮热的水汽。
想要第一,还不肯喊人。
就知道撒娇装傻。
时星野咬牙。
大概还差10米。
“你打算以后,就一直这样吗?”
是校长的那种语气。
缥缈又清晰的,突然出现在耳边。
时星野心道:去他的以后。
现在我就快累死了,哪儿还有tm的以后?
……还差了不到5米。
而终点线已近在眼前。
第一名的身影,在跑过100米的时候不自觉地慢了下来,但是又在看到他影子的时候,咬着牙往前加速,这会儿正在死命地冲刺。
心脏在灼烧,胸腔在沸腾。
耳边声音渐渐淡去,唯独剩下了自己短促的呼吸声。
3米的距离,好像不可逾越。
时星野也到了体力的极限,再说本来他也不是什么短跑天才,能跑都算是体质好,但真没必要为了“运动会的班级排名”这种狗屁不是的东西,死死追成这样……
可是,那又怎样?
时星野心想。
这第一,他要定了。
反正——
演播室里,好像有人冲了进去,强行夺走了话筒,把原本阳光普照的给全体的“运动员加油”,硬生生变成了新的台词:
“时星野!野哥加油!”
那一刻,时星野冲过终点线。
他的眼神睥睨,又带着极度的张狂。
反正——
你们算个狗屁。
老子天下第一。
第27章 我的糖呢?
人群的热浪,像是要把操场掀翻。似乎所有人,都在为这死死攀咬的比赛而热血沸腾。
“怎么样?是第一吗?”
唯独1班的同学顾不上高兴,而是第一时间跑到了裁判那里。
裁判老师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故意拖长了音调:“13号选手啊——”
同学们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裁判:“哈哈恭喜,你们是第一!”
你们是第一。
明明是平平淡淡的五个字,却在1班人的心中泛起巨大的涟漪。
只赢了0.2秒。
但是足够了。
太好了。
有人爆发出尖叫,有人在欢呼,有人偷偷摸摸地松一口气,明明心里雀跃,却死装着好像“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淡然。
总有那么些时刻,人要有没有为某件事,牵走所有的心力,握着拳头按捺住躁动,只为了等待最后结果的那一刻。即使这一刻在以后回想起来,也不过是漫长的路途中,很小的一个标记点。
可此时此刻,他们依然激动,依然亢奋。
有人下意识地想冲过去,把时星野托起来。
像英雄那样抛弃——
只是在看到对方眼神的那一刻,他们又默默地退了回来。
嗯,上头归上头。
那可是时星野。
不敢不敢TAT。
……
掌声与欢呼声交错,轰鸣得像是一场专属于他的烟花晚会。
时星野的额头带着微湿的汗意,走入人群,走入众人灼热的视线中。
像是英雄回归了他的家乡。
“野哥,你最后那一下,都快把我感动哭了。”
徐显特别浮夸地冲上来,抱了他一下。
时星野本就腿软,差点被他的力气给一把带走。
他忍不住嫌弃:“一身汗,离我远点。”
“野哥,”某个同学憋了憋,没憋住,脸色胀红,“你牛逼。”
时星野不置可否。
“野哥,太厉害了。”
“野哥。”
都是些只眼熟、甚至喊不上名字的同学,平时也没什么交集。
但好像,这些男生们突然亢奋起来,但又不敢像徐显那么肆意妄为,情绪堵在胸口无处发泄,只能跟着“野哥”、“野哥”地喊起来。
此起彼伏,像一群刚发育成熟的鸭子。
时星野:……
也不必。
“那、那个,时同学,我刚、刚才录了像,”女生的胸前挂着相机,迟疑地叫住了他,“你要是想要的话,我可以发你。”
女生心跳得厉害。
哪怕同班了一年多,她和时大佬的对话,也绝对没有超过10句。她也不敢跟着喊“野哥”,勉勉强强憋出一声“时同学”,就已经用光了她所有的勇气。
甚至,她还有些后悔,觉得大佬的眼神凶极了。
下一秒就能怼他。
然而时星野并没有。
他的表情也没太大的变化,只是平平淡淡地问了一句:“前几棒你也录了?”
女生紧张又诚实地点了点头。
时星野眉眼稍柔:“麻烦你,发我一份。”
顿了顿,他又说:“谢谢。”
女生受宠若惊。
等人走远一点,那女生当即对着闺蜜团,发出了轻微的爆鸣声。
“啊啊啊啊大佬会说谢谢——”
走了,但没完全走远的时星野:?
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反派吗?
掉了半边叶子的悬铃木下,小哑巴认认真真地盯着脚尖,好像在发呆,又好像在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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