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久武紧紧盯着检察官那双墨黑眼眸,一字一句,郑重其事。
“没有人,可以拒绝您的魅力。”
贯山屏沉默地回望着他。
良久,青年听到男人很轻的一句问话:
“那其中,也包括你吗?”
作者有话说:
(尼玛的我终于挤时间又能更新了,我杀年中考核)
这一章补充了一些老贯的人设,也是对我为什么要把他设定为美人的解答:
一个十分符合审美观的人,同样会因为他人的目光惶恐自卑。
诚然,他是因为被剥离了基本的美丑认知,才会有此极端表现;但就算贯山屏有正常“概念”又如何,无论他如何刻苦工作、品行高洁,别人谈到他时,第一反应也是“美人”,而非他想努力成为的“好检察官”;
即便每日面对的都是夸赞,最终也都会成为沉重负担。
何况还有人,仅因为外表便被污蔑贬损。
而老贯自我认知是后者,至于这么安排是黑色幽默,还是有所讽刺,就看各位个人理解了。
PS:
其实听到老王觉得他好看时,老贯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第48章 墨眸(下)
“那其中,也包括你吗?”
一句话问得王久武一阵脸热,不敢细想其中是否有何深意,在贯山屏的目光下强装镇静:
“既然我会这么说,自然就表明我也是其中一例。”
笑意再度出现在检察官唇角,而且这次不带一丝苦涩,“对我来说,已足够了。”
王久武心念一动,慌乱岔开话题:
“对了贯检,请问您平时如何认人,是通过嗓音吗?希望您不要介意我的冒犯。”
贯山屏想了一下,“很多人见到我就会沉默,所以辨听声线只能作为辅助手段。我更常用的方式是记忆每个人的细节特征,比如郑彬,他头上受过刀伤,左眉近尾端因为疤痕出现中断,我就是靠断眉将他与别人区分。”
倘若某天这条刀疤痊愈,恐怕检察官就得另寻他法,方能继续认出与自己相识多年的刑警。
“请问您又是靠什么识别我的呢?”王久武一时好奇,指了指自己的右眼角,“是看有没有这颗痣吗?”
“不,”贯山屏轻轻摇了摇头,“是看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
青年面露不解。虽然他的瞳色确实较浅,但仍是华人中常见的褐色眼眸,眼型也很普通,实在称不上是有特点。仅凭一双眼睛便可明显与他人相别,在王久武认识的人里,大概就只有阴阑煦和凌凛能做到这点。
“靠看我的眼睛来分辨,反而容易和别人相混吧。”
“我认为很好区分,毕竟你的眼睛——”
贯山屏似乎想要作一番解释说明,不过认知本身就是抽象之事,所以他斟酌了半天,最后还是未能组织出一段符合逻辑的词句。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他突然问道。
“当然,那时我和您几乎是同时到达的竹林弃尸地,我还出声拦了您一下。”
王久武语气轻松,脑子里却绷起了一根弦:为何贯山屏要提起这件事,莫非这个敏锐多疑的检察官,是在刚才的闲语交谈中有所联想,进而觉察到东大系列案的某个疑点?
万幸,贯山屏无意讨论那起案件。
然而不等王久武先松口气,男人接下来的话便令他二度绷紧神经。
“说来奇怪,在当时的那种环境下,我居然觉得你身上围裹着一层……一层阳光,”检察官轻声说道,“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准确形容,总之,连带着你的双眼——不,不是你的眼神——连带着你的眼睛都显得十分……十分‘温暖’,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
——瓦砾铺地、竹节横乱,高大的青年于此现身,蓦地挡住检察官的去路,竹叶摇曳投下斑驳碎影;他打扮普通、衣色灰暗,理该被四周的败蔽隐没,然而不知为何,看着这个青年的微笑,检察官却觉得有一束阳光投落在他身上,一片幽暗中也如此明亮。
检察官认不清青年的脸,但那双澄澈的褐色瞳仁,已穿过男人眼中的迷雾,望进他的心田。
“所以我记住了你的眼睛。”
贯山屏看着青年的双眼。
“我很喜欢你的眼睛。”
“我很喜欢你这个人。”
这一瞬间,王久武耳中再听不到别的声音。
短短三句话,逐字心头敲,青年呆呆地望着驾驶座上的男人,完全不知如何回应。一股可以称作狂喜的情绪开始抓挠心脏,准备向上提拉他两侧唇角,于是青年不得不用力攥拳,才阻止了自己的表情崩坏变形。
“贯检,我也……”
“那就好,”贯山屏莞尔,“和你相处很愉快,因此我也一直期望能和你交个朋友。”
他语气平静,眼神中亦无任何旖旎之意。
基金会顾问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检察官口中的“喜欢”,不过是一种友谊层面的欣赏。
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淋熄心火。
……对啊,贯检结过婚,还和前妻生养了一个女儿,怎么看都不是“这一边”的人。
青年在心里苦笑,反省自己怕不是太久未有亲密关系,所以轻易便心旌摇荡。
绝不该如此。
他强迫自己从辛涩境况中分心,转而回想搭档之前的话,如阴阑煦所言,贯山屏确实将他认作了同类,并且已开始尝试主动亲近;这种心理,自然值得好好利用,至于该如何运作,基金会顾问虽暂时没有想好,但有一点已可明确,那即是今后不得为此动摇。
青年低头看了下腕表。
再次抬眼看向贯山屏时,那双褐色眼眸中一片清明,以往的情感训练卓有成效。
“对了,贯检,”王久武再度转移话题,“您之前说对这个案子有些疑问,能请您讲一讲吗?”
闻听此言,检察官如条件反射,立刻进入工作状态:
“我对此案最大的疑问,就来自凶手本身。首先,我得知警方目前只掌握了受害者的死亡时间,却无法确定凶手何时入室行凶——”
王久武表情一变,“叶队跟您说的吗?”
案子尚在侦查阶段,这未免不符合保密规定。
“不,我是根据叶队的话推出的这个结论,”贯山屏回答,“因为她不仅向我反复确认这段时间孔晶家中是否有外人来过,而且还要求我联系家人一同回忆。”
青年皱眉,花了些时间才自行理解出贯山屏这句话中省略的部分:现代警察破案,第一件事就是查看监控,如果监控中出现了有价值的线索,叶队又怎会如此浪费口舌。
不是什么人都能一下子想出好几步,他忍不住在心里小声吐槽,难怪别人不愿和您多聊。
他也记起曾看到电梯口上有一个摄像头,监控范围覆盖了整条楼道,这种情况下,居然没能拍到出入孔晶家的可疑人员?
“孔晶自搬来后便自己独住,我做客时也没发现那间屋里有第三人存在,”贯山屏自己又回忆了一下,然后肯定道,“而且就算她出于某种原因、以某种方式隐藏了一个同居者,衣食住行起居生活,一个人不可能长期保持悄无声息、丝毫不被邻居察觉。”
“会不会凶手就没走正门——”
王久武说完自己就摇了摇头。现场窗台没有攀爬痕迹,四楼的高度也充满风险,何况教职工宿舍区不时有保安巡逻。
“所以凶手绝对是从正门入室。会出现现在这种问题,无外乎两种可能,一是二队查看的监控录像时间跨度不够,二是——”
他有意停顿。
“二是监控录像被剪辑过。”青年接着道。
检察官面露欣赏,微微颔首。
“我能想到,叶队肯定更能想到,”王久武自谦,“估计她已把监控录像交给刑技鉴定,到时自见分晓。”
他委婉提示对方不要多耗心神,毕竟这个案子他们只是协助二队摸查。
然而诚如林深所言,面对案子时贯山屏也变通不到哪儿去,大有干脆一查到底的架势。望了会儿临时停车场内并不存在的风景,那个男人突然出声问了句:
“王顾问,杀害孔晶的凶手,你觉得会是什么人?”
“我不敢妄言凶手身份,不过我可以肯定,凶手绝对有心理变态,因为他连孔晶养的猫都没放过。”
于是基金会顾问简单介绍了下自己遇到的那起“意外状况”,一高压锅的啤酒与猫粮,和一只被活煮后又炸得皮飞肉烂的猫。
贯山屏显然没料到竟有这一出,表情惊讶。
紧接着,一抹悲色在眼中闪过,他叹了一声:
“它叫‘憨宝’,是我见过最懒也最没有戒心的猫,一天到晚几乎都在睡觉,被揪胡子都不会醒——我女儿也很喜欢它。孔晶客厅的那个大汉堡猫窝,就是囡囡做的。”
王久武回味了下这句话,猛然意识到,如若不是关系密切之人,又怎会连猫的名字与性格都通晓。检察官与那个年轻姑娘,他们之间的关系,恐怕并非是他声称的陌路邻居、点头之交。
所以贯检才会如此上心吗?
这次王久武不想再多想。
在青年稳住心神的同时,驾驶座上的男人也已收拾好情绪,重归理性思索:
“凶手的杀猫行为,另有深意。”
“难道不是单纯的心理变态,所以才如此逻辑异常吗?一般杀人之后,‘普通’的作案者都会尽快离开现场。”
“只一句心理变态便将凶手的怪异举止一带而过,未免有失粗略。”
贯山屏说话时又习惯性地看着王久武褐色的双眼,但他的眼神其实正聚焦于虚空中的某点:
“他杀猫,是因为孔晶。”
“人肯定不会跟猫过不去,”青年皱眉,“但如果是出于折磨孔晶的目的,那凶手应该会当着她的面虐杀宠物猫,毕竟封锅活煮的视觉冲击力,远小于直接暴露的鲜血皮肉。”
“因此凶手杀猫应该是在杀害孔晶之后,”检察官承接他的话,“憨宝睡着后就不容易醒,再加上凶手的首要目标是孔晶,我怀疑他一开始并未发现憨宝。”
“可您分析这个,有什么意义吗?”
似乎并未听到王久武的问题,贯山屏兀自继续道:
“凶手行凶之后才看到客厅猫窝里还有只猫。为了避免憨宝乱叫惊扰邻居,他确实有可能做出杀猫的举动,但比起一刀捅杀,他却选择了如此费时费力的方式,为什么?”
基金会顾问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因为在他的认知中,一刀捅杀未免让对方死得过于轻松,否则他就不会对孔晶进行虐杀。”
“人类没必要如此仇视一只猫,”检察官缓缓说道,“这份不合常理的恨意,必然是凶手对猫主人的仇恨,也投射在了猫的身上——没错,这个案子,是仇杀。”
“谁会这么恨孔晶?”
王久武跟着贯山屏的思路,自言自语地发问,就这一错神的工夫,令他未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对方的异常。
男人原本清朗的声音,此刻变成了沙哑低喃:
“既然她已妥协堕胎,那就应该不是孙家人——一个思而不得的追求者?他将孔晶的形象在脑中过度美化,却又发现了她是被富商包养的情妇,于是因爱生恨,决定毁掉令他失望的爱慕对象?”
他无意识地咬着右手食指指背,口中流泻的话语开始跟不上思考的速度,字词破碎。
“不,倘若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苏嘉不会不提——那么还能是谁?他是什么人?又出于何种原因?为何如此仇恨一个女大学生?”
“贯检?”王久武意识到不对。
鲜血从指背渗出,检察官却毫无察觉,暗火一般的疯狂,在他双眼中蔓延:
“如果是我杀了孔晶,我会是什么动机——”
“贯检!”
耳边一声疾呼,唤回了贯山屏的神智。
王久武按了按他的肩膀,“这个案子,您就交给二队吧,好吗?”
贯山屏揉着眉心,默默点头。
但他的大脑仍在高速运转。敏锐头脑被文山会海锈蚀多日,此刻无比渴望有难题作为思维燃料,简直就像某种瘾症发作,令检察官呼吸沉重;理性尚未全部回归的他,又接着追问起青年之前案子的情况。
王久武叹了口气,顺他心意,简单介绍了下那三起发生在棚户区的命案,以及那六只不知出处的玩偶。
“那六只小熊外皮都是普通的人造毛料,里面用廉价棉团填塞,做工十分粗糙。”
贯山屏听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伸手向副驾驶座前的储物箱。
青年有些艰难地挪了挪一双长腿,方便对方继续翻找,同时匆匆结束掉这个话题:
“目前基本可以确定那些小熊是手工缝制,但不知是否就出自凶手之手。”
检察官突然发问:“那些小熊玩偶是不是四肢都粗细不一,而且缝针也很马虎随意?”
“嗯?您是怎么知道——”
所有没说完的话一齐堵在喉嗓。
——一只巴掌大的白色毛绒熊仔,此刻静静地被贯山屏拿在手中。
“你说的就是这种小熊,”检察官语气从容,“对吗?”
王久武惊愕地看着他,只觉得全身血液业已凝固,连车里的气温都冷下几度。
“您,您为什么会有——”
贯山屏平静地回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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