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郁拂然看见了希拉尔那惊鸿一剑。
簌白的雪原中,黑色的剑客举起剑,气浪千重。
郁拂然在瞬间就确定了压轴的那件珠宝的设计图,没多时就把它给画出来了,并且画的还算是让郁拂然觉得满意。
他跟碧亚约定好交稿跟工匠商议的时间在明天,郁拂然将设计稿都收起来,懒懒的扫了一眼闹钟,现在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
郁拂然从书房来到餐厅,管家早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今日份的午餐,丰盛的摆满了一桌,道道菜看起来都十分的诱人,唯独——
少了一个与郁拂然共进午饭的虫。
郁拂然问道:“希拉尔呢?”
管家毕恭毕敬道:“希拉尔少校还没有从房间里面出现。”
郁拂然微微眯了下眼睛,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自从上次他亲自上角斗场把希拉尔接下来吃饭以后,希拉尔再也没有因为上头而错过吃饭时间,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若有所思道:“嗯,那我上去看看他。”
郁拂然想,难道是过了一天,希拉尔仍然因为他那个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在角斗场希拉尔捧着勋章,单膝下跪仰望着郁拂然,一字一句的对郁拂然宣誓出那象征着一生的誓言的那一瞬间,其实郁拂然的心中升腾过很多的想法。
他清楚,当然他最好的选择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容的将希拉尔拉起来,温声的接受希拉尔的誓言。
但是,郁拂然已经并不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人了,为了彻底的了解这个世界,他看了许多关于礼法与历史的书籍,他清楚的明白,那个时候希拉尔朝着他行的骑士礼代表着什么意思。
于是在那一瞬间,行由心动。
在郁拂然的大脑仍然还在权衡利弊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做出了回答。
郁拂然想,他可能永远都忘记不了他在那时吻希拉尔额头时,希拉尔微微睁大的金色瞳孔,可爱的就好像是一只小猫一样,哪怕是在权衡利弊以后,他也并不后悔当时做出那样的事情。
不过,如果希拉尔感觉到不自在的话,郁拂然也并不介意跟对方道个歉。
却没有想到,在郁拂然靠近训练室时,就看见了自己的章鱼触手。
章鱼触手狼狈的在厚厚的猩红色地毯里面挣扎根本就蠕动不起来,还很成功的把自己蹂躏成了一只麻花,在看见郁拂然的时候,原本恹恹的章鱼都雀跃起来了,触手一动一动的:要起来!要起来!
郁拂然走过去把它捡起来,它很快就给自己松绑了,黏糊糊的贴在郁拂然的手上,好像一滩软绵绵的史莱姆,长长的输出一口气:吓死我了!
郁拂然:“不是让你呆在希拉尔的身边吗?你怎么出来了?”
郁拂然不说还好,郁拂然一说,章鱼触手变得更委屈了,它可怜巴巴的缩在郁拂然的手腕上跟郁拂然控诉:刚刚最开始的时候还好好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他就把我丢出来了qaq!
小触手可怜的就差在郁拂然的面前直接哭出来了,郁拂然微微蹙了下眉,希拉尔对他的触手的喜爱程度几乎是到了肉眼可见的程度,怎么可能会突然间把他的触手扔出来——
郁拂然突然快步的朝着希拉尔的训练室走过去,下意识就直接拉开了门。
然后,他拉开门的手就顿在了原地。
训练室里深色的窗帘拉起来了,整个训练室都变得很暗,只有细细碎碎的阳光透过没有拉严实的窗帘漏了进来,落在了希拉尔的身上。
总是将衬衫穿得一丝不苟的希拉尔,此时只穿着一半的衬衫,隐隐约约露出半边的肩膀,红色的长发狼狈的黏在他的脸上,希拉尔拿着一柄针筒像是要往肩膀上面注射。
在他的左手边,已经有三个用空的针筒了。
郁拂然的喉头滚动了一下:“……你在做什么?希拉尔。”
在听见郁拂然的声音,希拉尔的手明显顿了一下, 他慌慌张张的想要把针筒收起来, 但是因为手臂有点无力,根本没来得及。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郁拂然走到他的面前,握住他的手腕,低声的问他。
“这是什么?”
格兰登的声音低低的,就好像是擦着希拉尔的耳朵说的,希拉尔根本就抵抗不了这样的声音,耳朵边都酥了半截。
更不要说,格兰登此时离他的距离特别特别近,近的他可以那么清晰的闻到格兰登身上的味道,浓郁的冷香几乎是要把希拉尔整只虫都给包裹起来,让他的血液都渴求的在暴动。
希拉尔强硬的压下那股暴动,沙哑道:“没什么,就是在训练的时候觉得有点不对劲,所以就用了几支抑制剂而已。”
几支抑制剂,他说的轻巧。
抑制剂通常用于雌虫精神暴动时雄虫不在的替代品,可以帮助雌虫压制暴动的渴望,价格也不是特别的昂贵,但是大多数雌虫却不愿意使用,就是因为,使用抑制剂太过于疼痛,通常的雌虫只是用一支抑制剂就已经痛的死去活来。
希拉尔却面不改色的注射了这么多支抑制剂。
郁拂然低声问:“只是不对劲?”
希拉尔咬牙说:“嗯。”
他本意是想要随便编个理由唐塞过去,含糊不清的说:“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我之前抑制剂打多了,所以身体有点不适应而已,你不需要担心我的,我这跟之前的精神暴动并不一样,并不会对我的身体造成什么伤害的……”
希拉尔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刚刚还握着他的手腕的郁拂然,此时欺身上来,慢条斯理的用指腹摩梭了下他的唇瓣,往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眸暗了下来,高居临下的看着他。
错漏的光晕落在他的眼底,郁拂然的呼吸声都近在咫尺:“真的吗?”
希拉尔手忍不住的握紧,他侧开头说:“嗯,是真的。”
他千百个祈求格兰登快收了神通,快快的离开,放他自己一只虫安静的呆一会儿,自从成年以来,希拉尔早就已经有了熟练的经验,可以很自如的处理这件事情。
昨天刚刚在格兰登面前成功耍了个帅的希拉尔,半点都不想要在格兰登的面前露出狼狈的一面,这跟他的精神暴动没有关系,精神暴动起码还可以维持住清醒,而这个——
希拉尔闭了闭眼睛,不愿意在多想。
偏偏郁拂然是那样恶劣的虫,希拉尔不相信郁拂然半点都没有察觉到他的狼狈,可是郁拂然非但没有走,还在希拉尔的旁边坐了下来,平静道:“那我更应该好好的去问问克兰恩医生,到底是什么情况,毕竟你可是我的雌君,我得多了解了解你。”
说罢,郁拂然就要拨打电话。
希拉尔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
他拉住了格兰登的手腕,示弱道:“别,别问他,我告诉你。”
对于希拉尔这样要面子的虫来说,在格兰登面前展示出他的脆弱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怎么也不愿意让多余的虫知道。
希拉尔耳朵尖红透了,声音都带着不自在。
“……是假性发情期。”
注射抑制剂的副作用之一,被强行压下的渴望在积累到巅峰后终于抑制不住的全面爆发,在爆发的时刻,雌虫会无比渴望被抚慰,被侵犯,被占有。
——直到身体得到满足。
第28章 爱
希拉尔其实并不愿意让格兰登知道这件事情。
原本他想着,他是可以在格兰登发现之前,自己偷偷处理掉的,就好像是在认识格兰登之前的无数时间里,他总是可以靠着自己熬过去。
一个是因为希拉尔早就已经习惯了依靠自己——
还是一个是因为,假性发情期跟精神暴动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东西,虽然都是要跟格兰登进行了亲密的接触以后才可以缓解,但是,在精神暴动的期间,希拉尔还可以欺骗自己,格兰登是为了救他,因为如果不处理精神暴动的话,希拉尔确实会精神崩溃的。
可是,假性发情期是不同的,它并不会危及到希拉尔的生命,它只会,希拉尔微微的低垂下眼眸,任由红发遮住了他的脸,它只会让希拉尔发情而已。
在这个前提下,格兰登是没有必要救他的。
希拉尔低声说:“……不要管我就好了,我自己可以做到的,只需要给我一点时间就可以了。”
“我已经处理过很多次了。”
郁拂然捏着手机的手一顿,他侧过头去看希拉尔。
晦涩的房间里很暗,唯独希拉尔火红色的长发垂落在身侧,变成了晦涩里面唯一一点惹眼的颜色。
郁拂然在刚刚逼问希拉尔的时候,只是觉得希拉尔有什么在瞒着他,他并不喜欢希拉尔遇见了事情仍然在瞒着他的情况,所以才用了点小手段。
听见希拉尔的话以后,郁拂然却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
……竟然是假性发情期,希拉尔在度过假性发情期的话,不想要被他看见,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猫是一只那么要脸的猫,昨天又在他的面前这么意气风发,今天却因为假性发情期躲在这么晦涩的屋子里面,可怜兮兮的给自己打不知道会不会生效的抑制剂。
希拉尔不想要面对他是正常的。
希拉尔既然有解决的办法,那郁拂然就应该尊重他。
毕竟,确实如同希拉尔所避嫌的那样,在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如果需要郁拂然来帮他纾解的话,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似乎就越过了那条线。
现在,郁拂然最应该做的事情似乎就是直接离开,给双方都留一个体面。
可是,也就是因为郁拂然见过昨天希拉尔那么意气风发的样子,他漂亮而夺目的好像是一朵天生就应该要绽放的玫瑰,他应该肆意的生长在天空之下,而不是——
躲在这里。
郁拂然的视线落在希拉尔裸露的手臂上,他像是无意一样问道:“处理过很多次了?你都是怎么处理的?”
他伸出手,手指落在了希拉尔刚刚注射过针管的地方细细的摩挲了一下:“不疼吗?”
*
只是一瞬间,希拉尔就被击溃了。
他觉得可能是假性发情期的缘故,导致他现在变得格外的多愁善感,只是听见这样稀疏平常的问候都下意识的红了眼眶。
又可能是郁拂然问他的声音实在是太温柔了,抚摸他的肌肤的力度实在是太轻了,让希拉尔感受到了某种被珍视的情绪。
希拉尔的喉头都干涩了起来,他不敢去看郁拂然的脸,低声说:“就,就打打抑制剂,不疼的,一点都不疼的……”
希拉尔说出口就后悔了,因为他发现他的声音竟然是颤抖的,就好像是在故意惹虫心疼一样。
而格兰登,果不其然的伸出手托住了他的脸,硬生生的强迫希拉尔抬起头去看格兰登的脸。
格兰登的碧绿色眼眸里面倒映出希拉尔的样子。
希拉尔想,他现在估计狼狈极了,不管是谁看了都觉得很讨厌。
格兰登微微蹙起眉,摸了摸他的眼角,那里滚烫一片。
格兰登说:“我不信,你骗我。”
“要是不痛,你抖什么?”
格兰登的力道并不是很重,对于希拉尔这样的s级军雌来说想要挣开简直就比吃饭喝水还要简单一点,可是就是这不重的手,竟然困得希拉尔溃不成军。
呼吸里都是格兰登的味道,希拉尔根本就没有一点可以推拒他的力气。
希拉尔试图为自己辩解:“那只是肌肉自我反应而已,我已经习惯了,毕竟……”
希拉尔开了个玩笑:“毕竟不管是谁打了这么多年的抑制剂都习惯了吧?”
早就已经习惯了承受了。
空气格外的安静,安静的只能听见窗帘被风微微翕动的声音,跟他们两只虫的呼吸声,格兰登没有说话。
这还是第一次,在希拉尔试图转换话题的时候,格兰登没有接住他的话茬。
格兰登说:“那就还是痛的吧?”
*
希拉尔闭了闭眼睛,勉强压抑住自己濒临极限的情绪。
怎么可能不痛呢,抑制剂本来就是一种依靠痛疼感才能够让虫在绝望的边缘保持住清醒的东西,在最开始遇见假性发情期的时候,希拉尔甚至都只需要打一针抑制剂,但是后来随着他忍痛的能力越来越强,所需要的痛觉就越来越浓烈。
此时他还能够得体的坐在格兰登面前,就是因为他的平静之下,是他已经疼痛到已经要战栗的身体。
想要忍住身体里面的剧痛就已经很煎熬了,更不要说是要同时还要忍住他因为格兰登而强烈波动的情绪,偏生格兰登还不愿意放过他,格兰登的声音就好像是蛇一样引诱着他:“就不能,不注射抑制剂了吗?”
希拉尔的呼吸一窒:“……如果不注射的话,我会变得就连我自己都不认识我自己的。”
情欲会吞噬他的脑子,渴望会让他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他不要在格兰登的面前露出那样不堪的一面。
郁拂然:“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吗?比如说……”
“我可以帮你的办法。”
希拉尔睁大了眼睛看着郁拂然,他试图从郁拂然的眼睛里面找出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可是没有, 哪怕是一丁点都没有。
格兰登平静的看着他, 那双碧绿色的瞳孔里面只是倒映着他的影子。
希拉尔想要说,你知道不知道,一个正常的朋友,在这样的时候,是不会对另外一个朋友说,我可以帮你的?
如果我们不算是朋友,那算是什么呢?
一个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就在眼前了,希拉尔却迟迟不敢去确认,他就好像是一个已经在沙漠中走了很久很久的旅客,他早就已经习惯了饥渴跟干涸,导致他终于遇见绿洲的时候,第一时间并不是伸出手去触碰绿洲,而是忐忑不安的在想。
这会不会是一场梦境。
好在,郁拂然并不是绿洲,在希拉尔踌躇不前的时候,他并不会在原地傻傻的等待,他会凑近了问道:“比如说,给你一个吻?”
最后的一个字被郁拂然吞没在了唇齿之中,缱绻到让希拉尔的耳朵都麻了。
他跟希拉尔的距离是那么近那么近,希拉尔都可以感受到格兰登落在他面颊上的呼吸声,那么轻那么轻,却让希拉尔的心跳如擂鼓,汹涌的就好像是要从希拉尔的胸腔里面蹦出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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