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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痕下(近代现代)——假日斑马

时间:2024-09-29 08:07:04  作者:假日斑马
  “没有,开始纹吧。”晏山趴好,调整了一个最舒适的位置,空调的热风扫在他的尾椎骨上,很暖,随之而来的是一双宽阔的手,即便隔着手套,好像也能感受到这双手的纹理,手推着他的肉,好像是要按摩,但紧接着他的肉被针勾着走了,痛感是叠加的,上一阵的痛还没体会过来下一波又袭来。
  隋辛驰轻声说:“刚开始不适,后面会好一点,忍着。”
  “后面该痛麻木了。”晏山闭上眼。
  隋辛驰家的音响正放deca joins的《大雨》,郑敬儒的声音让这首九十年代的歌变得不再过于悲情,只有遗憾与温柔的逃避,但晏山听得还是好悲伤。
  隋辛驰的家专门有间房做工作室,他在房里画画,偶尔也在房间里给极为相熟的朋友纹身,所以工具都齐全。
  隋辛驰想,这是他最愉快的创造时刻,艺术是从无到有的过程,在爱人身上留下独一无二的图案,让一片空旷的脊背浮现漂亮的刺青,爱人带着这刺青走到世界任何地方,只要看到刺青就想起他,不论分离多久,都会重新回忆针穿刺过皮肤的钝痛。所以隋辛驰喜悦于蛊雕停留在晏山的身上,这是不言而喻的亲密的结合。
  纹身师会想让刺青纹在美丽的躯体上,躯体使刺青更加惊艳、震撼,他去参加刺青展,也偏向选择身材不错的模特。晏山正是非常美丽的躯体,并非刺青装饰了晏山,而是晏山赋予了刺青生命,他的呼吸让蛊雕也呼吸,他走路时肩膀的晃动让蛊雕飞翔。像隋辛驰学美术时总选昂贵、优质的纸张,他光是闻着那纸的气味,捧着那纸的轻薄足以神魂颠倒,迫不及待要在白纸上作画。
  晏山适应了疼痛,他甚至迷恋了这疼痛,毕竟他因了这承受和隋辛驰走入同一处灰暗。
  晏山没有对隋辛驰说他昨天在Light Scar隔壁碰见了珠珠。他去买咖啡,见一个穿着面容都姣好的女人站在窗边的绿植前,她在出神地望着柜台,他们对视一眼,同时认出了对方。晏山对珠珠有更深的印象,那晚她来带应淮回家,慌乱中不曾好好正视过晏山,但晏山仔细观察过她。
  在对视中晏山想离开,他想他们不是应该问好的关系,珠珠却叫住他,她拉出了桌下的椅子,示意晏山坐,她问他:“你就是隋辛驰的新男朋友吧?”
  晏山说:“不算新了,我们交往也快半年。”
  珠珠被哽了一下:“时间过得这么快。你一定知道了我儿子的事,上一次见面时谁又能想到现在?今天我来看看这家店,还在考虑还要不要继续经营下去,我喜欢这里的装修,这一点上应淮跟我的审美很相同,但我不喜欢这位置。”
  “我也不喜欢他把店开在这里,”晏山举起手中咖啡,“不过这里的手冲很好喝,我来找隋辛驰时习惯会买一杯,不开很可惜啊。”
  晏山并不想听珠珠悲伤地讲述他的儿子,她为了博取同情?没有这个必要。还是以奇怪的身份不依不饶对晏山表示挑衅?晏山想她大概不至于如此幼稚。但想到隋辛驰说她精神不好,他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像是无比正常,比他儿子生前好很多,不至于会从她的名牌皮包里掏出一把菜刀,再砍断自己的小指。晏山放心不少,想同珠珠告别,腿已经有了向外迈的动作,却被珠珠一句话钉住,堪堪收回。
  “我认识晏之立,”珠珠很平淡地抚摸她衣领上白中透粉的毛——大概人造毛,这年头提倡环保,谁还会穿动物皮草,太残忍太不是东西,“他是你的父亲。之前政府有块地招标,我们家本想请你父亲帮忙,但你父亲这人还真算正直,正直过头有时是好事吗?但听说他前段时间还被隔离审查过?所以我说世上没有完全清白的人,苍蝇还不叮无缝的蛋,只是没有抓到把柄。”
  “你想说什么?”
  “应淮就是太稚嫩,没有手段,只会以死相逼或用看得到的威胁,这样怎么可能有效果?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他都不懂得这个道理,白白牺牲生命,反而让你和隋辛驰更分不开。”
  晏山沉默,而后咧嘴笑道:“你显然调查得还不够全面,难道不知道我和晏之立关系非常糟糕吗?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你要如何整他都与我没关系,虽然我不至于支持你,但冷眼旁观还是能做到的。如果桑阿姨知道你对我说这些话,她会怎么做呢?你威胁我等于威胁隋辛驰,威胁隋辛驰不就是威胁她吗?桑阿姨那样一个明事理的人我不信她会原谅你。”
  他们改变了攻守,晏山果然摸透了珠珠,桑青就是她的软肋,她从来不是因为隋辛驰可爱而喜爱他,只因为他是桑青的儿子。人怎么会舍得生命中少见的温暖?
  晏山起了报复之心,他这才深刻地意识到,眼前这位看似贵气的女人便是应淮的母亲,那个让隋辛驰难过、噩梦缠绕的精神病的母亲。他们为什么不受到报应?他们为什么还不消停?好像粘在脚下的嚼过数天的口香糖。晏山的心中产生了无法遏制的愤恨与责怪,隋辛驰平坦光明的二十多年人生,有开明的父母、美好的家庭环境、优越的容貌和学历,能做自己想做的工作,正是在这样的人生中他才懂得善解人意,但却因此让人抓住不放,并狠命地利用和消磨。
  见珠珠的指节青白,晏山继续说:“你和应淮不愧是母子,都是一路货色,隋辛驰和桑阿姨被你们缠住是他们人生中最大的不幸。可你不再能够有理由伤害他们,或许他们不够心狠但我可以耍耍手段,你有没有调查到我是做什么的?媒体的力量是强大的,而我刚好认识许多做媒体的朋友,你儿子的那些烂事还需要我多说吗?你们家应该最忍受不了大众的诋毁吧。你如果想说我的手段卑鄙那我也承认,反正你儿子用了更加卑鄙恶劣的手段对隋辛驰,看他痛苦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我的难受不会比你轻多少。”
  说完他不看珠珠,解气地走出去,越走越快,越走越激动,恨不得赶紧上二楼抱住隋辛驰啃两口他胳膊上的肉。因为他把这几日的憋屈一吐为快,他不是替隋辛驰骂,他没这个权利,这只是宣泄了他自己的愤慨。
  珠珠不会告诉任何人他们的谈话,晏山知道。珠珠已经败了阵,她本身是一个脆弱的女人,也不比她的儿子高明多少。
  那天走回隋辛驰身边时,晏山决心永远不告诉隋辛驰这件事。
  晏山的下巴上印出了枕套花纹的痕迹,他正想换一个姿势,刚好隋辛驰说:“完成了。”
  隋辛驰把晏山的背用保鲜膜裹起来:“一会儿我帮你摘,然后用清水冲一冲,这几天刺青会有组织液渗出来,要多清理,还得忌口,海鲜和酒就先别想了,也别去健身房。”
  “好好好,你难道不知道我男朋友就是纹身师,后面他会帮我护理。”
  隋辛驰笑起来:“他说他才不管你。”
  晏山站着欣赏了一会儿这背后的崭新,怎么也看不腻,不停转来转去,说我男朋友技术真好啊,人生第一次就这样满意地献出去了,这位纹身师请帮我拍几张照,我要发朋友圈。晏山脖子扭得有些酸,不得不扭回来。
  拍完照,隋辛驰走出了房间,坐在阳台外边点了一支烟,顺带拨弄了几下晏山养的几盆小多肉,隋辛驰觉得多肉不够有气势,但晏山觉得他们两个都忙,养别的绿植会把它们养死,不能做不负责任的父父,隋辛驰就听晏山的,在花市选了几盆多肉回来。养植物也是一种转移注意力的方式,培育一个新的生命可以使一切都变得光明。
  晏山背后火烧似的,倒也算不上多么疼。兴奋地跑过去扑在隋辛驰身上,抢他嘴里的烟抽。
  隋辛驰笑着躲开晏山的压迫,让他小心点别碰着刺青,乱动会使他吃苦头。
  “我觉得纹身不痛这种说法,是你们纹身师编造的谎言,明明就是很痛。”
  “不会这么快就后悔了吧。”
  “不后悔,怎么也不会后悔。现在这只蛊雕安安稳稳待在我的背上了。”
  “嗯,我也很安稳地待在你的身边。”隋辛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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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舍不得两个好宝宝
 
 
第66章 爱抵消磨难(完)
  晏山是第一次和伴侣的父母一起吃饭。多数情侣在恋爱趋于稳定后,见家长似乎是默认的一步,当然这只针对男女情侣。没有强烈的阻碍和坚决的禁止,晏山被平常地看作隋辛驰的男朋友,应该给予尊重和礼貌。
  这种场面的发生似乎是一个奇迹中的奇迹,是晏山没有想过的事情,所以他缺少应对的经验和能力,他拘束地坐在隋辛驰父母家墨绿色皮质沙发上,手脚不知怎样摆才算得体,很长一段时间里,晏山并拢着双腿,尽力不让脊背弯曲,并打量这家的一切——贴近自然的装修风格,摆放着繁多的绿植,清新的木质家具,从整体的格调中足以看出主人脱俗的审美。隋辛驰正是在这样的家庭成长。
  桑青端来洗好的草莓,晏山双手接过,连声道谢,那模样像接圣旨,战战兢兢,草莓放在桌上晏山也不急着吃,仍旧盯着电视看,电视正在放一档听歌识曲的综艺节目,极其无聊,但晏山似乎看得有趣,虽说眼睛时不时往厨房瞟。
  刚进门的隋辛驰看着晏山这紧张过度的表现,不禁在门边笑出声,晏山听见笑声,回头看着隋辛驰,跑过去拽住他袖子:“你买果汁至于这么久吗?”
  “有很久吗?十分钟而已吧。”
  “总感觉过了有半个世纪。”
  隋辛驰拍了拍晏山的脸:“你干嘛这么紧张?好像我妈要吃人。”
  “她很好,甚至是有点太好了,所以我紧张,害怕哪里做得不好给她留坏印象,倒时候我前脚走,她后脚就在你跟前说‘这小晏我看不怎样,你们还是分开合适’,那我怎么办,我只能找你哭诉,虽然你我都比较叛逆,跟还在青春期一样,我相信你不会抛弃我,可还是给心里添堵,所以就要给阿姨留下个完美女婿......不对,儿媳......也不对,总之是留下完美印象有助于我们关系的良好发展。”
  别人紧张说不出话,晏山一紧张话又密又急,弹簧似的速度,听得隋辛驰头疼,他捂住了晏山的嘴唇,再按住他的脑袋:“我妈不会在乎我跟谁在一起,就算跟只狗在一起她也不会明确提出反对,只会让我确认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从小她就对我说隋辛驰,你得对自己负责。”
  “在你心里我跟狗是同等级别?”
  “晏山,你认真的?”
  “哎呦,开个玩笑嘛,知道我在你心里比狗重要。”晏山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想让你爸妈认可我,这是不是传统观念给我套的枷锁?”
  “你倒是很会上升高度。”隋辛驰说,“我爸还没回来呢,他回来我怕你紧张晕厥。”
  “你爸是阎王吗?说好的你父母都非常开明呢?”晏山推了一把隋辛驰。
  直到面对隋辛驰的父亲,晏山才懂得他话里的含义,隋辛驰的父亲从外观上看的确使人紧张。头发用发胶抓过,长出的白发没染,或许这样才算有范,脸型是和隋辛驰一样有棱有角、冷硬,身着二十岁男孩热衷的潮牌,个高精壮,看样子仍旧坚持锻炼。隋辛驰的父亲和晏山亲切地打招呼,脱了外套撸起袖子要进厨房帮忙,晏山才看清他一只胳膊全是纹身。
  隋辛驰说:“之前给他纹了个半胛,觉得不够酷,干脆小手臂也全纹了,夏天去餐厅吃饭,穿背心、大皮靴,被我奶奶骂了一通,说他什么年纪了还学我耍酷,又没我这气质,我爸气得饭都吃不下,其实他年轻时样貌不输我。”
  晏山跟着隋辛驰去二楼书房看照片,这书房不仅有满墙的书,还有画架和满地的颜料,靠窗边有一堆摄影器材。
  晏山说:“你妈还是你爸喜欢摄影?”
  “我妈,她是个策展人。”
  “总算找到了和阿姨的共同爱好。”晏山暗自想,一会儿饭桌上如何不经意透露他的职业是导演,如何将话题引到摄影上,如何博取桑青的欢心。
  书柜对面的那堵墙挂着巨大的毛毡板,上面用彩色的小钉子钉着无数的照片。晏山凑近了仔细地看,看到儿时的隋辛驰,他缩小的五官、腿和手,都是那么小小的,他只有两颗门牙的嘴唇欢笑着,小孩的嘴笑起来就流口水,太小包不住似的,藕结一般粉色的手臂高举着一架飞机模型。
  晏山看得有些入迷,每一张他都想好好看,隋辛驰真像他父亲年轻的时候,他父亲站在一座建筑前面,搂着桑青,全黑色的头发被风刮了起来。
  “文湖边上的美术馆是我爸来湛城工作后设计的第一座建筑,一直是他最喜欢的作品。”
  “我朋友之前在那里办摄影展,我还夸展厅的设计来着,你爸太牛了。”
  “他也是个挺高傲的人。”
  晏山指着一张隋辛驰叉腰挺胸,两腿大岔着,一手握甜筒的照片,说:“这张送我呗。”
  没见过这样拽得放肆、装腔的隋辛驰,晏山觉得有趣,隋辛驰凑脸来看,觉得这模样真是欠揍,说:“这是香港迪士尼开业那年在里面照的,太傻了。”
  “零五年?”
  “记这么清楚,不会你也在?”
  “我是零六年去的,你要是晚一年去说不定我们就能碰上。”
  “那样我十岁就陷入爱情,有点太着急。”
  隋辛驰摘下照片递给晏山,晏山把照片放进手机透明的壳子后面。
  “你以后可能永远没我这待遇,我爸妈不可能让我领着你回家吃饭,还对你和颜悦色的。”
  “这无所谓吧,就算一辈子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也没关系吧,跟你在一起,用不着他们认同。不过你要是想要认同,我也陪你去骚扰他们,天天登门拜访都行,不信到了我们五六十岁他们还不妥协。”
  晏山说:“最早以前想要认同,现在不在乎了,跟你好好在一起就够了。”
  饭桌上轮到晏山大显身手,桑青显然对他专业的摄影技巧感兴趣,让晏山下次带着她去扫街拍照,还说一个知名导演是她的老同学,改日想把晏山介绍给这导演,他的工作室缺有才华的导演。
  隋辛驰的父亲虽不算话多的类型,但人很亲和,又带着些淡淡的幽默,晏山总算知道隋辛驰的性格遗传谁多一些,父子都是冷酷的外表,温柔的心。
  饭后隋辛驰和他父亲在厨房洗碗,晏山随桑青上到顶楼的小花园里,观赏桑青种植的植物,虽然花朵还未绽放,光是成片的绿色足够盎然,晏山说如果是春秋在这里坐着晒太阳,喝咖啡,一定太惬意,桑青笑着说:“那你春秋可以和隋辛驰来住上几个月,或者你甩下他单独来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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