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澈笑着看他:“你再嚷嚷大声点估计殡仪馆明天就可以关门了。”
宋尚嘿嘿一笑:“乔老师,我实在太高兴了,想请大家吃个晚饭,就在咱们这儿附近找一家饭店。”
霍明绪的目光从车里看过来,宋尚有点扭捏,弯下腰邀请道:“霍总,您也一块儿过来吧,我…也挺想谢谢您。”
霍明绪看了乔澈一眼:“我下午有个活动要参加,可能会到的晚一点,接不了你。”
宋尚赶紧保证:“没事儿的霍总,乔老师跟我们一起过去,我们坐王哥的车就行了。”
“行,确定好了把定位发给我。”霍明绪顺手把乔澈的杯子递出来,乔澈伸手去接的同时霍明绪不着痕迹地捏了捏他的手指:“你们先过去,我这边结束了直接来。”
“乔老师,昨天那个陈梁的家属怎么处理了?”两人一起往办公室走,宋尚忍不住问。
乔澈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王涛刚刚已经私下和他透个底,派出所那边有霍明绪打了招呼,如果放在平时以宋尚的性格肯定会义愤填膺地说必须给他个教训,但昨天乔澈对他说的话他明显是走心了,说:“我想要么就请霍总说一下把人放了吧,他刚失去了儿子也挺不容易的。”
“不错嘛,我们小宋老师觉悟这么高。”乔澈笑了一声。
宋尚脸一红,挠了挠后脑勺,刚上了楼就看到办公室门口站了一个人,那个穿着黑色棉袄的正是昨天被警察带走的陈梁的父亲!
宋尚脚下步子一顿,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乔澈,乔澈手里捧着保温杯笑笑:“不是说要放人吗,现在人放出来了,看样子是特地过来等你的。”
看到两人走过来,陈梁的父亲尴尬地往前挪了两步,黝黑的脸能隐约看出点红色,动了动唇:“那个,两位老师,昨天对不住。”
作为入殓师这种情况经常遇到,对于乔澈来说无论是情绪多么失控的家属都可以包容,因为他经历过这种痛苦,人在这样的境地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都是情理之中。
可宋尚昨天被吓坏了,乔澈有意让宋尚处理这件事,站在旁边没开口。
宋尚看上去也挺不知所措,乔老师站在身边也没有帮他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说:“没事,可以理解。”
男人本分老实,不怎么会说话,儿子刚走,一家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家里一大堆事等着他操心,他被带到派出所的事儿压根没敢让家里知道。
“我已经打听了那个病,我们都是农村人,也知道这病挺见不得人的。”男人说:“我不信小梁会得这种病,他,他没那么乱!”
这是一个父亲在勉强维持着儿子最后的体面了,宋尚嘴也笨,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之间无语了,乔澈拧开保温杯,里面是阿姨熬的银耳,他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温声道:“要不要去看看陈梁。”
冷库里,一个个冰冷的格子里面停放着的都是曾经鲜活的生命,乔澈站在一个格子前,手搭在上面还没等拉开,陈梁的母亲已经泣不成声。
伴随着沉重的响声,冰格被拉开,母亲下意识闭上眼,又忍不住想睁开再看看儿子。
“这…这是…”眼泪模糊了视线,母亲惊愕地看着她的儿子--他的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但脸上的溃烂处已经被处理得几乎看不出来,裸露的颅骨被缝合好上了粉底,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安静。
“儿啊!我的儿!”母亲一声凄厉的嚎啕,这样子像极了儿子生病前每天清晨她进卧室去叫他起床的模样。
始终站在身旁不发一言的男人此时也忍不住红了眼眶,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看着乔澈声音颤抖:“谢谢。”
“应该的。”乔澈退到一旁:“陈梁的告别仪式安排在下午,8厅,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后面我们的工作人员会和您沟通仪式的问题。”
乔澈工作忙,叫来了工作人员,转身又返回了操作间。
宋尚社会阅历浅,实习这几个月以来头一次做东请客,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找了半天也没选到合适的饭店,其他人倒是都不重要,毕竟都是熟悉的前辈,大家谁也不嫌弃谁,但霍总是什么人物,宋尚丝毫不怀疑五星级以下的酒店对于他来说都是苍蝇馆子。
直到快下班的时候宋尚也没找到合适的,无奈之下只得求助王涛,在他的建议下找了附近一家家常菜馆。
乔澈他们到的早,王涛点了几样菜,笑着打趣:“这是存了多少钱了,一下子请这么多人。”
“没有,就是很感激大家对我的帮助的。”宋尚挨个人倒了茶:“那个,王哥要喝白酒还是啤酒?”
王涛摆摆手,看了一眼乔澈:“待会儿霍总来了再说,他没到我哪儿敢点酒啊?”
乔澈笑笑,抿了一口茶,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霍明绪说自己马上到了,正在门口停车,问他是哪个包间。
“他到了,我去接一下。”乔澈拿着手机站起身,孟婷昨天夜班,还没上班就直接过来了,正在低头专心地剥花生,闻言急忙把面前堆的一大堆花生壳收拾干净,宋尚放下手中的茶壶坐回原处,就连王涛也把卷上去的毛衣袖子放了下来,乔澈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们:“至于这样吗?”
宋尚嘿嘿一笑:“乔老师您快去吧,正好菜马上就上来了。”
宋尚找的这家饭店实在称不上多上档次,但是味道好,价格也实惠,所以店里人不少,乔澈出了包间往门口拐,胃里突然像是被人拧了一把,强烈又猝不及防的痛意让他一声闷哼,下意识扶着身边的墙,停下脚步缓了一阵。
一名服务生留意到他的情况走过来:“先生您没事吧?”
乔澈摇摇头,服务生正要伸手去扶,乔澈已经疾步冲向卫生间,俯身趴在洗手池边,他胃里空,难受地干呕了几下,只把刚喝下去的茶水全吐了出来。
手中攥着的手机又震动了两下,上面显示霍明绪的名字。乔澈拧开水龙头,用手捧着凉水漱了口,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突然眉头一皱,一股腥甜涌上喉咙,他下意识用手捂住嘴,鲜红的血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不虐两个字,臣妾要说倦了!
◇ 第61章 他想记住霍明绪的脸
这时间吃饭的人多,停车位不好找,再加上霍明绪这车停哪儿老板都觉得不太稳妥,剐了蹭了的他也不想担这个责任,硬是把自己的车开了出来给腾出个位置。
霍明绪刚从车上下来就看到乔澈出现在饭店门口,他长得太干净了,站在这么有烟火气的地方也像是格格不入,没穿外套,白色的羊绒衫衬得脸更是没什么血色。
乔澈也看到了霍明绪,朝他车子那边走去,霍明绪绕到副驾,打开车门,俯身抱了一束大红色的玫瑰花。
霍明绪下午应邀出席了一场大学的讲座,结束以后婉拒了校方一起吃个便饭的邀请直接赶了过来,身上穿着一套很正式的黑色西装,领带没摘,他就这么站在车边,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乔澈看着他竟挪不开眼。
“怎么不穿外套就出来。”霍明绪走过去低头看着他,把怀中的玫瑰花递过去:“来的路上路过一家花店,买来送给你的。”
十一朵玫瑰花每一朵都包着浅灰色的玻璃纸,在饭点招牌的灯光下显得娇艳欲滴,乔澈伸手接过,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用手指拨弄了一下花瓣,又抬眼看向霍明绪:“谢谢。”
两人光是站着就是一道风景了,更别说乔澈怀里还抱着一束花,周围来来往往挺多人都往这边看,乔澈脸皮薄,拉了拉霍明绪的手腕:“走吧,他们都在里面等着了。”
服务员这边刚把最后一个菜上齐,身后包间的门一推开,两道身影走进来,王涛赶紧站起身绕过桌子迎了上去:“霍总。”
“抱歉来迟了。”霍明绪和王涛握了握手,把手中提着的一个精致的黑色纸袋递上前:“来得太匆忙没什么可带的,带了一瓶酒大家尝尝。”
霍明绪手中提的袋子上全是英文字母,宋尚赶紧站起身接过酒看了一眼没看出是什么品牌,局促地站在一边:“不好意思霍总,也不知道这家店合不合你的口味。”
王涛看出他脸上的尴尬,解围道:“小宋心理压力很大啊,为了订个饭店中午饭可能都没吃好。”
霍明绪笑笑,把乔澈手中的花放在后面的椅子上,在他身边坐下:“我今天是作为乔老师的家属来的,要说压力也该是我压力大才对,是不是乔老师。”
话题自然地引到了乔澈身上,然而当事人看起来像是在状态之外,低头看着面前的餐具走神。
“怎么了?”霍明绪握了一下他的手低声问。
乔澈回过神来,见一桌子人都看着自己,他压根没听到霍明绪说什么,眼前全是那束鲜红色的玫瑰,与他指缝中的血一样的颜色,醒目得刺眼。
接触的时间久了,有乔澈在身边的时候孟婷偶尔也敢开开玩笑了,看着乔澈调侃:“哪位家属来吃饭还抱着玫瑰花来啊,这不是让我们这些单身狗嫉妒死嘛!”
霍明绪的手放在桌子下面牵着乔澈的手,两人的手指交叉在一起搁在霍明绪的腿上,乔澈的手背贴着他西裤光滑的面料,心里觉得难受得不行。
霍明绪带了一瓶红酒,宋尚酒量不怎么样,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站起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话有点难为情,但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双手举着酒杯。
“我其实很早就想请大家吃个饭的,我当时报考这个专业我妈说我丢人,我爸把我的生活费直接断了,但是我就是喜欢这个专业,我觉得特别高尚。”宋尚的眼睛在灯下有点发红:“我就在这儿觉得有家人的感觉,真的,王哥对我特别好,乔老师和孟婷姐更不用说了。”
“还有霍总,我昨晚太失态了,要不是霍总和乔老师我可能得疯了。”宋尚的嗓子发酸:“我不太会说话,就…我把这杯干了!以后我肯定会在殡仪馆好好干!”
宋尚说完仰头把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孟婷急忙拽他:“行了行了,干什么呀,哪儿有你这么喝红酒的,你知不知道霍总这红酒多少钱一毫升啊!”
王涛也笑了,压了一下手示意宋尚坐下:“干咱们这行不容易,工作中要遇到的事儿肯定也比平常工作多,保持平常心,遇到棘手的多问问。”
乔澈今晚话都不多,一顿饭下来只吃了几口,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宋尚喝得满脸通红,几人从饭店出来已经快九点了。
孟婷要回去上夜班所以没喝酒,王涛挨个送孟婷和宋尚,乔澈怀中抱着花跟在霍明绪身后上了车。
“把花放后面,不然不好坐。”霍明绪伸手去拿他搁在腿上的花。
乔澈抬起胳膊挡了一下:“不用,我想抱着。”
霍明绪笑了:“这么喜欢以后每天都给你买。”
乔澈笑笑没说话。
电梯“叮”地一声,门刚打开,乔澈率先进了门,霍明绪跟在他身后还没换鞋,乔澈突然转身撞进他怀中,霍明绪没防备,手刚搁在他腰上,整个人就被乔澈撞得后退了两步。
急切又细密的吻落在霍明绪的唇角,乔澈吻的毫无章法,微微皱着眉,手紧紧地箍住他的腰。
他很少有情绪这么失控的时候,霍明绪不知道他怎么了,安抚地轻拍他的腰侧,两人的身体贴着,能感觉到乔澈紊乱的心跳。
“怎么…”霍明绪的话没说完,乔澈已经动手来扒他的西装,膝盖顶在他的两腿之间,眼尾泛红,仰着头看他。
霍明绪眉心一跳,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他没用力,乔澈猛地挣脱开,呼吸略显急促的去解霍明绪的皮带。
霍明绪眼神一黯,弯腰打横抱起乔澈,大步上了楼。
一室迤逦,乔澈的头发凌乱,双手紧紧抓着枕头,咬着下唇睁开眼,借着月光看霍明绪。
乔澈看他隐忍地皱着眉,额间渗出汗滴在枕头上,撑在他身侧的手臂肌肉紧绷。
乔澈的精神有些恍惚,声音支离破碎,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若是有什么能让他忘掉滴落在洗手池中的血,乔澈想,那恐怕就只有此时霍明绪带给他的最真实的快乐。
如果他就要走了,只希望能永远记住霍明绪的脸。
时间已经是凌晨,就连旺财都蜷缩着身体进入了梦乡,霍明绪轻轻吻了吻乔澈的脸,翻身下了床。
地板上散乱的堆着刚换下来的床单和两人的衣服,这些东西平常都是家里的保洁收拾,但今天显然不太合适,床单皱皱巴巴又湿漉漉的几块,那是乔澈的印记,霍明绪并不觉得有什么,弯腰捡起来,顺手把乔澈的羊毛衫和牛仔裤也收拾了。
手上的动作突然一顿,霍明绪的目光落在乔澈的毛衣上,下摆处沾了一块暗红色液体,指甲大小,已经干了。
他拿着毛衣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隐约觉得有点血腥味,乔澈爱干净,工作的时候也都穿着防护服,做入殓师很介意自己的衣服蹭上遗体的血,乔澈一向小心,这血大概率不是别人的。
联想到他在饭店里的走神,回家以后不顾一切的冲动,霍明绪的脸色微沉,拿了手机带上门下了楼。
“所以你怀疑乔澈又…”电话中,陆成川皱了皱眉,声音也跟着严肃了不少:“如果是真的,那这两天你要抓紧时间带他过来一趟。”
高档小区的坏处大概就是缺少生活气,这个时候四周都陷入了安静,26层的高度看不到楼下路灯的光,霍明绪走到茶几边拿了一支烟点燃,待会儿还要上楼,他怕沾上味道没抽,把烟夹在指缝之间,看着火光出神。
他的心揪着疼,只觉得那火光就像乔澈的生命,他想抓却抓不住,整个人都充满了无力感。
乔澈翻了个身,下意识往身边钻,然而旁边竟然没人,他现在被霍明绪惯得很娇气,皱了一下眉立刻清醒了过来,睁开眼坐起身。
等后面的不适感稍微缓解一点,乔澈才扶着床头柜慢慢站起来,下楼去找霍明绪。
沙发上一道人影,即使没开灯,单是从一个轮廓就能看出他的落寞,他坐着发呆,就连乔澈站在楼梯上也没发现。
也说不上为什么,乔澈突然觉得霍明绪大概是发现了点什么,他很少从霍明绪身上看到这样的状态,只有一次,就是他胃出血手术,陆成川告诉他自己的病,当时他们一个躺在病床上一个站在门口对视,霍明绪也是这样,宽阔的双肩塌了下去,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颓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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