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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明云还没有出手，那箭也不是嬴谭动的手。
院子里就还剩下钱二和另外一个，而钱二明显就是一个年迈的普通人。
这伤人的箭，只能是后院坐着的那位停止的。
可……
这似乎与传说中不相符合啊？
传说中那绿色眼睛的妖怪不是杀，人，分，尸，玩弄迷路的孩童，最后杀掉了钱大为吗？
一个这么残忍冷酷，冷血无情的妖怪，会好心到帮人挡下后背袭来的箭？
已经打算暂时离开的易明云和嬴谭几乎是心有灵犀地站住了脚步。
易明云回头，指了指地上的箭：“我觉得，我们可以谈谈？”
钱二怒道：“有什么好谈的？这次没有扎死你，算你好运，但是你要还不快滚，我立刻就要你命！”
嬴谭换了一种说法：“其实我们是在城里听了某些流言，专门过来除妖的。可从今天我们碰到的事情来看，我们觉得真实的情况可能也没有流言那么离谱。我们想要和你，还有你身后那位谈谈。如果流言不属实，我们出去以后澄清谣言，也能以后给你清净不是？”
易明云看着对方犹豫，抱着手臂冷着脸，再给嬴谭添了一个筹码：“这次来的我们是可以交流，暂时没有敌意的，但是万一流言没有消除，反而越演越烈，吸引了其他除妖师之类对妖怪抱有巨大敌意的，到时候可就不好说了。”
钱二跺跺脚，扔下手里的弓弦，回头走了两步，道：“你们过来吧。”
看这样子，钱二是同意交流了。易明云和嬴谭抬步朝着后院那位一直笔直端坐着的‘人’走了过去。
钱二率先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指了指对面：“你们坐。……你们说城里的流言——到底是什么人？都在传些什么话？”
嬴谭道：“有很多，比如，秦岭有绿眼睛比人还高的妖怪，再比如……你的母亲就是被妖怪杀死的，那妖怪还喜欢戏耍进入秦岭的孩童，它还杀了钱大为。”
钱大为有些不高兴：“我可没杀过人。”
这句话，相当于间接承认了它就是那些流言中的妖怪。
易明云和嬴谭交换了一个眼神，道：“可是很多人都在这么传。”
钱二狠狠锤了一下桌子，右脚在地上摩挲了一下土地，然后道：“不行，要不咱们还是走吧。”
钱大为道：“我为什么要走？”
钱二：“就像这两个年轻人说的，万一流言越来越多，有人要来杀你——”
‘钱大为’瓮声瓮气：“没人能杀的了我。”
易明云道：“有人说，它杀了木匠？”
钱二劝不住‘钱大为’，正在恼火，听到易明云的话道：“师傅是病死的，我被送到师傅家的那天师傅正生病，淋了雨，咳疾加重，没能救回来。”
易明云追问：“那传说你母亲是吃了木匠熬的不知道什么肉的肉汤，带回家了怨气，被它克死的呢？”
钱二道：“师傅当天熬的就是普通的猪肉肉汤！当时给我娘看病的那就是个半吊子的赤脚医生，根本分不清楚灵气和怨气的区别。我娘远远蹭了它的灵气，带了一些回家，因为淋雨加上受惊吓过度，才病的。本来看大夫开服药，也许就能治过来，但是我爹听了那个半吊子的话，一心以为娘是招惹了脏东西，竟然再也没请大夫，就在家里烧香，娘的病情才越来越重，最后被生生拖死了。”
两人从钱二这里听到的版本虽然和跑堂那里的版本天差地别，可是却又能很好地补充了跑堂所讲故事的漏洞。
就说不会有妖物，杀掉人却一口肉也不迟，还做出把人串起来这种徒劳无用的举动。
嬴谭这么想着，追问：“我们还听说，木匠死后，尸体被人肢解，还串起来了。”
一旁一直都没有说话的‘钱大为’地下了头：“我不知道……他当时没气了，我以为修一下能修好。就给他输了我的灵气。但是没有用，身体也开始僵硬了。我以为僵硬了不好活动，就把他的关节拆开，把我的备用零件给他安上了。但是他还是不能动。就在我和钱二再想办法的时候，他就被人发现了。”
钱二和‘钱大为’补充了另外的一个故事。
‘钱大为’其实叫做木头。这名字还是捡到它的那个木匠起的。木匠偶然从深山里面捡到了残破不全的木头，觉得这人偶虽然破旧，却做工精巧。抬回家以后给它重新打了全了身体，放在了院子里。
结果三四年后，这木偶吸收了日月精华，竟然可以自如行走了。
木匠稀奇，开始更加小心打理，还给木偶起了‘木头’这个名字。
几年后，木匠和木头就遇到了钱二。之后木匠猝然与世长辞。在木匠死后的那一个多月，都是木头在照顾钱二。
木头觉得，木匠在，木匠照顾钱二，木匠暂时不能动了，那就由它来照顾。钱二一开始看到木头，吓坏了。但后来渐渐发现木头不伤人，对人也非常友好之后，就和木头关系越来越好。
彼时的钱二还太小，不懂太多。
但是有一次偷偷晚上和木头出去的时候，被木匠村里的一群人拿着锄头追赶。这让钱二知道，木头不能被人看到。
所以当他爹来接他的时候，处于对老木匠的感情，还有对木头的不放心，钱二一开始并不想走。
被他爹抬回去后，当晚木头就找了过去。
钱二害怕木头被发现，就和木头一起离开了。
两个人一开始就住在秦岭深山里。等钱二稍微大了一些，就照着原来老木匠院子里剩下的东西自己琢磨手艺，渐渐手艺不错，也打出名气，就开始游荡于附近的村子，给人做东西糊口。
一直到听到消息，说他爹过世了，他才回了刘家村。
嬴谭：“木头就一直在刘家村边上的秦岭呆着？可你们村传出去的孩子迷路那件事呢？”
钱二：“是大为他们太高兴，雨后的林子光线会有变化，他们自己迷路了。木头一开始是为了帮他们回家，但是看到他们这么害怕，就换了种方式，以‘驱赶’的方法，跑到正确路的反方向，逼着他们跑回正路上。也是那一次，大卫看发现了木头的存在。”
想到这里，易明云询问：“钱大为……他——死了？”
“才没有。”木头高声反驳，然后伸手从自己的胸口掏出一个绿莹莹的珠子：“他在这里。他会醒的。”
透过那个珠子，嬴谭和易明云能够看到，绿色主子里竟然躺着一个米粒大小的人，那个小人看姿势，正沉沉睡着。
如此看来，最后一点也已经验证了。
跑堂的故事中，那个跌下悬崖的，却是是钱大为无疑了。现在他们眼前的钱大为，只是木头化成了钱大为的样子。真的钱大为早已经死去。
嬴谭看懂了木头所作所为的目的。摇头道：“他已经死了。你就算用灵珠温养他的最后一丝残魂，也没用。他没有肉身，本身也没有怨气。或许他会永远这么‘睡’着，或许他某一天就直接消散了。”
“不会的。他没有肉身，我就是他的肉身。他不会消散的。”木头非常执拗。
第065章 魂珠
“不可能的。”嬴谭摇头“魂魄闲散, 只留残魂，怎么可能醒来。”
木头固执：“我能再醒来，他一定也可以。”
让钱大为醒来, 这简直就成了钱二唯一的希望和盼头, 此时听到嬴谭和易明云的话, 也着急起来：“怎么不能醒？你们凭什么这么说？！”
木头执拗，钱二又是个普通人，什么都不懂。
嬴谭只得仔细跟二人解释道：“钱大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你如果强留他的残魂，会导致他无法顺利轮回。如果强行轮回，也会变成傻子。”
这句话, 钱二听懂了。他着急地往前凑去：“你……你的意思是如果这么留着他, 大为下辈子就会变成傻子？”
嬴谭：“这还只是好的情况下。如果碰到意外，他魂魄不全, 很容易魂飞魄散。”
钱二站起来, 有些六神无主地在原地转了几圈：“那现在让他走？”
木头侧着身体, 不能理解, 但是没有出言反驳。
嬴谭道：“你们失去亲人的心情我可以理解, 可现在放他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钱二和木头都沉默了。
在沉默中，木头掏出了那个珠子, 从珠子中取出了残魂捧在手里。
残魂从离开珠子的那一瞬就开始暗淡, 很快就消散在空中。
钱二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最后的魂魄消失在这天地间, 忍不住捂着脸, 蹲在地上恸哭。
木头听着钱二的哭声, 扭头看向嬴谭, 轻声询问：“人……怎么这么脆弱？”
脆弱到一个风寒，一个脚滑, 一个意外，很多看起来不起眼的事情，都能够轻易带走人的性命。
人确实脆弱。
“但是。”木头捂着胸口。“我好像又故障了。魂珠那里很空。木匠死的时候，魂珠就空过一次，我没办法修复，过了好久，故障那里才渐渐恢复。这次，比那次好像故障得更加严重了。”
“大概不是故障吧。”易明云看着木头捂着的地方，与其说是所谓魂珠，更像是心口的地方“你是在不舍和伤心。”
“是吗？这就是难受？”木头拍了拍胸口，很突然地低头对蹲在地上的钱二道：“我会好好保护你的，你要更加小心照顾你自己呀。我不想再一次难过了。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钱二用袖子狠狠擦着脸颊，从地上站起来，搂住木头，声音哽咽：“都好好地……我好好活，你也好好地。都好好地……”
木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失落地低下头：“都是我的错。我丢了两个魂珠。如果三个魂珠都在的话，我当时肯定就能在第一时间好好得保护好大为所有的魂魄。”
易明云疑问：“所以，你原来有三个魂珠？”
木头：“应该是的。从我被制作出来，应该是有三个魂珠的，分别是双眼和内核，这三个魂珠相互呼应才能够维持我的能量的吸收和运作。少了两个之后，现在就算是我能够自如活动，可却不能够运用灵力使用消耗太多的法术了。但是我没有被木匠救起来之前的记忆，所以其他那两个，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我弄丢的，怎么被我弄丢的，我完全想不起来了。”
易明云：……
绿僵是好像提到过，他是在墓穴门口抠了一个傀儡的一颗镶嵌的眼睛，然后，才修为提升成为绿僵的。所以，它抠的那个珠子的主人很有可能就是眼前的木头？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嬴谭则看得更加直接一些。
他迈步走近几步，郑重其事叮嘱木头和钱二：“你们一定要记得，木头的魂珠，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再拿出来了。”
钱二被嬴谭的表情感染，也慎重起来：“这……是怎么了？”
嬴谭对木头道：“我从第一眼就感觉到了，上面蕴含了充沛的灵气。或许就像你说的，这颗魂珠留在你身体里只能帮助你吸收日月灵气。你要修炼，只能用它和你原本双眼的魂珠，三颗一同运转。但是你现在只能调动少量灵气，却不代表这灵珠中的灵气少。它内里的灵气充盈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在很多人眼里，它就是增加灵气增加修为的宝物。如果哪天被人看到了，肯定会下手抢夺它。”
木头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这是最后一颗，没有了，我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嬴谭：“对，所以你要保护你自己，也要保护它。这么多年，也是你运气好，常年在秦岭这一片人迹稀少的地方活动，才没有碰到修者。但就凭城内已经开始流传的流言，你之后的运气未必会一直这么好下去。”
对于易明云和嬴谭来说。这一次他们来的目的已经达到，秦岭闹鬼的乌龙解开。事实情况也没有像那跑堂讲得那样血腥。虽然钱大为却是已死，可那也只是一个意外。
可真说这事情就那么都解决了，却也未必。那城里的跑堂明眼一看就属于喇叭型行走的八卦制造者。只要八卦制造机还在逼逼，这里就肯定会招有心人的注意。
下次找过来的人，不管是抱着‘为民除害’的想法而来的正义之士，还是过来浑水摸鱼，碰运气的职业混混，谁也说不准。
更何况，木头的魂珠对于修真者来说还是一个极有吸引力的东西。
钱听得云里雾里，但大体也能猜懂。
其实，刚才钱二没有彻底赶这两个人走，那句‘如果不解开问题，后面还会有人再过来。’才是最打动他的。
钱二挽起袖子：“实在不行，我这就进城，找到谁正在传流言，揍他一顿！”
嬴谭拦住：“揍他也不能止住流言，从另一方面看，倒更像是做贼心虚了。这方法不可取。其实我这里倒有两种选择。”
“第一种，就是这段时间木头都不要出现，把大为葬了……然后我们回城，直接就说，刘家村附近秦岭里面的妖怪被我们驱除了。”
钱二苦笑：“大为的身体……葬不了了。”
易明云：“为什么？”
木头：“大为跌下山崖的当天，我忙着把他的残魂抽上来。但是我身上的魂珠太脆弱了，经不起更大灵力的调动。我用全力调动魂珠运转，却不小心把大为连带残魂和身体一起融合了。”
现在的大为就是木头，木头就是大为。
所以木头才能当晚和出去采药的小子一起回来，还能够不被发现地在村子里生活这么多天。都是因为吸收了大为身体的原因。
一开始木头的本意是好的。他借由自己的魂珠温养钱大为最后残魂的同时，其实也是用魂珠温养钱大为的肉身。钱大为毕竟是肉体凡胎，根本抵抗不住拥有着巨大灵力的木头，于是身体渐渐被木头纹理吞噬照现在的趋势，可能用不了几天，木头的纹路就会布满现在的钱大为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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