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明云指指他和嬴谭的对面:“坐下说。”接着拿出一个酒杯, 给对面也满满倒上了一杯黄酒。
跑堂嘿嘿一笑,一屁股做到了桌子的对面。对着易明云和嬴谭神秘兮兮道:“俗话说得好,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说的这事儿, 其实不是这里, 是这城外三里之外, 那秦岭脚下的刘家村的事情。”
嬴谭笑了:“城外三里的故事, 都能传到这里?”
跑堂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道:“您可别说, 我早就说了, 我们这客栈, 每天迎来送往, 绝对是这城里消息最灵通的地方。这事儿, 还是上个月刘家村的猎户去集市卖动物毛皮的时候, 路过我这里,告诉我的。”
易明云又帮跑堂把酒杯斟满:“那你也别卖关子了, 快说说。”
跑堂:“刘家村嘛,也确实是靠山吃山。村里的村民很多都是上山找营生,比如挖菌子,或者人参,药材。当然,更多人的都是以打猎为生。猎户也极多,其中年轻一辈打猎能打到猎物最多的,却不是刘姓,而是一个外姓,那人名叫钱大为。这钱大为的父亲刘二,却是土生土长的刘家村人。”
当年刘二家里实在是太穷,家里孩子又多,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个个都是长身体的年纪,个个都在喊饿。
老刘家两口子商量了好几天,实在是养不起了,最后商量着要不把最小的儿子送人吧。
老两口四处打听,终于打听到了隔壁村一户家境殷实的姓钱的木匠,那木匠妻子早亡,无儿无女。现在年纪大了,想要抱养个孩子能给他养老送终。
于是老两口在一个雨夜,就抱着哭嚎的小儿子送去了钱木匠。
钱木匠本身孤僻,在那个村子里也并不和别人来往。别人见他也都是独来独往。老两口把孩子抱到钱木匠的门前,敲门喊了几声。钱木匠没有应,两人正寻思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听见老婆子突然叫了一声。
老刘被自己婆娘这么一叫,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来怒骂:“要死啊你,见鬼了?”
如果放在平时,老刘这么骂自己婆娘,以他婆娘的凶悍程度,怕是早就骂回去了。可偏偏,婆娘不仅没有骂骂咧咧,还牙齿打颤,颤颤巍巍地指着某处,语气惊恐:“老刘……那是个啥?”
老刘顺着婆娘指的地方回头,就见木匠的后院柴房,有两个绿点,透过窗户纸晃晃悠悠得飘在空中。
等老刘再定睛仔细看去,却是越看越觉得,那两个绿点……像极了野兽的瞳孔!!
“那那是什么!!!”老刘也吓了一跳,紧紧抱住自家小儿子。
他是打听到钱木匠家境殷实,把自己小儿子送来不愁吃喝,才下定决心送人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谁舍得让自己亲生的娃娃吃苦啊?可现在这情况,拍门久无人应,后院的柴房又有那东西。
天啊!那到底是什么?
看着竟也有一人高?如果真的是野兽,那得是多么大的野兽——
老刘哆嗦着嘴唇,扒拉着自己婆娘后退:“走,走走走!!!”
两人正要跑,钱木匠的屋门却突然推开了。
钱木匠披着一件厚厚的衣服,咳嗽着走出来,脸色惨白,有气无力地叫到:“你们跑什么啊!”
隔着小院的栅栏,老刘两口子虽然被钱木匠叫住,可是也决计不敢再靠前一步了。
“你……”暴雨中,老刘说话的话音都颤抖了,他压低声音:“快跑,你家后院进夜毛子(狼或者虎)了。”
“啊?”钱木匠回头看了看自家后院。
那两点绿莹莹的光在阴暗的天气里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嗨!”钱木匠咳嗽了好几声,道:“这是我养的狗,昨天贪吃睡着了没看好门,家里进来贼了。我把它关进柴房,罚它今天一天都不许吃东西,它这是饿坏了站起来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呢。”
说完佝偻着腰走进柴房,把柴房门打开。果然,那两个绿点消失了,一条黄狗呜咽着摇着尾巴蔫搭搭得跑了出来。
“哦……”刘家老两口看这情况,都松了口气。
老刘道:“吓了我们一跳。”
木匠看了眼外面的天气:“这雨看样子得越下越大,你们都进来,我有点风寒,正好做了肉汤一块吃点再走。”
“不……不了吧……”
老刘听到‘肉汤’两个字,吞了口口水。
他已经快一年没吃过肉了。
木匠苍白着脸色笑道:“别客气了,反正做多了,我一个人也吃不了。”
老刘老婆拿胳膊肘狠狠戳了他一下,跟着笑道:“那我们就打扰了。”
两人进门。
木匠家屋内屋外,简直就像是两个世界。
屋内光线充足,地面铺着平整的大青石,收拾地干干净净,家里家具样式漂亮,还有些老刘也说不出来名字的摆件。整个屋大部分都是木头打的,却给人富丽堂皇的感觉。
“快坐啊。”钱木匠拢了拢身上的皮袄,把两人让到椅子上,接着去了后厨,用托盘端来了一小锅肉汤。放到了桌子上,招呼二人:“快吃,管饱。”
哭了一路的小儿子此时也哭累了,闻到肉汤的香味,抹了把嘴,直接端起碗来往嘴巴里面灌。
老刘两口子看钱木匠这么热情,也没有再推辞,都纷纷开动。
这天,是老刘两口子和小儿子这好多个月唯一吃饱的一次。
等外面的雨渐渐停了,老刘两口子才离开。
离开木匠家,等两人赶回家已经是天黑了。
家里面有哥哥照顾,家里养的大黄听到主人回来的声音,兴奋得从院子里扑了出来。
老刘笑着刚要说话。
就见到身边的老婆突然脸色惨白,指着自家的狗,嘴唇颤抖,说了两个字:“狗……狗!!!”
然后眼睛一闭,就昏了过去。
老刘连忙把老婆扶住,和哥哥一起把婆娘抬到屋里。
谁想,后半夜,人不仅没醒,反而开始高烧,人高烧不退,嘴里还是不停念叨着‘狗,狗。’
家里实在是太穷,老刘没敢去城里找大夫,就去请了村里一个赤脚大夫。那大夫一进门,就脸色一变,指着老刘问道:“你家招了什么脏东西了?!”
老刘愣了:“脏东西?”
那大夫闭嘴进屋,把刘婶整间屋子贴满了黄色的纸符,当即盘腿做到地上开始念咒。老刘让这人的举动吓懵了,跟着一连串地询问“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那人闭口闭眼不答,老刘也不敢问下去,怕打扰到对方,只能坐在一边干坐着。
直到天亮,那大夫才满头大汗地站起来:“不行,对方的气太强!”
老刘连忙围过去:“到底怎么了?”
那人道:“你们出去招惹上脏东西了,那东西缠着你婆娘!我昨夜一夜施法,竟然没有半点用处。我无能为力了,这次是我能力不足,我不收你钱了。你……好好送她走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老刘都懵了。
半响才反应过来,扑到窗前。看着脸色苍白浑身汗珠的婆娘,肝胆俱裂。
老刘在床前连轴转得伺候了三天,可刘婶还是气息越来越弱。终于,在第三天的早上彻底没了气息。
接下来的日子,老刘浑浑噩噩得匆忙给婆娘下葬。
身边又有五个总是吃不饱的孩子嗷嗷待哺。他忙得根本就再没心思想别的了。
等三个月后,老刘的情绪终于有些缓过来,某天坐在院子里,家里的黄狗摇着尾巴扑过来,亲昵地蹭着他的膝头的时候。他突然一激灵,想到了三月之前的那天雨夜。
狗……站起来才有多高?
可那绿光分明是一人多高的样子。
那天,钱木匠后院柴房的那双眼睛根本不是狗!!那是别的什么东西!!!
明明是艳阳天,老刘却浑身发抖。
儿子!!
老刘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甩下狗,匆忙交代了一声大儿子就往钱木匠家跑。
钱木匠有问题!
说不准……说不准婆娘粘上的脏东西就是钱木匠家里的!
小儿子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等老刘赶到钱木匠家里的时候,钱木匠家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老刘挤开人群进去,只见自己的小儿子正坐在柴房门口,而院子里,坐着早已经死去身体都开始腐烂恶臭,周身围绕着苍蝇的钱木匠!
钱木匠被人肢解了。
肢解之后,又残忍地用木钉把身体的各个关节定在了一起。
第062章 钱大为
刘木匠骤然看到这么残忍的画面, 忍不住扑倒在地上干呕了起来。
吐过之后,刘木匠起身拉住小儿子的手道:“芽儿,走, 咱们回家。”
正在拆房门口玩地高兴的小儿子却一反常态地甩开了老刘的手:“我不回。”
刘木匠都要急疯了, 一把抱住小儿子:“你回!呆在这见鬼的地方做什么!!?”
小儿子拼命挣扎, 老刘不管不顾把小儿子抱起来,硬是带回了家。
可小儿子回家当晚深夜,刘家外面就响起了吱呀吱呀的声音。
老刘状着胆子出门看, 却什么也没发现。正要回家,却见自家的屋顶上,出现了两摸绿油油的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刘尖叫一声昏倒。
被听到他尖叫赶来的邻居叫醒, 却发现自家的小儿子丢了。
小儿子丢了, 这次老刘却没像以前一样不分昼夜地寻找,只是挨家挨户问了问有没有见到他的小儿子。再每家都否认之后, 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老刘不敢找了。他总觉得, 那绿色的鬼, 是跟着他小儿子回来的。想到婆娘的死, 老刘真的不敢了。或许他能豁得出命去, 可他还有五个孩子,万一他死了, 那剩下的五个孩子要怎么吃饭, 怎么生活?
这事, 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之后, 村子里面风平浪静。
又过了许多年, 老刘老了, 去世,儿子们在给他守孝的时候, 已经丢了二十多年的小儿子又突然出现。
不声不响地在老父亲的坟前磕了两个头。
以钱二的名字在村子里住下了。
开始村民忌讳他不敢接近,可钱二却有一身木匠的好手艺。又愿意帮助左邻右舍。
渐渐地人们也就消除了这种忌惮,开始和他来往,有人问起他失踪以后的事情,他就说他被野兽叼跑了,幸好有个路过的人救了他,那人的舅父也是木匠,正好需要人手学徒,就把他留下来了。这么一干就是这么多年。
他也回来找过老刘,但是远远看着老刘挺开心的样子,也就没有贸然打扰。
这么一解释,村民们也就相信了。至于以前的事情,都渐渐淡忘了。
钱二在村里结婚生子。
那孩子就是钱大为。
不过钱二是个福薄的,婆娘生下孩子没多久就病死了。钱二没有再娶,又当爹又当妈把孩子抚养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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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谭插话:“不对啊?那钱二怎么又和秦岭闹鬼扯上关系的?”
跑堂的正讲到兴头上,拿着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吧唧了一下嘴巴:“您别急啊,听我继续往下说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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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妖怪,是钱二的儿子钱大为十一二岁的时候和村子里的一帮孩子上山挖菌子看到的。
说来也怪,那也是个雨天过后。
毕竟雨天过后才能挖到好菌子。
总之,当时一场大雨过后,刘家村的孩子们一起成群结队地上山。
刘家村就在山脚下,对山路都很熟悉。大人们看孩子提着篮子出去,最多叮嘱几句,也没再多管。
可怪就怪在,一起上山的孩子们竟然挖着挖着,发现迷路了。
秦岭大山连绵不绝。
迷路可是最让人绝望的事情。
倘若你随便找一个方向走。若是找对了,那万事大吉,可倘若是方向稍微偏离上那么一点,人直接就钻到大山腹地去了。到时候想找都找不回来。
同行那么多孩子,竟然没有一个能够辨清方向的。
偏巧就在此时,远处有狼嚎传来。
几人悚然一惊。
紧接着,其中一个孩子就看到了绿光。
看到绿光的孩子尖叫一声,掉头就跑,其他人紧跟着也发现了那远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绿光。纷纷尖叫着跑。
可那绿光左飘右飘,无论孩子们怎么跑,始终都在他们左右。就像是猫捉老鼠一样,带着恶劣的趣味,并不是想要一击要了他们的命,而是想要玩弄他们,让他们绝望,等孩子们绝望达到巅峰的时候,再杀死他们。
孩子们越跑越心惊,越跑越绝望。
突然,钱大为大喊了一声“看!村子!”
几个已经哭出来的孩子听着这声音,仿佛看到了希望,一窝蜂朝着钱大为指的方向跑去。
结果竟真的就这么误打误撞出了深山,回到了村子。
看到了村子,众人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跑在最后的一个孩子惊魂未定,突然抑制不住好奇心,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看到一只追着他们的那抹绿光停在了森林的边缘,一双眼睛带着愤恨和不甘。
接着那绿光暴涨,一下子涨到了两米有余!
呀!
那孩子连忙尖叫一声,再不敢回头看去,生怕那绿光最后扑了出来。连滚带爬地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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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堂的说到这里,眯着眼睛神秘兮兮地道:“据说,那绿光应该不是什么野兽,而是妖怪!”
易明云喝着有些凉了的酒,问道:“何以见得?”
跑堂道:“他们说,后来仔细回忆,那绿光——是蹦着走的。这秦岭大山里面,哪有什么蹦着走的野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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