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从烨低头处理折子,头也不抬地道:“无事,说我两句,又掉不了肉,我不在意。”
季冠灼撇撇嘴,一时间有些难受。
老祖宗背负的恶名太多,或许老祖宗的确已经习惯。
但他不能习惯。
翌日早朝后,他便跟魏喑和文鸢相约去茶楼中一趟,好好调查一番这些风言风语的来源。
第75章 探子
他们三个经常相伴进入茶楼, 如今也是茶楼常客。
三人要了二楼的一个包厢,在里面坐定。
包厢门并没有关紧,还能隐约听到楼下的嘈杂声。
季冠灼慢悠悠转着杯中茶水, 也不着急去喝。
“这几日我也的确听闻扶京中那些消息。”文鸢一只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不过我有些想不通,那些人为何要传出这种谣言。”
去年他们刚至扶京中时,扶京之中便有类似传闻。
但文鸢其实也很不能理解, 这些传闻除却叫百姓害怕师从烨之外,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吗?
“我倒是有个想法, 只是要确定那些散播谣言之人的身份。”季冠灼淡淡说道。
他们说话之时, 楼下逐渐有争执之声传来。
“谁说医学舍是为着坑害百姓?我先前腹水极重, 还是医学舍的太医替我诊治,不然我便要惨死破庙之中。”一个耳熟的声音响起,季冠灼探头看去,发现居然是钱五味。
他穿着麻布衣衫, 整个人仍旧瘦瘦小小,声音稚嫩,却也据理力争道。
“去去去,哪里来得小孩子,大人说话, 你少插嘴。”那人讥讽地说道, “骗得就是你们这些傻乎乎的。”
“就是, 一点小恩小惠,便叫你们死心塌地, 事实上也不过是为搏面子而已。”
“这才一年过去,大家都忘了他先前如何暴戾一事吗?但凡有官员为百姓请命, 说话不趁他心意,便要死于金阶之下,难道你们都忘了吗?”
……
季冠灼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楼下最后说话的那人。
那人腰间挂着一块玉佩,正和他先前被撞倒那次捡到的那块玉佩几乎一样。
他当时未能见到那人正面,分辨不出二人到底是不是同一人,但如今瞧着此人模样,心底不由泛起几分戾气。
怪不得当时玉佩坠地,连捡起来的功夫也无,便急忙逃走,原来竟是在背后不做好事。
光这一会儿功夫,他便伪装了三个声音,在人群里带了三次节奏。
实在叫人生气。
“不语,你先在这里跟他们吵着,吸引一下他们的注意力,我去楼下一趟。”季冠灼怕被发现,收回目光道。
说着,他便起身下楼。
魏喑有些茫然地指了指自己。
谁?他?跟别人吵架?
魏喑构思措辞之时,文鸢先一步张口。
“真是可笑,且不说‘为民请命,结果死于金阶之下’是否确有其事。若当真说话不趁皇上心意,便要被触怒。你在这里放肆妄言,岂不是祸害茶楼掌柜?今日听此言之人,岂不是也要被你连累?你这般行径,又是如何说得出那些冠冕堂皇之言的?”
季冠灼下楼朝着方才那人坐着的地方接近,忍不住给文鸢比了个大拇指。
几句话便将双方之间矛盾拉大,使得那些说老祖宗坏话的人沦为众矢之的,实在是妙极。
他目光锁定方才瞧见那人,朝着那人走去。
那人也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一抬头,便对上季冠灼的目光。
此时两人距离已经极近,季冠灼几乎差一点,便能抓住那人手腕。
下一刻,那人手腕一抖,手中陡然出现一把匕首,抬手便朝着季冠灼划了过来。
季冠灼猛地往旁边扑去,却还是叫匕首划伤小臂。
鲜血几乎立刻从他手腕中渗出,将轻薄的纱衣袖子染红一片。
血液滴滴答答淋落得到处都是,周围众人尖叫着后撤。
刺伤季冠灼的人立刻越过他,朝茶楼外跑去。
季冠灼摸出块手帕,随手在伤口上裹了下,继续朝外追去。
柒九一直跟着季冠灼,待他发现那人的不对劲之处,季冠灼已经受伤了。
但他来不及去查看季冠灼的伤口,先一步追出去。
与他一起追出去的,还有今日正巧在茶楼查探消息的叁七。
等季冠灼跌跌撞撞追上人时,叁七和柒九已经将那人按在了茶楼后的小巷中。
季冠灼额上俱是痛出的汗水,原本白皙的面颊此刻已经只剩下一片苍白,便是连唇瓣也失去血色。
手臂上的伤口至今还未愈合,血珠一路滴落在地上,甚至染脏他的鞋面。
他却仍旧浑然未觉,只是对柒九道:“此人方才在茶馆中,三番五次变换音色躲在人群中故意污蔑皇上,背后必有阴谋,得尽快把他带回去审讯……”
“我……”
话音未落,季冠灼眼前陡然一黑,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地朝着地上倒去。
叁七方才还别过脸去,不想叫季冠灼瞧见自己的容貌。
如今瞧着季冠灼摔倒,他又万分着急,急忙伸手扶着季冠灼。
一边扶,嘴里还念叨着:“哎呀,扶了季大人,回宫之后不会叫主子砍掉双手吧?可是不扶,万一季大人伤着,主子肯定会怪我。这可怎么办……日后若是不做暗卫,我还想着去说书呢……”
“先回宫吧。”柒九无情地打断他的碎碎念,提着那人起身赶往宫中。
叁七眼睛一闭,打横抱起季冠灼,也朝着宫中行去。
到御书房外,师从烨还没瞧见他们,先闻到一股带着木樨香气的血腥味。
他眉头一皱,迅速站起,叁七已经抱着季冠灼先一步踏入御书房。
“主子,季大人受伤了,属下要将他放在哪里?”他话还未说完,季冠灼便被师从烨接过去,轻轻搁置在御书房的软榻上。
“快去叫太医。”师从烨的声音有些沙哑,低头看着昏迷不醒的季冠灼。
他手臂上的伤口几乎有半尺长,横亘在他白皙的手臂上,显得格外狰狞。
即便已经过去有一会儿,但伤口仍旧在不住地往外渗血,将包裹在手臂上的手帕都已打湿。
距离上次临时标记已经过去不短时间,师从烨本该不受此影响。
但他瞧着季冠灼的伤口,胸口似乎也感受到一阵感同身受的痛意。
“他怎么受的伤?”师从烨转头看向柒九和叁七,神色有些发冷。
柒九深深低下头:“季大人和魏大人他们小聚之时,忽然下楼。待属下跟下去时,季大人已然被歹人刺伤。此事乃属下办事不力,还请主子责罚。”
他的确有些自责。
但凡他多留心季冠灼的动向,也不至于发生此事。
闻言,师从烨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向被丢在地上的人。
“柒九,你去审他,不许有半点遗漏。”师从烨脸上神情冷肃,语气冰冷至极,“若审不出来,你自知该领何罪。”
“是。”
柒九把人带走,叁七却仍旧没有离开。
“有话直说。”师从烨的目光落在脸色苍白,呼吸都略显微弱的季冠灼身上。
“季大人昏迷之前,说此人在茶馆之中出言污蔑主子您的声名。”叁七低头道,“许是着急抓住此人,季大人才会受伤。”
师从烨握住季冠灼手臂的手微微紧了紧。
半晌,他才格外沙哑道:“朕知道了。”
季冠灼做了一个梦。
梦里,北狄人派出许多探子,在沧月各地捣乱不说,还刻意散布谣言,将师从烨塑造成一个听信谗言,残害忠臣的暴君。
师从烨身为Alpha,易感期随时可能会发作,自是不能随意离京。
百姓没有机会面见天颜,便也相信探子散布的谣言。
甚至提及师从烨时,他们也一致认为,师从烨并非明君。
而此时的师从烨,正在御书房中,抵抗易感期带来的暴怒等各种情绪。
浓重的青梅香气织成雾,又好似要凝结成水珠一般,沉沉地压下来。
但即便如此,他仍旧努力抽出几分理智,处理着积压成山的奏折。
听见百姓如此说,季冠灼只觉得胸口极痛。
他挣扎着想要抓住那些散布谣言之人,一伸手,却不知打到什么。
他猛地惊醒,自床上坐起,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回到椒房殿中。
师从烨正坐在床边低头看他,脸上面无表情,侧脸还有半枚掌痕,分明是他方才打的。
季冠灼不由一颤,低下头,小声说道:“皇上,微臣方才做了噩梦……”
他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椒房殿中弥漫着一股青梅的香气,将屋中燃着的熏香彻底盖过。
师从烨脸上神情不变,只淡淡说道:“无事。”
“对了,方才的那个人呢?”季冠灼陡然想起什么,有些着急地道,“皇上,方才微臣做梦,梦到北狄探子在沧月四处散布谣言,妄图动摇您在百姓心中形象,破坏沧月稳定!那个人一定也是其中之一,需得好好审讯才是!”
“我知道。”师从烨又道。
他握住季冠灼手腕,不许季冠灼再动,以免季冠灼动作间使得包扎好的伤口再次裂开。
“你失血过多,孙国辅给你熬制补药去了。日后需得当心。我的声名终究只是小事,若你今日因此受了重伤,又要朕如何自处?”
他一双黑漆漆的眼直直地看着季冠灼,声音近乎嘶哑。
只要想到季冠灼若是躲闪不及,说不定要被捅到腹部,他便有种近乎窒息的错觉。
第76章 剖白
他的眸色很深, 直勾勾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像是无底的黑洞,好似能将人吸进去一般。
季冠灼眸光颤了颤, 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说出真相。
但他犹豫片刻,还是没有为难自己的良心:“其实……我会下楼寻他,也不仅仅是因为您的名声一事。”
“嗯?”师从烨仍旧那副神情看着他,好似一眼便能将他看透。
季冠灼低头,指尖在床边扣两下, 最终轻声道:“方才在茶馆之中,微臣先是在那人身上看到一块极为眼熟的玉佩, 才会注意他的行事。”
“去年微臣刚至扶京中时, 与魏大人茶馆闲谈, 于楼上浅望楼下之时,却被人撞倒在地。手都在地上磨破了。”他说着,还对着师从烨张开手。
手掌处有浅淡的痕迹,因为Omega体质的缘故, 再过一年大致便能彻底消除。
但也显得白玉微瑕,不像之前那般漂亮。
“他撞翻微臣,却连一句歉意都无,反而匆匆离去。微臣在地上捡到他的玉佩,便悄悄拿去当了。那块玉佩, 正巧和方才那人戴的那块一模一样。”他有些心虚, 低下头, 声音也越来越小。
那人撞他却不道歉,的确道德败坏。可他做出这种事, 还要讲出来,总有种国旗下读检讨书的感觉。
好像下一刻, 就要被老师拉去责罚。
师从烨鼻尖发出一声轻微的哼笑。
他陡然想起,季冠灼刚刚入京时,他还曾因为那玉佩,将季冠灼当做是北狄探子。
没想到居然是季冠灼对北狄人的报复。
只是最后一个疑点也被接触,师从烨心情陡然松快,像是压在心中许久的一块大石头,被人除去。
原先强行压下的与季冠灼相关的那些酸与甜,不受控地便冒了出来。
“那人定然恨死了你。”他目光中染上几分浅淡笑意,说话语气不紧不慢。
瞧着他的态度,季冠灼知道师从烨并未因此事生他的气,忍不住小声说道:“可他真的很过分!”
撞伤他这件事,他都可以不计较。但他无法容忍连句抱歉都没有。
他是很讲原则的!
“你倒是胆大。”师从烨摇摇头,略微有些无奈,“你可知那玉佩,是北狄探子身份的象征?”
“特殊的玉,还用特殊雕工。你居然还敢去当,若是叫旁人发现,恐怕要将你关起来,说不定还要将你枭首示众。”
如今距离沧月建成,也不过十年。当初北狄给沧月造成的创痛,百姓官员莫不敢忘。
当真叫人发现,还真不一定是什么样的光景。
好在京中能认出那玉佩之人并不多。
季冠灼闻言,倒吸一口凉气:“那是北狄人的玉佩?”
早知道,他肯定会带着玉佩先去报官,而不是白白地放走那人。
只是想到什么,季冠灼一张脸微微皱起:“那当玉佩一事,不会给当铺掌柜的添麻烦吧?”
他倒是无所谓,如今瞧师从烨这态度,大概也是没打算同他追究此事。
但若是当铺老板因此遭受什么劫难,那便是他的罪过了。
“玉佩你典当当日,已经被我派人赎回。今日之事,你也发现得很及时。”
若非季冠灼耳聪目明,瞧见那人身上挂着的玉佩,恐怕他还不知晓那些阴谋。
身为帝王,他很少会在意自己的声名。无论打压谁,都会引发利益相关之人不满。
是以他未尝想过,居然会有北狄探子行如此之事。
师从烨声音略微软了些:“那人被抓回,如今正在被审讯,不多时,便能知晓他的目的。”
“但他身上既有玉佩,必然和北狄脱不了干系。我也不会将他轻饶。”
季冠灼仍旧有些心气不顺,嘟嘟囔囔地道:“北狄人实在可恨,分明是他们侵袭沧月,害得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如今春秋笔法,竟然搞得他们好似正义之师一般。”
“分明是蛮夷子,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
若是北狄人在此,他当真恨不得给上那些人一拳。
师从烨恶名流传近千年,他在网上同人争执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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