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楚翊已经穿好黑色斗篷,对自己下了隐蔽术法,从而悄无声息留在了书房之中。
法器和术法相叠加,身形和气息都被隐藏。只要不被触碰,就无法为人感知到他的存在。
他静静看着三皇子的行动。
果然,在他们反复提到桑淮之后,三皇子还是忍不住了。
他并未如他所说的那样要处理公事,而是在左张右望,确认无人后,启动机关,进入了一个密室当中。
千锦偷偷放于三皇子衣领处的蛊虫具有追踪效用,而母蛊此刻正在楚翊身体里。
当初千锦提出这个办法时,楚翊坚决反对,但在她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对他身体造成任何影响,并且一定完好取出后,楚翊深深思索了好一会儿,决定勉强信她一回。
跟着三皇子一同踏进密室后,楚翊发觉眼前一片漆黑,全无一点光亮的环境令人无法视物。直到三皇子将一颗珠子放于入口柱子上时,密室便如被骤然打开总开关一般,盏盏烛光依次亮了起来。
密室内风景一览无余。
楚翊目光落在那顶着圆珠的珠子上,仔细观察起来。
三皇子已沿着亮起的路走去,消失在尽头。
楚翊一闭上眼,就能在脑海中感受到勾勒出的子蛊行动轨迹,因而并不担心失去他的踪迹。
仔细看去,柱身有一处不明显的衔接。
楚翊抬手摸了摸,摸到上下部分中间的缝隙。试着用了点力,眼睛一亮。
这是可以扭动的。
看来这就是出去的方式了。
确定好出去的方式后,楚翊拍掉手上的灰,闭上眼搜寻三皇子的踪迹,将思绪理清后快步跟了上去。
走了好一会儿,终于看见了三皇子的身影,他脚步放缓了些,特地找了个能看清全景又和其隔着些距离的位置站定。
“你的朋友们来找你了。”
三皇子斯文的脸上漾着笑容,微微低头,隔着栅栏,勾着唇笑看着被关在里面的幼弟。
楚翊循声望去,瞧见了被关在那一方空间中的桑淮。
他形容狼狈,往日精心编好的辫子也乱糟糟的,脸上还有点不明显的干了的血迹。
听见这句话后,桑淮很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回道:“那你完了,等着死吧。”
三皇子并不将弟弟无礼的话放在心上,反而温和地摇摇头:“父皇将你娇惯成如此,除了自家人,谁还能受得了你这脾气?还是改改为好。”
桑淮被这话气得嗤笑一声:“你狼心狗肺害死父皇不说,如今倒还教训起我来了。”
他垂下眸,唇角上扬,右颊浮现出一个酒窝,声音却很冷:“你也配?”
像是完全不在意自己目前是何境地,即便是面对囚禁自己的人,仍是傲得出奇。
“父皇待我如何,你不知?”三皇子目光寸寸发寒,一字一句,“明明我才是那个继承皇位的正统!”
桑淮挑眉,揭穿道:“你是正统?可你和父皇连血缘关系都没有,还是别谈这个词了吧。”
角落里的楚翊骤然睁大眼睛,更仔细地听着。
什么情况?
“母后与人苟合,又与我何干?”三皇子按下手中控制器按钮,撤掉那道栅栏,抬脚就踹向桑淮,毫不收力,将人踢得直直撞在了墙上。
“凭什么,你就能受父皇宠爱,除了一张脸生得好些,别的一无所长。难道就凭你投胎的本领要好些吗?”
楚翊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桑淮身边,垂头看着身边嘴角溢血的人,他生出些困惑。
怎么说桑淮也是筑基期,连抵抗也做不到吗?
但桑淮捂着被踹的地方缓了缓气后,抬头时又毫不忌惮地回道:“不然呢?投胎自然是个本领,难道像你一样一事无成才算强?为了个皇位还走上了邪门歪道……”
“若我不去逍遥剑宗,太子之位也不会迟迟未定。要我说,你就是个废物。”
桑淮微抬下巴,笑道:“真可怜,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三皇子缓步走近,脸上的笑冷得可怖。
避免被发现,楚翊迅速拉开了些距离。
只见三皇子抬脚便踩上亲弟弟的胸口,看着脚下人痛苦挣扎的神色,他鞋尖更为用力地碾了碾,心情颇为愉悦:“凡事只看结果,不问过程。小淮还是想想,自己要在这里度过余生,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亲爱的弟弟,你自小吃穿用度皆为最上等,”他蹲下,抬手撩开桑淮因疼痛而被汗浸湿的额发,却被其使劲拍开。脸色又冷下几分,“最好能适应得了这里的生活。”
说完,他向后退了几步。
楚翊预感到他将要再次启动栅栏,于是也跟着往外走了些。
果然,三皇子重新打开了栅栏,将桑淮重又关在了那里面。
带着寒意的眼睛深深看了桑淮一眼后,转身离开了。
感受到子蛊已远去,楚翊便取下斗篷,朝眼睛一瞬亮起的桑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桑淮撑着身体靠在墙上,弯起眸子,眸底满是甜意,做口型道——
你来救我了。
楚翊没识别出他的口型,用气声提醒:“可以小声说话。”
桑淮却不说了,弯着眸定定看着他。
忽的一片黑暗笼罩下来。
身处浓稠如墨的黑暗中,不免让人怀疑是否连呼吸都会凝滞。
楚翊想着,大概是三皇子将圆珠取下来了。
又闭上眼,“看”到三皇子彻底离开了密室,他才完全放松下来,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桑淮在黑暗里睁着圆眼,抿唇笑着,认真回答起他的问题:“上次我回皇宫时,父皇还无碍,可没过几天,却突然告诉我父皇病重,我当时就发觉有些不对。”
“果然,是桑晓!”他握紧了拳,眼睛也半眯起,“他和魔族勾结……就为了这个皇位,他竟然害死父皇!我当时太过冲动,直接就跑去质问他,没想到他把我也关起来了。”
“……你还在吗?”
“我在。”楚翊正思考着,听见后立刻应道,“你继续说。”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桑淮垂下眸,声音小了些,“方才你肯定也听见了,桑晓他不是父皇的亲生孩子。这件事其实算是皇室的秘辛吧,但是我可以悄悄告诉你。”
他叹口气,道:“当初我母后是不愿意嫁给父皇的,她有心上人,但没办法,很多时候人都是无法得偿所愿的。所以他们最终还是被拆散了,我三哥……桑晓他就是那时候怀上的。但后来,父皇母后情意日渐笃深,慢慢地,也便放下了。你还记得,牧少轩吗?”
仿佛被一瞬间点通,楚翊感觉自己知道了点不得了的事,声音都放轻了些:“你母后的心上人,姓牧?”
桑淮点点头:“父皇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仍有芥蒂,就下令让牧少轩进宫做伴读。我一开始是不知道这些的,但后来从其他人的表现上看出了端倪。我也没想到,他这么讨厌我……”
楚翊扶着额:“……”
桑淮到底是为什么,会产生一种所有人都会喜欢上他的错觉的?
况且方才他听两人对话,桑淮骂人时字字诛心,可是丝毫情面未留啊。
但小少爷说这话时情绪明显低落,楚翊也不好戳他心口,琢磨着该说些什么好。
见久久未有回应,桑淮开口时声音带着点颤:“你还在吗?”
“我在。”
被问了两次,楚翊觉出点不对劲,试探性道,“你,怕黑吗?”
桑淮:“……有点。”
他深吸口气,做好了再次被楚翊说娇气的准备,但却听见他道。
——“别怕,我在这儿。”
桑淮:“啊?”
他这是,转性了?
楚翊想起钟琢宁将玉佩给了他,可以起到照明的作用,便拿出握在了手上。
准备着动用灵力注入,却发现根本无法调动。
楚翊拧眉:“不能用灵力?”
“对啊,”桑淮使劲一踩地,恶狠狠道,“不然你以为我那么没用,任他打骂,还毫无还手之力?!”
楚翊本想将玉佩收起,但想到桑淮说他怕黑,又迟疑了瞬。
眼睫垂下,旋即手心黑气一现,玉佩闪了闪,便亮了起来。
只是不能用灵力,但魔气还能用。
看来这个三皇子确实与魔族有联系。
暖黄色的光将这一块地方蓦然照亮,像是一道结界般笼罩着两人。
楚翊笑道:“亮了。”
桑淮愣神地看了他好半天,倏尔翘起唇角,酒窝显现出来,弯了弯眸:“嗯,亮了。”
他移开视线,故意道:“我还以为你会嫌我娇气……”
楚翊眨了眨眼,几乎是无意识说出,“我以前认识一个人……”
桑淮正歪着头听他说,却见他忽然止住,像是不准备再说下去,便问道:“然后呢?”
“没什么。”
楚翊笑了笑,转移话题:“在这里有什么需要的吗?我今天大概没能力带你出去。”
桑淮立马道:“辟谷丹!我都要饿死了。”
楚翊一面从芥子囊里找辟谷丹,一面忍不住笑起来:“他不给你饭吃?”
桑淮一想起桑晓给他准备的那些饭菜,脸都黑了下去,咬牙切齿道:“看上去都快馊了,我才不吃。”
他这话有些言过其实了,桑晓再不济也不会给他剩饭吃,但他山珍海味吃惯了,自然吃不下普通饭菜。
“我吃过馊饭,其实也不是很难以下咽。”
桑淮猛地抬头,却发现楚翊只是很轻描淡写地说这话,仿佛仅仅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找到了。”楚翊笑着将那瓷瓶扔给他,见他呆愣接住,扬眉道,“怎么?傻了?”
“啊?哦,没事。”桑淮不知道说什么,干脆低下了头,捏住瓷瓶瓶塞取下。
楚翊想了想,猜出他在想什么,唇角漫着平常笑意:“可怜我啊?没必要……我也没过多久苦日子,所以印象比较深刻。倒是你,不是快被饿死了吗?还不吃?”
也就,好几年吧。后来就进了紫云门,倒是餐餐吃辟谷丹。
说起来,他倒真没吃过什么好的。
楚翊磨磨牙,突然也觉得自己有点惨了。
“钟家怎么这样!”桑淮忍不住抱怨一句,嘟囔道,“那你还对钟琢宁那么好,要是我,肯定讨厌死他了。”
他的事,倒是和钟家没关系。
见他误会,楚翊也不好解释,半晌,故意道:“按这个理,三皇子讨厌你不也是顺理成章了?”
没想到桑淮点点头道:“对呀,他讨厌我确实挺正常的。”
“可是也不能这么打我吧,”小少爷闷闷不乐,“我真觉得我受了不少内伤,现在身上哪里都疼。”
楚翊本想再回他几句,但在他将衣袖挽起,露出柔嫩皮肤上的青紫痕迹时,脸上笑容便消失了。
“我带了药。你过来些。”
闻言,桑淮笑眯眯的,立刻便贴近了栅栏,仰头眼睛亮晶晶望着楚翊。
楚翊拿药的手一顿,将瓷瓶塞到桑淮手中便退后了些。
“还是你自己擦药吧。”
桑淮目露困惑。
楚翊摸摸鼻尖,耳根染上薄红,有些不好意思道:“钟……楚翊,他现在正在追求我,就是,你知道吧,我得和外人保持点距离。”
他笑容情不自禁升起,似是解释,又似是炫耀。
全然没注意到倾听的桑淮唇角渐渐压下,连蜜糖似的眸子都淬上了森森冷意。
“你说什么?”
第38章
一抬头便见着眼前少年发自内心的笑颜, 桑淮咬了咬牙,将质问的话忍了回去,装作风轻云淡的模样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啊?……这么突然。”
“很突然吗?”楚翊撑着头, 半垂着眸,眼皮掩盖住几乎要溢出的甜腻笑意, 摆摆手道, “你不觉得, 这是很顺理成章的事吗?”
大抵是这段时间憋得狠了, 如今好不容易逮着一个不知情的人,楚翊说着说着便停不下来了。
眼睛弯弯的,认真道:“我说真的,我和他, 还挺般配的。”
“一点也不配, ”桑淮扯了扯嘴角, 睁着眼睛就开始扯瞎话, “他长得那么丑, 脾气也差,怎么配得上你?”
听到这盲目诋毁的话, 楚翊气得一拳便砸在桑淮肩膀上, 看他疼得猛一吸气,总算感觉出了口气。
毫不客气指责道:“你会不会说话?你真是!就真的一点审美也没有吗?”
“我、他那张脸哪里丑了?!”楚翊愤愤不平地反驳道。
明明当初所有人都夸他好看的,桑淮的眼睛到底怎么长的?!
居然还说他的脸丑!
桑淮轻“哼”了一声, 闷闷不乐揉揉自己肩膀, 头也不抬便刺了他一句:“你眼光有问题。”
“你眼光才有问题!”楚翊毫不犹豫回道。
桑淮抬眸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看得楚翊都有些不自在了, 他又垂下眸,声音突然变得有些轻:“你说的没错, 我眼光确实有问题。”
楚翊微一愣神,茫然地眨了眨眼。
好吧。这下他是没话说了。
但蹲在这儿,一时又没什么事做,他便找出一块手帕,认认真真将脚下一块地上的灰擦了个干净,唇角扬起,点点头满意地坐了下来。
桑淮握着瓷瓶,将辟谷丹倒在手心,旋即捏着那颗丹药,带着点泄愤意味使劲扔进嘴里,视线冷冷落在灰扑扑的地面,眉头便拧得更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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