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上刻着一个“钟”字,为钟府嫡系持有。
小公子立马回头,正欲去捡,做工精细的昂贵玉佩却被另一人率先勾住拾起。
他直直望向那人。
楚翊掂量着手中玉佩,将其甩起又接住,随即侧头看向钟琢宁,笑嘻嘻道:“想要吗?”
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和对面脊背挺直如青松般的小公子对比起来,简直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拿食物来换哦。”
楚翊歪着头看向他。
大概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钟琢宁眉眼间浮现几分愕然。
他顿了顿,低声道了句“好”。
接着就给他买来粥和饼。
一举一动皆是自成一派的风度,也不皱眉也没生气。
平静地蹲下看着他吃完。
楚翊也是头一次干这种事,又见小公子态度好得过分,没再好意思为难,双手捧着玉佩还给了他。
没想到,小公子接过玉佩后,又从荷包里抖出大半灵石,一枚枚置于楚翊手中,直到那双手捧得再放不下才收回剩余的灵石。
眉目认真地嘱咐道,“以后别做这样的事了。”
明明也就比他大了几岁,说话却莫名地成熟稳重,楚翊心里这样想着,捧着灵石的手却没来由地攥紧了,看着小公子的背影,一字一句承诺道:“你叫什么名字?将来我会还给你的。”
“不必。”
钟家的嫡系只有两人,在紫云门见到钟琢宁后,他并未贸然确定。
直到后来听见钟涟青亲口说在止观大师圆寂之前,他从未回过钟家;又向钟琢宁重复了那件事得到肯定后,他才完全确定那日的小公子就是钟琢宁。
思绪收拢。
楚翊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揉了揉他的头,又拿出一颗糖,放于手心。
茶色眼瞳里满满倒映着他的身影:“阿青喂我。”
楚翊轻“嗯”了一声,将糖纸剥开,递到他嘴边。
少年低头咬过糖果。
隔着糖纸,楚翊在那瞬间一触即离地感受到了少年嘴唇的触感,轻飘飘地和他的手指擦过。
他却突然走神想到了钟涟青。
钟涟青好像也爱吃糖。
*
楚翊左手受伤了但右手没事,每日还是雷打不动地出门练剑。
有时嫌练剑太过单调无趣,便和钟涟青对打精进剑法。
桑淮每日也是雷打不动地出门,但就是懒懒坐在旁边,只看他们练剑,自己有时拿着个苹果双眼无神地啃着吃,有时埋着头扣手指玩。
楚翊忍不住了:“你这都休息几日了?还不练剑?”
“手酸腿也酸,”桑淮抱怨道,“我还没歇够呢,练什么剑?”
楚翊拿剑鞘毫不留情戳上他的肩膀,戳得桑淮身形都后移了些。
“干嘛!”桑淮没好气。
楚翊双手环抱,歪了下头,直言,“又娇气,脾气又大,练剑也要我们所有人哄着你吗?”
楚翊这话说的直戳桑淮心窝,他一瞬脸色涨红,站起身横眉瞪他,“你!和你有什么关系?!”
桑淮气得浑身发抖,眼眶里积聚起水雾,红着眼睛看向他。
楚翊睁大了眼睛,被他突然而来的眼泪弄得手足无措了起来,皱着眉道:“你哭什么啊?”
轻嘶了一声,慌忙之下用衣袖去抹他的眼泪。
谁知本来这泪也没流下来,他这么一擦,反而越擦越多,止不住的水闸一样往外涌。
桑淮委屈得不行,控诉道:“那个黑气那么恐怖,我还以为我要死在那儿了!”
“回来之后你也不来安慰我。只一个钟琢宁来了,还说什么不好意思,因为他身体不好,师兄就留在了外面。这是什么烂理由?!”
“呜呜我讨厌你们!”
说着,桑淮就蹲在地上,将脸埋进了膝盖里,溢出间断的哭声。
眼泪全都浸在了自己的衣袖上。
楚翊懊恼起来,简直想让时间倒流,回到他开口说话之前。
让你嘴欠!
这下好了吧,招来这一出,把人给惹哭了。
一撇头看见正收剑的钟涟青,一瞬间感觉像看到了救星,眼神示意他这可怎么办。
钟涟青嘴角扬起笑意,慢步走上前来,附在他耳边,小声道,“你不是最会哄人了吗?”
楚翊:“?”
他哪里会哄人了?
楚翊眼神迷茫,试探性拍了拍桑淮的背,放柔声音道,“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
“呜呜!”桑淮溢出更大的哭声。
楚翊放弃了。无奈地低头看着他哭。
随后他就被钟涟青的动作惊得眼睛猛然瞪大。
钟涟青伸手按住桑淮的额头,手腕使劲,直直从他的膝盖处推了起来。但声音还是温温柔柔带着笑意,“就是因为这个哭吗?”
刚才的话他听了一大半,但他不觉得桑淮就因为害怕剑冢那日的事就哭成这样。
桑淮被突然的见光刺激地愣了一下,连哭都忘记了,糊了满脸的泪水,仿佛被雨冲刷过的眸子写满了愕然。
桑淮:“!”
为什么!会有人!这样对待一个心灵受伤的人啊!
楚翊似懂非懂:“……”
哦,物理止哭法。
第10章
桑淮被强行抵着额仰起头后,面无表情地盯着钟涟青。
半晌,几乎是从喉咙挤出来一般,冷声质问:“我没记错的话,那天是你把我打晕的吧。”
钟涟青端的温润如玉的气质,微颔首,礼貌回复:“是。”
桑淮被他风轻云淡的一个“是”字挑起怒火,这一次燃的比哪一次都烈,似乎要将此前的怒气一并发泄出来,倏地站起身来。
却又比他矮上一截,不想输了气势,他眼眸一暗,手已经搭在了剑鞘上。
手背覆上一阵温热,桑淮恶狠狠看向抓住他手的楚翊,骄矜傲慢的脾气本就毫不收敛,如今一腔怒火更是无差别扫射。
楚翊松开手,双手微弯向上举了举,示意自己的无辜,无意参与他们二人的战争。但还是补充了句:“不至于打起来吧。”
一双澄澈眸子注视着桑淮,心里却腹诽着。眼泪还没擦干呢,就要和人拔剑了。
况且……
楚翊眼神游移了下。
他也打不过钟涟青啊。
桑淮看懂了他眼神的意味,更觉羞恼。胸口剧烈起伏着,被气得够呛。
“锵——”的一声,剑出鞘,只是剑尖一转,对准了楚翊。
微抬下巴,咬牙切齿命令道:“拔剑。”
楚翊轻眨了下眼。
战火怎么烧到他这儿来了?
楚翊思索片刻,婉拒道:“我手还受着伤呢,算了……”
语意还未尽,下一秒,却是剑影掠过,银光倒映在他眸底,带着势不可挡的杀气。
“嘶!”楚翊瞳孔骤缩,立刻后仰,劲瘦的后背仰至与腰线齐平,勾出漂亮流畅的弧线。
刚躲过这一击,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下一剑又袭来。
一招一式皆未留情,每一击都是奔着取人性命。桑淮出剑迅速密集,不讲道理又来势汹汹。
楚翊只是闪躲,也不出剑。
即便是躲避,也不见丝毫狼狈,动作干净利落。谁见了不得驻足半晌,再真心诚意夸上一句“漂亮!”。
“你这是什么意思?”桑淮紧紧盯着他,微一挑眉,总显出几分黏糊甜意的声线骤然冷下来,“我配不上你拔剑?”
收剑入鞘的动作用力,似乎也带上了发泄的意味。
怎么看起来更生气了?
楚翊又看向钟涟青,试图寻求帮助。但只接收到了钟涟青旁观者的笑容。
看来还是要靠他自己。
既然找不出敷衍的理由,那就说实话吧。他记得有一句话说的是,诚实是一个人最好的美德。
于是诚实的楚翊决定用他最好的美德打动小少爷。
他随手抓了下头发,视线游离,“我回想了下,发展成现在这样好像是我的错,所以就没太好意思还手。”
如果他不嘴欠那几句,桑淮就不会哭,钟涟青就不会“安慰”他,也就不会有差一点发生的打架。
追根溯源,真是环环相扣,报应不爽。
嘶,这么一想,还真是他活该啊。
桑淮的心情却在他这句话一出后迅速好转,瞳孔中方才还浓的快要溢出的杀意消失得一干二净,迅速漫起甜腻笑容。
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人时活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长相堪称漂亮的少年双手并拢,语气松快:“你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吗?”
对啊,就是楚翊的错啊。他受了那么大的惊吓,楚翊怎么能不主动来找他关心他呢?
楚翊不太知道自己话里的哪一点抚平了眼前阴晴不定的小少爷神经质的情绪,但人平静下来了总归是好事。
小少爷甜甜笑着,气一消他就又想黏着楚翊了。
垂在腰间的手不复原来的柔软细腻,因长时间握剑而长了薄薄一层茧。他伸手,动作自然地拉上楚翊的手,掌心相贴。
楚翊眼神中闪过震惊,手如触电般迅速缩回。满脸写着莫名其妙。
拉他手干嘛啊?
一直在旁边看热闹,仿佛事不关己的钟涟青嘴角下压,沉着眸看不出情绪。
桑淮委屈撇嘴,仰脸看着楚翊,一双眼睛仿若闪着星星,亮晶晶的满是亲昵,“今晚月亮很圆,不练剑了,我们去赏月好不好?”
夜幕悄然降临,正吞噬着最后一丝光亮。一轮明月宛如枚银币般镶嵌在暗色天幕上。
楚翊对赏月没多大兴趣,正要回绝。就有人比他先回绝了。
“但我和阿青提早约好了,”钟涟青说话时从容不迫,温和有礼,“你来晚了,等下次吧。”
楚翊侧头,向钟涟青传音:“我们什么时候约好了?”
钟涟青嘴角微微上翘,形成一抹温柔的弧度。传音回复道:“刚才。”
停顿片刻,接着道,“所以你愿意接受我的邀请吗?”
楚翊拒绝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视线相撞时,被那人漾着温柔的双眸烫了瞬,启唇时说出口的话鬼使神差成了,“是啊,我和他约好了。”
又拒绝他!
桑淮歪了歪头,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晦暗冷漠,开口时又是带着点撒娇意味的抱怨,“好吧,只是下次月圆就不知道是多久了。”
不过感到遗憾的只有桑淮。
因为楚翊和钟涟青两人今晚在一起赏月。
两人仰躺在屋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月光似乎格外偏爱他们,银色轻纱般温柔笼住二人,衬出几分闲适幽静。
“你是怎么打算的?是准备一直待在逍遥剑宗吗?”
楚翊闭着眼睛,在夜色下懒洋洋的,随意道,“时机到了,我会自请离宗。”
“可你明明很喜欢这里。”钟涟青注意到楚翊微张嘴就要反驳他,肯定道,“不用扯谎,我能看出来。”
楚翊要出口的话被堵了回去,无奈道:“喜欢也没用啊?与其等着被赶出去,还不如体面一点。”
“楚翊!”钟涟青半坐起身,眉头蹙起,语气加重,“我怎么才发现你还有这么颓废的一面呢?”
楚翊不置可否。
颓废就颓废吧。总比被人逼着成个废物好吧。
钟涟青纠结了好久,最终下定决心,注视着他认真问道,“当初紫云门说你残害同门,那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眼尾微微下垂,乞求般的语气,“告诉我吧。”
清风霁月、高不可攀的人此刻放低了姿态,黑眸直直望向他,等待着眼前的少年放下心防。
不仅是告知他一个真相,更是信任他。
“也不是什么不好说的事,”楚翊深呼吸了一下,简单道,“人确实是我伤的,但那是因为谢宥白给我下了蛊。”
想起这些破事,他心里升起些烦躁,双手抓乱了头发,继续道,“待我意识清醒之后,就已经在戒律堂了。再加上谢宥白指控我有魔族血统……长老们就给我定了罪。”
楚翊说起这件事时,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平静。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居然还能冷静说出“谢宥白”这个名字。
钟涟青静静听着,一直没说话。楚翊手肘撑着屋顶,看向他时,目露困惑,“怎么不说话了?”
“抱歉,”钟涟青睫羽轻颤,手搭在了他肩上,很轻的一声,却让楚翊心底没来由地发颤,“当时不在你身边。”
楚翊被他一眨不眨安静看着,身体僵直地愣住。
皱了皱鼻子。心里不免生出了点奇异的情绪,钟涟青这是在心疼他?
楚翊从这话品出几分诡异的暧昧,清了清嗓子,故作淡然地回道,“这很正常啊,你又不在紫云门。”
还有一点他没说出口,那时他们俩针锋相对,钟涟青就算在他身边也不会相信他吧。
说起来……
他们俩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可以一起赏月了?明明不久之前还水火不容。
楚翊感觉自重生以来,钟涟青就和变了个人似的,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开始对他柔声细语。
楚翊正敛眸思索着,突然感到嘴角覆上一点柔软温凉。猛然抬眸,瞳孔骤缩,震惊地看向和自己贴近的人。
眼睛一闭一睁后,眼前人的脸已变成了钟涟青原先的脸。
同样写满了震惊。
这是……换回来了?
楚翊:“……”
钟涟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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