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良:“你倒是坦诚。”
岑旧挥剑,洛良也同样操纵藤蔓。
再度交锋。
两个人的作风不同,却又微妙地带了点相似。
岑旧的剑招凌厉,次次朝着洛良的死穴攻去。
洛良身形诡谲,一直没有掏出本命武器,只是操控妖化的藤蔓来与岑旧对抗。
他的杀意,没有岑旧强烈。
又一次兵刃相见,藤蔓断裂的末端落到了洛良的掌心间。
抚摸着怀中的妖物,洛良对岑旧道:“你明明已经到了化神期。为何要遮掩境界与修为?”
岑旧:“这就和前辈没关系了吧?”
洛良:“你才二十六岁,便已化神,实在可嘉。”
“所以呢,我难道要感激前辈的夸奖吗?”岑旧道,“那我该回报一些什么呢?”
“就送您上黄泉好啦。”
被洛良戳穿真实修为之后,岑旧将一道剑气落到了洛良的脖后。
借由交谈作掩饰,在洛良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剑封喉。
哪怕戴着面具,洛良的震惊还是透了出来。
他身躯抖动两下,摔在了地上。
“还真是……”喉咙冒着血,沙哑着笑道,“你真有趣。”
岑旧:“……”
岑旧有些后悔,方才应该割断一下洛良的喉管的。
血自断口处喷出去,血淋淋地撒了一地,还有一部分喷溅在了岑旧的下半张脸上。
洛良躺在地上,身下的血泊越来越大。
他抽搐了几下,猛地一挺尸,彻底没了动静。
岑旧用袖子擦了擦脸,拿着剑走到洛良跟前。
他伸手触碰洛良脸上的面具。
岑旧想知道,这面具代表的含义。
指尖刚碰到,洛良躺在地上的尸体猛然抖动起来
和客栈的红衣女尸一样,再度站了起来。
宛若被背后之人操控的傀儡。
狂风大作,月色蒙上了一层血色阴影。
岑旧的反应已经够迅速,在洛良尸体的爪子挠过来时及时收手。
还是被截断了一截袖子。
岑旧警惕地打量着尸体。
面具属于某种术法。即便是死了,也依然可以当做傀儡的术法。
拂衣剑于月色下流转而过,凌厉地刺穿了洛良内府。在他有下一步动作之前,提前引爆了金丹。
金丹被强行攻破后,洛良的身躯如同卡顿的机器,抖成了筛子。
轰然一声,灵力成波的从他体内涌出,以一种猛烈的速度扫向周遭。
地动山摇,树木倾倒。
洛良应当是化神以上的修为。
化神自爆,威力不容小觑。
等到爆炸余威再度平息,后山的整片密林已经夷为平地。
岑旧走到洛良本来站立的位置,从满面焦土中看见了唯一一抹白色。
嗯?是个纸人?
*
洛良死了。
江月白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他一改先前对岑旧那副嫌弃的态度,郑重地道了谢。
“要不怎么说有人年纪轻轻就能身居高位呢,”岑旧一边喝着茶,一边对隐身在旁的顾探风道,“能屈能伸啊。”
服用了假死药后,顾探风昏睡了一日。
等他醒来之后,使用了可以隐身的珠子,来到岑旧院中。
顾探风盯着咫尺近的好友,幽幽叹了口气。
“我还是觉得,”顾探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岑旧道:“百花灯在飞鹤寨一天,就像暴露在饿狼群中的羊肉,迟早要被瓜分殆尽。”
顾探风:“……我想去见一面逢秋。”
“如今洛良既死,”他认真地对岑旧道,“节奏既已被全盘打乱,我们可以与逢秋一起商量之后的事情。”
岑旧挑眉:“你觉得瞒着他,不太公平?”
顾探风:“……是。”
少年脸上出现了一抹赧色。
“逢秋哥哥帮了顾家许多。我与母亲早已把他当成亲人,”顾探风道,“而且,若让逢秋哥哥一直处于被动状态,往后等那些有心之人暴起时,反而对他不利。”
顾探风眼下已经一无所有,再也失不起江逢秋了。
他垂了垂眸,再度看向岑旧。
“飞鹤寨如今内忧外患,百花灯对我实在无用,反而会带来诸多隐忧。”顾探风道,“岑公子于我有大恩,又不是洛良那种恶徒。我母亲也一直想把百花灯交给你。”
这已经是顾探风第二次请求了。
百花灯放在他手里,确是个怀璧其罪的隐患。
岑旧对前世屠杀平天门与顾家的罪魁祸首,面具人的身份都十分感兴趣。
重回一世了,不改变一些,岂不有些太亏?
百花灯,或许可以当转机,也可以当突破口。
岑旧终于应允:“那我就带走了。”
顾探风感激地说道:“石门打开需要顾家人血脉驱动。”
“……不过,我希望公子拿到百花灯之后,能够暂时庇佑飞鹤寨一二,直到招安事毕。”
得到岑旧允诺后,顾探风脸上这几日的阴翳之色减轻了些许。
他放弃隐身的状态,朝岑旧行了个大礼,走出了院子。
岑旧喝了口茶,察觉到旁边陆研暗戳戳投来的眼神。
他好笑道:“想问什么就问。”
“……百花灯究竟是什么?”陆研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按捺住好奇心。
他作为一个凡人少年,这两天一直跟在岑旧身旁,见证了许多他从前不敢想的怪力乱神一般的事情。
岑旧:“百花灯是由几千年前的几位古神的妖力所制成的一件兵器。和其差不多的兵器总共有九件,称之为神器。分别由不同宗门保管。”
陆研:“那为什么他们要抢?”
岑旧:“我暂时也不知道。”
前世他当了个一无所知的冤大头,蠢到了极点。一切还得继续调查。
岑旧对神器没什么想法,但是却不想让戕害他的人得到。既然那些面具“人”是导致他悲惨命运的间接罪魁祸首,岑旧不介意出手添堵。
等顾探风回来的空当,岑旧从储物袋中取了一张白纸和一道可以通讯的符咒。
他在桌子上写了一封信,就着黄符一通烧掉。
在黄符快要燃尽的那一刻,岑旧用指尖血写下了“凤梧宫程虚怀”六个大字。
昨日化神期自爆的动静瞒不过修真界。
百花灯与顾家已然暴露。
假若真想保护飞鹤寨,让其不再重蹈顾家的覆辙。
只能选择镇压那群心怀不轨的修士。
岑旧本人当然是没那个能力。
但他既然重生了,就没打算循规蹈矩。
有人想害他。
那他就要把桌子掀了。
谁也别想吃。
岑旧要将他们心知肚明、约定俗成的腌臜丑陋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让他们无地自容,只能落荒而逃。
要怎么做?
自然是……抱大腿啊!
凤梧宫的程虚怀程前辈,岑旧前世今生认证的好大腿。
修真界第一人,大乘期剑修,也是正道真正意义上的“魁首”。
不是要掀桌吗?
自然是要找一个有能力的人掀桌。
岑旧只要在旁边隔岸观火,坐看虎斗,再渔翁得利就好。
黄符彻底燃尽了。
好戏,马上开场。
第008章 百花灯(8)
没想到,一个下午的时间,顾探风和江月白还吵了一架。
岑旧来到后山和顾探风约定的地点 ,等了一会儿。
等来了一个可怜巴巴、垂头丧气的少年。
顾探风低着头一路闷声走。
直到撞了一下。
他愣了几秒,捂着头看向岑旧。
才反应过来。
“抱歉。”顾探风干巴巴地说道,“我没看路。”
岑旧:“发生了什么事,这么魂不守舍?”
顾探风:“没有。”
岑旧“哦”了一声。
“那就不说了。”他利落道回复道。
顾探风:“……”
顾探风感觉心里面有些堵。
跟在岑旧往后山农田处的路上,顾探风终归还是没憋住:“逢秋想让我更名换姓,入他江家祖籍,从此以后以他义弟的身份科举,进入官场。”
“我不愿意。顾家这一脉就剩下我一个了。若是改了名姓……”
不用说百年。
几十年之后,便无人再记得周陵还有一个顾家。
那顾家的冤死,又算做了什么?
“江逢秋让我不要任性,以大局为重。”少年垂在身侧握拳手微微用力,透出泛红的指尖。
“有的时候,我会情不自禁地去怨恨我自己。是我无能。如果不是我的存在,我娘她本可以自己……”
顾探风止住话音,眼角红了一片。
岑旧停住步伐,端详着这个和好友年轻时极度相似的少年:“或许,寒松心里想的是,倘若没有你,顾娘子现在或许可以独活,对吗?”
顾探风愣了一下:“我……”
“我是听着顾娘子的事迹长大的,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她都有很认真地在过自己的生活。”岑旧笑道,“你的母亲,其实是很了不起的存在呢。”
顾探风忍不住咬了咬唇,指甲嵌入皮肉,咽喉漾着一股酸意。
他曾经只是知道舅舅和其他一些长辈是修士。
顾探风并没有想过,母亲也有过那么耀眼的时候。
顾家变故发生的实在太过突然,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当时留在周陵本家都是手无寸铁的凡人,纵然有一些侍卫,可又怎么比得上修士的刀光剑影。
那是顾探风第一次看见母亲提起剑,冲入修士群中浴血保护族人。
最终,还是挡不住恐怖的修士们。
顾娘子甚至来不及收敛丈夫的遗体,抱着顾探风与百花灯拼命逃窜进入了周陵的层山之中掩藏身形。
等到彻底摆脱追杀之后,顾娘子将顾探风放下来,把百花灯塞进他手里,一字一句柔声讲述了她的过往,和百花灯对他们的意义。
顾娘子告诉顾探风,哪怕是身死,也不能将神器落入奸恶之徒。
得益于江月白的帮助,母子二人藏身上了飞鹤寨。
好景不长,山洞发现了诡异面具的行迹。
为了防止面具人真的发现百花灯的藏地,顾娘子主动暴露自己下了山。
临走前,女子穿着鲜艳的红色披风,用手指抚了抚顾探风的眉眼。
“寒松,你要好好活着。”她轻声道,“顾家只有你一个人了。哪怕是为了顾家,也要好好活着。”
顾娘子咬紧了牙关,背过身去。
在顾探风的哀求下,头也不回地下了山。
顾探风说到这里,忍不住苦笑一声:“可是我没有修仙的资质,并不能真正去继承顾家的血脉。母亲比我更适合……”
母亲就那么离开了,独留他被束缚在一种名为“传承”中的牢笼。
所以在逢秋要求他放弃顾姓时,顾探风才会克制不住地发了火。
顾家的血埋葬了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少爷,母亲诀别的话彻底将顾探风钉在了原地。
岑旧轻声道:“她不是为了困住你。”
顾探风:“……什么?”
“顾娘子心性坚韧,并不单纯为了你去放弃了她的仙缘和人生。大道飞升,红尘烟火,每个人追求不同。”岑旧道,“不管生死与否,顾娘子应该从来没有过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到最后,她也只是想给你一个活着的念想,让你不后悔地活下去。”
顾探风有些出神,萤火虫飞起在原野,点缀在少年的袍袖之间。
他忍不住喃喃道:“这才是阿娘希望我一生所坚守的东西吗?”
希望他至少明白,他是顾家唯一的后人。
活着不是苟活,不应该为了她与顾家的牺牲,而一辈子活在自我怨恨的阴影中。
这不是束缚,也不是枷锁,而是母亲给儿子上的最后一课。
因为是顾家的火种,是他们所有人希望的、守护的存在,所以他可以再堂堂正正一点的活,活得更加幸福,更加安康。
鼻尖忽而罗下一点莹火,少年僵住了身躯,直到一抹泪水打湿了那小虫的羽翅。
萤火虫再度受惊飞起,只在肌肤上留下一点痒意。
如同最后一刻女子留下时,用指尖拼命铭记少年面容的小心翼翼。
*
书房。
江月白放下毛笔,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痕,将刚写好的密信递给在旁候侯着的心腹。
“把这个送给陛下,顺便……”江月白顿了顿,“将顾家遇难仔细禀报给国师,我想让他亲自来一趟。”
心腹应着,收好密信。
他们这些老人都是江相当年培养的忠心幕僚。
如今看江月白一直忧思不振,忍不住关心道:“顾公子那边……”
“寒松有自己的想法,我不会强迫他。”江月白道,“事已至此,顺其自然吧。”
可即便如此,年轻的紫衣臣子脸上还是不可避免地写满了落寞。
7/117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