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来者大约是从西厢房来的。
西厢房,小佛堂。
是拂柳。
或者其他的东西。
即便是拂柳,她能够发出霜雪的声音……再加上纸灰味,多半已经不是人了。
羿玉抿了抿嘴唇,有些后悔没找把菜刀放在枕头下面。
他之前想过这么做,但是霜雪与秋泠每天都会整理床铺,若是枕头下面有把菜刀,实在是有些奇怪了,但若是不让她们整理床铺,反而会更奇怪。
藏在其他地方也不行,她们远远比他熟悉这里。
“大少奶奶,您既然已经醒了,怎么……不说话啊——”
拖长的音调有些变形,已听不出霜雪的声音了。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
外面的东西俨然已经成了复读机,一声接着一声,声音渐渐变得嘶哑,也越来越近。
羿玉的目光已经转移到了卧房的窗边。
外面的声音已从门口转移到了那里。
一处窗纸随着那叫魂似的声音逐渐变得湿润,最后慢慢地显出一张人脸的形状。
那张脸大张着嘴巴,眼睛拼命睁大,斜斜地看向床榻的位置。
“大少奶奶——
“该上香了。”
羿玉舌根发酸,心慌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他死死盯着窗纸上的湿润人脸,生怕下一秒湿透的窗纸就会被戳破,从中探出个头来。
“大少奶奶。”
那张人脸似乎在笑。
第272章 掩盖
眼前这一幕对于正常人来说多少有些突破极限了,哪怕是经历过不少任务世界的羿玉也有些顶不住。
但他在极度难受的状况下,还能想到一个有些跑偏的话题——他以前真是错怪祝夷了,尤其是伪装成小宁的祝夷。
若是鬼怪想要吓人,完全不会是祝夷那样的,脸放错地方算什么?眼前这个才是真吓人!
羿玉的心跳有些太快了,喉间哽着,咽不下去、吐不出来,脑袋一阵阵发晕,不仅是被吓到了,还像是遭受了精神攻击。
湿润的窗纸逐渐变得透明,外面的东西扒着窗子往里凑,鼻子已经顶在了窗纸上,距离破开显然不远。
羿玉心惊胆战,偏偏目光不敢移开分毫,时刻留意窗外的动静,大脑飞速转动,若是拂柳破窗而入,身边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抵御。
烛台、椅子、束发的簪子……
“大少奶奶——”
外面的声音已接近于野兽的嘶吼,根本听不出拂柳曾经轻柔悦耳的嗓音,那张印在窗纸上的脸也逐渐扭曲狰狞,充满了怨毒之色。
羿玉倒吸了一口冷气,感觉拂柳冲进来之后会把他撕个稀巴烂,因为他白天晾了她一天,不去小佛堂上香。
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今天白天羿玉也还会晾她一天!
羿玉并不是在走神,只是在极限时刻大脑转动过快,思绪过多,一时间显得有些跳跃。
正因如此,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小纸人昨晚遭遇了某些变故成了如今的碎纸团,昨天它遇到的东西不一定是拂柳,因为拂柳身上发生异变是从今天傍晚才开始的。
而小纸人昨天就已经遭遇了意外,那个时候,它就在羿玉枕边,但他却安眠一整夜,没有察觉到异样,也没有被牵连。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晚上出现的这些东西是不能随心所欲的,哪怕羿玉白天晾了她一整天,拉足了仇恨也不例外才对。
可瞧瞧窗外的拂柳,她已经快把窗纸舔破了。
倘若她真的可以为所欲为,随便拿个东西把门砸开,将窗户撞开岂不是更简单,何必在这儿费事。
现在是在故意吓他,故弄玄虚?还是猫戏猎物?还是……
羿玉的思绪有些飘远。
白天的时候,除了晾了她一整天之外,也就是上香那会儿他与拂柳有些接触。
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
换红烛,上香,香灰落在了羿玉手背上,拂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羿玉身后,问他有没有被烫到……
香灰。
羿玉垂眸,看向之前香灰落下时沾到的手背皮肤。
那里看起来依旧洁白如玉,羿玉看了片刻,倏然抬手一闻,竟能闻到丝丝缕缕浅淡的檀香味。
只是沾过一些香灰,羿玉早就把香灰掸走,还洗了澡,这样也会有味道残留吗?
“大少奶奶——”
羿玉用另一只手盖住手背,窗外的拂柳停顿一下,随即发出更加尖利的声音,似是被激怒了一样,窗纸肉眼可见地不堪重负,人脸嘴巴的位置已经破了一个小口。
盖着手背有用,但不能完全隔绝味道。
羿玉扯过被子裹在身上,本想将沾过香灰的手藏起来,却心念一动,张嘴含住了那一小块皮肤,舌尖扫过手背。
窗外的动静忽然停了。
羿玉没有裹住脑袋,他略微倾斜身体往窗子处看去,嘴唇却没有离开手背,舌尖又舔了几下。
窗纸上印出的人脸还未消失,但不再有之前的栩栩如生,仿佛贴在上面的东西已经离开了。
羿玉聚精会神,没有松懈。
人脸嘴巴处的小洞倏然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一只遍布血丝的眼睛紧紧贴在上面,晃动几下就定格在了羿玉身上,黝黑的瞳仁里是不加掩饰的恶意。
羿玉抓紧了手里的被子,后背冒出冷汗,却一动不动,镇定地与那只眼睛的对视。
那只眼睛固然恐怖,却也只是看着羿玉,没有更多动作。
大约几息之后,贴在窗纸破口处的眼睛离开了。
羿玉含着手背上那一小块皮肤,慢慢地躺在床上,精疲力尽地闭了闭眼睛。
气味捂是捂不住的,只能用另一种气味去掩盖。
羿玉手头没有别的东西,只能尝试用自己的气味去掩盖,舔已经是最方便快速的方法了。
好在奏效了。
羿玉蜷缩在床上,时不时看一眼窗户,手背未曾放下去过,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一层层地亮了起来。
鸡鸣比天大亮早,当枕边的碎纸团变成纸条的时候,羿玉才松开手背,下巴都有些发酸了,他揉着脸颊快速起床,拿起烛台出了正屋。
这时丫鬟婆子们陆陆续续地也开始干活了,霜雪与秋泠见羿玉这么早出现在院子里还有些意外。
羿玉问她们:“你们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昨晚拂柳喊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都快将屋顶掀翻了。羿玉一开始还担心会有人被吵醒过来查看撞上她,没想到整个院子除了他与拂柳,似乎根本就没人听到那一声声催命的“大少奶奶”一样。
“声音?”
霜雪与秋泠纷纷摇头:“昨晚有什么声音吗?”
“有点奇怪的声音。”羿玉含糊道,“我问问拂柳,她在小佛堂,应该听到了才对。”
他绕过霜雪与秋泠,往小佛堂走去。
小佛堂白天的时候不关门,天黑之后会半掩着门,此刻门未大开,里头的人似乎还没醒。
羿玉走过去,扶门而立,往里面看去。
红烛仍在燃,香炉中没有香,而拂柳正跪在蒲团前,伏着身体,额头着地。
跟在他身后的霜雪与秋泠见了,出声喊道:“拂柳姐姐,拂柳姐姐?”
拂柳没有回答,也没有起身。
羿玉心中生出些不好的预感,却没有贸然靠近。
霜雪与秋泠见拂柳跪伏在地,怎样都不应,慢慢地也有些害怕,再想起羿玉说昨晚有奇怪的声音更是脸色发白。
“大少奶奶,不若……叫个小厮过来瞧瞧吧?”
羿玉一时没有回答,而是踩着步子慢慢往小佛堂里面走。
走到蒲团三步之外的时候,跪伏在地的拂柳忽然扭了脑袋,面无表情地斜眼盯着羿玉。
第273章 齐聚
霜雪与秋泠尖叫出声,其他丫鬟婆子不知出了什么事,听到声音才急急忙忙地围过来。
来得早的便瞧见,小佛堂里的拂柳跪伏在地,脑袋却以诡异的姿势歪过来,几乎要将那细细的脖子折断了,一张脸蛋惨白发青,瞳孔涣散,不像个活人。
于是小佛堂门口更多人开始尖叫起来,一时之间像是被煮开的水,沸腾不已。
唯一站在小佛堂里面的羿玉呼吸急促。
方才,拂柳的眼睛分明是看向他的,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毫无焦距看着前方的模样。
“快,快将大少奶奶扶过来!”
胆子大的瞧见羿玉还直愣愣地站在里面,立刻比见了死人还害怕。
死人顶多吓吓人,但是照顾不好主子才是真要命!
羿玉被七手八脚地扶了出去,霜雪与秋泠几乎把他当成了冰雪做成的人,生怕一个不小心他就会化掉。
没多久,前院也来人了,笔刃着急忙慌,见了羿玉安然无恙才松了半口气,请羿玉移步去前院,温辰安正等着他。
羿玉被簇拥着,回头看了一眼脖子扭成麻花状的拂柳,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她面无表情的脸上隐隐透出几分畏惧惊惶之色。
但定睛再看,那张没有一点儿活人气息的脸孔没有半分表情。
来不及再看,羿玉已被簇拥着离开了小佛堂。
·
三全院的小佛堂里死了人。
此事惊动了阖府,温夫人特意往三全院走了一遭。
年长经过事的家丁已检查了尸体。
“都硬了,早就死了,还有就是……”家丁有些犹豫,担心说出来会让女眷受到惊吓。
温夫人手里捏着串佛珠,只道:“说吧,不必隐瞒。”
“那小的就说了,这尸体的舌头被拔掉了,拔下来的舌头被女尸握在手里,因着身体已经完全僵了,暂时拿不出来。”
家丁没说的是,他觉得舌头是拂柳自己拔掉的……
但这只是猜测,没凭没据的,说出来也没人信,好端端的,拂柳拔自己的舌头做什么?
“她是怎么死的?”温夫人问道。
家丁面露难色:“这,小的就不清楚了,没什么外伤,没有磕磕碰碰,也不像是中了毒……”
温夫人叹了口气:“许是有什么隐疾吧。也是个可怜人,好生安葬了,记得给她家里送点银子,好好操办一场丧事,也不枉我和她主仆一场。”
她本准备走了,霜雪大着胆子问道:“夫人,佛像要移到其他房间吗?”
温夫人看了一眼佛像,摇头道:“不必。众生平等,菩萨慈悲,不会在意这种事,打扫干净便可,只这红布千万不要摘下,还不到时候。”
吩咐完,她留下身边得力的丫鬟帮着处理,往前院看羿玉与温辰安去了。
温辰安在堂屋里,早已知道温夫人过来了,正等着她。
“玉儿呢?”温夫人没见到羿玉。
温辰安小声道:“大夫把了脉,受了惊吓心神不定,我让他喝了药休息,别硬撑着。”
温夫人连连点头:“是了,那孩子肯定被吓到了,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听着都让人难受,别说亲眼瞧见了。”
“母亲。”温辰安面色凝重,“后院的佛像还是移走吧,我与小玉都不懂佛学,万一有疏忽怠慢之时,岂不是……”
温夫人叹息道:“你说得在理,我之前考虑不周了。不过……请神容易送神难,才刚刚将佛像请入宅里,着急忙慌地移走可不行,最起码得过了七七四十九日,再请高僧做个法事,才好移走。”
温辰安揉了揉眉心,有心想说什么,却顾及着正在歇息的羿玉,最终只道:“母亲,侍奉菩萨尽心即可,很多事情……事在人为。”
温夫人柔和的目光注视着温辰安。
“是啊,事在人为。你放心。”
正在这个时候,温洲白与温秋妃也来了。
他们没有提前约好,是得了消息就往三全院去,在途中遇到了,便联袂而来。
温洲白步伐快些,一进屋见了温辰安边问道:“少君、辰安兄,你们没事吧?”
温辰安大多注意力还停留在刚才,没留意称呼上的细节之处。
“没事。”
后头的温秋妃面色微僵,看了温洲白好几眼,连温夫人都若有所思地瞅着温州白。
温洲白脸色红红白白:“没事就好……我听说刚才请大夫了?”
温辰安示意温洲白声音小点儿:“给我夫人请的,他受了惊吓,先吃了安神汤,正在屋里休息。”
温洲白往里间看去,虽不至于心急如焚,但也急切地想要看一眼羿玉如今到底怎么样了。
温秋妃一把按住温洲白的肩膀,拍了两下才松开手,转而说起正事:“传话的人没说清楚,我听得糊里糊涂,只知道没了个丫鬟……”
温夫人这才道:“是之前在我身边伺候的拂柳,老高已经看过了,没有外伤,也不是下毒,许是有什么隐疾病发了。”
温洲白也恢复了理智,闻言微微皱眉:“不是说少君半夜听到了什么声音吗?辰安兄,是什么声音?”
几人都看向温辰安。
温辰安先是一怔,然后摇头:“我也不知,他只说半夜听到些动静,说不上来是什么。”
温秋妃有些糊涂:“辰安兄,你没听到吗?”
一旁的温洲白唇角忽地抬了下,又压了回去。
温辰安轻咳一声:“我夫人睡在后院,我在前头休息的,没听到什么动静。”
他很不习惯与他人说这些,说完整个人都不自在了。
殊不知温秋妃听到这些更不自在,垂在身侧的手都有些无处安放。
反倒是温洲白,眼睛又亮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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