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野鹤一个词一个词地强调:“戒指!我们!我和你!也要戴戒指!婚戒!”
宋磬声面无表情地否决,“别犯病。”
“凭什么?”裴野鹤心里止不住的委屈,“他死了,可我又能活很久吗?为什么这么对我,一个戒指而已……”
他压低了声音,不想泄露喉口的哽咽,如此轻易的掉泪让他觉得十分丢脸,“你手很短吗?戴两个戒指不行吗?”
裴野鹤的话短暂地将宋磬声从麻木的疲惫中唤醒,他再次意识到一个事实:他和裴野鹤其实也没多少时间了。
他为什么戴戒指,为什么要为自己冠上一个未亡人的名头,还不是因为他想弥补姚湛空。
但无论他怎么想、怎么做,这都是他给自己的心理安慰而已,姚湛空什么都不会知道了。
那裴野鹤呢?
他难道也要在他活着的时候冷脸,等他死了之后,再为自己那点伪善的良心而去做意义上的弥补吗?
宋磬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有了决断,“戒指不行,除此之外,任你提。”
这话已经算是退让了,可裴野鹤却更委屈了,他故意怄气道:“名分都给他了,我还剩什么?肉I体?”
宋磬声想了想,道:“可以。”
“吱——”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裴野鹤堪堪在黄灯第一秒踩下刹车,他不敢置信地转头,大瞪着眼睛,“你说真的?”
“真的。”宋磬声并不在意,但他也不想在今天聊这些事,所以打住了这个话题,“以后再说,先好好开车。”
裴野鹤很久都没能回神,他愣愣地看着宋磬声,心里一阵兴奋又一阵失落,复杂到无法用语言形容。
“绿灯了。”宋磬声似提示又似告诫,“好好开车,别再惹事。”
“哦。”裴野鹤倒是真的乖巧了下来,他老老实实地看向前方,之后一路都没说过话,脸色倒是时青时红,跟打翻了调色盘一样精彩,不知道在想什么。
车辆一路驶出城内,驶向郊区,直到停在山下,宋磬声才终于意识到这是哪里:他的坟就在这座山上。
山下围着一圈黑衣保镖,各个都是C级哨兵,别说记者了,就是连只蚊子飞过去都要接受盘查。
这全都是裴野鹤的功劳。
他优点不多,可只要答应了宋磬声,每件事他都会付出十二万分的细致。
宋磬声抬头望山。
自从离开,他就再也没来过这里,没想到自己以死者的身份离开,回来的时候却成了悼念者。
他沿着小路缓步向前,裴野鹤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再长的路也总有尽头,他一路走走停停,到底还是看到了装着姚湛空的棺材。
他刚被从灵车里运出来,浑身有一种久待冷室的冰白,沉黑色的棺还未封盖,像是在等他来看最后一眼。
他的身份摆在那里,操持葬礼的人又是裴野鹤,所以没人敢怠慢他,每一处都被打理得极为妥帖,宋磬声想帮他整理一下都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他只能轻轻抚过姚湛空的衣领,又从兜里掏出戒指,笨拙地往他无名指上戴。
死去已久的人已经彻底僵硬了,他费了点功夫才将戒指推至指根。
姚湛空面容安详,放松的唇角给人一种他正在微笑的错觉,宋磬声也跟着笑了笑。
他最后看了姚湛空一眼,而后起身退开,低声道:“封棺吧。”
裴野鹤抬手一挥,数个黑衣壮汉就挑着重达数百斤的棺材板盖了上去。
光线被一寸寸遮蔽,姚湛空的脸逐渐消失在宋磬声的视线里,不知谁发出了一声凄楚的哭叫,宋磬声茫茫然转头,这才发现身后站着的数百近千的吊唁者。
也是,姚湛空再不济也是名震帝都的人,丧礼不来人也说不过去。
这一声嚎哭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人群中哭声渐起,连成一首令人心悲的哀歌。
或许是他们都穿着差不多的黑衣,胸前都戴着白花的缘故,宋磬声分不清这些人的脸,他只静静站在姚湛空棺材旁,等着丧礼结束。
仪式一项一项举行,宋磬声就在哭声里发呆,时不时扫过上前吊唁致辞的人的脸,随后又兴致缺缺地移开视线。
他正望着棺材上的花纹出神,耳边却传来一道苍老而虚弱的声音,“孩子……”
宋磬声眼皮微颤,他没抬眼,可他已经知道这人是谁了。
来人是姚湛空的爷爷。
他们见过。
“唉……”老人沉沉叹息一声,在他身前逗留了数秒便又离开了。
宋磬声艰难地呼吸着,控制着自己的思绪,不让它因老人的叹息联想到更多会令他负疚的东西。
仪式终于结束。
棺材被送入地下。
宋磬声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却被身后的裴野鹤一把拽住,“小心,别掉下去。”
他不动了,可视线却没移开。
他眼睁睁看着尘土覆盖了棺材,看着白玉砖一层层搭起,直到最后一块玉砖落定,葬礼就算是彻底结束了。
众人像是约好了一样嚎啕痛哭,宋磬声被这凄厉而震天的哭声吓了一跳,他茫然地看着这些陌生人,甚至想不出他们痛哭的理由。
宋磬声怔然道:“他们在哭什么?”
裴野鹤屈指碰了碰他的眼下,轻柔道:“人死了总是要哭一哭的。”
哭声响了又停,持续了很久。
人群在裴野鹤的安排下一一散去,偌大的山头只剩了宋磬声和裴野鹤两个人。
没了旁人的遮挡,宋磬声才发现姚湛空的坟墓竟然在后山,“为什么不带他去山头?”
“他自己的决定。”裴野鹤道:“不止是他,我以后也会葬在这里。你下葬的时候,我和姚湛空就已经定好自己的坟址了。他在这里,我在另一头,离他远,也能离你近点。”
因为宋磬声没有选定哨兵,所以他们并没有与他合葬的资格,但要是同葬一座山,他们总不至于相隔太远。
宋磬声手指猛地蜷起,可又渐渐松开,随后主动牵住了裴野鹤的手。
裴野鹤脸上惊喜乍现,同时牢牢反握住宋磬声的手,声音更加温柔,“时候不早了,葬礼也结束了,我们也下山吧。”
宋磬声轻轻点头,道:“好。”
他和裴野鹤手牵手往山下走,可他越走腿越软,没走几步就跪了下去,要不是裴野鹤一把扶起他,他怕是会直接跌倒在地上。
他手脚无力地靠在裴野鹤怀里,哑声道:“累了,走不动了。”
裴野鹤低头吻了吻他的发心,随后将人打横抱起,牢牢护在怀里向山下走去。
宋磬声将头埋在他胸膛前,任自己被他竹林般的清香包裹。
裴野鹤每一步都迈得极稳,哪怕胸前的布料传来濡湿的触感,他脸上的表情也分毫未变。
如他自己所说,人死了本就是要哭一哭的,哭完了,该断的也就彻底断了。
第098章
宋磬声在车上睡着了, 他醒来的时候,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左右两户房间的装修基本是一样的,可朝向不同, 卧房里的床摆放的位置也有不同。
他睁眼望着天花板, 忽然听到卧室外面有叮叮当当的响动,于是起身推开卧室门, 一眼就看到正在重装猫屋的裴野鹤。
珍珠垫着尾巴坐在沙发上,像督工一样看着裴野鹤给自己安家。
宋磬声有一瞬茫然, 他左右看了看, 确定了这是隔壁那间屋子, “你……在做什么?”
裴野鹤头也没回, 轻快道:“搬家呀。”
宋磬声一副身在梦里的模样,“搬家?”
“是啊,”裴野鹤抽空看了他一眼, 附上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的衣服、生活用品之类的东西就不搬了, 我买了新的,就在主卧的衣帽间里。本来想把珍珠的东西一块买了, 但是我问了宠物店的老板,他们说猫比较敏感,搬来搬去容易应激,用沾着它气息的老物件比较好, 所以我就把隔壁的猫屋拆过来了。”
宋磬声逐渐回神。
他慢吞吞地挪到珍珠旁边, 和它并排坐到了沙发上, 看着裴野鹤在那里敲敲打打。
“隔壁呢?”他问:“里面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裴野鹤道:“收不收的都没多大意义,反正也不会有人用了, 我找家政盖起来了。”
宋磬声觉得自己是该去看看的,可他只盯着脚尖看了半天, 最终还是没有动。
也好。
姚湛空的葬礼结束了,可他身后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处理,裴野鹤有自己的事要做,他总不能将所有的担子扔给别人。
自姚湛空死后,他第一次拿出手机,开始与外界联系。
第一个电话是拨向宋菱的。
铃声刚响两声就被接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发颤的女声,“是……是少爷吗?”
“是我。”宋磬声轻声叹息,“这几年幸苦你了,宋菱姐。”
也是姚湛空死了以后,他才渐渐对活人和死人间的界限有了认知,连带着对宋菱的要求也不似从前苛刻。
他一直将宋菱当朋友,可要只以朋友来论,没被道具控制的宋菱做得已经够多了。
电话那头传来宋菱压抑至极的痛哭,她捂着唇,哭声低哑,翻来覆去地向宋磬声道歉。
宋磬声又是一声叹息,他道:“打起精神来吧宋菱姐。阿湛刚死,姚氏那么大一个担子总得有人肩负,你安排下去,两天后召开股东大会,届时我会出席,你陪同在侧。”
宋菱精神一振,疲惫的身躯瞬间涌入一股力量,似乎有了宋磬声,她的生活就有了主心骨。
那些怪力乱神的猜测在这一刻全被她抛到脑后,她听着他的安排与吩咐,心里就涌出一阵又一阵的信服。
宋菱问:“少爷,既然你明天就要接手公司,那之前跟在姚总身侧的秘书,要不要换一批?”
“不用,”宋磬声淡淡道:“我是去帮忙的,不是去夺权的,职员和股东都没必要大动。阿湛不是给你发了份名单?复制一份给我,再从中草拟几个适合替补秘书空缺的人名,附上简历和推荐原因。”
“明白。”宋菱下意识直起身体,重新找回了少女时期的雄心壮志,“少爷,我建议股东大会时,您可以由裴首席陪同出席,有他坐镇,您可以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我会考虑。先这样,你先去做事。”
“好!”宋菱激动地站了起来,忍不住在原地转了几圈,过去的习惯一秒上身,她下意识关心起宋磬声的生活,“您现在还住在翔云小区吗?需要司机和助理吗?要不,我搬过去和您一起……”
“不用,”宋磬声说道:“我和阿鹤在一起,我能照顾好自己,司机和助理暂时不用安排,但我需要你帮我安排时间去学车,另外帮我办张工作用的电话卡。”
“我明白,我马上去安排。”
电话挂断,宋磬声放下手机,抬眼就看到裴野鹤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瞧。
“来,”他向裴野鹤招手。
裴野鹤乖顺地走来,侧坐在地毯上,将头枕在他腿上,淡金色长发铺满他的膝头,像是盖了一匹华美的绸缎。
宋磬声抚摸着他冰凉而顺滑的长发,轻声道:“想好了?”
“嗯,”裴野鹤闭眼享受着他的抚摸,轻声道:“可我有三个条件。”
宋磬声问:“什么?”
“第一,这三个月里你要摘下戒指。先别急着拒绝,”他闭着眼,却依然能猜透宋磬声所有的心思,“我知道你心有愧疚,但我只要三个月,这三个月里别在我面前提起姚湛空,我死了以后,随你怎样。”
“第二,除我以外,你不能让任何人‘进入’你,就算是江凛也不可以。”他无视宋磬声突然变得难看的脸色,甚至将“进入”两个字加了重音。
“第三,这三个月里,我要你完完全全属于我。”他睁眼看向宋磬声,抬手撩开他颈侧的碎发,轻声道:“从里到外,从身体到内心,都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只要你答应我这三个条件,我的命随你拿走,我死之后,你不用愧疚,也不用像对待姚湛空一样为我做那些没意义的事情,只要你记得第二点承诺,甚至可以直接忘了我。”
他的话直击宋磬声心坎,“心甘情愿”这四个字将一切平等不平等的事情都划上了等号。
宋磬声犹豫片刻,最终点头同意。
裴野鹤笑得异常满足,他用掌心摩挲着宋磬声的侧脸,缓缓直起身体,吻上了他的唇。
这是个缠绵至极的吻,又甜又亲昵,他像含着绵软的糖一样轻轻吻着他,舌尖时而舔过宋磬声的唇瓣,即像是殷切的诱哄,又像是隐秘的试探。
宋磬声顺着他压过来的力道后枕在沙发上,缓缓张开了唇齿。
裴野鹤敏锐地觉察到他的软化,喜悦像烟花般在心头炸开,他迫不及待地探入舌尖,侵略感十足地纠缠着他的舌头,来不及吞咽的涎水润湿了唇角。
宋磬声几次想抬手将他推开,可一想到三个月的期限,抬起的手便又垂了下去。
唇舌紧密纠缠,他深入又深入,像是想通过小小的口腔将自己炙热的情爱全部灌入宋磬声心里般热烈。
裴野鹤的手一开始只游弋在他颈侧,到后来却渐渐移向他的衣领,不知是缺氧还是羞窘,宋磬声发现他的动作时,衬衫扣子已经被解开了三颗。
他微凉的大手灵活的从宋磬声领口探入,像把玩着一块上好的温玉一样握住了他孱弱的肩骨。
宋磬声抬手扯住他的袖子,哑声道:“阿鹤,太急了,我不行……”
“我知道,我知道,乖,我不会这么快动你……”他细致而迷恋地摸着宋磬声的肩,从他唇角一路吻至脖颈,又移到肩头,尖利的牙尖刮过宋磬声脆弱的喉咙,带来一股似疼似痒的酥麻。
70/129 首页 上一页 68 69 70 71 72 7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