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玩吗?”江凛看着坐在他身侧的少年,目光里溢满了宠溺,像是玩与不玩只在他一念之间似得。
荷官也紧盯着宋磬声的脸,希望他继续玩下去。
赌场每日的现金流堪称巨额,可分摊到每一张桌面上就少了,一千万不是个小数,她负责的桌面出了这样的事,虽不至于受责,可她还是会被叫去问话。
一旦在负责人身前露了脸,再有什么差错,她就躲不过去了。
“不想玩了。”宋磬声刚想走,却见旁边桌上有人闹了起来。
年岁颇大的男人粗看像个老板,可细看他沧桑的脸和眼下的青黑,便知道这是个赌桌上的亡命徒。
有人拿赌场当乐子,就有人拿赌场当改命的机会,他许是输光了钱,刚要闹就被保镖捂住了口鼻。保镖粗壮的手臂像铁钳一样辖制住男人的脖子,脖颈两侧颈总动脉一旦被夹闭,缺氧的大脑就让人不自觉丧失了抵抗能力。
眼看人就要像死狗一样被拖出去时,宋磬声终于发话了。
“等等,”他指着那个半昏迷的男人,道:“我要他替我玩。”
“赢了我七你三,输了算我哥的。”宋磬声转头向江凛笑了笑,道:“我手气差,他手气也差,说不定负负得正,又能给你赚来一千万。”
江凛耸了耸肩,一副任他处置的态度。
说是这么说,可谁都能从他的举动里看出他不拿钱当钱的架势,两个黑衣保镖对视一眼,又望了望不远处的经理,最终还是一盆水泼了下去,将男人从昏迷中唤醒。
绝处逢生的男人恨不得给宋磬声跪下,他之前玩的是纸牌,现在图稳,去了旋转轮,也就是江凛一开始玩的赌局。
男人输红了眼,已经六亲不认了,非但没变得谨慎,反倒更加狂躁,把把都想赌个大的,不多时就将一千万输掉了大半。
“算了,”宋磬声困倦地打了个呵欠,“不和他玩了,我想回去睡觉。”
江凛自然听从,他刚起身,那男人竟不知死活地向着宋磬声扑了过去,“还有五百万!还有五百万!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动作突然,甚至连保镖也没能反应过来。
江凛抬脚就是一踢,动作狠戾矫健,将扑来的人生生踹出去七八米远,一连撞翻了好几张桌椅。
他散漫恣意的眉眼如今却满是戾气,恶狠狠地望着地上生死不知的男人,厌恶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附近的保镖这才如梦初醒般上前,一个将人拖了出去,另两个忙着扶起椅子,安抚周围看热闹的群众。
能来这里的人,都不是什么无害的小白兔,没人会感到害怕,大家只觉得是个不大不小的热闹,也算是金钱以外的调剂。
对这里的人来说,赌钱是种娱乐,看穷人赌命也是一种娱乐。
就好比刚才,那男人平白多了一千万,要是小笔小笔慢慢玩,其实多少也能赚一些。可他翻盘的机遇不过是宋磬声的一句话,他当然害怕宋磬声临时反悔,所以每一次都恨不得将所有钱都押上去。
宋磬声也像受了惊一样慌了一瞬,随后便紧紧牵住江凛的衣角,催促道:“我不想玩了,我要回去。”
江凛转头又换了幅面孔,他安抚似地摸了摸宋磬声的侧脸,道:“好,我们回去。”
他们要走,可经理却不敢就这么让他们走了,玩得尽兴是亚西塞亚的招牌,眼前的客人一看就是受了惊吓,就这样放他们走了,砸得是亚西塞亚的招牌。
“先生,先生请留步。”西装革履的男人抽出一张名片,脸上带着礼貌又恭谨的微笑,“我是二十八层的经理,姓刘。刚才的事情我很抱歉,没能及时处理失控人员是我的责任,不知您可否赏脸去私厅玩玩?”
他看向宋磬声,脸上依然是十分标准的笑容,“我听荷官说小少爷想玩一些不常见的东西,私厅都是个人场合,您要是感兴趣,我做主领您去瞧瞧?”
宋磬声有些为难地看了他一眼,实话实说道:“有点感兴趣,可是我真的困了。”
“那明天?”经理笑着试探道。
宋磬声想了想,又看了看一副“任凭他做主”姿态的江凛,犹豫片刻后他点头答应道:“好吧,明天再说吧。”
他们带着兑换好的筹码和经理的歉意回了909。花费了三个小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又和经理搭上了线,看似输了两千万,实则倒赚一百万。
笼统一算,处处是赢面。
第134章
亚西塞亚没有夜晚, 要不是腕表上的指针还在精准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宋磬声甚至意识不到现在已经该睡觉了。
他刚洗完澡,吹至半干的头发还有些水汽, 等头发干的时间里, 他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新闻,打算半个小时后就睡觉。
正这时, 房门忽然被敲响,宋磬声收起手机, 道:“请进。”
他猜到来人可能是江凛, 但他想不到江凛大半夜来找他的目的是什么。
江凛也刚洗过澡, 头发半湿着, 身上还有一股清新的香水味,宋磬声身上也是同样的味道,是亚西塞亚和香水大牌合作定制的沐浴露。
“还习惯吗?”江凛倚在桌前, 双手随意撑在身后的桌面上, 简单的黑T将他的胸肌勾勒得更加明显。
宋磬声坐回椅子上,浅浅一笑, 道:“挺好的,没给你们添麻烦就行。”
他所坐的椅子就在江凛身前,他们一站一坐,身高差明显, 江凛随意看他一眼都是居高临下的俯视。
“你对谁都这么客气吗?”江凛垂眸看着他, 掩盖下的虹膜呈现常见的深黑色, 和他记忆里的江凛重合度更高了。
宋磬声眼里闪过一丝错愕,片刻后便平静下来, 如实道:“也不全是。我有点慢热,和人熟悉需要时间, 再加上自认识以来受了你不少照顾,所以才总是说谢谢。”
说到这里,宋磬声又补充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感觉出错了,我觉得江队好像不大喜欢听人说谢谢,但除了谢谢我又不知道说什么,所以之前很多事,明明该道谢,但是我……”
只有江凛自己清楚,他不是讨厌别人说谢谢,他只是不喜欢宋磬声用“谢谢”两个字和他拉开距离。
“那这样,”江凛眉头轻蹙,打断了宋磬声的话,“记账吧,你觉得哪件事需要感谢,就记账,记满一个正字,帮我做一件事。”
记忆不合时宜地转回过去,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的江凛也说过同样的话。
他说,“我不需要你的谢谢,如果真念着我的好,就记账吧,记满一个正字,就在心里给我加一分,什么时候满分了,就以身相许好了。”
江凛正等他的答案,视线自然也毫无偏移地落在他脸上。他的晃神如此明显,江凛几乎瞬间就感到了不快,他紧盯着宋磬声的脸,沉声道:“你在想谁?”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凶,他喉结微动,口吻稍稍和缓,找补似得说道:“走神了?”
“在想你。”宋磬声淡淡一笑,抬眸看着明显愣住的江凛,轻声道:“没想到像江队长这样的人,也会说记正字这样类似小孩的话,所以晃了下神。”
因为角度关系,他看不清江凛眼神的变化,但他能感觉到江凛有些不自在,他微仰着头,又是一笑,“好啊,记满五分,答应你一件事。”
江凛耳根红了,可眼神一直紧盯着他,“你不怕我要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
“你会吗?”宋磬声先是反问他,又先他一步给出答案,“我觉得江队长不是这样的人。”
江凛低声一笑,跳过了这个话题,他俯身靠近宋磬声,低声提醒道:“忘了我们的身份了?”
温和的光线照在那张剔透而秀美的面容上,灯光在他的杏眸中流转,江凛像是受了蛊惑,声音不自觉低哑,原本玩笑般的逗弄多了点暧昧。
“叫哥。”他说。
宋磬声勾了勾唇,露出一个恬静而平淡的笑容,乖乖叫了一声,“哥。”
江凛保持着俯身的姿势没动,可就在宋磬声望着他的眼睛,叫了他一声之后,他分明感觉自己的脊柱像是过电一样,一股酥麻的痒顺着的尾椎直窜天灵盖,电的他有种头发丝都在起立的错觉。
“你有对象吗?”江凛忽然问他。
这个问题一出,不仅宋磬声愣了,江凛自己也傻了,他猛地直起身体,一抹显而易见的懊悔在他眼底闪过。
可既然问出口了,他反倒像是破罐子破摔一样,故作一副混不吝的模样,从裤兜里掏出根烟,没点,只夹在指尖,视线却闪躲般地停在地毯上,“闲着也是闲着,聊聊呗,你有对象吗?”
身后的兽魂和无名指上的戒指像是故意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一样,兽魂发烫,戒指也变得明显。
宋磬声唇角渐平,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有的。”
江凛变了脸色,原本随意后支在桌面的手臂绷紧,青筋隐现,显然在极力克制着情绪。
宋磬声知道,想要攻略江凛,最好以单身的身份接触,更有助于拉近关系,建立联系。可他和阿鹤与阿湛的关系不是秘密,只要江凛有意去查,甚至只是上网搜一搜,就会知道他和他们的关系。
与其否认后被拆穿,不如说实话。
而且,他也无法在经历这一切后,抹掉裴野鹤和姚湛空留在他心上的痕迹。
他本以为以江凛的性格,听到这个答案以后怎么也该离开了,可江凛只是站在原地,硬邦邦地扔出一句话,“有对象还来边防?不怕见不到面,人家跟你提分手啊?”
宋磬声不需要伪装,只是想起那两个人,他的神情就变了,“他死了。”
他低头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依然能感觉到江凛飞速移向他的视线。
他语气淡淡的,声线也没有波动,像是提起与自己无关的事,“因为他死了,所以我才来边防了。”
话是这么说,但江凛依然敏锐地捉住了其中的悲伤与怀念,可不管怎么说,人已经死了,再计较也没什么意义。
他胸中淤积的郁气散了大半,犹豫了片刻,终于憋出一句:“节哀,向前看。”
明明是沉痛的安慰,可他语气里的轻快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宋磬声愣了一秒,而后顺着他的话说道:“我知道,谢……”
谢谢只说了一半,宋磬声又想起之前的对话,他平静一笑,闲聊道:“江队呢?这么多年一直在部队吗?”
“嗯。”江凛也不想聊宋磬声死去的爱人,他很快接了话,更因为心里有了底,他说的远比宋磬声问的要多得多,恨不得将自己过往二十七年的经历全说给宋磬声听。
“我从小就在部队,少年时期经常换地方,十八岁调到了帝都守卫军,二十一岁觉醒了S级,正好接了个跨国任务,完成任务之后就留在边防了,一留五年,感情经历空白。”
“是吗。”宋磬声垂下眼眸,语气依然平静,“挺好的,保家卫国,英雄本色。”
“没向导吗?”宋磬声依旧垂着眸,“哨兵进阶的时候不是需要向导辅助吗?江队长的向导呢?”
一个问题,两个人,两种截然不同的心境。
宋磬声是想要个答案。
而江凛则莫名激动,以为他的询问是亲近的信号。
“我没有过向导。”江凛放轻语气,听上去甚至有点温柔,“我的精神海有点问题,没有向导能触碰。”
“是吗。”同样的两个字,可这次,宋磬声刚说完,就觉得喉头莫名一滞,险些哽咽。他迅速闭眼,捏住了无名指上的戒指,不过须臾,再睁眼时,他就已经整理好了情绪。
“挺好的,”他从椅子上站起,礼貌地笑了笑,“我有点困了江队,明天聊吧。”
他脸上带着笑,即不疏离也不客套,可江凛就是觉得他情绪不对。
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离开,让宋磬声好好休息,可他这一步就是迈不出去。他总觉得自己这一步迈出,可能就会永远错过一些东西。
“……念生,”江凛头一回叫他的名字,又因为掺了点小心,语气变得很生涩,“虽然我们认识时间不久,但我觉得,认识就是缘分不是吗?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以和我聊聊,我可能不太会安慰人,但是我可以陪你。”
他头一回说这种堪称柔情的话,一时间浑身都不自在,可没由来的预感还是撑着他站在了原地,继续干巴巴地说道:“陪你兜兜风,或者散步,逛街什么的,总之,就是可以陪你。陪你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只要不犯法。”
最后那五个字完全是为了活跃气氛,可宋磬声没什么反应,就显得他有点蠢,还有点病。
“我知道了,”尽管此时的江凛彻底忘了他,甚至连他的名字都叫错,可宋磬声还是冲他笑了笑,“如果有事,我会跟你说的。”
江凛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他犹豫着向门口迈去,等推开卧室门,他又转身看向宋磬声。
“那个……”前一小时还在赌场肆意张扬的人,如今却像个面对心上人的青涩少年一样,视线闪躲,耳根微红。
“什么?”宋磬声很有耐心地看着他。
“没什么,就……晚安。”江凛垂在身侧的小臂微抬,却又不着痕迹地落了下去。他本想摸一摸宋磬声的头发,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太过冒进,最终还是收了手。
“晚安。”宋磬声笑了笑,正想找个借口关门,视线微偏时,却看到了站在窗前的侯弘毅。
侯弘毅一脸复杂地望着他们,不知道在那里呆了多久,又听到了什么。
宋磬声也不尴尬,顺便向侯弘毅也说了声:“晚安。”
侯弘毅没说话,只向他点了点头。
卧室门一关,宋磬声关灯上了床,只留门外的侯弘毅和江凛隔着数米的距离对视。
“老大……”侯弘毅犹豫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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