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快速翻过这些常识。
“神战的开启,有时是为了权柄,有时是为了争夺信徒。我们无从知晓,那些堕落的伪神为什么会采用消耗信徒的仪式,但对诸神而言,信徒,从来都是传教的重心。”
手指滑过页面,又继续往下。
“……一千年前,矮人与工匠之神成功擢升为……”
等等。
兰斯眨了眨眼,他看到了什么?
他慢慢将古籍的封面翻过来,盯着上面的《神的恩泽》看了一会,又下移,盯着本该是作者的地方发呆。
那个地方模糊不清,只隐约看得出来原本是有字的。
手指摩挲了两下,落下来一层浅浅的灰,兰斯盯着指腹的痕迹,有一种奇怪的错觉。或许在他看到之前,这里的确是应该有名字的,只是出于某种原因,它消失了。
他摇了摇头,把这种荒谬的猜想丢掉,重点是这本书不对劲。
兰斯会来借阅这本书,是他问了西蒙要了一些书单。这本书就在西蒙给他的书单上,可他相信,以西蒙谨慎的性格,是绝对不会给他一本什么“一千年前矮人与工匠之神擢升”这样的书籍,除非他疯了。
这种妄论神明的内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学院图书馆?
兰斯抠了寇书页,在反应过来的时候收了手,小脸浮现出犹豫的神情,而后变得坚定起来。
他继续看了下去。
这本书的内容很奇怪,前面一小部分讲述了这个世界的几大正神与教会,并阐述了他们彼此的关系。比如灾变之主,也就是沉默丧钟和生命女神的关系不太好,大地母神和矮人与工匠之神的关系不错之类的。除去这部分内容,往后再看下去的就是一些比较晦涩亵渎的内容。
比如这个世界曾经有过几次神战,神战的对象、规模、以及内容都说得很模糊,哪怕兰斯读了好几遍都没看明白。
不过神战争夺的东西倒是很清楚。
权柄和信徒。
兰斯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信徒?这本书重复提及这个词的频率是不是有点高了?
而提到这个,兰斯就会想到那天在圣明广场上的事情。
在无数人的祈祷中,他们的声音……或者说信仰之类的东西幻化成光索链接到神像身上,而神像也是在那之后给予的反馈……那些光索,是什么?
他回去后,问过其他几个人,可是包括扎比尼在内的人都说没看过类似的东西。
只有他能看到的,其他人却不能看到的东西……兰斯的小脸皱起来,总觉得这不是个很好的消息。
兰斯的年纪不算大,可是他经历过的事情,却已经比很多成年人的一生都要波澜壮阔,他其实……更喜欢安静的生活。
少年轻轻叹了口气。
“个头不大,烦心事却多。”一道温和带笑的声音在兰斯的身后响起,然后,就是手掌落在兰斯脑袋上的抚摸,“叹什么气呢?”
是塞拉斯。
兰斯的身体,甚至在他自己意识到之前,就在抚摸中放松下来。
他喜欢。
塞拉斯的手法又太好。
塞拉斯知道怎么摸能让少年无意识发出舒服的呼噜声,他的手指灵巧地顺着头发往下,抚弄着他略有单薄的后脊背。
“学长。”
兰斯的手指弹动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把书给合上。但在他动作前,他又压下这个冲动。
这只会引来更多的关注。
而且这么近的距离,藏起来也没用,以塞拉斯的敏锐也早就看到了。
他心里其实也,有很多困惑。
兰斯轻声说:“学长,你有空吗?”他一边说一边转过头,突然发现,在他的身后,除了塞拉斯外,不远处的通道还站着好几个教士以及神殿守卫。
这看起来不像是有空的样子。
“啊,抱歉,学长,你当我没……”
兰斯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头又被安抚地拍了拍,然后塞拉斯说:“当然有。”
他让兰斯等一会,自己去了通道的尽头,不知和那几位说了什么,那些人朝着兰斯看来一眼,又恭敬朝着塞拉斯行了礼,这才退了出去。
很快,这处阅览室这里就只剩下塞拉斯和兰斯。
当然还有那几个守在外面的神殿守卫。
就算塞拉斯的能力再强大,他在外行走的时候,这些无声无息的神殿守卫还是会寸步不移地跟着他。
这是圣子身旁最忠诚的守护。
等塞拉斯回来后,兰斯默默将自己刚才在看的书推给他。
既然学长都留下来了,少年也不扭捏。
塞拉斯没有坐下,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按在书页上,随意翻开了几页,仿若有所觉察地看向兰斯身前的书架。
“你是怎么找到这本书的?”
兰斯默默掏出西蒙给他的书单,上面罗列的都是各种讲述历史的书籍,《神的恩泽》不过是其中一本。
“的确有这本书。”塞拉斯道,“不过,它不该是这个模样,也不该有这么大。”
白手套往下滑,轻轻点在厚重的书籍上。
“这是一本诅咒物。”
兰斯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一本伪装成《神的恩典》的诅咒物?”
塞拉斯颔首,平静地说:“它原本的名字,应该叫,无名之书。”
年轻教士将书合上,露出书面。
原本兰斯看着是《神的恩泽》的地方渐渐褪去,最终变成一团螺旋扭曲的形状。不管是书名还是作者名,那都是一片模糊,根本无法辨认。
【无名之书】
【长得像一本书,实际上也是一本书。至于里面呈现的东西?多看看,多看看,总能找到最适合你的。】
【恒定效果:历史的真相。】
“这本诅咒物有点奇特,它是有脾气的。”塞拉斯的声音有点慢,像是一边说,一边在思考,“它的初级负面影响一般是将使用者拖进书页里吃掉,随着使用时长递增,可以吞没整座城市。不过,对于它喜欢的人,则可以任意使用它,几乎不存在代价。”
“……有脾气?”兰斯迟疑地说,“诅咒物,是活着的吗?”
对于死物,一般不该用这样的形容。
“对于大部分的诅咒物来说,当然不是。但有些诅咒物,的确具备活着的属性。”塞拉斯在兰斯的对面坐下来,“就比如无名之书。”
“那我今天碰到它,还看了里面的内容,那说明……”
“说明它很喜欢你。”塞拉斯若有所思地看着兰斯,“甚至可能比喜欢还要更多一点。毕竟,是它主动找上你的吧?”
兰斯回想了下自己找书的时候,他的确是按照图书管理员告诉自己的位置找过来的,也的确是在爬上去的时候,在第一眼扫过去的地方很容易就发现了这本书。
毕竟这么厚重的书,比其他任何的书籍都要惹眼。
“它的确很喜欢你。”塞拉斯的目光落到书页里呈现的内容,“以它呈现给你看的东西,算是人类能接受的范围内,绝对的真实了。”
“学长的意思是,还有些不适合人类读的真实?”兰斯轻声,如果不适合人类读,那……适合谁来读?
塞拉斯只是笑了笑,宽慰地说:“这本诅咒物对于绝大多数人都很危险,但存放在一间拥有十万本书籍的空间里,它就会趋于无害。所以,整个图书馆其实都是它的附带物。”
怪不得这个诅咒物能这么随意出现在兰斯的面前。
在兰斯这么想的时候,塞拉斯敲了敲书脊,“如果你想要的话,可以在这里看。”
兰斯抬起头:“这不违反什么规则吗?”
“当然违反。”塞拉斯扬眉,“可无名之书不是普通的诅咒物,他们奈何不了它。”
……那我呢?
兰斯可怜兮兮地看着塞拉斯。
塞拉斯笑起来:“不必担心,除了我以外,能发现这件事的人太少了。”
他分明看到了书上显露出来的内容,却漫不经心得很,就好像这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这种肆意自然的态度微微触动了兰斯,让他没忍住问出一句。
“学长,那天在圣明广场上,你有没有看到一些……奇怪的光索?”
塞拉斯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看着兰斯的眼神变得专注而认真,有一瞬间,少年的身体甚至有点僵硬。
当塞拉斯面无表情的时候,那些无意识被压抑的威压就会随之浮现,在那冰冷的蓝色里,兰斯觉得自己被由里及外地剖开,背部也微微紧绷起来。
那是极其危险的气息。
“你看到了呀。”
塞拉斯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兰斯说话。
他的眼睛扫过无名之书上的内容,冰凉的手指抚上一行字——“神战的本质是为了争夺信徒,教会的扩张也是为了信徒”——而后看向兰斯,优美的嘴唇微动。
“我之前和你说过,神不会伤害信徒。因为……”塞拉斯似笑非笑,俊美漂亮的脸庞上有着某种奇异的神情,“信徒对神而言,可是锚。”
第27章
兰斯捂着脑袋,那胀痛迟迟没有消退,奇怪的呓语声在重重叠叠地回荡,就好像声音长出了可怕的爪牙拼命抓挠着他的耳膜。
“放松……”塞拉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手掌不住抚摸着他的后背,一下又一下顺着,“别听,也别想。”
那声音有点冷,却让兰斯清醒了些。
痉挛的手指蜷缩又放松,过了好一会,兰斯才无力软倒在塞拉斯的怀里,感觉那种无来由的畏惧终于褪去。
兰斯轻轻喘着气,带着一点茫然:“……我刚才,是听到了不该知道的知识?”这有点像是之前塞拉斯警告过他的那样,有些知识、或者地方是很危险的,一旦说出口,会带来更大的危险。
“一般来说,的确是这样。”塞拉斯平静地说道,“不过,你既然能看到光索,那这个知识对你来说,也没有太大的危害。”
兰斯已经恢复了力气,足以坐起来。
他有些震惊地看着塞拉斯,没忍住吐槽:“这都不算……危害吗?”他刚才都感觉自己的头要炸开了。
塞拉斯摇头:“你没见过真正的危害。”
他掏出一个留影石——说实话,兰斯没看清楚他到底是从哪里摸出来的——然后摆放在兰斯的面前,按动了其中的开关。
“审判庭最近接到的一个案子,这是现场留影石复制下来的画面,你可以看看。”
留影石的上空浮现了一处幽暗的光影,看起来时间应该是在半夜的狭窄房间,有个男人佝偻着腰坐在书桌前,那个姿势非常奇怪,整个肩膀奇异地往里面缩,几乎要扑上桌面。
“……艾尔德尔,艾尔德尔……嘻嘻,陷落之地……”他的声音急促又缓慢,“安纳托利亚……”紧接着是一连串不连贯的句子,就好像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强迫着他把那些东西念出来,那甚至看起来不像是他本人该有的声音。
它变得扭曲,嘶哑。
也就是眨眼的时间,男人的脑袋突然碎裂开,脑浆和血液四散,在他的脖子处有暗影在蠕动爬行,最终溃散成吞噬了整个房间的雾。
塞拉斯一挥,那些奇异的光影就消失了。
“这个人引发的异变吞噬了一整栋旅馆,连带着旅馆附近的三栋房子,一共三十七个人。”
“因为他接触到了不该知道的隐秘。”
这一回,兰斯的语气坚定了些。
塞拉斯点头:“一般来说,普通人类都不该接触到这些,他们的身体没经过力量的淬炼,过于迟钝的灵感也不会提醒他们危险的来源。”
隐瞒,其实是保护。
兰斯再一次意识到这个道理。
塞拉斯碰了碰他的侧脸,手套冰凉的触感让兰斯回过神来,“我相信,你还有更多的问题想问。”
兰斯没有挪开。
学长似乎很喜欢这样亲近人,作为每次总是被他摸摸捏捏的对象,兰斯其实也……蛮喜欢的。
他无意识蹭了蹭那冰凉的手指,轻声说:“学长,如果信徒是锚……”在说出这句话时,兰斯的心跳莫名加快,就好像这句话带着某种禁忌,让他的声音不由得降低下来,“那锚,起的是稳定的作用吗?”
“你很敏锐,兰斯。”塞拉斯的眼底带着笑,他的声音也跟着轻下来,“这就是争夺的本质。”
兰斯模糊地意识到,信徒是锚这句话,或许还代表着更多、他现在还不知道的深层含义。
不过塞拉斯没打算继续深入解释,他话音一转,说起了别的事情:“今天来图书馆,怎么没带那异种?”
兰斯:“洛最近一直犯困。”
在漫长的时间过去后,以撒兰草第一次吃饱,它看起来像是进入了蛰伏期以消化这大量的能量。哪怕它再想缠绕在兰斯的身上,都会在不久后变成几条垂落的藤蔓。
兰斯不想它在外面出事,趁着它困顿的时候出来的。
塞拉斯:“你似乎一直把它当做某种意义上的人。”
兰斯回想着自己的用词,的确留意到这其中微妙的差别:“除了没有人的模样,也不会说话外,我觉得洛和我也没什么差别。”
塞拉斯:“它的确是比一般的异种要聪明得多。”
兰斯蓦然想起讲师说过的知识,课上的确提及过,大部分的异种是不该有智慧的,只会在愚钝的本能驱使下做出破坏……只有少数的异种能像人那样,不过这种珍稀物种一般也会头也不回地投向邪神教派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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