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的意思, 就是我脾气不好?”佛拉尔淡淡地说。他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外面半空的兰斯,从来没有移开过。
汉斯哈了一声:“你的脾气好不好, 难道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佛拉尔笑了声,也不说话。
不多时,兰斯收拾收拾回来,在马车前犹豫了一会,才慢吞吞上了去。他扯着自己的萨古纯,原本是打算在汉斯的身边坐下,只是这中年猎人正要舒展着自己的腰,挡住了兰斯前行的位置。
而在这时候,佛拉尔已经伸出手拉住兰斯的胳膊,扯着他在自己的身边坐下。
兰斯木着小脸不说话。
佛拉尔:“知道你这几年厉害多了,只是也不能这么不顾一切地发泄。”他一边说,一边顺着兰斯的胳膊往上捏,“你的身体看起来还是有点空虚。”
兰斯知道佛拉尔在说什么。
其实自从他醒来,兰斯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之前那种身体的充盈感消失不再,血脉里总是有一种奇异的空空荡荡,这让兰斯不太适应。但他平时修习的时候,那些光芒还是会自然而然地被吸收,好像有没有哪里发生改变……他的信仰,并没有被光明所拒绝……换句话说,直到现在,兰斯还是信仰着光明之钥。
兰斯动了动,脑袋靠在车壁上没有说话。
……就算光明堕落,可曾经的信念是不变的。不管那些说辞是多么天真,多么难以做到,可即便是这样,想要坚持、想要继续这么做并不代表着愚蠢。
“兰斯,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弗兰卡的?”
兰斯有点惊讶,他原本以为佛拉尔不会问。
“比起这个问题,你不该先和我说,你失踪前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兰斯抬起头,淡淡地说,“毕竟我俩之间,先消失的人,是你吧?”
兰斯这话一出,这马车内的其他人的注意力明显都被他吸引,好几个都忍不住挪了挪身体,生怕自己听漏了。
佛拉尔警告地看了他们一眼,把他们跃跃欲试的视线都瞪了回去。
“我当时被血祭教派盯上了。”佛拉尔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你的父母负责收集合格的祭品,而我是被他们选中的人之一。那份名单上,还有你的名字。”
兰斯对此并不感到奇怪。
毕竟生下他的人,就是这样荒唐又可笑的存在。
“为什么不告诉我?”兰斯道,“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去做那些逞英雄的事情?”
佛拉尔分明没有说得更多,可是兰斯却仿佛猜到了他没有说出来的话。
既然兰斯在记忆里并没有遇到第二次献祭的事,再加上他是隔了好几年才找到的线索,那只能说明这件事被佛拉尔、或者他背后的力量阻止了。
佛拉尔笑了起来:“兰斯,你有资格和我说这句话吗?”他的声音,比起兰斯所熟悉的少年音,已经变得沙哑低沉,当他这么说话时,更显露出几分狠厉。
“先骗我的人,可是你。”
兰斯微顿,抿住了唇。
一开始小兰斯被血祭教派盯上的时候,不也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甚至为了让佛拉尔平安,还给他留下了道具。
佛拉尔看兰斯不说话,这才叹了口气。
“东区当年出事后,血祭教派损失惨重。但他们似乎对弗兰卡很看重,所以还是缓慢积蓄着力量。虽然根基被毁了,但重建起来也不是那么难,毕竟只要靠大量的祭品就好。”佛拉尔语气冷淡地说,“我说服了你的父母,毕竟你可比我珍贵,用在这样的场合未免太浪费。”
那时候的佛拉尔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按部就班地生活着……为了不让兰斯知道,那时候他伪装得可辛苦了。
“然后,我顺利混进去他们的新祭坛,在那个地方进行了仪式。”
“什么仪式?”
本来只应该听话,而不该插嘴的达里尔还是没忍住问。
佛拉尔:“我向吾主献祭了自己。”
兰斯猛地探过来,按住了佛拉尔的手臂:“你说的是谁?”
汉斯笑了,在兰斯如此紧张的时刻,他这样的笑容有点不合时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包容,他轻声说,“小兰斯,队长信仰的,可是光明之钥。”
……光明之钥?
兰斯茫然地放开自己的感知,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佛拉尔身上滂湃的光明之力。
奇怪,他之前虽然没有刻意去感觉这些,可是为什么他会没发现呢?
兰斯这么想,又听到佛拉尔说,“这不是跟你学的吗?”
少年僵住,一时间不敢说话。
……想当年,佛拉尔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大发脾气,将小兰斯骂了一顿。
他骂得可难听可难听了。
现在佛拉尔拿这话来堵兰斯,让他瘪了瘪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队员们没明白兰斯和佛拉尔在打什么哑谜,不过这时候他们的队列又遭遇了袭击。
达里尔抢先一步跳下去,“汉斯,快来。”
汉斯起身,朝着兰斯一笑,也跟着跳了下去。
外面很快响起剧烈的厮杀声,兰斯的身体微微一动,就被佛拉尔按住。
“好了,就为了早上那么一句话,至于到现在都不爱和我说话吗?”
兰斯面无表情地踩了一脚佛拉尔。
有点疼。但也没用力。
兰斯已经懒得和佛拉尔扯掰,他这位童年玩伴在长大成人后,脾气变得比以前强硬许多,再拉扯也是无用,还不如别浪费口舌。
等到了德约塞城,再找个机会偷偷溜走吧。
兰斯打定主意,也不想再为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和佛拉尔置气,毕竟他们能相见的日子也不多了。
“然后呢。”兰斯清了清嗓子,主动问,“你献祭了……然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能发生什么事情?大概是佛拉尔的人生从此发生了逆转。”佛拉尔按着兰斯的肩膀,朝着他挑眉,“从此,我不再是我。”
兰斯微愣,莫名打了个寒颤。
他微微皱起眉,“别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
佛拉尔耸了耸肩:“反正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死,等我醒来的时候,我人已经不在弗兰卡,而是出现在了克莱西城。”
兰斯听过这个小城,是在极靠北的一个国度里。听说那里一年四季都是雪,信仰的是灾变之主。
“是……传送阵?”
“大概是,后来几年,我重新回去查看的时候,的确看到了传送阵的残骸。”
佛拉尔说起这些事情,语气已经非常平淡。
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偏远国度的偏远小城里的人,没有任何的身份证明,也没有任何的钱,甚至连语言都不通……仔细一想,兰斯都能品尝到里面的艰辛。
佛拉尔并不怎么讲述那段故事,只是寥寥几句带过说自己活了下来,成为了赏金猎人,后来拥有了自己的队伍。
“其实,我回去过弗兰卡。”佛拉尔低声说,“今年三月份,不过没找到你。”
兰斯:“那个时候我已经离开了。”
“你父母呢?”
“死了。”兰斯淡淡地说,“为了他们的神而死。”
“死得太晚。”佛拉尔摇头,“也死得太便宜了。”
兰斯微愣,过了一会轻声说:“如果他们没死,你难道打算杀了他们吗?”
刚才佛拉尔那声音里,蕴含着淡淡的杀气。
佛拉尔沉默了会,抬头看向兰斯。
他的眼神里蕴含着兰斯难以看透的情感,随即那冷漠平静的声音响起。
“我回到弗兰卡,就是打算杀了他们。”
“……为了我?”
“不,是为了我自己。”佛拉尔略带残酷地笑了起来,“只要他们还活着,就一定会束缚着你继续生存在那片土地上。而我呢,一直都希望你能和我一起生活。”
第43章
兰斯有点生气。可兰斯又没有那么生气。
“你知道这么说, 我会不高兴的吧?”兰斯叹了口气,“虽然他们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杀人是不对的。”
佛拉尔冷哼了声, 没有说话。
于是兰斯也没有再说下去。
佛拉尔的脾气变坏了。
不过,兰斯也不是那么讨厌。
赏金猎人小队一路往德约塞城去, 佛拉尔也不再问兰斯为什么想要回去,而是开始在路途上教起兰斯各种野外求生的知识。在这件事上,他可是老手, 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沿途的植物有没有毒。
兰斯:“佛拉尔, 你可真厉害。”
“被毒的次数多了, 就会有长进。”佛拉尔拍开兰斯的手,不让他去抓一种边缘带着锯齿状的绿叶, “就好比你这个, 你再摸,你的手指就没了。”
兰斯:“会吃人吗?”
“不吃人,但会吐一种毒液。”佛拉尔摇头,“带腐蚀性。”
兰斯哦了声, 背着手乖乖跟在佛拉尔的身后。
他们驻扎的营地选在了河边,几个队员忙里忙外,把帐篷给搭了起来。达里尔远远看着队长和少年沿着水边在走, 没忍住捅了捅汉斯的腰。
“喂, 汉斯, 你说队长对兰斯是不是太友善了?”
“有吗?”汉斯看了眼, 无所谓地说,“这不是差不多吗?”
“这差很多!”巴克没忍住说, “之前要是我们在野外伸手乱来,队长说不定会比那毒株都先抬手砍掉我们的胳膊。”
哪里会这么温柔?
汉斯慢条斯理地说:“怎么, 你也和队长有往日情分?还是说你也是队长的童年玩伴?又或者,你们有什么救命恩情?”
随着中年猎人的问话,其他两个年轻猎人都没忍住摸了摸鼻子。
“都没有,搁着放屁呢。”汉斯踹了他们一脚,“滚滚滚,闲着没事干就去捡柴火。”
给俩捣蛋废话多的队员赶走后,正好佛拉尔带着兰斯回来了。他们两人朝着汉斯点了点头,就并肩去处理带回来的猎物。两人的身高差距不小,但走在一起的时候,胳膊都会不经意地蹭到彼此,也没有任何躲闪的反应。
的确,对于赏金猎人小队里的其他人来说,佛拉尔很少有这么放下戒备的时刻。
哪怕是自己队伍里的这些队员,总是隐隐有种隔着一层的错觉,至少没有像在兰斯面前这样放松。
兰斯跟在佛拉尔的身边,学着他的处理方式剖开了猎物的肚子,面对着腹腔的各种内脏露出了苦瓜脸。
佛拉尔指点着他:“你要从边上来,这里下刀有点狠,会剖到内脏,到时候会有点苦。”
兰斯咕了声,又点了点头。
佛拉尔取走他手边的猎物,示意他走过来:“你来试试这个。”他指了指刚才他扛过来的大块头。
兰斯挪了过来,皱着眉看着这皮糙肉厚的大块头,“佛拉尔,你不会是觉得它太难下手,所以才推给我的吧?”
“你这小子,话可真多。”佛拉尔笑着揉了把兰斯的脑袋,他的力气很大,一下子就把兰斯的头发弄乱了。
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佛拉尔的手指还残留着刚才的血腥味。
“佛拉尔!”
兰斯气得抬手,也将满手的脏污往他身上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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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克叉腰,看着这一片狼藉,左看看,右看看,幽幽开口:“我说,你们合起来少说四十岁,怎么还跟小孩似的?”
汉斯大叔朗声笑起来:“兰斯不就还是小孩吗?”
佛拉尔的大手盖住差点蹦跶起来的兰斯,然后弯腰将人给抱起来。兰斯猝不及防被他抱住小腿,整个人摔在佛拉尔的肩膀上,他险之又险地抱住男人的脖子,气得捶了他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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