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笑,却没有半点笑意。
兰斯从来没有看过那样的佛拉尔,粗犷帅气的脸庞满是阴郁的神情,盯着凹陷人形的眼神浸满了毒液,那就像是一头欲要噬肉的恶兽。
如此鲜明犀利的攻击性,哪怕在面对敌人的时候,佛拉尔也不曾有过这么残忍的恶意。
“他是……”兰斯挪动脚步,走到佛拉尔的身后,“……他看起来有点眼熟。”
尽管这人的身体有些变形,就连模样都看不太清,可是兰斯还是觉得他有点熟悉。
“兰斯,你当然会眼熟。”佛拉尔站起来,朝着兰斯笑了笑,“毕竟,他可是真正主导了你的那场仪式的祭司。”
啊……兰斯的确想起来了。
是那个祭司。
他的模样兰斯并不熟悉,毕竟那个时候他也时常掩盖在黑色底下,只是兰斯熟悉他的那种……气质,就像是空气里混进了一股臭味,总会冷不丁有所感。
“你是怎么找到他的?”兰斯踱步走了出来,更近距离地观察他,“看起来,他快死了。”
公平来说,他应该在多年前就死了。
佛拉尔:“啊,的确,我刚才倒下去的魔药,只能支撑一会,等药效结束后,他就真的死了。”兰斯留意到,那人听到佛拉尔的话,露出了深深的恐惧。
“你……你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兰斯迟疑地说,“他很怕你。”
佛拉尔耸肩,没有回答兰斯的问题,而是又蹲下来,瞅着那张剧痛恐惧的脸,平静地说:“坍塌那夜,你住的地方应该离战斗场所很近,把你看到的东西都说出来吧。”
兰斯想吐槽佛拉尔这种问话谁会说,结果那烂泥……咳,爱德华,还真的开口说了。
他的声音嘶哑,粘稠,有种食道好像黏连在一起的潮|湿感。
“……我记得那个月亮……很圆,很冷,它不是,不是我们的月亮……舍弗在月下撕开了以撒兰草的核心……他们在厮杀,像是两头彻头彻尾的兽……舍弗吃了它,消化……嘻嘻嘻嘻消化,互相吞噬个干净吧……”
混乱,亵渎的声音交错着,竟像是两个嘶哑的声音。
噗呲——
佛拉尔一脚踢向凹坑,把那亢奋的声音给踹没了。
“叫你说话,但没叫你说废话。”佛拉尔冷冰冰地说,“现在可不是你的传道场。”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往下踩。那动作残暴而狠厉,透着凌厉的杀气。就好像脚底踩着的不是肉,而是某种柔|软的毛毯。
兰斯皱了皱眉,抱住佛拉尔的胳膊,“佛拉尔,够了。”
“这就够了?”佛拉尔奇异地扬眉,“兰斯,你的心太软了。就光是这点,我还觉得不够呢。”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充斥着刺骨的寒意,“他在你身上所留下的痕迹,我要他千百倍偿还。”
兰斯:“……所以,你的确是刻意留他在这里,等死?”
这个词或许还太宽容,兰斯环顾这四周恶劣的环境,以及那祭司现在的惨状,只觉得毛骨悚然。
这非常残忍血腥。
兰斯拽住佛拉尔的胳膊,将男人扯离那个凹陷,“真的够了。”
“兰斯!”佛拉尔猛地侧过头,“你……”
“谢谢你,佛拉尔。”兰斯打断他的话,“为你所做的一切。谢谢。”
不论如何,佛拉尔是如此关切他。
佛拉尔停住动作,过了好久,才叹了口气。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绕过他。”男人冷冷地说,“他还是该死。”
“那就让他死。”兰斯平静地说道。
不管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他都早该在弗兰卡就死去。
而今的每一天,都是他窃取的幸运。
“这是他早就应得的命运。”
第45章
兰斯不关心爱德华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也并不在乎他之后会怎么死,他只是连拖带拽把佛拉尔带离地缝,然后才长出了一口气。
“我一直很好奇。”佛拉尔说, “你父母是那个德行,为什么养出来你这样的性格。兰斯, 你为什么不信仰血祭之月呢?”
一般来说,信仰是一种家庭行为。
耳濡目染之下,家里的孩子都和父母的信仰一般不会有太大的偏差。尤其是兰斯的父母都是非常狂热的邪|教徒, 那更是不可能容许有其他信仰的存在。
兰斯:“我不喜欢他们。”
不管是言行, 还是处事。他仰头看着月色, 苍白残缺的月亮挂在天上,丝毫没有那一夜可怕的压迫。
“我不喜欢杀人。也不喜欢将错的事情, 强行认为是对的。”兰斯平静地说, “佛拉尔,我不知道我的选择是对是错,也许在很久以后来看,我的做法是错的, 但也没有关系。”
他看向佛拉尔。
“只要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就够了。”
自己。这是一个微妙的词语。
怎样能算得上是“自己”的选择?
佛拉尔搭着兰斯的肩膀,跟着他一起看月亮。
“兰斯, 舍弗到底去哪了, 谁也说不清楚。不过洛的下落……你大概心里有数。”佛拉尔叹了口气, “我不建议你再继续找下去。”
因为没有结果。
其实他之前就已经猜到这个结局, 但还是想过来看一眼,仿佛不这样……就没法死心。爱德华的话未必可信, 但是他描述时的模样,让兰斯隐隐觉得他的确是亲眼看到了那些……
兰斯:“嗯, 我打算给扎比尼留个口信就离开。”
“不打算去见他?”
“不想给他惹麻烦。”
佛拉尔若有所思,没有再劝。
他带着兰斯回到他们的落脚点休息了一天,第二天清早又和兰斯两个人溜出去,到了中午才回来。而一回来,他们就宣布出发,带着小队里的其他人离开了德约塞城。
到了傍晚,才有一队护卫赶到旅馆。
被护卫围在中间的人是一个少年,他面无表情地扫过这家温馨普通的旅馆。
人已经不在了。
扎比尼没有去听护卫的问话,而是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他有点生气,又有点无奈。
那一夜德约塞城出事,他们的宿舍又有那样奇特的景象,当然立刻就上报给了学院。拉姆家族得知这件事情,第一时间就找了距离最近声名最好的赏金猎人小队来接扎比尼,可是扎比尼拒绝了。
德约塞城看着危险,可是事故过去后,光明教会已经第一时间掌控了局面,留在学院才是最安全的。与此同时,扎比尼更想知道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尤其是兰斯。
在过去几个月里,兰斯的精神状态的确不太好,往往会回避他们的关心,也很少到大厅和他们说话……可即便这样,他们也不相信兰斯会做出什么亵渎之事。
相比较兰斯在宿舍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他们更觉得是有什么东西找上了兰斯。
兰斯宿舍里的空洞经过探测,没有任何的异样。在任何法术和诅咒物的检测里,它就仿佛天生就该在那里存在着。如此奇异的结果自然引起了审判庭的注意,就连他们几个也被叫过去问过话。
出来的时候,扎比尼问审判官:“大人,兰斯还有活着的可能吗?”
“只要相信光明,一切都有可能。”那个审判官平静地说,“我很想这么告诉你,但实际上,那个学生已经很大可能遭遇不幸了。”
尽管没找到兰斯的尸体,可是整个宿舍都遭遇变故,不管是兰斯主动引起的,还是他被什么东西袭击了,都很难在那种攻击里活下来。审判庭更好奇的是,这种灾难是怎么局限在一个小小的房间而没有牵连到其他三个人的宿舍的?
这问题不仅是审判庭好奇,就连扎比尼他们自己也好奇。
而让扎比尼没想到的是,他会在今天收到来自兰斯的信。
那封信是寄存在拉姆家族名下的一家店里,连带着一张名片被底下的人辗转送了上来。如果不是扎比尼认出来那张名片是自己给兰斯的,那这封信的命运或许会和过去许多的骚扰的信件一起丢到垃圾桶里。
信封很普通,信上的内容也很简单。
——我没事,请也告诉西蒙和丹尼尔。
短期内我不会再回到学校,祝你们一切安好。
没有落款,可是扎比尼认得出来这是兰斯的字迹。
兰斯送信的时候做过一番掩饰,可是扎比尼花了一点功夫,还是一路追查到了他们落脚的旅馆。只是毕竟打了时间差,等他们赶过来的时候,他们一行人早就离开了。
赏金猎人小队在这里住的时候并没有隐瞒自己的姓名和模样,扎比尼轻而易举就拿到了他们的信息。
“佛拉尔,红蔷薇小队?”
扎比尼皱眉,这不是之前他老爹试图雇佣的队伍吗?
他也听过红蔷薇小队的名声,这是一只活跃在荒原的赏金猎人小队。最开始起源于北方一个极其偏远的小国,后来名声越来越大,各地都有人曾雇佣过他们。
而他们的队长佛拉尔,是一个极其不好惹的人。虽然整体而言,红蔷薇小队都偏于中立,不会胡乱杀人,也没听说干过烧杀劫掠的事情,不过他们行事作风都过于狠厉,而这些,全都是队长佛拉尔的影响。
当然,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佛拉尔曾宣称过他的信仰是光明。
兰斯怎么会和这样的人混在一起?扎比尼一想到兰斯那个脾气,再联想到红蔷薇小队过往的事迹,不头疼才奇怪。
“少爷,这件事要不要报给审判庭?”管家打扮的男人靠过来,在扎比尼的耳边低声说,“这件事,或许……”
“要报。”扎比尼平静地看他一眼,“但不是现在。”
管家:“少爷……”
“不要让我知道你们谁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扎比尼的声音冷下来,“谁才是你们的主子?”
管家不敢再言。
…
咻——
风声在耳边嘶鸣,一声接着一声破空声听起来有点刺耳,兰斯听着达里尔在后面呜呼呜呼的,没忍住看向佛拉尔。
“这是……魔毯?”
他们现在乘坐的飞行器具是一张厚实的大毯子,它的大小可以容纳下红蔷薇小队的所有人。当时汉斯取出这张毯子的时候,兰斯还有点不知所以然,是被佛拉尔赶着走上去的,说是代步工具。
结果刚坐稳,汉斯就在最前头说了声:“起。”
毯子咻咻就飞起来了!
兰斯薅着魔毯的毛毛,满眼都是震惊。
“我记得你小时候,去教堂听故事,回来就说你也要一张魔毯。”佛拉尔不紧不慢地说,“我那时和你说……”
“这世界上没有这样的东西。”
兰斯几乎是和佛拉尔同时说出这句话。
两人对视了一眼,没忍住笑了起来。兰斯当然记得这件事,毕竟他难得能溜去教堂,每一次在那的经历都记得清清楚楚。
只是没想到,这世界上还真的有这样的东西。
笑了一瞬,兰斯的笑容就淡了下来:“……伊丽莎白教堂出事了。”
“什么事?”
“卢恩大叔杀了修女还有其他所有人。”兰斯抿着唇,“然后试图在教堂底部,凭借着信仰之力去锻造邪神的神像……”
说到这里,他露出厌恶的表情。
“卢恩……我记得他是个虔诚的光明信徒吧?”佛拉尔皱眉,“连他也堕|落了吗……哈,在弗兰卡这样的地方,也不奇怪。”
兰斯:“佛拉尔,弗兰卡很重要吗?”
“为何这么说?”
“如果不重要,为什么血祭教派多次在这里失败,却还是屡败屡战?”兰斯长长吐气,“一般经受了多次打击,不该转移地点?”
“重不重要不知道,但论恶心,这世界上没有比弗兰卡更恶心的地方。”佛拉尔漫不经心地抚摸过自己膝盖上的大剑,“如果这地方有什么是值得看重……哈,那大概是那无穷尽的罪孽。”
黑暗血腥是弗兰卡的底色,能养出兰斯这种脾气的人,才是怪事。
想到这里,佛拉尔看向兰斯,“你最近是不是睡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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