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钦也几乎动弹不得,他的伤口愈合比一般再造人类更慢,这样几番招架下来负伤多处,也渐渐觉得失血过多,体力有些支撑不住了。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赵方蒴此时却露出一种混杂了失望和悲怆的表情,低头看着水荔扬,“你是我最疼的孩子,我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害你——从你十二岁起,一直到现在。”
“你……做错了……”水荔扬抓住他的手腕,狠厉地盯着他,“你教过我,人生能容错的机会很少,路走错了,就……回不了头了。”
“我做错了?”赵方蒴轻笑,“扬扬,你知不知道,那些幸存者继续躲在安全区里面,除了变得更弱,永远都不会有任何长进?丧尸会不断地进化,而躲在墙后面的人总有一天会抵挡不了的。弱小的物种,一定会被淘汰,所以,所有人都必须参与这场进化。”
水荔扬看着他,像在看一个疯子,又带着几分同情。至此,水荔扬眼里最后一丝不肯逝去的、代表亲情的火也熄灭了。
“你把自己当成诺亚,要操控这艘方舟,对不对?甚至连李牧祁都是你的傀儡,赵方蒴,从始至终,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水荔扬嘶哑开口,“蓝焰看似一直在和李牧祁斗,其实是和你——你背叛了我们,让我们一次次失去最好的反抗和夺权的机会,才让蓝焰落得这个下场。”
“你不知道,我有多希望,你们会站在我这一边。”赵方蒴长叹道,“蓝焰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的心血和寄托。”
水荔扬鄙夷地瞧着他,口中吐出鲜血淋漓的话语:“我就是死,也不。”
赵方蒴不为所动,掐着他那只的手开始收紧,右手腕的护甲缓缓探出一根尖刺,逼近水荔扬的脖子。
洛钦额上青筋暴起,艰难地起身,一步步强撑着走过来。
“洛钦!”
“别动!”
赵方蒴几乎和水荔扬同时开口喊了出来,前者转头阴森森地看着洛钦,说:“你不过来,我暂时就不会杀他。”
“不用管我,他杀不杀我都无所谓!”水荔扬的嗓子几乎要发不出声音,仿佛是用血泪在说话,“拦住他,不能让他过去!”mϻźᒠ
赵方蒴脸色黑了下去,猛然拖起水荔扬,狠狠向着洛钦丢了过去。
地面轰然被砸出一个深坑,四周的土石沙砾倾泻着埋下。洛钦不等震动平息下来,就挣扎着爬起来奔到水荔扬身边,托着肩膀将人扶起来:“荔枝!”
“对不起,砸疼你了吗……”水荔扬吐出一口血,歪倒在他怀里,“我刚才……没有力气了。”
“没事的,荔枝,你放松,别硬撑。”洛钦紧紧抱着他,不顾浑身的剧痛,仿佛要把自己全部的骨血都揉成铠甲包裹在水荔扬身上,“这回我可能要死在你前面了,不过也值。”
水荔扬无奈地望着他,最终也什么都没说。
洛钦环抱着水荔扬,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说了什么。水荔扬忽然瞪大了双眼,见鬼一般将洛钦从身上推开:“不行……不行!”
“荔枝,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洛钦抚着他的脸,神色如常,“我知道,换成我们谁来选,都不会舍得。但是现在你必须得狠下心了——荔枝,我们没有第二条路了。”
“不行,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这个不行!”水荔扬依旧摇头,“有没有别的办法,有没有……”
洛钦眉头一皱,抓住他的手,强行让对方镇定下来:“荔枝,看着我。”
水荔扬抬起头跟他对视,两人目光交错的刹那,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彼此心头风驰电掣地掠过。洛钦低头,贴着水荔扬干裂的嘴唇,深深地一吻。
“是生是死,我都跟你在一起。”
第285章 终局
赵方蒴踏着满地砾石,缓缓向安全区走去。
刚才被他扔出去的两个人已经不见踪影了,他也懒得去管,再怎么挣扎也都是强弩之末,对他而言连一丝威胁都够不上。
他停住脚步,抬头望了望面前高耸沉默的安全墙,往事重重浮现心头。
二十年前的汉州还不如今天这般,作为繁华的中心,也是四方交通的纽带,大街小巷似乎永远都是一派车水马龙、游人如织的热闹光景。
二十年前,所有人包括他也以为,这就是活着的时候所能见到的永恒。
转眼间繁华的城区已然落败,高墙防御拔地而起,昔日的拥挤街道此时凄凉冷寂,被游荡的死尸填满,再也没有丝毫生气可寻。
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人也逃不过。
赵方蒴发觉到自己在出神,便准备抬脚继续往前走。
身侧的废墟忽然被人拨开,洛钦动作干脆利落地朝他挥下双拳护甲,赵方蒴轻松地躲开,杀气又起,直取对方喉咙。
“砰!”ʍʍȥլ
一声枪响过后,赵方蒴沉着脸后退了几步,额角被炸开半个拳头那么大的豁口,部分碎裂的头骨随着鲜血溅了一地,整个人的动作肉眼可见地迟缓了许多。
程清尧透过护目镜,冷眼望着瞄具里熟悉的脸,顺手换了子弹:“差一点。”
“不是差一点。”白无泺解决两只冲过来的寄生者,军刀在手中转了一圈,“他在你开枪的瞬间就做出反应了,你打不中他的。”
“远战不行,他的费洛蒙可以探知到我的弹道。”程清尧说,“我先上,你小心点儿。”
他举着枪跃下狙击点,翻过几乎成碎成一片瓦砾的高楼残骸,趁赵方蒴被洛钦缠住,举枪上前:“洛钦,让开!”
两枚子弹连射出膛,程清尧射击的速度快出了残影,赵方蒴又是一番躲闪不及,被一枪击中头部尚未愈合的伤口,而另一枪偏离了些,在他颈侧炸开,热血溅上程清尧的枪口,被滚烫的枪焰瞬间蒸发。
白无泺刀锋凌厉,踩着程清尧的枪身一跃而过,毫不犹豫朝着赵方蒴面庞正中劈下。
赵方蒴即便受了伤,仍旧有着极强的爆发力,这一刀下去只是划伤了他左眼,很快就反客为主,挥拳向白无泺砸去。
程清尧往白无泺面前挡了一下,刚好被对方手腕上那副护腕击中胸口,重重撞在白无泺身上,摔落碎石堆中。
“无泺!”水荔扬踉跄爬起,一时心急,差点一口喉头血涌出,“程清尧!”
“没事儿!”程清尧咳着血从地上爬起,扶着白无泺,“活着呢,哥!”
水荔扬松了口气,脱力地坐了回去,心口直跳。
赵方蒴虽然不至于被程清尧这几枪要了命,但头部受伤多多少少会影响到病毒寄生体的行动。他步步朝着白无泺和程清尧逼近,右手护腕的尖刺跃动着寒光。
程清尧抹掉嘴角的血,爬起来挡在白无泺面前,一杆狙击枪摇摇晃晃支撑住身体。然而他很清楚,自己再难挨下赵方蒴一击了。
赵方蒴的伤并不像之前愈合得那么快,额头的刺痛让他顿了一步,就是这一瞬,洛钦趁着他头部伤口恢复的间隙,挥动护甲迎击而上。
从这时起,赵方蒴的攻击忽然变得更加凌厉起来,洛钦明显感受到了对面强烈的怒意。他抬手格挡,顺势往后一闪,冲身后某处叫道:“小柔!”
即墨柔自两人身侧横空冲出,这全然在赵方蒴的意料之外,他只来得及看清眼角寒光一闪,腹部就猝不及防地传来剧痛。
一把刀穿刺了他的下腹,黏稠的血液喷溅而出,同时身体散发出极其严重的警告信号——这不是普通的刀伤,刀刃上似乎另有玄机。
“……反制剂?”赵方蒴重拳将即墨柔击飞出去,咬着牙拔出腰上的刀,钢刃瞬间被折为两半。他轻蔑地丢掉手中断刀,看也懒得看即墨柔一眼:“懂得偷袭很好,可惜这东西已经对我没用了。”
他身体里红屑病毒经过无数次的碰撞和进化,已经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免疫少量的强化剂侵蚀,此时此刻赵方蒴不过感觉自己擦破了点皮,那一刀连隔靴搔痒都算不上。
这就是他要的进化,几十年以来他追寻着的、在穷尽科技和人类智慧之外的另一条路,就是彻底归附于自然优胜劣汰的规则。在经历无数的厮杀和争夺之后,依旧能活下来的人,才是被自然选择的人。
他从没有后悔,但唯一的遗憾就是水荔扬并不认同他的观点。他一手养大的孩子,到头来居然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进化之路注定是孤独的。
夜晚的天色已经彻底暗成了一团浓墨,在安全区上空盘旋的飞机不得不打开探射灯以抵御墙外的感染潮,却也难以靠近主战场的核心。
那里正纠缠着几股十分强烈的费洛蒙信号,一旦失控,或许足以吞噬人类社会的一切科技与文明成果。
这是一场最原始而残忍的战斗,野兽在黑暗丛林中彼此搏杀,完全依靠力量和耐性,厮杀一旦开始,就必然要以鲜血和死亡铺就着落下帷幕。
水荔扬手中的刀尖闪电般刺向赵方蒴的眉心,对方在那寒光呼啸袭来的瞬间,猛一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腿上肌肉绷紧,毫不留情地踢向他的腹部。
这一脚确实没留半点余地,水荔扬口中鲜血喷吐而出,举起军刀硬生生支住地面,才没有直接跪倒下去。ʍмzl
水荔扬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接近过生命的极限,他视线模糊,双腿仿佛被抽干了筋骨血肉,整个人强撑着一口气。而赵方蒴也终于被他逼得困势渐显,有些招架不住了。
洛钦就倒在离他不远的废墟里,身下全是血水,脸色惨然,气息奄奄。
身旁程清尧已经接近力竭,他长时间陷入最不擅长的近战环境,虽然有白无泺配合,但赵方蒴实在是强到令人窒息,几人加起来都无异于蚍蜉撼树,似乎连对方半点要害也没伤到。
洛钦用余光搜寻着即墨柔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赵方蒴踉踉跄跄地朝前走,浑身都是没有愈合的伤口。洛钦就在他的视线中央,此时已经被嗜杀本能支配的赵方蒴,彻底沦为了一只野兽。
水荔扬跪了下去,却又毫不认命一般,颤抖着支起身子,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爬起来:“洛钦……”ӎмʐլ
“为了他居然还能站起来,扬扬,以前是我低估你了。”赵方蒴意味不明地一笑,继续朝洛钦走过去,“不过,很快你就不需要这么痛苦了。”
无须他有别的动作,水荔扬终于又支撑不住,重重倒了下去。
洛钦冷静地看着赵方蒴朝自己靠近,脑子里似乎有只手正试图将溃散的意识捏起来,刹那间无数念头掠过心底,最终只化为了一个轻轻偏过头望着水荔扬的动作。
两个人无力地对视着,眼中都有万般无奈。
赵方蒴已经走到了洛钦面前,用一种审判般的眼神注视着他,然后,一拳落下。
雷声响彻夜空,走马灯般闪过的闪电照得大地通明如昼,狂风扬起沙尘漫卷而来,连着闷了几天的积雨云,终于哗的一声瓢泼而下。
远处盘旋扫射的直升机灯光时不时扫过安全墙外围,惨烈的战况依旧在持续,联盟和自愿赶来支援的再造人类与尸群战得昏天暗地,感染者们更加躁动,狂乱的尖啸声此起彼伏。
程清尧的枪打空了,他摘掉破碎的护目镜丢到一旁,然后伸手摸了摸腰上的弹夹,已经瘪了下去。现在许多人都已经是真正的弹尽粮绝,全靠赤手空拳的蛮力对抗无边无际的尸群。
白无泺靠在垮塌的墙壁前,抹掉脸上的雨水,轻叹一声:“再不打完,我们真要死在这了。”
程清尧听到他熟悉的川渝方言,笑了笑,没再说话。
只要这城里还有再造人类在死斗,那些感染生物就会被不停地吸引过来,空气中的费洛蒙将它们刺激至疯狂,对死亡毫无畏惧。
满地被雨水卷起来的污迹汇集在一处,已经分不清泥沙还是血水,蜿蜒地朝低处奔流。赵方蒴抹了把脸上的水渍,右手使力向下压去,与洛钦两相对峙,已经僵持不下了许久。
“这么快就被你杀了怎么行?”洛钦毫不吝啬自己的讥诮,“荔枝可看不得我出事。”
“你早就应该带他走,几年前他被方舟围杀的时候,你就应该这么做了。”赵方蒴手上更加用力,“这些年你做了什么?在李牧祁眼皮子底下偷天换日,把方舟的势力转化成你的,到最后,你自己也沉迷玩弄权术了吧?”
洛钦笑起来:“你又跟我讲玩弄权术……不捏点权力在手里,会被你弄死的,赵中将。是您教我不要主动向别人暴露自己的致命弱点,也教我说大话要有资本,每一个字,我都记到现在呢。”
赵方蒴静静地看他一会儿,笑出声:“我都教了两个什么人出来,一个比一个认死理。”
“洛钦,别和他废话!”
水荔扬用手攀着身旁的石块站了起来,双眼散发出血红的杀性:“杀了他!”
这句话不轻不重,正好砸在赵方蒴耳朵里,对方的表情似乎僵了一秒,不过很快就说道:“那他也得有这个本事。”
他说着,整个人低喝一声,双手砸了下去。
洛钦飞快地向旁边让开,赵方蒴双拳好险只砸在了距离他不到一尺的乱石堆里,见被他躲掉,很快又抡来第二拳。
“叮——!”
赵方蒴垂眼看着拳下寒光,只见大雨磅礴中,程清尧以空枪硬硬撑下他这一击,虽然口含鲜血,手臂颤抖不已,可眼神里仍全是和少年时期别无二致的坚定和锋芒。
他想起来了,这几个孩子,每一个都有过最叛逆、最随心所欲的年岁,不会服软,也不肯后退,跟过去的自己一样。
“洛钦!”就在赵方蒴迟疑的半秒内,程清尧回头看向洛钦,“快!”
赵方蒴一脚将程清尧踹了出去,力气狠绝,好像浑然不担心自己会要了这个曾经照顾过的晚辈一条命。
白无泺硬撑着一股力气,翻身滚过去接住程清尧,两人一同摔倒在乱石中,鲜血淋漓。
洛钦没有犹豫,他牙关紧咬,找准机会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浑身的力量都在此刻爆发,戴着护甲的双手紧紧锁住了赵方蒴的脖子,把人拉着往后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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