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钦指了指另外一个方向:“我刚才去那边查过,有人为活动的痕迹,但是大部分已经撤掉了,做得比较干净。看起来他们走得很匆忙,而且不希望被人顺藤摸瓜。”
“正常的太岁不会长成这个样子。”水荔扬说,“这是实验体,就像……”
就像远山制造他们一样。
水荔扬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没再说下去,心中的不安陡然增大,转开了话题:“我们先离开这里,走吧。”
几人走到门口,森羚忽然一把拽过洛钦,郁闷问道:“你今天生日,副队不是给你放假了吗?平时这种事情都是我跟副队来调查的,是不是因为这两天我状态不好?我好像又给副队添麻烦了……”
“恰茶卡,你已经非常强、非常厉害了。”洛钦打断她,“不要总觉得那件事是你的失误,你应该这么想,要不是你,我差一点就死了。”
森羚很诧异,瞪大眼睛看着他。
洛钦清了清嗓子,继续把话说完:“事在人为,但是同一件事,最终怎么呈现,取决于你从什么角度看它——对于我来说,是你救了我两次,恰茶卡。”
森羚沉默了一下,问:“你刚才是故意摔下来的?”
洛钦装傻地笑了两声,说道:“哎,摔下来确实是装的,但是那玩意儿冲出来我是真没想到,幸亏你来得早,要不然我真的惨了。”
森羚叹了口气,实在是想不明白洛钦这个人,为什么可以活得这么跳脱、没有烦恼、无所畏惧,哪怕心脏挨上一枪,也能抽空逗个乐。
她有一点羡慕。
水荔扬已经走出去老远,发现身边没人,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走啊。”
洛钦转向水荔扬,突然毫无预兆地抬高声音:“荔枝,恰茶卡说她救了我,我必须报答她,晚饭得给她加两个鸡腿!”
森羚如遭雷劈,愣在原地半晌,等洛钦跑远了,才想起去追:“我什么时候说要你报答我了!你胡说八道!”
水荔扬无奈,只能任洛钦往自己身后躲:“那你晚上给她弄两个鸡腿吃。”
森羚此时此刻,莫名其妙被扣上了一顶眼里只有鸡腿的帽子,冤得要命,刚动了动嘴唇,还没说话,就被洛钦抢白道:“副队,你看他——”
“洛钦!”森羚怒不可遏,“我语气有这么恶心人吗?!”
洛钦:“鸡腿还吃不吃了!”
“……”
森羚像被关了发条似的停下,非常不好意思地盯着自己脚尖。
“吃。”她说,“多、多加点孜然。”
水荔扬从兜里掏出一枚试管,丢给森羚:“你把这个拿给无泺,他和程清尧知道怎么做。下午好好休假,别折腾了。”
森羚再待下去会被洛钦气得抓狂,如获大赦地拿着东西跑了。水荔扬看着消失在拐角的背影,笑着摇摇头:“你可真行,洛钦。”
洛钦总算放松下来,惬意地揉了揉后脖子,“哎,那咱俩下午是不是可以……”
水荔扬笑着听他说,忽然整个人僵了一下,猛地抬手捂住心口——一股可怕的痛楚在那瞬间贯穿了他的肺腑,仿佛有根针刺破血肉、自心脏深处生出,几乎将他的理智扯碎。
“荔枝?!”洛钦连忙扶住他,冷汗涔涔,“怎么了?”
水荔扬视线中出现了片刻的模糊,他忽然庆幸自己是和洛钦在一起,否则弱点暴露的瞬间,就是他极有可能遭到致命一击的时刻。
长久杀伐作战的身体记忆,让他不得不如此警觉。
“好难受……”水荔扬脸色发白,像是有直觉似的,回头看了一眼那枯死的太岁身躯,“先走,洛钦,我们离开这儿。”
第98章 风滚草
宿舍的门被人敲了敲,水荔扬抬起头:“进来。”
洛钦推门而入,又勤快地顺手反锁了。水荔扬坐在椅子上转了个身,往桌上一靠:“你进来敲什么门啊?”
“这不是怕你在里面换衣服么。”洛钦矫揉造作地笑笑,朝水荔扬走了过去,“弄什么呢?”
水荔扬自然地把两手搭在他的腰上,笑了声说:“得了吧,装什么装,我什么时候换衣服你自觉回避了?”
洛钦俯下身去捧起水荔扬的脸,黏黏糊糊亲半天,还偷偷蹭对方胸口,被水荔扬推开:“别闹,现在真不行,等晚上的。”
不过水荔扬还觉得有点可惜,顺手摸了一把对方的腹肌,轮廓很明显了,看得出他很努力。
洛钦问他:“好不好摸?”
水荔扬心安理得:“好摸,我就摸。”
简直是蛮横霸道。
“这儿还疼不疼了?”洛钦伸出手掌,小心翼翼碰了碰他的心口,“休息好了?”
水荔扬捏住对方的手指,摇头:“没事儿,可能是身体里的病毒突然有点活跃,正常现象。我让无泺看过游泳馆里的太岁样本了,没什么参考价值,只能推测有人想复制初代太岁的培育环境,但是显然失败了。”
洛钦低头扫了一眼桌面,看到几张摊开的城市旅游地图,就问水荔扬:“你不是本地人么,还用看地图?”
“汉州的好多景点本地人都不会去,网上那些排名前几的打卡地标有的就在我家门口,我长这么大还一次没去过。”水荔扬说,“看看等会儿带你去哪玩啊——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洛钦又亲了他一口,说道:“你定你定,我从来没到过北方,看什么都新鲜。只要是跟你出去,搬个板凳看丧尸表演我都乐意。”
不过他倒认真想了想,忽然又说:“我想去你家看看。”
水荔扬一愣:“我家?”
洛钦点点头:“你好像从来没提过你家,也没回去过,我想去看看你小时候住的地方。”
水荔扬犹豫了一下,放在洛钦腰上的双手微微收紧了些。洛钦感觉到他的动作,说道:“没事,你要是不想回去,我们就去别的地方。”
原本只是个微妙的想法,他一时情绪放松便脱口而出,如果水荔扬不愿意,他也不会勉强。
不过水荔扬只是略微沉默了几秒,抬头冲他笑起来:“可以啊,你想去我就带你去。刚好我很多年没回去了,该回家看看。”
水荔扬出门前还换了身衣服,他总觉得洛钦的生日应该有点仪式感,至少在他这里是的。
往后记得洛钦生日的人,或许也只有他。
水荔扬久违的一身休闲打扮,却比平时更加惹眼。洛钦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盯了水荔扬半天,才站起来往他腰上一揽,很满足地说:“走,出门拍拖啦。”
方舟外围的营地最近扩建了不少,以总部为中心,正逐渐向四面延展。有很多外地逃难到汉州的幸存者,都会先在入城方向的几个高速口聚集,再坐上军队专门接应幸存者的卡车,一路被护送到方舟附近的幸存者营地。
刚刚踏入方舟的幸存者们,只要同意签署方舟协定,就能获得方舟安全区的居民身份权。只需签一个字就换来安稳的住处,并且满足日常温饱,权衡之下几乎没人会拒绝,因此大部分初来乍到的幸存者,都毫不犹豫地选择加入。
而当初临时安置幸存者的青创园,已经成为了方舟粮仓,每天都有几车储备粮被送进园区,做成易于存储的罐头和饼干,按时按量分发给幸存者。
一切似乎都在向安全稳定的方向发展,就和方舟成立的初衷一样。
两人穿过营地外围的卸货区,打算沿废弃马路横穿过去。一辆车停在路边,忽然鸣了鸣笛,带着刻意的节奏感。
许佑刚从车上跳了下来,肩上还扛着一个箱子:“哟,出去啊?”
他穿一身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背后印着快看不清的“行者救援队”几个字,黝黑的皮肤此时热汗津津,显然已经忙活了很久,没什么空闲休息。
洛钦跟他碰了碰拳:“许哥,说好今天放我一天假的,别反悔啊。”
许佑刚豪爽地笑道:“我可不是说话不算数的人,今儿准你不来帮忙了!我抽不开身,就在这儿祝你生日快乐了啊。”
“客气,咱差那一两句话吗?”洛钦摆摆手,“不得实际表示表示?”
许佑刚笑骂道:“小浑球,就知道你这德行!”
他放下箱子,转身从车厢里拿了两瓶迷你扎啤,都是酒厂里回收来的存货,“看看,德国佬爱喝的酒,这可是我偷偷给你留的,别人来问,我都说没有了。”
方舟重组以后,许多救援队都被编入进了方舟自卫队,许佑刚的行者救援队也在其中,主要负责日常物资的运输和分发工作。而被收编的好处就是,搜集来的物资不必尽数上交,方舟默许他们可以自留一部分,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洛钦在这里人缘不错,有时得到什么好东西,很多人都会偷偷给他留一份。许佑刚领着的各个都是好手,偶尔出去打个猎,回来就拽着洛钦开小灶,而他本人也全不见外,有肉就吃、有酒就喝,活得十分滋润。
不过洛钦也不是白来蹭吃蹭喝的主儿,方舟营地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在喝酒谈天间都听得一清二楚。这些事情以水荔扬的身份不便打听,但洛钦足够自由,也有能力让别人心甘情愿地分享情报。
情报网是在方舟立足的关键,洛钦足够明白这一点。
“够意思。”洛钦啧啧两声,把酒放进了外套的口袋里。他特意挑了这件口袋能装下许多东西的衣服,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塞了些什么。
许佑刚抹了把脸,指指方舟大门的方向:“鸡腿儿我已经让那小姑娘端走了,真有意思的丫头,吃个鸡腿美得跟什么似的。”ммžլ
洛钦笑道:“那就行,麻烦许哥了啊。我俩先走了,回头多帮你卸两箱货。”
水荔扬带着他穿过布满铁丝网的街道,再往前面就正式踏出了安全区域,分布着大片尚未清理过的街区,各种感染生物在此处栖息,危机四伏。
“你还吃得挺开。”水荔扬忽然笑着说道,“才来多久,李牧祁的山头都快被你占去一半了。”
洛钦悠闲地吹了几声口哨,说:“每个人有每个人活着的道理,荔枝,你得知道,什么叫风滚草式活法。”
水荔扬怔住:“什么?”
洛钦很耐心地跟他解释:“风滚草,就是无论你沦落到什么地步,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就能找办法活下去。”
洛钦有时总是蹦出一两句让水荔扬觉得特别有深意的话,但对方却对此不以为意,只觉得稀松平常,因为他头十几年就是这么活的,在福利院周边那些地方,还有很多人都是这么活的。
“荔枝,任何时候都要相信一个想活下去的人。”洛钦看着他,“其实许哥他们不傻的,知道我是在替你打听消息,但他们还是愿意告诉我,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水荔扬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洛钦道:“因为你看得到他们想活着,荔枝。就算是风滚草,要活着也得靠水,只有你愿意给他们那一口水。”
水荔扬扭过头,很诧异地看着洛钦——对方居然知道他这些天来在想什么。
压力、谣言、揣测和不理解,方舟内部的潮涌此起彼伏,有些时候的矛头尤其是直接对准了他。他并不是没有动摇过,怀疑自己所坚持的一切到底有没有意义,
“想做什么就坚持下去吧,荔枝。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只跟你走。”洛钦手臂枕在脑后,嘴角笑出一缕春风,“We Are The One——”
水荔扬伸出手,跟他握住。
“好。”
·
水荔扬的家在距离方舟不远的一片老房区,那地方叫“白马巷”,看着不起眼,但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水荔扬一时心血来潮,还跟洛钦讲了一番这条巷子的来历,说是当年有个皇帝幼年因政变流落民间,十几岁被宫廷老臣寻回登基为帝。后来他人到中年,微服私访巡游到此,站在巷口目睹孩提时所见光景已然物是人非,不由得心生感叹“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遂将这里赐名白驹巷。
洛钦听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问道:“不对,不是叫白驹巷吗,怎么几百年过去,还成从文言文改成白话了?”
他问得水荔扬也愣住了,半天都没想到编个什么合理的解释:“……我也不知道,听我哥讲的。我小时候都没问过这个问题,听听得了,你怎么还较真。”
巷口杂草丛生,道路上都是碎砖,荒凉得仿佛几百年没人住过。入口的几家院门前贴着斑驳的红对联,在一片凄冷荒芜的景象里显得有些阴森。枯树的枝条从院墙探进窗户,几片破碎的玻璃卡在窗棂上,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巷中凌乱不堪,到处可见依稀的血迹。这里发生的惨剧无法被完全洗掉,那些难以冲刷干净的痕迹,将永远沉默地镌刻着这场旷世的灾难。
水荔扬对这边的街头巷尾居然有了种陌生的感觉,曾经有着人声喧闹的胡同和门脸,此刻死寂沉默。过去的那些时日仿佛随着他走进这条巷子,一点点在记忆里远去。
“我几年没回来过了?”水荔扬自言自语道,“好安静,洛钦,白马巷从来没这么安静过。”
洛钦跟对方并肩往前走,目光在两侧的院墙和矮房上扫过,好奇心盖过了一切。他想象着童年、少年的水荔扬日复一日背着书包从这些宽街窄巷中穿行,日升月落间,现在的他和水荔扬过去的影子正逐渐重合。
或许正是因为自身缺失着“过去”,洛钦才会对回忆如此执着。
水荔扬家在最深处的一幢二层小楼里,进去之前洛钦看到满院满墙贴的开换锁、治尿床和疏通下水道的小广告,调侃道:“那皇帝是不是回来看见到处都是打广告的,才感叹那一句啊?十几年没回来,没想到人民群众的业务范围都扩展到这个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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