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为什么会联系他过来?”李雨游终于从闻绪手里喝到了心心念念的那杯葡萄汁。
“真不是我联系的,”闻绪撇清关系,“我让崔鸣冶找一位信得过的人过来,据我所知是姚息主动要求的。”
“......姚息不会还收费了吧?”
“收了。”
糊涂啊!李雨游很想开口,但因为不是自己的出的钱,所以也没有权利多嘴。
他又想到:“崔鸣冶不是看他看得很紧吗?就这样放他出来骗吃骗喝骗钱?”
“那只是表面上的。”
李雨游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嗯?”
“机密,”闻绪先提醒李雨游,但声音分毫未减,手里还不慌不忙削着苹果,“你知道姚息跟崔鸣冶认识是在一个慈善晚宴上吗?”
当然知道。姚息的“命运晚宴”,每个细节李雨游都一清二楚,为此他还狠狠数落过自己,真正有用的东西记不住,这种没营养的东西反而在闹钟扎根盘踞。
“知道的。”李雨游没好意思提闻绪原本也是姚息目标之一的事情。
“慈善晚宴挂名在基金会上,然而是崔鸣冶出资的。”
“为什么?”
“对呀,为什么呢?”闻绪把一块苹果直接塞进了李雨游嘴里,“连照片都卖五万一张的人,给基金会投钱什么额外条件都没提,只需要筛选宾客名单。”
第十天的时候,李雨游终于见到了军科所的人。
由于医生判断李雨游情况还不太适合出院,所以几位高官屈尊将病房变成了审讯室。
安玉红苏醒后已经被秘密转移,通过对医院的查处和傅穹的口述,军科所的人已经基本掌握了情况,此次主要目的是为了再度确认情况。
闻绪得到特许留在病房内,但不允许发出任何声音。
军科所依旧保持着他们压力性逼迫的问话方式:“所以你在研发LSD-29时,事先没想过这个情况吗?”
李雨游平静地回答:“我只是奉命工作,研发结果和后续发展都不在我的控制范围内。”
“但安玉红是通过你才对LSD-29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据我们所知你当时对他知无不言,给他后续的行动提供了很多便利。”
“我那时候......”
李雨游顿住了。他控制住了自己的视线,没有看闻绪的表情。
“我是安玉红第一个实验对象,”李雨游再次开口,“在此之前他以亲切和蔼的面容待人,我对他没有疑虑,而他让我服用完药物后,通过指令使我信赖他、依赖他,喜,喜欢他,也正因如此我后来出现了记忆混乱等情况。”
“但你并没有持续受他控制。”
“可能我研发过程中自身受到了影响。”
对话时间不长,只持续了大概两个小时。
最后对方问道:“你对此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李雨游指了指放在角落的白色盒子:“这是我之前研发的半成品,理论上针对服用过LSD-29的人能起到阻断、缓释的效用,实际效果我不清楚,但应该对目前的情况有所助益。之前我们组还有一位常瑗瑗,在当初的事故中受到波及,如今依旧处于精神失控状态,希望能够优先考虑她的处境。”
没等对方回复,他又说:“还有刘先明,他和我一样全程不知情,他一心只为学术,做了他力所能及的一切。”
五天之后,李雨游才终于得到了出院的许可。
不巧那天闻绪公司有急事,实在分身乏术,只能安排贾助理来负责李雨游的所有出院事宜。
李雨游最近觉得贾云川对自己的态度有些诡异。
虽然这位助理一直以来都是兢兢业业在工作,非常注重待人礼节和工作规定,但李雨游还是觉得,他对自己的态度有些过于拘谨了。
譬如办理手续时,明明伤好了大半的自己可以做一些能力范围内的事情,但贾助理依旧不让他接触任何杂事;最诡异的是,跟自己说话时他的语气甚至带有了一丝崇敬之意。
让李雨游一头雾水。
后来他终于在跟姚息的电话中得知了这“崇敬”的原因。
“所以,你的意思是,闻绪不只是跟你这么说,跟其他人也这么交代的?”李雨游难以置信地确认。
“对啊,现在他们全家上下都知道,你非常英勇地保护了闻绪的性命。”
“......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说?”
“不知道诶,但其他人不像我这么聪明,感觉都相信了这个说法。”
李雨游实在不能理解。
于是当天晚上闻绪回来时便对此提出了疑问:“你为什么要胡乱传播我们在实验室里的事情?”
闻绪很坦然自若:“怎么,美化你的声誉不好吗?”
李雨游没想到他就这么承认了:“但明明不是这样,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这样才理所当然啊。”
“什么理所当然?”
“你英雄救美,我以身相许,”闻绪合上了面前的笔记本,“我们这关系就变得相当上档次。”
“安家现在乱成一锅粥,每个人都自顾不暇,闻老爷子因为安享对我动手的事情大怒,这婚不久后就会退了,到时候我跟我的救命恩人就可以正大光明生活在一起,不用再私奔了。”
李雨游完全没料到这一层,愣在原地。
闻绪见状也很意外:“你没这么想过?你不会还有别的相好吧?这情敌怎么杀不完的!”
“没有!”李雨游耳根有点红,反驳道,“你在说什么啊!你下午不是听见我说的了吗,当时我是因为被陈徊算计了才......”
“但我也很难过,”闻绪语气委屈,“你还要去跟陈徊看海边落日,原来你要看夕阳的愿望都是批发的。”
“你不要乱讲话,”李雨游真有点急了,“当时陈徊给我下的指令让我喜欢他,但是从药物原理上来说LSD-29本身就是利用幻象进行暗示,它并不能凭空捏造记忆,所以要达成指令它只能将我以前动心的场景转移到——”
李雨游倏然住嘴。
他意识到自己又中计了。
果然,闻绪对LSD-29具体的作用原理毫不关心,只精准捕捉到最后一句的关键词。
他嘴角扬起一个满意的弧度:“所以,你喜欢过我,虽然你一直不肯承认。”
李雨游懊悔不已。他往后缩了两步,打算潜逃,可惜对方早有准备,脚都没迈出去便被捉拿,闻绪用力一拉他后领,将整个人拎至面前,双手撑在两侧的桌沿阻挡了任何二次逃跑的可能性。
“喜欢过,还是没有喜欢过,”闻绪声调突然变冷了一些,“诚实点回答,否则会有惩罚。”
“......我可以知道惩罚是什么吗?”
“不可以。”
李雨游没有跟陈徊表过白。因为他也没有计划过对闻绪说“我喜欢你”。或许正因为如此,陈徊才误以为自己设计失败,没有再提更多指令。
他变成更好的人了吗?好像也没有。
但他已经犯过一次不诚实的错了,不想再犯第二次。
“喜欢过。”李雨游说。
他没看清闻绪是什么反应,因为下一秒他的视线就被遮挡,他的嘴唇感受到一点凉意——闻绪这个人,连双唇的温度都要低于常人。与上次那个报复性的咬不同,这是一次正经的吻,但依旧与温柔毫无关系,凶猛、用力、毫无顾忌,让李雨游柔软的部分察觉到不可忽视的痛。
虽然他已经全然忘了痛。
闻绪放过他时,李雨游已经气喘吁吁,一点点津|液从唇缝中溢出。
他后知后觉问:“这是奖励还是惩罚?”
“惩罚。”
“啊?”李雨游想不通,“可是我说了实话啊。”
“我知道,”闻绪伸手将他溢出的东西抹掉,“惩罚你几年前的不诚实。”
第56章 慷慨
经过长时间的抢救,安玉红成功保住了生命体征,并且在五周的昏迷后恢复了意识。
虽然他醒后,无论军科所的人怎样威逼利诱,他都闭口不言,动机抑或他经手的一切都拒不交代。专业医生确认了多次他并没有失去语言功能,但安玉红从头到尾都坚持当一名哑巴。
让军科所的每个人都想对他破口大骂。
最终让安玉红开“金”口的还是安呈鹏接受调查时的言论。安呈鹏给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版本——按照他的意思,原本自己便察觉出了自己这上不得台面的儿子在道德认知上有一些缺陷,同时也不认可安玉红的个人资质,只是因为亲情羁绊而一直抚养他、与他保持联系,没想到安玉红天性如此,无论怎么教育都改不了本性,所以才对他逐渐失望。换言之,这是安玉红天生该走的路,与自己毫无关系。
“是吗,”安玉红在听到审讯员转述后第一次出声,“当初他听从我的建议为未验先产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这辈子做过的亏心事还不够多吗?”
记录员瞬间清醒,手指疯狂地在键盘上敲击。
审讯员也骤然情绪变高:“你们当时具体怎么沟通的,详细交代。”
安玉红又不说话了。
李雨游对于药云、安呈鹏以及安玉红的动机没有太大兴趣,他更想知道当年事情的更多细节,譬如刘先明事发当天还有没有说些什么,譬如安玉红跟成薇到底是如何相识、达成一致的。
可惜安玉红不开口,成薇没有无法开口。
不知道成薇给自己服用的到底是多狠毒的东西,她到现在都处于昏迷状态,军科所将她转移进了特定的监测病房。
转移的前一夜,李雨游在她病床前站了整整两个小时。
李雨游意识到自己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听到那个答案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信念,可以让她背弃自己的一切情感?
李雨游想起他不久前第一次联系成薇,对方多此一举地告诉他“你瘦了”;而后突然又联想到,在那些事情发生以前,他曾经问过成薇,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喝酒,因为他觉得酒完全不符合自己的口感。
成薇当时的回答是,她也并不喜欢这个口感,但她喜欢喝完酒后的状态,因为喝醉以后大脑就无法思考,清醒才是最折磨人的。
李雨游直到现在才能理解这句话。
“无论如何,”李雨游最后跟她告别,“谢谢你留下了我跟兰青的礼物。”
虽然在这方面不是很顺利,最近还是有一件让李雨游感到欣慰的事——他当初研发的药剂,经过改良与实验,对受到LSD-29影响的人能起到一定的缓释效果。
为了推进这个药剂更快投入使用,军科所聘请了一位当年声名显赫的教授回来接手。
为了讨论出更有效的方案,李雨游拖着没恢复完全的身体前去见了这位头发花白的卢教授。对方在进到主题之前,首先发出了感慨。
“这真的是你两周之内达成的进度吗?”卢教授问他。
李雨游稍作思考,然后诚实地回答:“那两周我废寝忘食,每天工作时间过长,如果是正常的研发速度,起码需要三到四周。”
言下之意是他的工作效率并没有对方形容的这样夸张。
“三到四周也不是常人能做到的,”卢教授听懂了,但还是继续夸赞,“你的确是难得的天才。”
李雨游头一次没有继续反驳这个称号。
“因为我有一位很好的启蒙老师,她叫做游琴,”他说,“而且刘先明研发员也传授了我很多知识和方法。”
刘先明之前没有下葬。
由于他的情况特殊,军科所此前一直没有公布他的死讯,甚至连遗体都没有火化,使用了特殊的办法保存,也正因如此,李雨游得以见了刘先明最后一面。
虽然他完全不敢看。
傅穹对刘先明去世的叙述,只有短短“熬不住”三个字,但背后代表的含义却很凄惨。李雨游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度过最后那段时间的。
李雨游用自己存下来的钱给刘先明买了最好的墓地,刘先明没有结婚,没有子女,所以墓碑上只能填学生的名字。
李雨游站在墓碑前,心中百感交集。
他的手上拿了一本书。曾经刘先明留给他的书,都被他尽数烧掉,而他为此悔恨至今。不知是不是上天听到了他的遗憾,军科所在调查结束后,将刘先明的部分遗物交还给了李雨游,是当初他们一直当作证据存放的东西,其中有一件正是这本关于不常见元素结构分析的书籍。刘先明在上面做了很多笔记,根据笔记的内容,这本书应该是他准备在自己彻底研究以后赠送给李雨游的。
刘先明还在封面上写了给他的话,刘先明觉得他太不主动了,希望他之后能够更积极地来跟自己讨论。
“以后我会来定期给您汇报的。”李雨游说。
李雨游对外又开始使用“游羽”这个名字。
他也给闻绪很严肃地提出要求:“以后我有属于自己的官方名字了,你可以用这个名字称呼我。”
没等闻绪回答,他又非常正经地继续陈述:“你要知道,这两个字才是我第一个真正拥有的名字,对我意义深重,而且也代表了我当时科研人员的身份,是一个我非常喜欢的、有深刻含义的名字。”
铺垫了这么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以后闻绪不要再胡乱称呼了,叫这两个字就够了。
闻绪耐心听完了他的解释,非常认可:“我明白了。”
正当李雨游不解闻绪这次为何如此配合时,闻绪开口问:“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动身,游羽宝宝?”
怎么又如此轻易地被他找到漏洞!
不够严谨,还是不够严谨。
李雨游抱着猫哥愤然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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