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殿的大门敞开,斑驳古旧的忏悔壁在金雷的照耀下散发着淡薄的光辉,低头坐在地上的女子听到脚步声恍惚地抬头,紧闭的双目下有两道骇人的血痕。
“玛丽莲,发生什么了!”
肃穆的冷然感让弗莱德心头一噤,谨记在心的圣律不敢触及,他的双脚钉在门槛外,不敢踏入男性止步的后殿,焦急地询问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的女子。
“……”玛丽莲没有回答,细白的手指在怀中少女的面孔轻轻拂过,合上那双凝固着惊愕的双目,弗莱德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个人存在,紧跟着就发觉她早已经没了生息。
“在光芒不能到达的地方……在污秽的黑暗之下……不屈的魂灵,伟大的意志——”
虚渺而恍惚的呢喃声在一片死寂中准确无误地传入弗莱迪的耳中,他的话还没出口,玛丽莲已经软软倒下。
天空雷鸣炸响,金色的雷涛悄然退去,唯有震慑人心的嗡鸣长存不息,弗莱迪紧紧握住拳头,心中汹涌的情绪使他浑身颤抖,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神光。
这是……神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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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无星的夜晚,寒霜山脉的某处被淡薄的光点照亮,金发金眸的女子不耐地拍打下身上的残叶和尘土,她足下扔着一颗红色龙头骨,骨面斑驳皲裂,看着甚是凄惨。
“你就不能选个好位置出来吗!”
黑发女子不答,一双罕见的紫眸落入林中的某处,隐没在昏暗中的身影开口了。
“麻烦永寂阁下和夏凡妮大人跑一趟,那个家伙任你处置了,留一口气就行,我还不想给她陪葬。”
言闭,那处异样的气息消失,永寂闭目叹气,抬手遥指身体不断化作光点的骑士,时空的异质感落在骑士周边,污秽破烂的衣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停留在勉强可看的一瞬,骑士身上的光点溢出速度也减缓了。
“你叫我带你到这儿又是为了这家伙?横穿奥修斯,险些一头撞死在山脉上哈?”
夏凡妮拾起龙头骨,眯着的眼睛透出明显的不快。永寂用她那双清透的紫眸望着她,声音和面部表情都非常平稳。
“黎明是唯一的妖精眷属。”
夏凡妮狠狠啧了一声,扭头瞪她,气呼呼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能给你问过来!用得着在她身上废功夫?还有——”
她直指永寂魔法袍上正逐渐消失的一些斑驳的血点,明显不是溅上去的而压上去的痕迹,她压着嗓子学永寂冷淡的口吻:“‘还有个活着的。’”一双金眸里快要喷出火来。
“那个人类又是什么东西!你居然会开口要我救人!你当本王是什么东西,坐骑吗!见一个载一个,你当本王的背是什么人都可以上的吗!”
永寂的目光飘移,夏过于敏锐的野性直觉真是麻烦,她知道救人只是夏借机发挥的借口,主菜还在后面,并且……永远不变。
“总是神神秘秘的!你到底知不知道龙蛋在哪里!”
这是不能回避的问题,而且回答不能迟疑。
“知道。”
夏凡妮反倒更加暴躁,她质问:“到底在哪里!回答本王!萧时卿!”
寒冷的夜风卷入的枯叶在结界中加入潮湿的气息,长久的沉默让夏凡妮的恼火迎风而涨,伪装成漆黑瞳仁逐渐拉成猩红的竖线,噼里啪啦的金色电弧也开始在周身环绕。
“这是它的命运。”
永寂垂眸望着夏凡妮,她的声音永远是平平淡淡的,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是不值一提的。
“时候还没到,谁先着急谁就输了,夏,我不会输的。”
清透的紫瞳里倒影着金色的影子,苍白的指节勾着夏凡妮的下颌,她踮起脚,温凉的唇在温热的面颊落下一个淡淡的吻。
“我们的命运早已交织在一起,这点毋庸置疑,法娜。”
金色电弧因为动摇而消散,锋锐尖刻的气场被戳漏了气似的乖顺下来,夏凡妮瘪着嘴,看天看地不看永寂。
“我会等的,我信你。但是——”
夏凡妮认真地看着永寂,神色庄严而专注。
“我的族人等不了太久。”
永寂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她道:“你们的太久是多久呢?几千年?几万年?还是……”
“可能只是一眨眼的瞬间。”
夏凡妮打断永寂的话,这个向来傲慢张扬的金色女子此刻眼中闪过怅然,她望着无星亦无月的夜空,望着更遥远更高高在上的地方。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黄昏随时会降临。”
听到这句话,永寂的抿了抿唇,清亮紫眸里的情绪无法为人所知。
第四卷 十月圣火
第51章Chapter51 圣女圣徒
威兹惨案震惊纳西上下,一时间人心惶惶,面对诸多贵族的怒火,向来无所事事的纳西审判庭宛如被鞭子抽着上阵的老马,忙得是人仰马翻,力不能及,而瞅见空隙的投机者更是趁着这个机会大肆搞阴谋论,因为当日的宴会参与者众多,波及甚广,不论哪势力看起来都有嫌疑,来自各方的明示暗示、真真假假的证据证言让审判长头疼不已,不过这一切都是背后的阴谋算计,公之于众的审判结局早已定下。
审判在屠杀后的第七日开始,由贵族们组成的陪审团罕见的列无缺席,而代表洛伦泽家族的次子罗纳德·洛伦泽和代表梅森家族的长女葛丽·梅森显然是领头人,由于正统继承人帕德里克·威兹死生不明,原本属于威兹家族的坐席上坐了一个生面孔,据说是某个威兹的私生子,虽然让私生子登堂入室是使家族蒙羞的丢脸行为,不过此时贵族们也无暇看威兹的笑话,他们更加担心是自己的家族是否会遭遇同样的祸事。
“将被审者带上来。”
待众人入席后,审判长发话,早已准备好的两名押解者将人提上,众人早已听闻威兹大宅唯一的幸存者是个红头发的圣血,但是当他们看见那一头如同鲜血染红的头发时,都感觉一股血腥刺痛的感觉,他们暗含畏惧地皱眉,和身边人窃窃私语起来。
将人拷在铁栏中后,一人将药剂灌入她口中,审判长想到幸存者因重伤和地下的幽禁变得有些异常的传言,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萨娜·洛特,原属于血狼营地奴隶,曾在纳西角斗场担任角斗士,后被兰道夫·奥格纳爵士买下,随行参加威兹大宅的宴会,经过多方确认,被控以伪造侍从身份,弑杀主人,屠杀贵族,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都陷入沉默,连私语声都一同消散,当被审判者睁开双眼时,他们都停止了呼吸,流落纳西的圣血并不罕见,但是拥有这样璀璨金色眼瞳的圣血却是见所未见,仿佛直视太阳一般的感觉感摄住他们的灵魂,令他们恐惧无措,焦躁难安。
审判长也没有直接见过这位幸存者,他对眼下的情况是意料之外,让他头疼是——最具有发言权的圣殿代表没有如约而至,他早已准备好的腹稿此时不敢轻易宣读。
众人将目光投向洛伦泽家族的席位,罗纳德·洛伦泽一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望向下方,他是如此的特立独行,和周围的紧张感和严肃感没有一丝牵连,仿佛置身家中,听着一曲奏歌那样悠然。
罗纳德没有分给旁人一点目光,他慢吞吞地说:“女士,你是唯一的幸存者,我想你的话在事件的调查中是具有分量的。”
萨娜被束双手,身处铁栏之中,伤痛犹存,她的精神此刻处于一种漂浮的状态,监视者对审判长的报告是如实的——在黑暗而无声的地牢中长达七日的幽禁显然让她进入一种失常的状态里,审判庭里为彰显肃穆气氛的明亮灯光更是让骤然从黑暗中苏醒她焦躁恐惧。
但是,萨娜在努力镇定下来,她从不退缩,比起对所谓的审判陈述罪恶,她的声音更像是一种自言自语,像过去的许多时候一样,她试图告诉自己做了什么,做得怎样。
“我杀死了兰道夫·奥格纳,我令人作呕的骑士主人,以及……我不负责任的领主大人。我是伍德村的幸存者,在一场别有用心的匪徒袭击中被骗上贩奴船,被烙上卑劣的印记。”
她抬起头,惨白瘦削的面孔,鲜红凌乱的短发,和璀璨的金眸组合一个奇异的画面,尖刻又稳重,血腥而圣洁,她的声音是缓慢而有力的,在气音衔接处微微颤抖,但是不要搞错了,导致颤抖的不是恐惧,而是愤怒、憎恶以及一种几近绝望的悲哀。
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个奴隶咄咄逼人的目光实在让人难以直视。
“你们判决我弑主,我没有意见,我杀的就是人间之屑!他将我伪造成侍从为他获利!你们判决我屠戮贵族,这不是我做的,杀死他们的是恶魔!这座流淌着罪孽的城市里有很多可怕的恶魔,他们——”
砰!
审判长脸色苍白,虚汗淋漓,巍巍颤颤的手松开敲击木案的小锤,他扬声喝道:“不要让她说话,她的声音里有魔性!”
监视者被那一声敲击惊醒,一时间找不到工具,连忙撕出布条捆上萨娜的嘴拖走她,此刻审判长正做出宣判。
“以伪造侍从身份、弑杀主人、屠戮贵族、危害城市安全的罪名判处……枭刑,三日后执行,现将罪犯押回地牢!”
宣判途中审判长意外接收到罗纳德的目光,他心神领会地改了口,然后匆匆结案,生怕在这几乎要了他老命的地方多呆一分一秒。
众人得到了答案三三两两地散去,可心里没有一点安宁感,梅森小姐意味不明地瞥了眼罗纳德,男子对她回以轻浮的笑容,梅森小姐嫌恶地扭头离开了。
随从凑到罗纳德身边报告通往地牢的路径,罗纳德没有拒绝下属的谄媚,随他穿过审判庭僻静的小路,心里一遍遍回味那双美丽的金色眼睛睁开时让他心跳几乎停滞的感觉——非常之令人着迷的感觉,像是品尝了世间仅有一份的绝佳美味,真是叫人害怕的沉溺感。
“她的眼睛非常漂亮不是吗?”
他努力以平常的口吻对随从评价,没有露出一丝过分的情绪,随从抹了把汗,也不敢劝诫,只是附和。
“别抖了,本少爷有分寸,不过是三天而已,各位大人们不会介意的。”
罗纳德拍了拍随从的肩膀,抬步欲走,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连忙抓着愣住的随从躲回阴影里。
金、银、白——被圣殿骑士簇拥的主教弗莱迪正小心翼翼地扶着圣女玛丽莲,几名圣殿骑士注意到这里的气息回头看了眼,见是洛伦泽家族的二少爷就没有多管。
“圣殿,圣血,哈,事情变得有趣了。”
既然有主教驾临,罗纳德不得不再次估量代价和收益,他向来是个理智人,很快就把那股探究欲抛之脑后,他仔细观察那一行人,瞧出圣女的状态好像有些不对,但也不去深究,端的是副看好戏的姿态,反正作为洛伦泽家族的二少爷,哪怕只是为了保全洛伦泽的面子,老爹和长兄再不喜欢他也得捏着鼻子罩着他。
“走啦,今天光真是刺眼,去小香街歇歇,听说南边又来了些好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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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西的地牢在山体中,分四层建立,上三层用于关押和囚禁待审者,而最后一层是用来处理死刑犯和无期犯的……”
审判长捏着长长的白胡子在前面带路,圣殿一行人一路跟随,他问:“三层之内我可以为诸位担保,可是第四层恐怕有些麻烦。”
言语间已经到了走廊尽头,一块从墙壁凸出拱形的大门被一队守卫把守着,审判长出示了自己的法牌后下入基层房间,魔法灯具的冷光照亮洁净无尘的地下室,五台升降梯建在不远处。
一股粘稠冰冷的邪恶气息让众人都打了个寒噤,弗莱迪主教询问:“什么麻烦?”
“不好说,可能对您而言也不算什么。”审判长回答:“看来您此行的目的就是第四层了。”他指着左边第一架升降梯说:“一次只能下去三个人,推动拉杆就能上下,底层从来都是只进不出的,诸位还请做好准备。”
说完,他从宽宽的袖子里拿出一块早已准备好黑布,笑着说:“老规矩。”
弗莱迪嘴唇动了动,玛丽莲开口询问,因为受伤的眼睛裹着纱布,她暂时什么都看不见。
“什么老规矩?”
审判长听见天真不知事的问题,温和地回答:“圣女大人,只是小人自欺欺人的无聊之举罢了。”
弗莱迪默不作声地将黑布扯入袖中,对玛丽莲道:“你伤口未愈,还是在这里等着吧。”
玛丽莲不赞同,坚持道:“可是我不去,你们如何分辨圣徒呢?”
弗莱迪的眼神闪了闪,随行者们不觉有异,圣女能得到神启就说明她是被选中的,她的语言因此蒙上了神的光彩,不可同日而语。
“那还请小心行事,邪气相当杂乱浓郁,比努,保护好圣女。”
深色皮肤的圣殿骑士队长比努沉稳应下,三人一同进入升降梯内。
玛丽莲点起圣光照亮黑暗,升降梯稳步下降,大家都沉默不语,一时间只有恶臭的冷风和铁索嘎吱的声音在死寂中回荡。
不知下降了多久,队长比努在心里默默计算下降的高度,纳西挖山而建,审判庭位于第二层,到达地面约莫是百米,可是他们已经下降了三十秒,按照审判长的说法早该到底了才对。
比努搭在剑柄上的拇指刚刚抵住剑格,玛丽莲就开口了咏唱圣术,不同于往日复杂的长篇大论,她这次只说出了一个字。
“光。”
于是黑暗被灼目的光撕裂,仿佛无尽的下落感瞬间消失,弗莱迪皱了皱鼻子没有吭声,处于惊愕中的比努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玛丽莲率先迈开脚步离开平台,步伐轻巧准确,比双目没有受伤时还要灵敏。
她走了三步,身上的光也照亮了这片空间,锵得拔剑声只响了短促的一下,比努就因为玛丽莲的手势停住了。
这里发生过一场血战,满是狼藉的坑洼地面上堆积着不知名的污浊液体和丑陋的残骸,连蚊虫苍蝇都不屑于靠近。死寂的空间里邪气不再涌动,静静堆积在地上,三双干净的靴子在其中游曳,打头地急迫,中间的犹疑,后面的警惕,宛如三只来到陌生湖泊的小鱼,在邪气堆积的泊里荡出片片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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