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把不沾血的好刀哇。”
肘击、下段踢、乃至拉近距离都是虚招,真正的攻击早在架开左臂时就完成,在少女手中神出鬼没的弯刀砍了钢腕一个猝不及防,但是下次还想阴他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钢腕啐了一口,身上筋肉滚动微微膨胀了一圈,隐约能看见表面的魔力光泽,这是库西族与生俱来的天赋能力【战甲】。
“再来!”
钢腕甩了下头,呯得一声,脚下砖石碎裂,化作一道残影冲向萨娜。萨娜眯着眼睛,薄唇微张,吐出一句简短的字节。
“禁令之二”
一道刻满符文的半透明光壁出现在萨娜面前,冲击中的身影紧急刹车,在光壁前一米的位置留下一个大坑,侧面的墙壁爆裂开,萨娜立刻转守为攻,她穿过光壁,手中的弯刀猛地刺入烟尘,刀刃被两只骨节粗大的手指夹住,她迅速改为徒手刺击。
烟尘涌动,钢腕再次后退,他脸色严肃地盯着手腕上细小的伤口,萨娜甩去指尖的血滴,再次召出弯刀握在右手,往钢腕逼近。
潮湿冰冷的空气贴在颈侧做出警告,钢腕后退一步,背靠走廊尽头的窗户,日光被乌云封琐在外,但稀薄的光线穿过华美的琉璃窗户,变作彩光照下。
钢腕笑道:“看来你不只有把好刀啊。”
嗞……
有什么弹起空气的弦,萨娜的神经一跳,她的刀才抬到一半,一个强烈的力道扯着她的左肩将她定死在墙壁上,嗡嗡颤抖的箭羽扫在耳畔,瞪大的金瞳看见了钢腕身侧不足两厘米的小洞。
这是……从彩色琉璃中穿过的箭?
“哈哈!”一点也不担心被误伤的钢腕大笑着将窗户扯下,萨娜撕掉被钉住的肩章,视野又发现银光闪烁,嗖然的破空声将她刚迈出一步的脚钉死在地。
猩红的血从平整的伤口中流淌而出,断裂的红发在半空中打着转儿飘落,眼中的惊愕凝成冷光,萨娜的身体微微颤抖,一股热意从胸口涌出。
这是警告,也是挑衅。
千米之外,精灵哈兰威诺再次将箭矢搭在弓弦上,空茫的目光穿过空间的距离,盯上了模糊人形的左胸。
保持祈祷姿势的克罗艾忽然停下咒文的吟唱,说:“不行,威诺,姐姐说不能杀死红发金眼睛的萨娜洛特。”
白发的精灵啧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他松开了弓弦。
“时间不早啦,有机会我们再好好打一场!”钢腕将窗户砸向萨娜,一脚踹开矮墙护着褡裢跳下,萨娜本要劈开窗户继续追击,却再次看见了一闪而逝的银光。
呼啦。
狂风劈头盖脸地冲入楼道,凝神警惕的萨娜突然感觉衣襟一松,塞在外套下的领巾哗得一下被风扬在脸上,那支箭居然精准地射断了她的束带。
好一个厉害的神箭手!
萨娜咬牙切齿地扯下领巾,因为力道过大蹦开了衬衣的一颗扣子,可她无瑕去管,因为她找不到本来放在怀里的昂日之心了,回头一望,一个迅速远去的身影被她锁定。
该死的!哪里来的贼!
“请让开!”
嘭!被挤到的贵妇人想要爬起来,却差点被旁人踩踏,她惊恐地呵斥想避开那只脚,楼梯上方忽然跳出一个白色的身影,一脚踩在那差点踩在她手上的男人的肩头借力起跳,男人身体一晃连忙撑在墙上,终于发现了倒地的妇人,在男子的帮助下妇人爬起,抬头在看那抹白色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萨娜如旋风一般冲下楼道,踏着马靴的她很快追上前面的身影,眼看距离越来越小,那个人突然回头,抬手就是一片烈焰挥出,萨娜咬牙冲破焰浪,星星点点的火焰舔舐着她的衣角。
“不要逼我,我不想这样。”
陌生的女人声音从前方响起,萨娜对上一双棕红色的瞳仁,身材修长的贵族女人一手攥着金红色的宝玉,目光冷厉,有汹涌的火团在她掌心燃烧。
“退下!”
萨娜攥紧腰间的剑柄微微压低身体,目光冷利,回答:“不可能,数以千百记的难民还要靠它救命。”
“那你身后的人怎么办呢?”
话音刚落,也不等萨娜与她辩论,汹涌的烈焰从贵族女人掌心倾泄而出,宛如一条火龙呼啸而出,瞬间侵吞了整条走廊。
放完火龙之后叶利钦毫不迟疑地冲向走廊另一头,她抬手轰开走廊尽头的墙壁飞身跃下,忽然感觉到一阵寒意,回头竟看见那个红头发就在自己身后。
萨娜的速度远快于叶利钦,她判断对方大概率会击破墙壁逃离,由于走廊已经被人群堵塞,在冲到五楼和冲到一楼的两个选择中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迅速从被钢腕打破的大洞跳下,果然看见刚从四楼跳出来的叶利钦。
萨娜左手攥着叶利钦的手腕,右手用弯刀卡在墙壁中,她试图把叶利钦抛回四楼空间,却没看到叶利钦突然变得晦暗的眼神。
高温让萨娜本能想要撒手,她勉强躲过一道冲着头来的火焰,右手紧攥将女人的手骨捏得咯吱作响,更加强烈的高热让她明白对方不是一个能靠谈话说服的人,心里一横松开弯刀,打算强行从对方手里夺回宝玉。
如果你足够心狠,你大可斩断我的手腕,这样昂日就是你的,可是你太过软弱,所以没有人能从我手里夺走它!
七峰拍卖行大楼的半空轰得炸开一团烈火,一个身影落下,踉跄地没入混乱的人流中消失。
乌云攒聚的天空落下水珠,萨娜松开卡在墙壁的弯刀,她翻身落地,捂着嘴痛苦地咳嗽,雪白的手套很快被染红,她一边咳嗽一边急迫地张开另一只手,金瞳中倒影出碎裂的光芒。
昂日……
萨娜收紧拳头将一手碎片握住掌心,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她身上,雨水剿灭了火焰,然后带来了更多的寒意,她咬紧牙关脱下手套将昂日的碎片包好,深深吐出一口气,按捺发痒的喉间。
嘭!
又是一声巨响从不远处爆开,一队由异族组成的队伍迅速从地下冲出,为首是一位身披法袍的库西族女性,不同与男性库西族的壮硕威武,女性的库西族身材修长健美,二米出头的身高更为她添了威严和气势。
意外出现的人让队员显露出敌意,为首的库西族抬手用法杖拦住他们。
“走。”
一身白衣很快在雨水的浸泡下失去了华美,连同那头鲜艳的红发也变得没精打采,赫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不远处的红发少女,等待身后队伍的撤离。
叮铃……
杖头垂落的铃铛声回荡在耳畔,厚制的马靴踩在污浊的泥水中,水花四溅的小水滩里倒影着两人模糊的影子。幽暗的天色下,她的金瞳散发着幽光。
“你们是什么人?目的为何?”
左角只剩一半的库西族人用青瞳审视着对方,垂下横握的法杖,清澈的水珠顺着磨利的刃面滚落。
“营救同伴,理所当然的差事,你要阻拦我吗,赤发的圣血?”
第64章Chapter64 命运将至
同伴,多么美好的字眼。
萨娜走在雨中的街道上,心怀愤恨的人在任何地方都能掀起斗争,有不长眼的撞在她手上,将她当做贵族意图掠夺,却不知道眼前是个空有一身武力的穷光蛋,一个铜币都没拿到还白白赔了一条手臂。
七峰拍卖行的异常事态很快扩散到全城,城镇的守卫和逃窜的异族在各处爆发战斗,迷雾般的细雨将一切弄得模糊不清,被雨幕筛过的声音变得遥远,遥远到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苍凉的拔剑声响起,萨娜越过满地的尸首,她的脚被一只手攥住,一个垂死的异族仇恨地瞪她,脖子上的金属项圈代表他来自某个小奴隶主的营地。
对,小奴隶主,奴隶中居然也是有等级的。萨娜漫不经心地用窄剑挑开那只已经僵冷的手,走向被尸首围在中心的囚车,巨大的金蝎子挥舞着双钳,闪烁着寒光的尾刺直直地立着。
没钱的奴隶主用项圈束缚,有钱的奴隶主则使用烙印,即使是耻辱的痕迹,在麻木的奴隶群中还会被当做攀比的象征呢。
萨娜拔剑砍断铁栏杆,金蝎子的尾刺唰地一下冲向萨娜,尾针和剑刃撞出清脆的嗡鸣,雪亮的剑身很快被毒液腐蚀地漆黑,萨娜一翻手腕斩下一截尾针,她冷冷地呵斥。
“快滚。”
五阶的魔兽已经具备不弱的智能,何况这还是一只被当做‘同伴’营救的金蝎子。
金蝎子这回很识时务地钻入无人的巷道离开,萨娜将烂了一块的窄剑扔下,又把剑鞘锁扣一同扯下。
这真是糟糕至极的一天。
雨越下越大,萨娜漫无目的地在雨中行走,耳边的铃音始终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像是引诱一样坚持不懈,这让她想起那些糟糕的回忆;而冲入单薄衣衫的冷风嗤笑她被射断束带的耻辱,裤兜里磕人的宝玉碎片也提醒着她的无能,最后徘徊在脑中是和异族的话语——来拯救同伴,这更是刺痛了她心里最自卑的一角。
这不是一个好日子,和这寒凉肃杀的秋风、和这不饶人的大雨一样,糟糕至极。
缠绕在耳边的铃音好一段时间没有响起了,萨娜将湿透的外套裹紧,一瞬间刺骨的冰冷、一瞬间舒适温暖,可是当她松开手,这让人打哆嗦的寒意更加嚣张了。
她觉得自己想要叹息,但她不想开口,她知道自己想要发泄,所以丢掉了剑,她穿过战场,突然觉得奴隶也好、平民也罢、贵族也一样——这座城里都是一群可悲的家伙,不知道为什么在拼命、不知道为什么在算计、活得像个行尸走肉,相互践踏,自欺欺人……
然后她觉得自己更惨一点,因为谎言无法将她欺骗。
萨娜走的有些累了,她在一间商铺前的石阶上坐下来,旧棚顶为她挡住了雨,可风一吹到让她更冷了。
真是不该啊,她连冰雪都不觉得寒冷,为什么会输给小小的秋雨呢?
萨娜呆呆地望着乌云翻滚的天空,她又听到了铃铛声,这次不是从耳边响起的,是从身边响起的。
真是不可理喻的一天。
深蓝的眼瞳让她心头一悸,湿透的衣服掩盖不住颤抖的身体,这大概也是好事,熟悉的深蓝色眼睛里露出了陌生困惑,真好,这样就不是那么像了。
“您还好吗?”
酒红色的斗篷镶着金边,边纹间嵌着精细的尼加符文,萨娜对旧神的经典了解不多,故而不能知道这些字符组合的含义,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穿着绣着尼加符文的斗篷,她应该也是奥修斯人吧。
这个念头让萨娜非常不自在,她怯懦的心告诉她应该离开,可双脚擅自罢工了。
一块洁白的丝绸手帕出现在她余光中,萨娜眼珠子转过去,目光不敢落在脸上,只落在她斗篷细带上的一串小铃铛上,玉石般通透的铃铛有美丽的色泽,是相当精巧的装饰品。
萨娜迟疑地接过布巾擦脸,她的速度很慢,因为她不仅是将脸擦干净,更是在把杂乱的情绪压回深处,好让她变成熟悉的模样……哪个都行,快点吧。
身边的人没有开口,萨娜猜测她在抬头出神地注视天空吧,因为宽大的酒红色兜帽将她的脑袋挡住了,什么都感觉不到。
雨静静地在下,滴答滴答的雨声占据了心灵的一切,萨娜呆呆地注视颤动的水洼,她逐渐忘记了自己,她感觉自己的皮肤开始呼吸,微凉的气息从四面八方钻进身体,将暗痛和僵硬渐渐吞没,这是一种安适的感觉,好像灵魂飘上了天空一样。
她不禁呆呆地想:要是这场雨永远不要停就好了,那样她就可以一直呆在这里,呆在安宁的旧雨棚下,不用去思考棚子以外的一切,身边还会坐着一个来自北方的姐妹,她的斗篷会在风吹过的时候发出清脆通透的叮铃声,和滴答滴答的雨声混成一段惬意的乐曲。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萨娜很清醒知道:这种宁静是非常脆弱短暂的,只要店主先生想做些什么,或是老天爷对绵延的雨感到厌倦,又或者是身边的旅人要前往下一个地方……那她就不得不启程了。
“去哪里好呢?”
啊,结束了吗。
萨娜的灵魂被轻轻的叹息一点点从雨幕中拽回这具冰冷沉重的躯壳里,她的手因为捏着潮湿的布巾太久而僵硬,她轻轻将布巾换到另一只手。
“这样看您想要干什么,小姐。但是不管目的如何,您还是不要在这座城市久留的好,最近纳西城的局势非常不安定,对一位独行女性而言实在过于危险了。”
旁边的人转过头,做好心理准备的萨娜和她碰上了目光,无疑是一位令人惊艳漂亮姑娘,与她年纪相仿,除了那双色泽过于相似的蓝眼睛……萨娜从对方沉静温雅的气质中捕捉到使她不安的讯号。
“我在找人,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道是谁,但是我知道她就在这里……听起来也许很奇怪,嘛,我也感觉很奇怪。”
萨娜没法开口,她猜测自己的衣服大概又汗湿了一次,双手紧紧交握,感觉到有目光落在她手上就迅速分开。
“最近这座城市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缠绕在心头的惶恐令萨娜无法欺骗她,昔日的巧言善辩嘴巴只能吐出干巴巴的语句,像是个努力掩饰自己不善言辞的笨嘴拙舌之辈。
“很多,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她想对方应该是察觉到她的异常了,可这已经是她控制的极限了,如果她找的人真的是……那她……
“你最熟悉的,或者你最常听到的。”
寒风扯出利啸,明明是很平淡的话语,萨娜却嗅到紧逼的意味,这份危机感触动了她心里那根敏感的弦,让她一方面情不自禁地去思考相遇的‘偶然性’,另一方面她又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念头是个令人作呕的倾向。
她感觉有些反胃。
萨娜默默捏着潮湿的帕子,湿冷的水汽覆在指尖,仿佛结上了一层冰铠,将里头的血冻得冷冷的。
“您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呢,不知名的小姐。”
“如果可以我想知道一切。”女孩偏头看着身边的人,半干的白色骑装包裹着瘦削的身躯,潮湿的柔软红发贴在脖颈,一缕缕乱翘的发梢积蓄着微微颤颤的水珠,缺乏阳光滋养的皮肤在鲜艳的红发衬托下显出一种病弱的苍白感,像是一捧轻轻一捏就会碎裂的雪块,眨眼间就会消失在手中。
她身上有凛冽的冰雪气息,与这座狂气污秽的城市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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