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一诺也不害怕别人说她是同性恋,同性恋又不犯法。但她害怕别人发现她和连漾无情侣之名却在行情侣之实,说穿了就是炮友关系,她会在心里觉得羞愧。有时她也叛逆地认为这有什么好羞愧的?她对不起谁了?可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就让她下意识地觉得羞愧。
好孩子,好学生这两个名头一直套在她身上,她发现她还是要脸的,虽然要脸在这个社会基本得不到什么好处。
另一个房间,蔡可宁捧着手机,边上的台灯还没关。听说晚上关灯玩手机容易近视,为了保护眼睛,她就一直亮着灯。
手机背面都发烫了,一边要和杨言聊,一边要和孙迪青聊,两个页面不停地来回切。三人也没拉群,蔡可宁觉得再拉小群太奇怪。杨言断定那人就是医学院的,因为有一张照片里出现了几本书,最底下那本露出了一点点深蓝封皮,那不就是咱们的教材么?
孙迪青是个人才,以前她就靠微信头像的变化发现班里谁谁谈恋爱,谁谁闹掰了,又能神奇地发现班里哪个同学的微博号。如今她又将“泡泡糖”的大号扯了出来,据说是根据点赞摸到了某明星的超话,又凭借她敏锐的第六感锁定了某位老写咯噔小作文的大粉。
再往下扒,就发现这位大粉是隔壁班的王怡。蔡可宁孙迪青不认识她,杨言也不熟。
第二天起床,叶一诺浑浑噩噩,蔡可宁哈欠连天。
还得上班,叶一诺去呼吸科报道,科里好几个实习生,也有像她一样新来的,本校外校的都有。呼吸科很忙,尤其在冬季,各类慢性呼吸系统疾病高发。但一整天都在如常工作,她没功夫跟人聊天,别人也没跟她搭话,如不深想,今天也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一天。她知道,或许会有人在背地或心里嘀咕,但还没哪个不开眼的敢当着她的面指指点点。
早上出门前,蔡可宁跟叶一诺说,那个号是王怡的,你和王怡熟吗?
叶一诺摇头,说知道,但不熟。
她去给病人送出院小结,送完就在护士站里洗手,边洗边想到了两件事。第一件是大一参加学生会,她在外联部,王怡在纪检部,当时两个部门的部长互不对付,两部门的干事们自然也很少交流,甚至也互看不爽。第二件是大三暑假在外见习,大概是为了早点下班的事,两个班忽然就闹起了矛盾。临三班班长气极,说要举报给辅导员,她们临二班班长不甘示弱,说你去啊,我们等着!王怡是临三的班委,义愤填膺地对着临二破口大骂,叶一诺的室友是副班长,当即就反唇相讥。
如果不提起王怡,叶一诺大概都想不起这两件事,她都快忘了郑显浩和王怡以前同在纪检。听说他们纪检部聚餐,提到外联就说,不就拉几个赞助么,拽什么啊一天天的。
中午吃饭,一个寝室难得地在食堂聚一块。蔡可宁坐外面,叶一诺坐里面,孙迪青坐蔡可宁对面,杨言坐叶一诺对面。吃完饭,大家一起出去遛弯,又在水果店买了一盒车厘子,说今天奢侈一把。
坐在住院部后的长廊吃餐后水果,蔡可宁有个提议,说:“下午杨言和迪青会去找陈鹏,我去找王怡,想问问你的意见。”
叶一诺愣了愣,说:“其实我没关系。”
她很清楚,看客们并不在乎真相。你回应了,大家盼着你们打起来,你保持沉默,大家又暗自嘀咕,看吧,心虚所以反驳不了。
但观众是健忘的,时间一长,谁还记得她叶一诺的这点小事?无非是当下受点委屈,她一向是看得开的。
她安慰自己,了解她的人一定会相信她,不了解她的人她也不稀罕解释,反正不熟,他们怎么想她,关她什么事呢?
蔡可宁直白地说:“不想你受这个委屈。”她不想以后有人聊起叶一诺,会说,哦,是16临二那个女的吧,以前听说知三当三?反正品行不端的。
叶一诺低下头,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即便没有蔡可宁,杨言也绝对过意不去,她自己被人骂也就算了,凭什么还要伤及无辜?
蔡可宁轻轻握住了叶一诺的小臂。
今天是个好天,阳光和煦,拂面而来的风还沾着些阳光的暖意,使人热血沸腾。
三人来到市一院的学生寝室楼下,半路上不知怎么还碰上了过林煜,过林煜当然也知道了事情原委,不知怎么也跟着她们一起。但陈鹏不愿下楼,说自己给没想好该怎么面对杨言。
过林煜上楼,半拉半拽地将陈鹏带了下来。
陈鹏可真不是个东西,蔡可宁想。按说他们是老乡,本该有老乡间的亲切,她现在只觉得这人垃圾。
陈鹏看到蔡可宁,整个人的不自然就更加明显。
蔡可宁还得去市立医院,过林煜悄悄跟上她,说我陪你一块去吧。蔡可宁说不用了。
市立医院住院部边上还有个小小的公园,公园中央有一个小亭子,亭中放着石桌石凳,蔡可宁和王怡在石凳上相对而坐。
王怡穿着白大褂,是从住院部直接下来的,蔡可宁开玩笑似的说了句:“你们市立管得还挺严?”
王怡看了眼对面那人,她报过自己名字,听着有点耳熟。同学说楼下有人找她,她挺乐意下来的,毕竟可以摸鱼,但看对面人的神色,总觉得来者不善。
“有事吗?”她把手机放桌上。
蔡可宁将手中的文件袋打开,拿出几张薄薄的纸,推到王怡面前:“看看。”
昨晚她还熬夜做了份pdf,上面写了某小号在某微博评论区的发言、该小号在背后的私信回复、该小号与某大号间如何关联以及该大号的身份如何佐证等等内容。
王怡草草看了,脸色变了变,随即又镇定下来,刚想开口便被蔡可宁打断了。
“别急着否认,我是想说我们知道了这人是你。”
“有直接证据吗?”王怡这时并不露怯,面色也显出嘲讽,“做这个东西是想干嘛?告我?还是发律师函?”
“这还不够诽谤罪吧?你们告得着我吗?”
王怡拿起面前几张纸又看了看:“牵强附会。”她摇头,“这不是我,你找错人了。”
蔡可宁:“我说了,你的解释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认为这人就是你。”
王怡笑了下,皱着眉看着蔡可宁,想看看她接下来怎么装。
“我听说你考研报了江医一附院的内分泌,一附院的内分泌不错的,也算王牌科室了,就是卷,毕竟内分泌嘛,谁不想去啊。”
“你估分应该还可以吧?复试肯定是能进的,先恭喜你了。”
王怡听着,摆出一副你有事吗的表情。
蔡可宁挂着淡淡的笑,又说:“我有个朋友,年纪比我大五六岁,是邬主任的学生。她的师姐,何英何主任,包括今年刚评上副教授的柳琴惠柳主任,她都说得上话。”
“不管你想找哪个导师,我都有办法让我朋友把这份材料递过去。你,说真的她们素未谋面,但我朋友,确实跟她们有些交情。”
“你可能还想说我没证据,但那又怎样?公安讲证据,法院讲证据,人可以不讲。判断是非曲直,人讲逻辑,也讲个人判断,还讲个人喜恶,你说呢?”
30、第30章
王怡脸色变了又变,她原以为蔡可宁只是拿两张毫无真凭实据的纸吓唬她,她不怕这样的吓唬,却没想到蔡可宁是要搞破坏,破坏的还是她历经千辛的这一年。
图穷匕见,即便对蔡可宁的话并没有十分的相信,但事关考研不容有失,她不得不加以重视。
蔡可宁接着说:“江医内分泌不缺你一个对吧?如果一志愿不录,现在走调剂是什么行情你也知道。”
王怡谨慎地看向蔡可宁放在桌上的那部手机。蔡可宁将手机解锁,递了过去,道:“你检查看看?”
王怡扫了一眼,又将手机递回来,问:“你想怎样?”
“先问个问题,我想知道谣言的源头。”
王怡沉默不语。
蔡可宁:“我找上了你,他躲在后面什么事没有,你觉得公平?”
王怡看向那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广玉兰树。
“郑显浩说的?”
王怡嗯了声。
“他说什么了?”
王怡不情不愿地说:“就说她戴了十几万的表,又坐的奔驰来上班,送她那人还是个男的,年纪不小了。”
“这能证明她在知三当三?”
“不能,行了吧?”王怡实在反感蔡可宁这种审问她的语气。
“好,那我有两个要求。”蔡可宁道,“第一,你在那条微博下重新澄清,同时在自己微博小号和朋友圈做个澄清,朋友圈要全部人可见。第二,郑显浩也要在朋友圈澄清,这件事交给你。”
“澄清内容里不用提到叶一诺的名字。”
“郑显浩为什么要我找?”王怡腾地站起,“你自己不能找?”
“你问我为什么。”蔡可宁也站起,“因为这么恶心的事我不想再干第二遍。”
“他能听我的?”
蔡可宁这时从口袋里拿出另一部手机,面向王怡,道:“那你告诉他,今天的对话我全程录音了,首先他赖不掉。其次,如果他不愿意,录音包括材料我会交给你们的辅导员刘奕芳老师,还有,他也报了江医吧?”
“你!”王怡惊愕。装模作样地放了部手机在桌上,暗地里又藏了部录音,这样的心机不可谓不深。
蔡可宁面不改色:“前途和一时意气哪个重要,你们应该很清楚吧?”
王怡急遽思索着自己目前的处境。
她在同城推荐里刷到的那条微博,当时评论也没几条,她想,她们不过几个素人,一条微博能掀出什么浪来?也就为逞一时口舌之快,她说了句一个寝室都风气不正!后来有人私信问她,说那是谁呀?前来私信这人在现实中与她关系不错,她说yyn,你自己想,她还说过这要保密,不能说出去,没想到这么快,截图都传遍了。
私信的来了好几个,后来她这层底下的评论也越来越多,王怡还是知道利害的,迅速将自己这条评论删除了。
她一开始也没想弄得人尽皆知,但谁知那博主后来直接艾特了杨言,事情就有些不可控了。
蔡可宁仍在静静看着她。
王怡这时突然又记不清面前这人的名字,她问:“你叫什么?”
“蔡可宁。蔡元培的蔡,可以的可,宁静的宁。”
“她自己不来,倒让你来?”
蔡可宁:“如果你也有很好的朋友,你不会让她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自己出面处理这种事。”
王怡被蔡可宁这话噎了下。
她确实单方面地跟叶一诺不对付,觉得她这人看着温良和善,实际又茶又婊。记得大一有一次她们部门开完会从教学楼出来,迎面碰上了叶一诺,叶一诺竟连声招呼都不打,目不斜视地从她们身边走过,偏偏别的学长学姐们还总说她礼貌懂事。大三那年竞选预备党员,她听说叶一诺都没上台拉票,最终票数她却最高。印象最深的还是暑假见习两个班闹矛盾,叶一诺悄悄在她们副班那儿不知说了什么,副班一个大嗓门就将炮火对准了她。
她自认为看穿了叶一诺的真面目,可往往世人皆醉,偶尔听到有人夸她,她在心里暗暗不齿。
纪检和外联素不对付,也是在王怡做了部长后,才开始压他们一头。可后来又有流言传出,说那是因为叶一诺没留外联,要是叶一诺做部长,还能有王怡什么事?还说当初换届,纪检的徐部长找叶一诺谈了好几次,可人家就是不留呀。
叶一诺表面低调,抛头露面的事彷佛与她无关,可往往不知怎么,最瞩目的那个总会是她。她想要的,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而面前的障碍,也总有人会伸手替她摆平。
就像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蔡可宁,竟会为这样的事替她出头。
蔡可宁收回手机,又将几张纸放回文件袋,看着王怡说:“今晚我能见到你们发的朋友圈吗?”
也不等王怡回答,她转身出了亭子。
出亭子没多远,蔡可宁见到了站在一片冬青树后的过林煜,他正低头玩手机。蔡可宁走过去,他敏感地一下子抬头。
蔡可宁眼里没有惊喜,只有不解,过林煜有点局促,轻声问:“你们谈完了?”
“嗯。”蔡可宁问,“你怎么在这儿?”
“想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又不会打起来。”蔡可宁说。
冬日下班的点,夕阳稳稳沈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叶一诺看着地上自己那个被拉得长长的影子。
地面还有个塑料袋,正随风一路向前小跑,跑得比叶一诺的脚步还快。
蔡可宁跟她说,她回来了,正在地铁上,等会大家一块儿吃个饭吧?
叶一诺回:好。
一转身,蔡可宁已经在寝室群召集大家一块吃饭。
杨言说她请客,咱们去吃顿好的。叶一诺说她来请,去新天地吧,那边饭店多。孙迪青说,请什么请,当初说好的出去吃饭要aa。蔡可宁说,就吃碗面吧,请不请的以后再说,她快饿死了。
于是大家决定就去蔡可宁常去的那家面馆吃面。
叶一诺私聊蔡可宁,说下次找个时间,我请大家吃饭。
蔡可宁回:以后再说。
叶一诺回:谢谢。
两个字包含了千言万语。
蔡可宁很快回过来,谢什么谢,你跟我这么见外是想干嘛?
叶一诺立刻想起之前陪着蔡可宁在医院那晚,蔡可宁跟她说谢谢,她当即脑子都不动地说,谢什么,我们之间就不要说谢了。
很偶然的一次,蔡可宁在麓西考试,当晚她俩在微信聊天,不知聊到了什么,蔡可宁跟她说,她永远都记得她陪着她在医院的那个晚上。
叶一诺当时回:你不说我都要忘了。
这一整天,一颗心都是沈甸甸的,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又浮起来,跟着那个塑料袋一块向前飘。
其实她有点愧疚,愧疚让蔡可宁出面帮她摆平这事,但她去了能做什么?她也不知道。
叶一诺走到小区门口,见到连漾那辆打着双闪的车,连漾站在主驾门边。
连漾见叶一诺像朵积满雨的云,慢吞吞地向她飘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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