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给叶一诺化了个淡妆提精气,即便都汗流满面还是在不停地自拍,叶一诺替大家举着手机站在最前。
杨言跟叶一诺低声说:“听说王怡调剂去了感染,内分泌没上。”
叶一诺回:“啊?”
杨言:“这人品不行就是考不上啊。”
叶一诺笑了下:“内分泌竞争大,没考上也正常。郑显浩呢,他怎么样?”
“他?”杨言不屑道,“他本来就考不上啊,听他整天瞎吹!”
叶一诺的手表震动,王玉娟发了一张图片和一句话。叶一诺将拍照那部手机递给室友,拿出自己手机查看消息,王玉娟问她:严重吗?
叶一诺走到樟树下,将王玉娟发来的ct报告单又仔细看了一遍,好几个关键词熟得不能再熟。她抬头,见室友们还在那儿喜气洋洋地拍照,从草坪到湖边树下都是人,或站或坐,入耳的几乎全是欢声笑语。
刚收到信息的那刻,许多情绪在心头顿生,埋怨也好指责也罢,还是说难过,她在对话框里一阵删减,最终回:去省人民吧,找之前的冯主任。
叶一诺没回去,依旧站在树荫下看着大家嬉闹,忽然杨言又叫她名字,叶一诺站在原地回,怎么了?杨言招手让她过去。
“韦一鸣你还记得吗?”杨言问。
叶一诺问:“谁?”
“就那个,以前银话筒,主持人大赛。”
“隐隐约约,怎么了?”
“怎么了?”杨言笑道,“他刚来找遥遥,说能不能请你吃个饭。”
叶一诺皱眉:“不能。”
杨言:“不能就不能呗,怎么还拉下个脸?”
叶一诺扯了扯嘴角,说:“认识吗,就请别人吃饭。”
傍晚叶一诺上了连漾的车,车内有股沁人心脾的茶香味。
“安全带。”连漾道。
叶一诺回神,回了个哦,将安全带扣上。
“想吃什么?”连漾侧头问她。
叶一诺看向连漾的侧脸,这个时节五点钟太阳还未西沉,光线将脸部的线条描摹得既分明又柔和。
叶一诺:“先回家吧。”
“回去?不吃东西了?”
叶一诺伸手抚向连漾脖颈,双唇在她唇边轻轻一印:“回去吗?”
纯净的一张脸,清泉般的眼睛,碧波荡漾的声线说的是勾起彼此欲望的话。
连漾踩下油门,一手控住方向盘,另一手的指尖轻轻挠着叶一诺的下巴,笑道:“那我可不一定有力气。”
叶一诺牵住连漾的手,别开头看着窗外纷杂而过的景致。
-
时至七月中下旬,正是农历十五,天上挂着一轮硕大的圆月。连漾将车停在叶一诺小区边,打开双闪才几秒钟又按掉,车往前开了一段,拐进相对僻静的老小区楼下。
连漾解开安全带,叶一诺也解开安全带。
连漾侧身看着叶一诺。
“怎么不说话?”
叶一诺也看着她:“想听我说什么?”
“那就不说。”
叶一诺牵过连漾的手:“你可以不去吗?”
“舍不得?”连漾挑眉。
“嗯。”
“骗我的?”
叶一诺将手松开:“我有这么多话要骗你是吗?”
连漾俯身将叶一诺吻住,直到腰颈酸痛。
两人靠在椅背平复呼吸节奏,连漾看着窗外幽暗宁静的路灯点点,克制住心头忽然升起的那个脱轨念头。
“连漾。”叶一诺叫她名字。
连漾转头,见叶一诺正认真看着她,一双眼睛像两颗挂着水珠的黑葡萄。
“舍不得你走。”
“一周也舍不得。”
连漾心间一软,伸手抚住叶一诺的脸颊,道:“你跟我一起去。”
叶一诺摇头。
像揭开熟透了的蜜桃皮一般,连漾小心又温柔地再次咬住叶一诺的双唇,空气中弥漫着清甜气息,也弥漫着细碎的唇舌交缠时的声响。
就这样过去快半个小时,连漾将车开回叶一诺小区门口停下,叶一诺解开安全带开车门,手腕便被身边人扣住。
叶一诺回头,连漾松开,道:“去吧。”
叶一诺下车,连漾降下车窗,叶一诺弯腰,挥手说了声拜拜。
连漾:“回去吧。”
叶一诺点头。
连漾掉头开走,绿灯后刚起步,她下意识瞥向后视镜,发现叶一诺还站在原地。叶一诺穿了件白色上衣,在镜中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白点,白点像镌刻在镜面,一动不动。连漾点了几脚刹车,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
电影《东邪西毒》台词:以前我认为那句话很重要,因为我觉得有些话说出来,就是一生一世,但是现在想一想,其实说不说也没有什么分别,因为有些事是会变的。我一直都以为我自己是赢的那个,直到有一天看着镜子,才知道自己输了,因为在我最美好的时候,我最喜欢的人都不在我身边。
做人家:在方言里大概就是勤俭节约,比较持家这个意思。
45、第45章
因没开学还分不了宿舍,叶一诺到江州后先租了处房,一面等到八月初去医院提前上班,一面也是要常去看看王玉娟。
这次再去省人民时王玉娟的管床医生跟叶一诺谈了话,王玉娟现在的情况是肺癌晚期伴骨转移,医院给予的治疗也是以延长患者生命为主,需要用到进口药,每月花费不是笔小数目。
这一年是王玉娟患癌的第五年,叶一诺以前学过,癌症有五年生存率之说,意思是在经过治疗后生存超过五年,即达到了临床治愈。
叶一诺读大一的时候,有段时间常常夜间惊醒,那时刚得知王玉娟患癌,正在接受化疗,心里像吊悬了根针,总惴惴不安。后来王玉娟出院,将越州的小笼包铺子转让了,回家后歇着不再做事,日子也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了五年。惊慌随着时间慢慢淡去,叶一诺在明州很少去想云昭发生的事情,有时候高兴,她甚至会忘了王玉娟身上还有病。
叶一诺每天都来省人民医院探视,她没跟王玉娟说自己在外租房,说的是她已经在一附院上班,就住在医院的职工宿舍。这么一来她无法陪护,其实也陪不了几天,现在是大姨和小姨轮流在陪。
叶强隔三差五也来,夫妻无话,看两眼也就走了。
叶一诺傍晚到病房,大姨或小姨就出门透个气或吃饭。叶一诺来也会带些吃食,有时带榴莲,王玉娟其实喜欢吃但因为贵总舍不得买,有时又带生煎包,王玉娟第一次吃那薄皮生煎,还夸说比自己包的那小笼包好吃多了。
吃完东西叶一诺会问王玉娟要不要下床走走,因为有骨转移容易发生病理性骨折,王玉娟通常就坐着或躺在床上。王玉娟有时会说不了,有时会说也行,叶一诺就扶着王玉娟在病房里慢慢地走上几圈。
母女俩平常在家也很少聊天,叶一诺不是坐客厅看电视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不知道干些什么,王玉娟忙完卫生有时也出去打麻将。叶一诺假期回家的时间本也不长,有一半几乎都在外做家教挣钱。
但现在在医院两人倒也有话可说,通常是王玉娟坐床上说,叶一诺坐床下听。说的不是她们村里或者现在发生的事,常常是三十年前,甚至四十多年前王玉娟自己的事。
有一回王玉娟说起自己读小学。说起小学,问叶一诺还记不记得外婆家往前几十步再往左拐的那处院子?叶一诺点头,说有印象。那就是王玉娟那时的村小。村小两位女教师,平时住在学校,一日三餐需有人帮忙做饭,王玉娟离校近,从四年级开始就边在村小做工边上着学。
那两位女教师不是本村人,晚上不敢睡在这村小,王玉娟还得陪着她们睡在隔壁房。每天天亮,王玉娟先提着两只桶去河里打水,起初扁担硌得肩膀疼,总得挑一段歇一段,后来做多了,倒也能一口气将两桶水挑到厨房。
老师吃的也不过是些炒青菜,炒萝卜之类,王玉娟说起那时疥厨里两个老师各有一只装猪油的搪瓷罐,她做菜总不能老用同个老师的油,于是这餐这位老师的罐里挖一勺猪油,那餐那位老师的罐里挖一勺猪油,两老师罐里的猪油几乎天天都差不多平。
做饭的报酬便是每月五块钱,五块五块地这么攒着,过几个月就能给自己买一套棉毛衫棉毛裤,或者给自己买双橡胶鞋,王玉娟说到这儿咯咯笑起来,叶一诺原本不笑,听到这儿也跟着笑。王玉娟说,打从她那时起,贴身要用要穿的这些衣物,就再没短缺过。
“你就这点随我,”王玉娟最后说,“从小知道怎么盘算钱,以后钱交代给你我是放心的。”
叶一诺平时没怎么觉得,这一刻又忽然想起王玉娟从前待自己的好。她读初中时一周回一次家,王玉娟那时也已经去越州做小笼包了,每逢周末,王玉娟也会骑电瓶车回一次家,回家必带些村里买不到的吃食,有时是烤羊排,有时是炸鸡。叶一诺最喜欢吃那炸鸡,不是裹面粉的韩式炸鸡,而是腌满调料直接下油锅炸的老式炸鸡。带回来满满一盒,王玉娟不会来吃,叶强也不会来吃,叶一诺能从晚饭吃到宵夜。
当晚,叶一诺就梦见自己放学回家,坐在房间的书桌前边写作业边等炸鸡的情景,从太阳沉入西山到月亮爬上枝头,王玉娟始终没有回来。叶一诺跑到阳台,看着河对岸的路灯将整条马路分割成一段一段,河水静静淌着,整个村庄漂浮在十年前。那一刻她忽然有了当下的意识,脑海中有一个念头闪过,知道王玉娟是不会回来了,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四下一片寂然,整个叶家村都在夜色中沉睡,叶强不知道去了哪里,留下叶一诺孤身一个人。听得远处传来几声突兀的狗吠,叶一诺跟着心一提,眼泪开始仓皇地滴答下落。
叶一诺哭着醒来,天已经亮了,她今天要去医院见导师及同门的几位师兄师姐。一起吃完午饭,师姐带着叶一诺去了趟医学院的实验室,向她介绍目前组里的研究方向及几个实验项目。
叶一诺从学校回来,扫了辆共享电动车,骑到一半隐约见远处站着交警,她没戴头盔,立即悄悄拐了个弯驶向别处。找了个地方将车停好,剩下的那段路改为步行,蔡可宁给她发信息,要她去支付宝的农场里给她们合种的树苗浇水。
她俩自从一块合住后就开始在芭芭农场种果树,还是蔡可宁带她玩的,之前家里那两小袋米也是在支付宝种出来的,这次选的是火龙果。
叶一诺索性坐在路边的休息椅上做任务领肥料,全部弄完,她给蔡可宁发信息:上班感觉怎么样?
蔡可宁回:现在在摸鱼,因为还不会干活。
又回:等过几天慢慢上手就要做牛马了,你呢?
叶一诺回:我在江州,过几天去科室帮忙。
蔡可宁回:这么早过去等着了?
叶一诺回:顺便有点别的事。
蔡可宁:好吧。
-
车窗边擦过一枚骑车的身影,穿白t,扎丸子头。连漾坐在车内,道:“停一下。”
司机一脚刹车,连漾向后瞥。当然不是叶一诺,只是身形和打扮有点像。
连漾回头:“继续开。”
助理坐在副驾,这时道:“连总,江主任刚发信息过来,说临时加了台手术,晚饭可能要晚点到。”
连漾嗯了声:“就说我们等。”
“好。”
汽车停在十字路口,路口向前便是江州医科大的二附院,二附院与一附院相隔不远,就差了两条街。连漾看着窗外,江州医科大学这几个红字映于眼前,她问:“这边哪家店的可颂比较出名?”
助理一时也说不上来,忙打开小红书搜索,分享给连漾几个点赞较高的帖子。
连漾一一看了,说:“不太像。”
助理又分享了几个。
连漾看着图,道:“明天下午的会我不参加了,就说我有事。”
“好的。”
指尖下滑,连漾停在叶一诺的对话框,点开后顿了几秒又关上,她靠在椅背,小臂搭着扶手,指节无意识地打着没什么规律的节拍。恰逢拥堵路段,从窗外望去,周边地铁站一下子涌出许多人,连漾打开遮阳帘,开始闭目养神。
正是日光最炽烈的时候,刚进家门,一股门窗紧闭了好几日的闷热感袭来,连漾开了空调,将手里的东西放餐桌上,给叶一诺打了个电话。
没人接,连漾点了挂断,转而去各个房间将窗户都打开透一会儿气。
坐在沙发上,连漾想给叶一诺发信息,正在措辞,想到晚上吃什么的事情,是去外面吃还是叫阿姨过来做几个菜?算了,先去接她,其他可以路上说。
连漾起身,又想到她没接电话,那信息也不一定看,正犹豫间,才见到茶几上放了些东西。
入目的第一件是她给叶一诺的车钥匙,摆在最上方,其次是滨江一品的门禁卡,最后是一只信封,有些厚度。
信封上贴了张便利贴,是叶一诺的字迹,写着:我去江州咯,这一年谢谢你对我的照顾,再见啦。
连漾打开信封草草看了眼,原本她还在想这里面装着什么,见到便利贴后不出所料,是钱。看厚度,一万不止。
叶一诺的意思她明白了。连漾皱着眉,大脑忽然一片空白,她将这信封扔回茶几,嘲讽地笑了笑。
环视周边一圈,大脑才开始恢复运转,许多的关于和叶一诺的那些曾经像密密麻麻的针,朝她扎来。原来她说的那些舍不得,一周也舍不得,什么不想毕业,不想离开都是谎话。
她的难过,她的不舍,前几天临别时她眼里的泪花原来都是演的。叶一诺什么时候演技这么精湛了?这么多次虚伪的“情真意切”还真的将她哄得团团转。
连漾当即给关照拨号,那边接通,她立即道:“你望江华庭那边的密码给我。”
待开车到望江华庭进了门,整处屋子已经空荡荡的。这里连漾第一次来,她慢慢走进,能看出来,搬走前有仔细清理过。
南向两个房间,她不知道哪间曾住着叶一诺,走到阳台一望,江对岸就是她们小区,连她自己住的那幢楼都望得见。
连漾站在阳台给关照打电话,汗水沿着眉骨一点一点滑下,一时找不到纸,连漾用指尖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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