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起来已经有点遥远,但又觉得好有意思。”
裴微也笑:“赚钱了吗?”
“赚了呀,我们寝室赚了200多,然后集体吃火锅去了。”
“很开心吧?”裴微看着叶一诺,脑海中想象如果是蔡可宁跟她说起这些会是什么样子。
“嗯,”叶一诺点头,“我们去吃了川渝部落,当时就在想,怎么这个火锅这么好吃?”
“裴老师。”
“嗯?”
“可宁很聪明对吧?”
“她很聪明。”裴微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一诺,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吧。”
“我想知道,可宁为什么没有读研。”
“她......”叶一诺止住,“裴老师,这个问题你问过她吗?”
裴微摇头:“我怕她不想说,但因为我问了,又要硬着头皮告诉我。”
“其实......”叶一诺有些犹豫。她从蔡可宁堂妹猝死的事说起,说到后来蔡可宁突发心律失常又做了手术,反正手术是成功的,她现在也很健康。
“预激?”
叶一诺点头:“对。”
“但她父母很担心,觉得干临床太辛苦了总要值夜班,就希望她可以换个方向比如辅助什么的。她其实参加了考试,复试排名也不低,但因为公考面试过了,海大那边就放弃了。”
“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吧,她很孝顺。”
“理解。”裴微道。
裴微想起在隔离点的那段时间,蔡可宁有事只找吴敏签字从不找她,她和吴敏仿佛就是点里最牢靠的主力,她小小年纪,每天周旋于比她大那么多岁的人中间,也有过矛盾,但都解决了。
裴微在这一刻忽然感受到时光的力量,时光让一个从前常常围着她转的小妹妹长成了能在社会上独立起来的大人。但独立是一件辛苦的事。
“麓西好玩吗?”
“还挺好的,有山有水。”叶一诺吃着饭说,“我喜欢吃早上小摊卖的那个饼,里面卷着菜的,名字忘了。”
“我也喜欢吃那个。”裴微笑道。
“可宁带我去的一家日料店也不错,食材很新鲜,就是店面很小,就几张桌子,要提前一天预约的,不然吃不上。”
“要提前预约?”
“对啊,可宁跟我说的。”
“原来是这样。”裴微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些。
-
蔡可宁手里拎着保温盒,站在裴微住的小区门口等她。蔡可宁后来又进过一次隔离点,但时间不长,就待了八天。裴微在这八天中的某一天顺路给她送过一次饭,就装在这个保温盒里。当然也不是她做的,是外面打包的,那家饭店蔡可宁去吃过。
裴微的小区位于老市中心,靠近吾悦广场,都是些大户型。蔡可宁没事做,看了看小区外立面,又打开App看看这边挂出来的二手房价格。在麓西是算得上贵了。
入耳的鸣笛声令她立即抬头,她看见裴微的车已经停在地库入口,裴微降下车窗,让她上车。
抬杆高高举着,蔡可宁有些无措,可后来又跟了一辆车进来,裴微不进,他也进不了。
蔡可宁小跑着坐上副驾,将手中的保温盒抱在怀里,车身在缓缓倾斜着下降,她心想,等会儿自己是从地下车库上来?还是?
“开车了吗?”
“嗯?”蔡可宁转头,看见裴微正拐了个弯,她单手扶着方向盘,姿势很帅很流畅。
“哦,没有。”
“没开车?还想说我们小区附近不好停,最近交警和城管来得比较多。”
“嗯,我最近都走路上下班。”
“这么健康?”裴微换好档停着,并不急着倒车入库。
“我做人家呀。”
“好吧,”蔡可宁笑着说,“是我觉得老是坐办公室不太好,每天走走路挺好的,半小时也正好。”
裴微停好车,蔡可宁从车上下来,想着就把保温盒还回去,还回去她就走了。她看着裴微下车,裴微没看她的意思,而是径自绕到车尾打开后备箱,拎了一塑料袋东西出来。
“你吃了吗?”裴微问她。
“额,”蔡可宁犹豫了下,“还没。”
“走吧,上楼。”
“我......”蔡可宁站在原地,她想说她下了班没吃饭不是要过来蹭饭的意思,是不想让她等会儿再下来一趟,也不想单单就放在门卫。
裴微走了几步,见蔡可宁不动,她也停下,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又认真地看着她。
蔡可宁受不了裴微这样的沉默。从前她想让裴微做什么,她会撒娇,但裴微想让她做什么的时候,裴微不会说话,就只是看着她。有时她会挑眉,有时又给她一个别样的眼神,有时就只是沉默。蔡可宁能从裴微的不同微表情中读出她的情绪,挑眉是一种挑逗,她的眼神要取决于当下的情景,但沉默代表她不安的心,她也会难过。
蔡可宁上前朝裴微伸手,说:“我来拿吧。”
裴微背过手:“不用。”
坐上电梯,蔡可宁有意调节气氛,道:“准备请我吃什么?”
裴微温和地笑了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我又不挑食。”
“你辣的不吃,肥肉不吃,胡椒味太重的不喜欢,太油腻的不喜欢,太酸太甜的也不喜欢,芹菜和青菜不爱吃,鸭肉和鲫鱼也不爱吃。”
蔡可宁:“被你一说显得我,但我不吃鲫鱼是因为......”
“刺多。”
“对。”
蔡可宁笑起来,裴微也笑了。
裴微的家很大,光一个客厅就有蔡可宁在麓西的两个家那么大,蔡可宁将保温盒放在茶几,走到落地窗前看了看,底下就是小区的中央景观带。
“你家好大,一个人住会不会太......”蔡可宁转身,见到裴微站在客厅另一端,带着笑意注视着她。
蔡可宁一怔,心律在那瞬间被拨乱了。
“嗯,是缺个人和我一起住。”
这话题太敏感,蔡可宁忽然紧张,不敢顺着往下接。她走到裴微身边,说去厨房吧,接着看着裴微从袋子里拿出排骨、牛肉、山药、萝卜还有几盒水果。
“你打算怎么做?”蔡可宁问她。
“排骨要和山药一起炖汤吗?炒牛肉吃不吃?”裴微道。
“但我不太会炒肉,你等会儿不要嫌弃。”
蔡可宁突然笑出来,这一笑显得她放松自然,像回到了过去。
“你笑什么?”裴微笑着问。
“我说等你做完,”蔡可宁看了眼手表,“七点了?还是七点半?你要我饿死?”
裴微不善下厨,她一进厨房便手忙脚乱,做几个菜准备工作一大堆,所以以前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就算要做饭也是蔡可宁动手。蔡可宁不是真的嫌弃裴微做得不好或者动作慢,她是不愿裴微沾上这些活。她喜欢裴微,这些事她心甘情愿地做,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反正从小做惯了。
“我来吧。”蔡可宁麻利地脱了外套,递过去将它搭在裴微小臂上,“我看着做三个菜,大概......四十分钟?”
“你家有高压锅吗?”她转身去水池边洗菜。
裴微:“我其实不是......”
“我知道。”蔡可宁语气轻快,“我回去也照样得做饭嘛。高压锅呢?”
裴微从橱柜将高压锅拿出来,又说:“我帮你吧。”
“不用,你就跟以前一样等着就好,或者你忙你的,我这儿很快。”
蔡可宁将排骨下锅焯水又开始切肉,她的身体忙碌着,脑子便开始直来直往,说出来的话都是下意识的。
裴微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弯腰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食用小苏打有吗?”
裴微回神:“好像没有,怎么了?”
“炒牛肉,你一生的挑战是吧?”蔡可宁朝她俏皮一笑。
裴微点头:“是啊。”
“以后炒牛肉可以先用小苏打腌一下,炒出来一定嫩,或者买小里脊,但这个部位太抢手了。”
“好。”裴微过去给蔡可宁系上围裙。
“抬头。”
蔡可宁配合地仰起头,裴微将围裙套进去,又轻轻地将她散下的头发拨出来。蔡可宁的手机响了,裴微帮她从裤袋里拿出,念了来电显示,问她要接吗?蔡可宁说同事,要接的。
裴微接通电话,帮忙贴在蔡可宁耳边。
“8号要的?今天不是9号了?”
“好吧,每次都这么不讲武德。”
“哈哈哈好。”
等电话挂断,蔡可宁才意识到她离裴微多么的近。裴微在她身后,站姿像是将她轻轻裹住,她的指尖就在她耳畔,她们正若有似无地肌肤相贴。
鼻尖萦绕着裴微身上淡淡的气息,蔡可宁没话找话般解释:“要我报个报表,现在才通知我。”
“急吗?”
“没事,说了明天早上再交。”
“嗯。”
裴微帮蔡可宁系上腰间的带子,紧了紧又松了松,她慢吞吞地打着结。
“可宁。”她忽然叫她。
裴微刚刚听蔡可宁说话,个别词她得缓一缓才能大概理解。有一次和蔡可宁在网上聊天,蔡可宁回她一句美美回家了,她问美美是你朋友?蔡可宁发了三个笑哭的表情,跟她解释说,美美地回家了。她才明白美美不是人名,而是个形容词。
“你以后看到有趣的那些帖子什么的,可以分享给我。”
“啊?”
裴微感到蔡可宁的身体正在慢慢僵硬,连切肉的动作也变得越来越慢。
“就跟以前一样。”
“嗯......好。”
-
后来那天也没有下雨,叶一诺坐在李晓满的电瓶车后座,经过校门口的三个减速带摇摇晃晃地出来,见连漾的车还停在原地。
李晓满小声说:“哎,你朋友怎么还在。”
叶一诺:“嗯。”
连漾等了她两个小时,她总做不到再视而不见。
李晓满:“那你要下去吗?”
“我下去吧,你骑回去小心点。”
叶一诺朝连漾的车走去,连漾打开车门下车,右手搭在车门边,以极其放松的姿态看着她,似乎也并不在意两小时前她没给她想要的答案。
连漾替叶一诺开副驾的门。
“也没下雨。”叶一诺系好安全带。
“可能等会儿下。”
车子启动,回到宿舍又只要五六分钟时间,这个点马路上还是这么热闹,几块玻璃将嘈杂隔绝在外,车厢内连音乐都没有,静得仿佛只剩下呼吸声。
“你想好了吗?”连漾忽然问。
“什么?”
“又要已读不回?”
叶一诺开始心跳加速,她知道连漾在问什么,但她不想面对,既不想说好,也不愿说不好。
“你心里有答案吧?”
叶一诺看向连漾:“想听真话假话?”
连漾想了想:“先说假话?”
叶一诺:“我不要。”
连漾笑了:“真话呢?”
叶一诺:“我不要。”
如果不是她离开明州,如果不是她不告而别,连漾会在今天跟她说这些么?叶一诺想问,但又不愿问,因为她知道答案。
沉默再次在整个车厢中蔓延,连漾不再说话,只是专注开车。开往她们宿舍的整条路都那么充满活力生气,有一家卖糖炒栗子的小店一闪而过,门口还站了不少人,叶一诺忽然就很想吃栗子了。
车停在宿舍对面,很像之前黄梦茵停着的位置,在叶一诺下车前,连漾解开安全带,从后座拿出一只纸袋递给叶一诺。
“这什么?”叶一诺朝里看了眼。
“面包,你去上课的时候我买的。”连漾说,“都是芋泥馅的。”
拿在手里的面包忽然就有了沉甸甸的重量,在叶一诺犹豫着要不要收下的间隙,她看到面包堆中还有个奇异的物体,拿出来看是一个厚厚的信封,上面还有一张便利贴。
这是她之前留在明州的东西。
“什么意思?”她问。
“你拿回去。”
“不拿。”
连漾淡淡道:“我不收。”
信封与便利贴就被搁在纸袋上方,成了一样谁也不愿去碰的东西。
不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鸣笛,像一把锋利的刀,将整块凝固的空气割出一片裂口。
“有一句话我要告诉你。”
叶一诺没应声。
“我说的想和你在一起,不是因为你离开我所以我不甘心或者心血来潮。送你回去的那天晚上,在车里我就有过这样的念头,特别是在你说你舍不得我的时候。”
“你还记得吗?”
“这是真话。”
叶一诺不太自然,尤其是听到连漾说舍不得这三个字,这些话是她说的她肯定记得,真也好假也好。
连漾不断靠近叶一诺,狭小的空间内,叶一诺已经避无可避。她或许知道连漾想做什么,但依旧没有躲开,而是选择直视她。
下一秒,她被连漾吻住,这个吻浅尝辄止,并不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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