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可宁觉得有点难为情:“这些东西我等会自己去买就好,你怎么还......”
“这有什么?”叶一诺不以为意,“我路过小超市就买了。”
她搬了把椅子坐床旁,又道:“明天我请个假,陪你做手术,你别担心。”
“没事,我让我妈明天过来了。”蔡可宁坐起来说。
“干嘛舍近求远?我可以照顾你。”
“你就该去读书,照顾我干什么?”
“你的事比读书要紧多了。”
蔡可宁大受感动,握住叶一诺的小臂,道:“谢谢。我就跟你说谢谢了,连漾那边麻烦你谢谢她吧。”
“什么啊。”叶一诺小声说。
她唇色绯红,左手还不停揉着脖子,蔡可宁忽然笑出了声。
叶一诺:“笑什么?”
蔡可宁:“额,想到了一个笑话。”
“什么笑话?”
“忘了。”
叶一诺轻打了她一下:“神经。”
她今晚留在这儿陪蔡可宁,这是两人僵持一番后蔡可宁的妥协。夜要深了,叶一诺也没事做,她点开app背英语单词,蔡可宁突然给她转了笔钱。
蔡可宁转钱向来只多不少,叶一诺没法收。
“不用转我。而且哪里要这么多?”
“收下吧。”蔡可宁翻了个身。
-
回到中心医院住院部,那个流掉了男婴的女患者已经准备出院了。叶一诺去别的病房换完药,碰上刚送完出院小结的规培学姐。
“马上出科了,开心吧?”
妇科太忙,还要占用实习生双休的时间干活,大家私底下怨声载道。“还好。”叶一诺笑笑,“再过一个礼拜就可以请考研假了。”
“35床要出院了?”
“嗯。”学姐说,“早上还在跟她老公吵架。”
“为生儿子的事?”
“是啊。”学姐左右四顾,见周边没人,“听说张老师好像私底下给她介绍了个律师,如果她想离婚的话。”
“这样?”叶一诺惊讶。毕竟如今的社会风气就是各人自扫门前雪,愿雪中送炭的少有,锦上添花的才多。
“你觉得她会离吗?”
“悬。”叶一诺叹了口气,“张老师还挺好的。”
“是啊。”学姐也叹气,“就是严厉了点。”
下班回到小区,叶一诺看见小区门口停着连漾的车,打着双闪。已经是晚饭点了,这时不论地库还是行人的入口处都十分交杂,叶一诺站在侧面没有上前,选择了暗中观察。
叶一诺背着书包,穿一件牛角扣大衣,是很学生气的装束,但因面容姣好,长身玉立,她在人群当中一直有种不自知的显眼。
一直关注着的那辆车的副驾车窗突然降下了,连漾侧着头竟也直直盯着她,目光中鲜有地含着些温吞笑意。
叶一诺不得不走过去,站在副驾窗边,有点不自然地问:“你怎么在这儿呢?”
连漾仍然看着她,目光中的笑意也依旧未减:“等人啊。”
等人?是在等自己吗?叶一诺下意识想到。
她故作姿态,开始拿乔:“我明天有个考试。”
“考什么?”
“技能,胸穿。”
“这不难吧?”
叶一诺:“那倒也不是这么说,主要看......”
“妹妹。”
叶一诺感到有只手搭在自己肩膀。
“刚下班吗?”
她回头,见是自己的房东关照站在背后。
连漾看了关照一眼,关照将搭在叶一诺肩上的手收回了。
叶一诺点头:“嗯,最近科室比较忙。”
她心有所感地看向连漾,而连漾脸上的那点温和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转而代之的是她一贯的冷淡狡黠。
往车框内望去是连漾格外平淡的侧脸,拿着手机,拇指慢慢滑着,好像车外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叶一诺的心开始有点焦躁。
“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关照笑着说,人也没动,还站在车旁,“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游泳?”
叶一诺连忙后退两步,给关照腾位置,然后婉拒:“不了,我明天考试,今晚要复习。”
关照没答话,看向连漾。连漾的目光扫过叶一诺,最终落点还是在关照身上,目光中已经有催促之意。
关照开门上车,叶一诺挥手:“拜拜。”
关照笑道:“拜拜。”
往前走了好几步,叶一诺的心绪开始慢慢平复。但她已经不高兴了,回头看向身后,那辆车早已不知踪影,当下更不高兴。
坐到休息椅上,她给蔡可宁发消息,问她怎么样了?
蔡可宁上午做的手术,经历了腿部制动8个小时,刚才能下地走路。她回:明天可以出院了,医生说手术是成功的。
叶一诺回:好。
泳池内只有连漾和关照两个人。关照从水下抬起头,抹了把脸,见连漾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靠在泳池的墙边。
滴滴水珠从脸上慢慢滑落,连漾这时粉黛未施,整张脸干干净净。池水将她平日的凌厉洗去,倒给人种清新柔和的感觉。
关照见她目无焦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今天晚饭你请。”关照游到她身边。这事她从上车一直念叨到现在,就因为那天她在酒吧门口停车被拍了,罚了150块钱。
“你想吃什么?”
“那就荣记吧。”
“哪个贵你挑哪个。”
“反正你请。”关照话锋一转,“怎么不叫那个妹妹一起来?”
“你在想什么?”连漾看她。
“那当然是她来我走,我有这么不识相?”
“你想多了。”连漾淡淡道。
关照直来直去,一向有一说一,一句“你拿不住她”,连漾到现在还有点耿耿于怀。
关照:“你难道不觉得她好像......”
“嗯,我知道。”连漾打断她,一个后仰,像鱼一般往后游去。
作者有话说:
胸穿:胸膜腔穿刺术
13、第13章
轮产科的第一天,教秘带着所有在岗的实习生一起去产房观看了一次女性分娩现场。
对实习生来说这也不是第一次看产妇生育了,以前见习的时候就有机会见识过,但再次身在现场依然会感到身心震撼。
大家进去时胎儿已经露了点头,只见阴.道口凸出圆圆的一小块,艰难地卡着不上不下,好像再用点力口子就会撕裂。
几个实习生的心也跟着产妇一块提到了嗓子眼上。
助产士在底下帮忙,边顺边说,调整一下呼吸,头已经出来了,再加把劲,再加把劲!而产妇双手紧握床边的围栏,精疲力尽后大声地喘着气,整个人汗涔涔,额边的头发全部湿哒哒黏在脸上。
这样的生产过程过于艰辛,会阴侧切时大家都选择了转头回避。叶一诺想起以前老师在上课时说过,侧切已经无需麻醉,因为生产的痛苦就足以盖过皮肉撕裂之痛了。
上午下班,叶一诺给蔡可宁发消息,说看了产妇分娩,阴影又回来了。
饭点,许多患者包括家属已经围在了电梯前准备去打饭,十二楼人头攒动、层层叠叠。
电梯迟迟不来,依旧停在十五楼打转,叶一诺往上走了一层,想到妇科病区排队。
妇科病区的门外坐着的是她同班同学,一脸愁容。见叶一诺过来,吐槽了句守小门太苦了!
实习生被护士叫来看门也是常事,疫情期间住院病区只允许一位家属进入陪护或看望,且需要查验24小时核酸结果、测量体温及登记身份证号手机号等,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更何况现在云昭市有了阳性,省内各地市来往又频繁,看守小门的工作就更需严谨了。
等电梯的间隙,叶一诺站着和同学聊了会天,病区内又有大嚷大叫的声音传来。
“怎么了?”叶一诺问,“妇科现在这么不太平?”
“可别说了,倒霉死了真的。”那同学说,“我们之前有个患者的老公,今天来这边要说法,说我们这儿的医生破坏人家家庭关系什么的。”
“啊?总不至于......”叶一诺震惊。
“什么呀,好像是张老师给那个患者介绍了个离婚律师,然后她老公就过来闹了。”
“就把儿子流了的那个患者?”
“对对对,你怎么知道?”
“她病史就是我问的。”叶一诺这时气定道,“但她老公怎么知道的律师的事?”
“谁知道?总不至于是我们医护说的。”同学显然也气愤,“就有病。”
“难道是那患者自己说的?”
同学摇头,意思还是不知道。从十几岁就开始怀孕生子,为了儿子一直生,生不出来便要受白眼打骂,好不容易有人做了件好人好事,如今却反遭责难。“这世上还有这种事。”她感慨道。
蔡可宁在家休息了两天,如今双脚已经能自由行走。叶一诺回家的时候,她正用抱枕打落在天花板上的蚊子。
“看,这蚊子好大!”蔡可宁指着头上一处,“为什么这个季节了还有蚊子呢?”
说完她将抱枕往上一抛,当然砸不到蚊子,它又飞向了别处。
蔡可宁放弃了,转而问:“为什么这么高还会有蚊子呢?我们住在16楼啊!”
叶一诺思考片刻,道:“坐电梯?人能坐电梯,蚊子就不能?”
“啊对对对!”
安静下后,两人沉默对坐着,都呈思考状,像是各怀心事。
蔡可宁说:“我爸妈好像不太同意我继续学医了。”
“啊?”
“嗯。”
年纪轻的缘故,蔡可宁本人对这个手术倒没什么感想,何况只是微创。但对她妈妈而言,一根极细的导丝从右侧股静脉直穿到心脏,那可是件了不得的事,更不必说堂妹的意外还犹在昨日般。
医生说手术是成功的,但不排除将来复发的可能,平时要注意休息,避免过劳。蔡可宁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的那刻,她妈妈眼里就闪出了泪花。
在父母眼里,自己孩子的人生能有多大成就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健康活着。
“我爸妈说如果我真的还想继续学医,那起码得去那种轻松点的辅助科室,影像啊病理啊什么的,待在临床他们不放心。”
叶一诺表示理解。“哎,那你考研不是?”她知道蔡可宁报的是内科,如果听从父母的安排,那她的这一年相当于劳而无功。
“对。”蔡可宁点头道,“明年二战,报辅助科室。”
马上就可以请考研假了,还有一个多月就参加考试,就差这临门一脚!她们自大四以来,几乎日日晨兴夜寐、行吟坐咏,眼看就要苦到头了!叶一诺这时不得不沉默下来,蔡可宁的心情她感同身受,无奈到了极点,很难再说出安慰的话。
在这相顾无言的间隙,蔡可宁突兀地想到了自由这个词。在复杂的社会关系及约定俗成的社会规则的牵绊下,做人看似自由,又好像毫无自由可言。
“也有亲戚叫我去考公,说比医生清闲。”她平静道。
“你怎么想?”叶一诺问。
“我不知道。”
“不着急。”叶一诺的掌心覆在蔡可宁手背上,“往后是你漫长的一生,好好想。只要你决定的,我都会支持。”
手机传来提示音,她妈妈王玉娟发了条链接,是云昭发布关于疫情的最新通报,还有两条语音,一长一短。长的那条叶一诺点开听了几秒,是让她在医院要注意戴口罩的事,再听短的,讲的还是同样的事。
她们母女俩很少网络聊天,一向是有事说事。
叶一诺回:好的。
又想到要定期查ct,再回了句:肺ct查了吗?报告还没发我。
王玉娟也回得快:过几天去,疫情结束。
收回手机,叶一诺道:“云昭有阳性,听说了吗?还是我们卫生系统的。”
蔡可宁:“看到新闻了,怎么了?”
“现在网上流言四起,说那个阳性跟院长有不正当关系。”
“呵呵。”蔡可宁翻白眼,“又开始了。”
-
一周后,科教科通知实习生们可以开始交考研假的请假条,同时也有要求,总分达到250及以上的到时才允许销假,否则得补实习。
同学们陆陆续续从行政楼出来,七嘴八舌地聊着250分的执行难度,为了考研假,也不乏有些同学前去裸考。蔡可宁当然也请假了,辛苦一年,总要检验一番。
后面有个男同学大声说道,250有什么难的?政治和英语裸考就有100,西综150不是随随便便?
假期开始,叶一诺照旧是六点出头起床。清晨是背英语单词的时间,背完单词吃早饭,上午做一套英语历年真题卷。吃完午饭小憩一会,下午做西综真题。晚上是政治时间,看参考书及背肖八,在背诵完的深夜,再把今早的英语单词复习一遍。等到明早起床,再复习第二遍,基本就不会再忘了。
放下肖八,叶一诺已经头晕脑胀,这时抓起手机看了眼,明州市中心医院、明州市卫健委等公众号已经先后发布了推文“惊险8小时!......”,讲的是中心医院妇产科实现羊水栓塞抢救奇迹的事。
屋外起风了,从微开着的窗户中透进来的风簌簌作响,叶一诺起身站到窗前,开了窗去体会这乍起的夜风。夜色中,路灯下,风卷残叶,树影摇摆,枝条影影绰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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