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她告诉冉伶她的病情,除那之外她还说了很多,说自己并没有烟瘾,只有抑郁、情绪低落的时候会想抽。复合以后冉伶从没见过她抽过一根,她说冉伶在她身边就是最好的,她不再需要依靠尼古丁。
心脏抽动,描述不出来是什么感受,冉伶转过身,将门关上,摸索着想要开灯,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她踏来,虞听就像是一只藏在黑暗里紧盯着她的狼,冉伶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推到了墙上,无意中恰好撞到开关,眼前瞬间明亮。
虞听的脸乍然出现眼前,那是一张阴郁而愤怒的面孔,凌乱的长发下,那双漂亮明媚的桃花眼里布满了血丝,瞳孔却漆黑得可怕。
冉伶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她该做什么?做些什么能平息她的怒火?从前虞听躁狂发作,靠她安抚,拥抱牵手或是亲吻都可以,如今她变成了虞听的痛苦来源,她又该怎么做?
下一秒,她被虞听掐住了脖子。
冉伶痛苦地闷哼一声,被迫顺着她的力度仰起了头,虞听凑近了她,死死盯着她,失控的呼吸一颤一颤地打在她脸上,像是恨极了她,恨极了这个从头到尾都在利用她的骗子。
骗子,演员、骗子。
冉伶知道吗?冉伶懂吗?冉伶懂她现在有多痛苦吗?
她为了她向讨厌的人低头,为了见她一面在医院人不人鬼不鬼一个多月用她来当支柱。支柱、珍宝,虞听看清了自己的孤苦伶仃,看懂了她的珍贵,觉得有她在是自己的幸运,她就是救赎,多珍惜。裴鸦说她不合格,说她配不上冉伶的爱,那些话整日整夜萦绕在虞听脑海里,就像心魔一样令她恐惧,每每回想起来就陷入压抑的自我厌弃里,懊悔、焦虑。
她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做得不好再失去她。她努力在学了,她也努力在做了,冉伶的事无巨细都被她放大关注,她在求婚之前还在对自己这个冬天把冉伶照顾得完美无缺的成果沾沾自喜。
冉伶呢?
冉伶却骗她,利用她,刺激她,眼睁睁看着她发病,眼睁睁看着她煎熬痛苦,从没心疼过她。
冉伶知道一切,却不会心疼她.......
冉伶从来不会心疼她.......
“我真想掐死你.......”
冉伶带来的痛苦无休无止,满腔被利用被戏耍的怒火变成了恨意无法消止。
弱不禁风的女人被掐在墙上动弹不得,虞听失控,手臂发抖,冉伶无法呼吸,她的手扶着虞听的手腕艰难地想把她往外推,可力量微弱。
冉伶的脸被掐得涨红,蹙着眉头无助地看着虞听,张着唇呼吸,喉咙里哼出微弱的挣扎的声音。
她在被伤害。
她在用眼神乞求虞听,虞听看着她的眼睛,被逼出的水雾浮在她眼眸之上,泛起水光,湿红脆弱。她痛苦,她难受。
虞听的心脏也跟着剧烈绞痛。
并非是理智让虞听松开了手,是她也心疼到无法承受。虞听松开了她,冉伶立刻从她掌中脱离,偏过头,弯下腰剧烈咳嗽,扶着墙,身体软到几乎跌倒。
站在门外的保镖发现不对冲了进来,就看到这样一幕。
虞听怔怔地站在原地,胸腔和身体都处在一中不正常的起伏里,对面的冉伶涨红了脸,白皙的脖颈上留了一道刺眼的掐痕。
虞听也在盯着那道红痕看。
“冉小姐.......”
冉伶艰难地摇了摇头,给他做了个手势,随即又牵住虞听的手腕。
保镖会意,上前扶住虞听,“虞总,先回家吧。”
冉伶来就是为了带她走的,无论如何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在外面,这里不是能好好沟通的地方。
这里凌乱不堪,什么都有,全是虞听发病的痕迹,七扭八歪的烟头,被砸碎的酒瓶,被砸碎的手机。
一整晚的心慌已经够了,她找到了虞听,要把失控的一切掰回正轨。
*
虞听被半强迫地带进了车里,自己也没有过多的挣扎。
锁上车门,车子行驶在灰蒙蒙的马路上,虞听坐在窗边,她瞥向窗外,她要发泄的气焰中断在了那个刺眼的掐痕里,她整个人凌乱,精神恍惚。
她麻木得像一具木偶,眼神也黯淡无光。
冉伶知道这样的沉默不能再继续,伸手去牵虞听的手,用哄人的姿态想让她正过脸来看自己,因为那样她才能用手语来表达自己想表达的。
可虞听不听她的,不照着作,甚至,她把想说的话打在备忘录上,放到虞听面前想让她看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
她像是在跟冉伶抗争,像在跟冉伶置气。
她一闭眼,无法出声的冉伶在她面前便等于不存在。
冉伶怔愣着,巨大的无力感朝她侵袭而来,她尝试动了动喉咙,依旧堵塞又哽咽。
她无法跟虞听沟通了。
她的轨道像断了一截,崩溃,无法运行。
冉伶最反感的,便是失控。
车厢里是可怕的死寂,彼此各怀心事,谁也没意识到危险的降临。
清晨的马路车辆稀疏,司机依然谨慎地匀速行驶着,谁料迎面而来的一辆SUV忽然失控,宛如脱缰猛兽一般狠狠朝她们撞来,司机猛打方向盘,也来不及闪躲——
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扭曲的声音和猛烈的撞击声,整辆车侧翻过去,身体失去重量,耳边嗡嗡作响,冉伶眼前漆黑一片,头晕目眩,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冉伶,冉伶!”恍惚中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另一具身体拥住。
“快走,车子要爆炸了!”
虞听拥住了她,替她解开安全带,冉伶在她怀里意识恍惚,虞听不知道她的状况、是否安好,心急如焚,尝试着将她唤醒,语气中溢满了焦灼的哭腔,“宝贝,宝贝.......”
车头已经被撞烂,车身不断冒着白烟,仿佛随时要爆炸,幸好车门还能打开。虞听忍着全身上下剧烈的疼,费力地抱着冉伶往车挪,扶着她起身刚没走两步便一起栽倒在地上。
白烟愈发浓烈,燃起火焰的一瞬间,车身爆炸。
同一瞬间,虞听用身体将冉伶护在身下。
一阵不知长短的耳鸣过后,冉伶睁开双眼,她感觉到一大片温热流淌在自己的脸上,用手一沾,是鲜红的血。
她用尽力气将压在自己身上的虞听推开,起身查看,血的源头来自于虞听的脖颈,她的脖子被炸出的玻璃割出了一道口子,鲜血如流水,很快就染红了整片地面。
大脑宕机了一秒钟,冉伶即刻脱下自己的外套用力压在她出血的颈部,四处张望,已经有别的车辆停下,有人下车朝她们奔来。
打120,打120,快打120 .......
冉伶乞求地望着站在自己身前的那些人脸,在心里焦灼地重复又重复,失态地从喉咙里发出了狼狈的呜呜声,来人看懂了她的意思,掏出手机打急救之后她立刻重新低下头,自己手里攥着的白色外套已经被鲜血冉成了红色。
衣服根本止不住,根本止不住.......
虞听而的脸苍白如纸,她虚弱地睁着眼睛。
她的生命正在被剥夺,这一刻冉伶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心如刀绞。
不知不觉,视线被泪水模糊,她张着唇,无意识叫着:“听听,听听......”
第101章 重症
很多血, 虞听流了很多血。
不仅是颈部,虞听身上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伤口,路过的人都在帮忙捂着。
冉伶跪在她身前, 用力帮她按着颈部的伤口,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冉伶的裙子, 她躺在血泊里,沉重的眼皮半阖着,她虚弱地凝望着冉伶, 气若游丝。
冉伶另一只发颤地手不断抚摸着她的脸庞,“听听, 听听......”
她像一只守在路边不断拱着自己被撞伤同伴的猫, 绝望不断呜咽, 求虞听不要睡。
可虞听太累太疼太冷,坚持不了多久,眼皮掀盖下去,任由冉伶如何呜咽,虞听都听不到了。
冉伶绝望得几乎瘫倒。
等待救援的过程度秒如年,每一秒都使心痛剧增, 像是刀片在她心上一片又一片地划,虞听的血都流在她心头。
记不清多久, 终于听到救护车的警笛声,希望降临,她抖着手把虞听送到医护人员手里, 也跟着上了救护车。
【A型血】
她是A型血。她慌忙地把备忘录给医生看,医生点点头, “我们知道,一开始已经说过了。”
全身止不住地发抖, 冉伶强撑着,看着在被抢救的虞听,白色的床单很快都变成了红色。冉伶手里紧紧握着手机,界面留在备忘录里,时刻准备着医护人员问她有关虞听问题,害怕耽误一秒。
所幸最近的医院离得并不远,不到五分钟的路程。虞听被推进抢救室,冉伶下意识也想跟进去——那完全是大脑无意识的举动,失态的她被医生拦住,她就这样满身是血地被拦在门外,一个人,怔愣着,看一群医护人员为虞听匆忙地进进出出。
没多久,一个护士从抢救室出来,告知她:“您是家属吗?患者身上多处不同程度的划伤和挫伤,左上臂骨折,最严重的是颈部的伤口,虽未伤及动脉但出血量较大,体征下降,有生命危险,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失去虞听的心理准备……
没多久,一份病危通知书送到冉伶面前让她签字,签完了自己的名字她甚至握不住笔,还没还到医生生手便掉了下去,在地板上砸出“啪啦”的声音。
她无力抱歉,恍惚地转过身,弯腰用手撑着墙,依然无力瘫倒下去,跌跪在地板上,被身后赶来的裴鸦扶住。
裴鸦看了眼亮灯的抢救室,低头将她扶起来,扶着她坐到椅子上,可冉伶几乎坐不住,身体要滑下去,撑着裴鸦的手臂,无声地崩溃着。
“你也受伤了吗?”裴鸦见她满身是血,担心地说:“先去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吧。”
冉伶摇头,告诉裴鸦那都是虞听的血。
冉伶告诉裴鸦,自己差一点就死了。
她满眼泪水,激动又崩溃地告诉裴鸦,是虞听左臂骨折还拼了命地把她带出车子,是虞听在爆炸之前挡在她身前,才受了这么严重到伤。
意识恍惚的时候,冉伶听到她又急又慌地叫自己的名字,叫自己“宝贝”。
冉伶情绪失控,不单单是因为此刻此刻虞听生命垂危,还有一些颠覆了她内心的事情被她意识到,惊讶、意外,悔恨的情绪像潮水一样涌来,将她拍打得跌倒地上,爬不起来。
在一起的这段时光,虞听不止一次地问过她,爱她吗?冉伶爱她吗?冉伶真的爱她吗?
冉伶当然爱她啊,冉伶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爱她,又一直在讨厌她。
冉伶从来都不相信她。冉伶从来就没有打心底里相信过虞听对她说的“我爱你”。
她只相信自己的掌控力,不相信旁人真的有爱。
冉伶的亲生母亲姓景,叫景娴。她死在了冉伶很小的童年,是病死的。
景娴父母都是商人,家室优渥,家财万贯。
她天资聪颖,是当年的理科状元,毕业后投身科研领域。她优秀,有钱,聪慧又貌美,追求者数不胜数,其中就包括了冉隆。
冉隆相貌平平却能在一众追求者里脱颖而出,听说是因为他是最深情的那一个,爱景娴爱到发疯,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他们相恋两年,领证结婚,第二年就生下了冉伶。
冉伶的名字是景娴取的,她希望女儿能像自己一样,聪明伶俐、温柔善良。
在冉伶的记忆里,母亲是宛如月光一样温柔又美丽的女人,世界上好像没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事,但冉伶一点也不觉得她聪明。
她被那个男人刷得团团转,她被那个男人害死了。
冉伶一直笃定她是被害死的。
年轻的冉隆曾经也想脱离冉家自己干出一番事业,景家父母宠爱女儿,一家人都又傻又心善,结婚不过三四年,景家的家产就被冉隆骗了个精光,转头又被他败光。
当景家再也不能为他挤出一分钱,顷刻间没了利用价值,包括景娴这个他曾经爱到刻骨铭心的女人也是。
冉隆出轨了。
景娴生了病,病死在了深冬。
她的死没能让冉隆愧疚或是心虚,在她死后不到一个月冉隆就迎娶新欢。
当时冉伶不过五岁,对死亡已经有了概念,她知道母亲回不来了,父亲带来一个新的女人回家,女人大着肚子,没多久就生下一个妹妹,叫取名叫冉雪。
冉伶如同景娴希望的那样聪明伶俐,她早慧,聪颖。她擅长观察,擅长剖析,她甚至能洞悉大人的心理。她知道郑阿姨家里很有钱,知道父亲娶她是为了什么,但她不明白,权利和钱,可以胜过爱人吗?
她对爱抱以悲观,她对父亲所追求的权势有了一种病态的好奇,和先入为主的执念。
她恨她的父亲,很恨。
一次意外,她的人生失去了声音。她沉默、安静、乖巧、隐忍。她讨厌身边的所有人,唯独不讨厌虞听。虞听是她难得的玩伴,是她唯一觉得美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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