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她主动,启唇唤了一声。
虞听反应过来,大步朝她走去,把她手里的烟夺过,熄灭以后扔进了垃圾桶里,连烟雾都不想让冉伶闻到。
有心脏病不能抽烟,会对身体造成很大伤害,你不知道吗?虞听知道以后甚至为她戒烟。虞听想开口问这句,但她又意识到这是一点意义也没有的废话,话在口腔里翻滚,最终问:“你什么时候会抽烟的?”
什么时候会抽烟的?虞听这话像是家长在斥责自己青春期就学会了抽烟的小孩。可冉伶比虞听大啊,她在冉伶眼中才是那个小朋友。
但看她样子一定气急了,冉伶轻笑一声,乖乖回答说:“好多年前。”
“好像是十八岁。”她今年三十一岁。
冉伶说:“我没事,偶尔抽一根,不会怎么样,最严重的时候过不心绞痛一阵,很快就会好了。”
虞听不知道怎么说,她淡然轻笑的样子好像不需要虞听的安慰。
虞听问她:“那现在呢?你心脏疼吗?”
这么简单的问题冉伶居然被问住了,“嗯......我感觉不到。”
好像在疼,也好像不疼。
是因为太伤心了吗?
虞听不想看她强颜欢笑的样子,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牵住她的手,仰头看着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冉伶垂下眼,与她对视,“告诉你什么?”
“是告诉你冉隆快完了。还是告诉你,我不是他亲生女儿这件事?”
“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也是才知道,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其他的,和听听你没什么关系。”
一句和虞听没有关系,撇去了她和虞听的亲密关系,藏在她心里的诸多秘密都和虞听没什么关系,让虞听意识到自己原来和她隔得这般遥远。虞听觉得难以承受。
不被爱人需要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很懵,很难过,很委屈。可看冉伶现在的模样,虞听知道她比自己更难受一些,她不想斥责,不想和她吵架,只是为自己抗争:“冉伶......你把我当什么了?”
“那也是你的心血不是吗?你说你有野心,冉隆是你的跳板。你跟我约会都在分心,你有困难为什么不告诉我?”
“冉伶,你到底爱不爱我?你心里到底有我吗?你跟我在一起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虞听知道有的,冉伶心里一定有她,她只是想听冉伶确定的答案。
见她难过成这样,冉伶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眼里也溢满了浓浓的忧伤,“因为我不想把听听也当成我的跳板啊。”
“我只想,和你好好在一起,不想再惹你怀疑,惹你伤心了。”
虞听眼神一滞,“你怕我怀疑你?”
“怕。”冉伶诚实地说。
“怕你怀疑我。”
虞听想说什么,冉伶打断她,“你不会怀疑我,我知道,你会很相信我,会全力支持我。但我就是怕你怀疑我还是在利用你,这是我的心病,是我自己的问题。”
冉伶不知道虞听能不能理解。
她自己一个人坐在这儿想了很多事情,想了很久很久,想到她自己都累了。这么多年的困惑有了答案,答案真伤人,同时又还是有很多事情没有答案,就像无解。
“虞听,你觉不觉得……”
滚动的海风将长发吹得像波浪,沙滩上阳光炽热,这顶小小的遮阳伞是冉伶找到的唯一阴凉之地。虞听蹲在冉伶身前,冉伶有些丧气地对她说:“你觉不觉得,遇见我,就像你的一场噩梦?”
第113章 偏爱
噩梦?
冉伶这副样子是想说什么?
她说自己是虞听的噩梦, 她说出来是想让虞听梦醒吗?
她玩失踪也就算了,她不接虞听电话就算了,她让虞听找她那么久也算了。她真的打算抛弃虞听了吗?她是不是想明白自己已经不想和虞听在一起了?
不是的。
虞听知道, 她现在很难过,有心脏病的人究竟难过到什么程度才会选择抽烟呢?她十八岁学会抽烟的那一年, 又遇到了什么难捱的事情?
虞听马上知道,冉伶是需要她的,她不是裴鸦口中那个什么都能自己消化的冉伶。
虞听喜欢看她脆弱的样子, 喜欢面对她脆弱时心脏泛疼的自己,这样, 她就切身体会到冉伶心绞痛时的感受。
她明白, 且坚定, 无论接下来冉伶会说什么,自己都会好毫无保留地站在她这边。哄她,陪她。
冉伶眉宇间是郁结,她的心病,她自顾自地说:“我对你做了很多恶劣的事,我想把你变成最乖最听话的样子, 不在乎你的感受。不遇见我,你不用承受那些。”
眼泪、伤心、发病、多少晚的夜不能寐, 熬得骨瘦如柴,都是噩梦里冉伶带给她的。
虞听点了点头,“比如呢?你都做了什么伤害我的事?你可以再告诉我一次吗?”
冉伶一怔, 她没想到虞听会这么问。
虞听要把她把做了什么伤害她的事情再说一遍,可这对冉伶来说谈何容易?有上一次的阴影, 我并不想带虞听重返记忆,她也会怕虞听承受不住, 怕虞听再一次觉得厌恶啊。
可此时此刻,她从虞听眼里看不到半点质问的意思。
她眼里有呼之欲出的东西,像引导着冉伶走向什么。
“我在你生日故意刺激你,我其实知道.......”
“嗯,我知道,”没等她说完,虞听打断她:“但你马上就来安慰我了不是吗?你在酒吧等了我一晚上不是假的。你应该知道的,就算没有你的刺激生日那天我同样会很难受。你知道吗?你在酒吧里抱着我、不管不顾我凶你还是要哄我,让我知道你能给我走出阴霾的安慰。那天晚上我知道了你很重要,很特别,无可替代。”
虞听说这话时弯着笑眼,伤害的话究竟是怎么样能听起来像表白的?她避重就轻,偏爱冉伶。
“还有呢?你还做了什么?”
“我……”冉伶错愕,居然卡壳了,“我设计离婚,害得你病情加重,你......”
“嗯,那都是我应得的惩罚。”虞听认同自己受到的伤害,但也马上欣然接受了:“是我撒谎,是我没有把你放在心上,是我没看明白,不懂得珍惜你。”
她一笔带过了,又问:“还有吗?”
“你很迷恋我身上的味道,那也是我设计的。那是我自己研制的香水,根据你的喜好,每次亲密的时候都会点燃香薰,让你形成记忆和依赖。你会想我,也会想它,见不到我,闻不到它,就会很痛苦,很难熬。”
是这样吗?难怪虞听当时找遍了香水铺子也找不到那味道,难怪在外面不舒服的时候闻一闻冉伶送的香囊就会没事了。
“啊……香水很成功,我真的很想它。”虞听回味和她当时渴望冉伶的感受,想她简直想到骨子里了,“你好厉害,就像操纵人心的女巫,很迷人的,我好像更爱你了。”
冉伶怔愣,唇瓣翕动,说不出话。
虞听的反应全在她意料之外。
虞听继续问:“还有吗?”
无论她说什么,虞听都会把那变成属实柔软的经历,绝无痛苦的苛责。
她知道,这些事情都过去了。
冉伶有些缓不过神,缓慢地说:“我说了那么多谎话,我这么会装模作样,我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骗了你那么久,你真的还会相信我吗?”
虞听说她分辨不出她说的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虞听还会信她吗?没有了信任,一切就都是空壳。谎言会在在暗处一点点彼此折磨。
虞听沉默了一会儿,思索着,又反问她:“现在呢?你现在也在装模作样吗?”
冉伶不语,不知道是真的在演戏被拆穿了所以无话可说,还是在担心就算说出真的答案虞听也不相信。
现在的脆弱是装的吗?不接虞听的电话是故意让虞听着急,说的那些悔过的话也是在博取虞听的同情吗?
那又怎么样呢?虞听想了又想,只得出这样的答案——如果真的是那样,充其量表达了冉伶并没有那么难过,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她只是在牵动虞听的情绪,她又想从虞听那儿得到什么呢?
她想要的,无非是虞听想给她的啊。
“如果你现在也是装的,我还是很想哄你。”或许这就是爱,虞听说:“起码你是装给我看的,不是吗?”
海风中被她仰视的女人怔忡地看着她,眨了眨眼睛,彻底无言。
她说她一直在伤害虞听,想让虞听变得更听话。所以呢?
虞听问她:“我现在不够听话吗?”
“如果觉得我还不够听话,为什么不继续让我变得更听话一些?为什么要提醒我这是噩梦?”虞听问她。
“噩梦又怎么样呢?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发现我喜欢你带给我的一切,你知道吗?”
虞听告诉她:“冉伶,你担心的那些事情根本不应该是我们之间的阻碍。”
“我不怕你利用我,我想你利用我。”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虞听都不介意冉伶利用她,哪怕是在冉伶亲口告诉她一切的时候,她心碎的也只是冉伶不心疼她不爱她,她希望冉伶能明白。
患得患失的时候,虞听也渴望被冉伶需要。除此之外,她还有很多很多渴望,很多很多不正常的渴望。
虞听刚才不明白冉伶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心病,但她已经想明白了,是因为虞听曾经不安时质疑的话。原来冉伶并不是什么无懈可击的人,她也会因为虞听的话失落难受。她不想利用虞听,她在乎虞听的感受,她心里是有虞听的,这就够了。
冉伶或许真的带给虞听噩梦,或许现在的虞听已经被冉伶折磨到疯了。那又怎么样呢?此时此刻,她对疯掉的感觉着了迷,她爱上了疯掉的自己也爱上了带她疯癫的冉伶。
她不想她和冉伶之间有任何缝隙,她不想冉伶有自我厌弃的念头,一点也不想。
她其实有很多话想和冉伶说——
她牵住冉伶的手,深深看着她,想把那些横亘在她们之间的障碍全部扫除。
“你知道吗?我想听你的话,想为你所用,我想你对我做恶劣的事,我喜欢你给我装定位,我喜欢你监视我,我喜欢你为了得到我不择手段,哪怕伤害我也好,我知道,我知道.......我已经不介意了,我很喜欢,我知道那些分开都是我不听话应有的惩罚,那是你为了更好的和我在一起必须走的一步。”
“我想要你的目光无时无刻都在我身上,你背着我做任何坏事都让我觉得迷人。我已经无药可救了,就算是噩梦也好,我在噩梦里乐在其中,是你把我训成这个样子,冉伶,你却又不需要我,不依赖我。我会很难受,我很委屈,怀疑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
“虞听......”冉伶眼波颤动。
虞听眼里是一种急切的偏执,她跪在了沙地上,跪在冉伶身前抱着她的腰贴进她怀里,想用这样的姿态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冉伶......你抱抱我,你抱着着我。”
她感受到冉伶的手抚上了她的脑袋,把她也搂着,这是不会离开她不会放弃她的征兆。虞听笑起来,贴着冉伶的颈窝身嗅了嗅,是那款香水的味道,和冉伶融为一体令虞听着迷。
虞听继续和她说:“我曾经问你真的爱我吗,只是想从你嘴里听到更多爱我的话,你说我就信,你说我就开心。我现在彻底信了,你就是爱我的。”
她更加用力地说:“我不怕你利用我,我想你利用我,我喜欢你利用我。我想我是你的,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你想要的我都想给你。你的理想,你的野心,我都想满足你,我想你开心,想你是高高在上的。”
“不论你是谁的女儿,你是什么身世,甚至究竟是不是冉伶,我都爱你。你不要怀疑。”
冉伶希望自己是什么样子,虞听就喜欢她是什么样子。虞听笑出声,感叹自己真是无可救药了。
“虞听.......”冉伶又唤了她一声,语气里带着无助的哭腔。
虞听从冉伶怀里出来,她发现冉伶哭了,哭得无声无息,用手背沾着自己的眼泪,偏头看向海边,又望向虞听,泪眼朦胧,手腕发抖。
她在想什么呢?她的眼神里究竟有什么?虞听感到好奇,又无比包容,什么也好,她都接受。
虞听喜欢冉伶高高在上的样子,也喜欢看冉伶哭——冉伶为她而哭。她会等她哭完了再变得高高在上运筹帷幄,她的形象在虞听心里永远不会衰败。
“所以你不用怕,不用担心,不用纠结。冉伶,是你亲手把我调教成这样,你要对我负责。”
“跟我回家好不好?”
“我们回家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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