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工食堂内部的基础配置可以完美匹配向导的身体条件,洛茨望着从门开始一路蔓延到墙角的各种绿色蔬菜, 心情有些沉重。
但他的同事没觉得有什么,开心地找了一个托盘,开始给自己夹各种乱七八糟的绿叶子。洛茨无奈,也跟着拣了一些。
“你主要负责的房间一共有四个, ”同事小声说, “每天早晨清理一遍,中午清理一遍,晚上离开的时候再清理一遍, 就差不多可以了。一会儿我传给你一份员工手册,按照上面的步骤进行清理, 不定时会有人来检查。”
“食堂是免费的吗?”洛茨问。
他往盘子里夹了些生菜碎,正在犹豫要不要加紫甘蓝。
走神中, 洛茨想起不知道在哪个世界刷到过的一个视频博主,他就是每天吃各种菜叶子和一看就很干很干的面包,全靠三圈半的橄榄油吊命, 活得很艰难, 以至于可以享受地生吃猪板油。
“是的哦,白塔的员工福利超级好!”同事回答, “这么多蔬菜, 平时可不多见哦!人家最喜欢工作完在食堂吃饭了!”
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说话很娇俏, 就连头发也颇有心机地烫出了弯弯的弧度,尾端还染上了浅紫色。同事让洛茨叫他阿柠,没说具体姓什么。
“你很喜欢吃蔬菜吗?”洛茨问他。
“叫人家阿柠啦!”同事用肩膀在洛茨胳膊上顶了一下,“不过你看起来瘦瘦的,要多吃一点哦。”
洛茨盯着一望无际的健康蔬菜看了一会儿,点点头:“好。”
然后他夹了两块面包放进盘子里,心里想着饿不死就行。
坐下以后,阿拧又给他讲了讲要注意的基本事项,整顿饭洛茨都没有看见他的精神体,加之白塔只招向导,所以洛茨猜测阿拧也是无精神体向导中的一员。
但他没有问,周围的人来来往往,阿柠坐在洛茨对面,和好几个人打招呼,看得出来,他很受欢迎。
吃完饭,往员工休息室去的路上,阿柠蹦蹦跳跳,心情很好的样子。
“今天很开心?”洛茨问。
“当然啦,你来了以后我就不用一个人打扫八间了,”阿柠笑着说,然后心情又忽然低落下去,“不过也没有特别开心吧。”
“为什么?”
洛茨发誓这个问题真的只是他随口一问,他没想到阿柠的脚步突然停下了,回头看他的时候,脸上还擦上了一抹晕红。他害羞了。
他左右看看,似是觉得没什么好瞒的,便凑近洛茨,小声地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顾上将好像要有向导了。”
洛茨:“……什么?”
“就是我听说,塔内部有人和他的匹配度蛮高的,今天下午已经去做实验性接触了,如果接触成功,当天晚上就能进行精神梳理。”阿柠说得有模有样,煞有其事,说完他叹了口气,“哎,梦中情人又少了一个。”
他是真的在惋惜,洛茨也是在真的在震惊。
很难用具体语言形容他俩如今面临的处境,一个人被关在医院内部生死未卜,另一个不仅死活进不去门,还时不时要面对医院门口哨兵不动声色不自知的嘲讽。
震撼之后,他选择了一个比较轻松的话题来转移阿柠的关注。
“你还有别的梦中情人?”
“有啊,多着呢!又帅又强的哨兵我都喜欢。”阿柠自然而然地说,脸上多了一丝坦然的羞涩,“虽然人家只是个D级啦,但有梦想又不是错的,而且顾上将能找到其他的向导,我还挺开心的,你是不知道,佩洛那段时间天天以顾上将未婚妻自居——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可讨厌了!”
他叽叽喳喳地说着家长里短,完全没注意到落后自己两步的洛茨陷入了沉思。
——他想起了之前那通让白星匆忙离去的通讯。
晚上乌鸦敲窗时,洛茨刚练习完精神力。
他是向阿柠学的,不得不说虽然都是D级向导,但阿拧这个D级的含金量比洛茨高多了,至少他懂什么叫精神力,以及该如何控制——最重要的就是平静心神,用心感知。
洛茨确实隐约感觉到了一点精神力的存在,只不过和阿柠形容的不太一样。
“精神力对于主人来说,是自身的延伸,你会感觉很舒服,凉凉的,滑滑的,好像在牵自己的手。当然了,最开始肯定是会有一点不适应。”他这么说。
可洛茨却在感受过程中产生了一种诡异的烧灼感,不算剧烈,好像有一团火焰烧在他的意识深处,平静的,温吞的,但却仍然在燃烧,随时有可能会烧成一片燎原大火。
很奇怪,洛茨开始怀疑会不会是自己的等级实际上是D级之下的某一级。
而正在这时,昨夜刚刚离去的白鸦又重新回到他的窗前,洛茨推开窗户,白色的大鸟灵巧地飞进室内,羽毛在月光下流光溢彩。
它衔来一支玫瑰,径直飞到洛茨的房间,将玫瑰放在羽毛旁边。
“送给我的?”洛茨倚在门框边,看着白乌鸦精心布置。
乌鸦没有给出回答,只张开双翼飞回到洛茨身边,柔软的绒羽蹭过他的脸颊。
洛茨露出一个笑,随后他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怎么回事?”他看清了乌鸦翅膀下面的一团血迹,“怎么又伤得这么重了?昨天不是好了一些了吗?”
新鲜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鲜血,白乌鸦感觉到了面前向导的紧张,乖巧地飞回到沙发上为它准备的巢里,湛蓝的眼中满溢平静。
它的状态还是一团糟,洛茨可以更清楚地感受到白乌鸦身上涌动的精神乱流,那几乎像是一张布满刺的尖网,将中间的生灵团团围住。
洛茨回忆起了白天阿柠提到的实验性接触。
“你……拒绝了它们?”他小心翼翼地跪在沙发前,手指轻柔地触碰白色大鸟的胸脯,“你伤得更重了。”
乌鸦喉咙里响起一阵含糊的咕噜声,它微微俯下身,蹭过洛茨的脖颈,好像让它不要担心。
“我没有特别担心。”洛茨说,“我会治好你们的。”
他给出自己的承诺,白乌鸦无法言语,却同样给予信任的目光。
精神体来源于哨兵向导的意识,是一种主体直觉的体现。早在洛茨出现在中央区核心医院的那一秒,白乌鸦便嗅到了他的气味。
直觉比意识先寻觅到自己的爱人。
顾闻儒合拢书本,在精神体出现的那一秒钟迅速出手,硬把它拽到自己面前。
不需要多加思考,他自然而然地看出端倪。
“你又出去了。”顾闻儒肯定地说。
白乌鸦不耐烦地给了他一翅膀,振翅飞到房间的角落里,露出一片鲜血淋漓的胸脯。
他们两个如今的状态都很不好,以至于白乌鸦不能回到主人的精神图景,庞大的精神乱流让两者疲乏憔悴。
但顾闻儒仍然从一点蛛丝马迹上发现不对。
他眸色转变,难掩震惊之色,强压住剧烈的头痛,下床走到支架旁边,快速出手钳住乌鸦的翅膀,强迫它展开一边。
只见本该流畅齐整的羽翼上突兀地少了一块,一支正羽消失了,而且是最有力最完整的一支。
顾闻儒清楚自己的精神体,哪怕是在对抗敌人时,白乌鸦也会尽可能地保证自己羽毛的完整,并且会在战斗结束反复清理,这是鸟类精神体的特点,它很看重自己的羽翼,绝不可能这么毫无缘由地弄丢,唯一的可能就是它自愿的。
“……你把它送人了?”顾闻儒不可置信地问。
很难怪他不震惊,鸟类看重自己的羽毛,将正羽送人,这是求偶的信号。
白乌鸦烦躁地在架子上跺了跺爪子,终于在连接上传出一阵肯定的波动。
一时间,顾闻儒觉得头疼了。
“你不能……”他皱紧眉毛,尽量无视眉心的疼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语气凝涩,“……不能随便把羽毛给别人。”
白乌鸦又给了他一翅膀,精神体无法返回到精神图景,会让它们的状态更加糟糕,它有多暴躁都正常,记得刚刚住进白房间的那一天,白鸦差点将整个房间撕碎。
而现在,面对顾闻儒想要拆散它与配偶之间的险恶劝告,白乌鸦却只是给了两“巴掌”,这已经是很了不得的温和了。
顾闻儒发现了不对,他不顾乌鸦反抗,强行上手,在它今天激烈反抗时造成的伤口上逐个检查了一遍。
大半伤口都愈合了。
他意识到了什么。
——有人在治疗他的精神体,并且这个人,极有可能获得了精神体给予的羽毛。
与此同时,洛茨洗了个澡,换上睡衣以后躺在刚刚够他一个人睡的单人小床上,给系统让了个空位出来。
明天他还要早起去白塔打工,今天阿柠已经将所有需要注意的点都带他熟悉了一遍,明天洛茨要试着自己来。
关灯前洛茨逗系统:【我可以明天给你夹一个生菜三明治吃,要不要?】
系统断然拒绝,它不喜欢那种硬巴巴的口感。
洛茨笑了,伸手去按灯的开关,目光却偶然瞥到和玫瑰并排着插在小瓶中的羽毛。
他心神一动,将羽毛取来放在自己枕边。
黑暗降临,洛茨闭上眼睛,很快就睡了过去,全然不知羽毛在他耳测,缓缓散出柔和的白光。
他的意识被白光牵引,进入一块陌生的领地。
第161章 哨兵向导
剧痛唤醒意识, 洛茨倏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在坠落。
带着些许灼热的气流自下方席卷而来,将洛茨团团裹住, 一道朔风呼啸着划破洛茨侧脸, 鲜血涌出,像是被按下了慢播键, 洛茨看到涌动在自己身体内部的鲜血像是有了生命,朝着某处迅速流淌。
与此同时,洛茨也终于踏在平面上。
他降落的地方是一处陡峭的悬崖,朔风肆虐, 随处可见凌乱的碎石与龟裂的土地, 本该郁葱生长的植被也被不知何处来的闪电劈得七零八落,一地焦黑。
浓稠的黑暗在悬崖的边缘蠢蠢欲动,仿佛随时都会降临, 然后吞噬一切生机。碎裂声响彻耳畔,一切都好像在崩塌, 在消失。
洛茨站在仅有的完好土地上,胸口闷痛, 闻到了腐朽的气息。
一种莫名的感觉让他领悟到了此处的本质,洛茨小心翼翼地绕过一株被闪电劈开的古木,在两块垒在一起的巨石后面, 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人。
他大概是此地唯一生机尚存的存在, 只是到洛茨看清他如今的状态时,还是不免心中一紧。
顾闻儒现在的模样和他在上个梦境深受重伤时很像, 黑色的纹路蔓延至他的太阳穴, 并且有扎根更深的迹象,他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口, 双目紧闭,鲜血已经浸湿了身下的那块土地,仿佛深陷噩梦。
洛茨如今终于确定,他就在顾闻儒的精神图景中。
或许是白乌鸦留下的那根羽毛起了作用,连通了洛茨前往顾闻儒精神图景的道路,洛茨此时出现在这里,真是帮大忙了。
身后飓风呼啸,隐约翻涌的黑暗更是让人汗毛直立,洛茨缓缓跪坐在巨石后面,挪动顾闻儒时手指冰凉,鲜血顺着伤口淌到手上,一阵滚烫黏腻。
黑色纹路贪婪地吸收着滴在表面的鲜血,仿佛血管一样一收一缩,汲取着宿主的生机。看清以后,洛茨抿紧嘴唇,拇指在上面用力一抹,一道金光亮起,黑纹收缩,顾闻儒面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黑纹寄生虽然危害大,但还不是目前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顾闻儒本身的精神图景已经烂得不能再烂了,混乱的精神力具象化成身后狂暴的飓风,将本就一团糟的悬崖搅成废墟。
洛茨将顾闻儒抱进怀里,白天学到的各种理论知识在脑中来回翻转,那种隐隐带着炽热的感觉再次从身体周围浮现,洛茨深吸一口气,额头贴在顾闻儒遍布血迹的眉心。
刹那间,一道亮光突破阴暗厚重的云层,正正好好将一片昏暗的悬崖照亮。
洛茨手指滑动,死死扣住顾闻儒的后颈,混乱暴动的精神力中杂糅进一丝金黄色的陌生力量,仿若勾勒针线一般,将最外层的乱麻一一梳理,动作缓慢却格外细致,肆虐在山涧之间的朔风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停顿,腥红的血丝在半空中爆开,洛茨嘴角渗出一点鲜红,他紧闭双目,眉心绽出一抹亮光。
焦死的古木枝干上生长出嫩绿的新芽,穿透云层的亮光不够明亮,却依然驱散了大多的灰暗,将它们死死困在悬崖之外。
一声尖锐的啼鸣响彻云霄,洛茨恍然抬头,看到庞大的白鸟展翅,在悬崖峭壁之上翱翔,锋利的羽毛划破飓风,流出的鲜血撒在碎石与土地之上,它在无限的混乱中受伤,却又逐渐征服所有的疼痛,重新在这里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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