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一般吃什么?”洛茨装作不经意地问,“旅馆不供应,饭只能自己买。”
“哦,我带了一些泡面,”络腮胡说,“我睡的时间长,醒来以后泡一桶就解决了,反正也住不久。”
“你准备住多久?”
“还得一星期吧,你呢?”
“我没带很多钱,可能再住上几天就走了。”
“哦,这样,”络腮胡又应了一声,表情像是在思索,“你住几楼?”
“二楼,”洛茨指指走廊那边,“0236,38号房还住了个姐姐,但她每天早晨都走得很早。”
听到他这么说,络腮胡的表情变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到声音来着,”洛茨回答时的神情非常自然,“我还以为旁边没住人呢,所以听到声音后趴在猫眼上看了一下。”
动机是假的,但实际情况和他说的差不多,加上洛茨表情很真挚,络腮胡相信了。
“对了,还没问你的名字呢,我姓陈,叫陈初诚,”络腮胡指指自己,“今年大三,学的是工程学。”
“我叫林生雨,是个画家,来这边儿写生什么的。”
洛茨伸出手,陈初诚握了上去。
就像他自我介绍说的那样,陈初诚学的是工程学,他的手摸起来宽厚粗糙,很有力气。
“你也是来这边旅游的吗?”洛茨问。
“不是,”陈初诚摇摇头,“我就是想找个地方散散心。”
洛茨试探着问:“上学不顺利?”
陈初诚的回应是轻蔑一笑。
“怎么可能?”他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尖利,“就那些东西,还想难住我?”
听起来是个可以用大脑碾压世上绝大多数人的天才,但天才也有不顺心。
“那是为了什么?”
“我女朋友,啊不,我未婚妻。”
一提起这个女人,陈初诚的表情都变了,他烦躁地挠挠胡子,又把手伸到脖子后面去挠头。
“我和她商量着毕业就结婚,但是前两天……吵了一架,我就想出来散散心,过段时间再回去。”
原来是感情问题,洛茨点头。
“没事,吵架是常有的,冷静下来以后回去好好说。”他用一种过来人的姿态拍拍陈初诚的肩膀,表示理解,动作熟练到诡异:“你们的心还是在一起的。”
说完以后,还没等陈初诚有什么反应,洛茨自己先愣住了。
我为什么会这么想?他懵懵地,为什么劝别人的姿态这么得心应手,好像一切都经历过似的。
可是明明从没谈过恋爱,应该是从没谈过……
洛茨转头瞥了一眼系统,没法从那白色外壳上看出任何表情。
好吧,一无所获,先干点别的。
不管洛茨的安慰有没有真正起效,总之他的心意已经达到了,就算是为了那毫无用处的社交礼仪,陈初诚也得表现出自己被安慰到了。
“谢谢,”他感谢道,“一起去吃个饭吗?”
“我得去画画,”洛茨示意他看自己脚边的行李,“中午可以一起吃。”
“行,”陈初诚很干脆,“我知道镇子上有家店味道还行,到时候我给你指,然后我们中午在那儿见面。”
……
或许是为了感谢洛茨那蹩脚的安慰,又或许是单纯为着那张脸,总之在中午见面吃饭的时候,陈初诚表现得比早晨见面时更热情。
他出了很多汗,坐在小马扎上,弓着腰查看摆在桌子上的塑料菜单,洛茨能看到他的背上出了一层汗。
“我绕着镇子转了一圈,”点完菜以后,陈初诚主动说,“这边儿的建筑样式都很老,但保存的还不错,都有些年头了。”
洛茨想起来,陈初诚说他是学工程的。
“你研究这样,会对你日后的工作有帮助吗?”洛茨问道。
从今天见面开始,洛茨向陈初诚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有一些别样的用心在,但这个问题只是他随口说的——他举着胳膊在一面墙上画了三个小时,现在不想动脑子。
但陈初诚的面色却在洛茨提出这个问题后诡异地变幻了一下。
只有短短一瞬,但洛茨看到了。
“嗯,差不多,”陈初诚低下头,用手扣着木头桌子上的裂缝,“我毕业以后应该会参与进城市老旧建筑改建的工程计划里,反正多看看没坏处。”
这话他是低着头说的,洛茨看不见他的眼睛和表情,但他能观察到陈初诚的指甲修剪得很规整,边缘干净,没有脏污。
对于一个学习工程并临近毕业的大学生来说,这有点不太寻常。
毕竟他手上的茧子那么多,又表现得那么不修边幅,即使和女朋友吵架,然后开启了一段独自生活的调息之旅,也不该将注意力放在这么细节又不全面的地方。
洛茨默默想了一会儿,然后把这点发现塞进脑子深处。
显然住在城堡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问题,包括洛茨,他要苦恼的问题最多。
菜很快就上上来了,这种镇上的小馆子,味道或许算不上顶尖,但量一定大,并且做得快。
洛茨如今的身体虽然瘦弱,但到底也是个一米七往上的男人,对于食物的需要是流淌在身体里面的。
只是原本应当比他还能吃的陈初诚,却在吃完几筷子菜以后就失去了胃口,问老板要了瓶酒,开始一边喝酒,一边跟洛茨讲他和他女朋友之间的事。
洛茨对别人家的事没兴趣,权当听着下饭。
等他把碗里那碗米饭扒干净,对陈初诚和他女朋友的事情也了解得差不多了。
两人是高中在一起的,高考时分数也差不多,报了同一所城市的两所大学,陈初诚学工程,他女朋友学护理。
因为在一起的时间太久,该磨合的地方都磨合的差不多了,除了偶尔会有些小摩擦外,生活一直很甜蜜。
陈初诚是个很典型的理工型男生,不太注重打扮,对络腮胡有种别样的执迷。他女朋友则要相对更精致一些,对衣着打扮有自己的见解。
两人一直相处很好,前段时间见了家长,定下婚事,约定大学毕业就结婚。
这次吵架是个意外,陈初诚只是想出来散散心,婚还是要结的。
可要是洛茨的目光没有被玻璃杯的反光和悬挂在镇子最上方的白雾模糊的话,他应该看得很明白,陈初诚提起结婚的时候,眼里闪过一抹伤感。
是不想结婚,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又一个疑点,洛茨记下来。
吃过饭以后,陈初诚喝得有些醉了,说要回旅馆休息,洛茨则继续回到学校,去画不知道多久才能画完的墙画。
中途朱老师出来看了几眼,没给出评价,只是单纯的赞美。
她是这所学校的老教师,教学经验很丰富,可惜身体不太好,绝大多数的课都被调走了,现在在学校里的主要任务是培养新来的几位教师。
洛茨和她闲聊了几句,之后她就走了,直到下班洛茨都没再见着她。
回到旅馆的路上,洛茨穿过那条潮湿阴暗的回廊,目光落在下雨那天他敲响的房子门前。
门锁紧闭,之前被雨水淋得颜色暗沉的木板已经恢复了原本的颜色,贴在两边的对联写着:庆云兆日,芳草迎春。
住在里面的人不知去了哪里,两天了,门就没开过。
洛茨短暂地瞧了一会儿,移开目光。
八点左右,洛茨回到旅馆。
踏进大门,他看到,原本管家常站着的位置上换了个人。
“陆明河?”洛茨惊喜地喊道,“你怎么在这儿?”
陆明河原本正站在台子后面翻书,听到洛茨的声音以后,他抬起头来。
“等人,锁门。”他言简意赅地说。
“哦,”洛茨愣愣点头,“你也是这儿的员工吗?”
“差不多。”
差不多什么意思?管家嘴里怎么一句实话没有?
“那我回来了,你可以锁了。”洛茨指指大门。
但陆明河没动。
“还有人没回来。”他说。
第54章 古堡主人
还有谁没回来?
洛茨疑惑地看着陆明河, 但陆明河却没有给出解释。
他弯腰在柜子下面捣鼓了一会儿,抬出一个直径有人小臂长的古朴钟表,将它摆在台子上, 然后离开前台, 双手抱臂靠在柜台前面,等待着。
钟表滴答滴答响着, 黄铜色的指针挪过一格又一格,马上就要到陆明河之前提过的锁门时间了。
洛茨听着钟表内部齿轮运作的细微声响,带着背包坐在了台阶上。
其实他完全可以现在就上去,洗个热水澡, 躺在被子里和系统聊一聊陈初诚的那些问题, 但留在一楼大厅,和陆明河一起等还没有回来的那个人,对任务进度或许有帮助。
而且陆明河不爱说话, 沉默寡言,应对这种人, 就需要长时间的相处,然后从他的言行举止中发现端倪。
铺在台阶上的地毯前段时间刚刚换过, 加上一天来往使用次数不多,洛茨坐在上面,也没觉得别扭或者怎样。
他低头搓搓食指关节上粘着的油漆和粉末, 开口道:“陆先生, 你是这家店的员工吗?”
他没看陆明河,像是随口一问。
“……是。”陆明河回答。
洛茨“哦”了一声。
中午吃得太饱, 他现在还不饿, 一整天的劳动让他疲惫困倦,单是坐着, 就已经想闭眼睡觉了。
“那你是做什么的呀?”他又问,仍然没抬头,眼皮已经半阖上了,声音也因为困倦,显得含糊柔软。
“开关门,”陆明河说,“偶尔。”
洛茨抬起头来。
他问:“偶尔的意思是大多数时间你都不工作吗?”
陆明河答:“差不多。”
“工资呢?”
“一般水平。”
陆明河的回答很含糊,既没有给出具体的数字,也没有展示自己工作的细节,但这不妨碍洛茨感叹:“你们老板真是太神奇了。”
“怎么说?”陆明河停下拨弄钟表的动作,问道。
此时距离关门的八点三十七分,还剩12分钟。洛茨坐在台阶上强撑着困意,等陆明河关门。
而陆明河,也完全不觉得让一个刚认识两天的人在旁边等自己下班有什么问题。
“因为旅馆好像不怎么赚钱吧?”洛茨给出自己的解释,“房费低廉,但房间内部的设施很好,这么一大栋房子,光维修养护就得不少钱……旅馆有多少员工?”
陆明河告诉他:“很多。”
“哦,很多,”洛茨不计较他的寡言,重复一遍,“那是只有你的工作这么少,还是其他人也这么少?”
“只有我。”
“嗯……为什么?”
“……”
这个问题没有立即得到答案,相较于之前的回复速度,这几秒钟的沉默已经足够令人思索。
陆明河看向洛茨的方向,他的手指富有节奏地敲击着柜台,像一个倒计时。
一段时间后,他缓缓开口:“因为我快退休了。”
他的神情藏在烛光所不能覆盖的阴影底下,朦胧的光晕将陆明河分成明暗两段,唯有清脆的敲击声足够清晰显眼。
洛茨似懂非懂。
退休这个词用的很有意思,不是离职,不是转调,是退休,这说明他在这个地方已经干足了时间,接下来可以毫无负担地离开。
可陆明河的年纪看着还不如管家大,怎么就到了退休的年纪?难不成干的事太有含金量了?
洛茨很难想出一个答案,他太困了,思维也变得迟缓,此时唯一能想到的方法就是继续问下去。
陆明河人看着挺好的,虽然不爱说话,但第一次见面就送他奶喝,是个好人。
洛茨凭着感觉给人下定义,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看到钟表上显示距离关门还有不到五分钟。
要是到点人还不回来的话,是会在外面睡一晚上吗?还是有其他措施?洛茨撑着脑袋,一边打盹一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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