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恶念从村长心里徐徐升起,伴随着饥饿感和血腥的疼痛,让他迫切地想做些什么。
猩红视线的笼罩下,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青年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让人迫切又饥饿的香味,貌美的皮囊反而排在了后面,只有那深入肌理的香久久环绕。
村长明白自己被耍弄了,恼怒与饥渴交织在一起,阴沉的黑影附着在他脊背上。他想做点什么,但他一动不动。
那个穿着卡其色风衣的青年背后,有比村长、比村长所见任何一切都要扭曲恐怖的黑影。
那黑色的阴云居高临下,将青年全部笼罩,是看护,也是监禁。
村长知道,这个青年已经被标记了,他已然拥有一个掌控他生命的主人,他不被其他人侵犯。
任何胆敢冒犯、胆敢试探的不自量力之人,都要付出代价。
黑影带来的恐惧太过深入人心,村长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他短暂地低下头,扭动眼睛鼻子,调整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再抬起脸,又是那个和蔼热情的村长。
“吃啊,吃啊!”他又招呼。
目睹一切的玩家不约而同地将筷子伸向只炒了两盘子的青菜,洛茨坐在中间位置,面无表情地喝了口水。
说是请客吃饭,但桌子上绝大多数东西都是前段时间炸出来的鱼肉菜一类,放在盘子里却比盘子还凉,还很油腻,洛茨光是多闻几下都觉得恶心,更别说碰了。
其他几位玩家估计也是这么想的,吃了好一会儿了,盘子里的东西基本没变少,洛茨又喝了口水,看到那个妇女从后厨走出来,手里提着个白色的塑料酒壶。
她没有被面前这个看似热闹,实则各怀鬼胎的酒局吓到,径直走到村长面前,将酒壶放下。
“这位是嫂子吧?”宋厄边上的一个男人轻佻开口,“坐下一起吃啊!”
“不用!”还没等那个女人开口,村长便粗鲁地一挥手,打断了他,“女人家不上桌,咱们吃咱们的,不用管她。”
林萍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但面上没什么反应,反倒是陈念慧有些生气,脸憋得通红,想要说些什么。
赶在她说话之前,林青抬手按在她肩膀上,陈念慧闭闭眼,知道现在不该跟NPC闹不痛快,所以硬憋了回去。
洛茨围观一切,觉得很有意思。
他们这一行人与村长之间的暗流涌动,女人好像一点都没感觉到,或者说她感觉到了,但不以为然。放下酒壶以后便径直离开了餐厅,重新往后厨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厨房里传来了砰砰的剁肉上。
每一下都很用力,听的人心里发慌。
陈念慧捋了下头发,往厨房的方向看。
村长抹了把嘴,给自己倒了杯酒,接着宋厄也给自己倒了杯,林萍赶在村长发问前冷声说不喝,林青好像有喝的意思,但碍于他姐的威严,也拒绝了。
洛茨闻着混杂着油腻和咸香中的酒精味道,喝干净杯子里的水,给自己要了一杯。
是宋厄给他倒的,隔着两个人,酒溅到桌子上,哩哩啦啦。
洛茨没理会这个动作中隐含的种种暗示,将一满杯子酒端到鼻子前面闻了闻。
度数还挺高的,后面应当用得到。
这顿饭可以说是吃得没有一个人心里舒坦。
两个小时过去,餐桌上的东西基本没少,两盘子菜也都剩了个底。
村长喝了两杯酒,脸已经醉红发烫,宋厄也喝了不少,但相对看着清醒很多。
洛茨只喝了一口,杯子还是满的,眼瞧着这顿饭将要结束,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塑料瓶,把没喝完的酒全都倒了进去,拧紧瓶盖晃了晃,又放回口袋里。
躲在兜里的黑雾像遇见宝似的将洛茨的手指连带着塑料瓶一起包裹住,脸在指甲上蹭了蹭。
洛茨勾起一丝微笑,微微蜷缩手指,就当是给黑雾的回应。
“……”
醉倒的村长掀起眼皮,震惊地看到本该安稳潜藏在那个青年身后的黑影倏地狂乱挥舞起来,恐怖的威压刹那间扩散开,又在压倒任何人前妥帖地收回。
因为太过震撼,加上三角凳本就不适合喝多了的人坐,村长上半身一个不稳,整个人就往后倒着摔在地上。
“哎呦……”
他等着着站起身来再看。黑影已经恢复了安静,沉默地矗立在青年身后,好像刚才那一瞬间几乎可以崩碎所有人的狂喜只是村长自己的错觉。
“村长,你没事吧?”
离他最近的人顿了一下,把他扶起来。
村长一手扶着腰,另一只手不停地揉眼睛,横竖就是不肯往洛茨那个方向看。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儿?”他摆摆手,“那我送各位专家去住的地方,咱村子穷,没有招待所,各位可能要住在村民家里了。”
林萍淡淡地说:“没事,看村子里方便,我们本来就是来帮忙的。”
这话说的很合人心意,村长点点头领着他们往外走。宋厄和那两个男人走在最前面,林青带着陈念慧走在中间,林萍和洛茨在最后。
一路上,宋厄和村长说说笑笑,借着酒劲套出了不少村子历史。
洛茨跟在后面认真听着,注意到林萍正在记村子内部的巷子分布。
为着广河泛红水和村子里怪病的事,大白天的,村子里竟没多少人出来走动,一路走来只有他们几个的声音。
洛茨抬手遮了遮阳光,耐心听着村长带着酒气的讲述。
他们被安排到了靠近村口的三户人家里。
宋厄一行人住在离超市最近的房子里,户主是个在村里干了许多年的教师,如今已经退休了,家里有个乒乓球台。
林氏姐弟带着陈念慧住在对面胡同的第二户人家,临分别时陈念慧还想拉着洛茨一起来着,但洛茨拒绝了。
安排好他们以后,来的所有专家里就只剩下洛茨一个了。
村长带着洛茨往最后一户人家走去,佝偻着脊背,脚步一瘸一拐,不见之前的侃侃而谈,闭着嘴一个劲地走路,似乎有些紧张。
而洛茨却恰恰相反,越走越轻松自在,双手插兜,步子慢吞吞的,时不时就停下四处看看,村长好几次被迫停下等他赶上来,面色敢怒不敢言。
洛茨察觉到了这点,再次停下脚步,故意折腾人玩。
等村长好像终于忍不住,要回头说些什么的时候,洛茨先开口了。
“村长,刚才我就想问了,”他说,语气轻飘飘的。漫不经心,“你是不是有点怕我呀?”
第102章 副本boss
村长后背僵了一下, 没有回头,也不给予回答。背影斜长着拖成一条,越看越不像人。
洛茨嘴里哼着歌, 终于不再把人当猴耍, 慢悠悠地挪动脚步跟上,口袋里装的满满当当。
他一边走, 一边打量着道路两旁纵深的胡同,垒在电线杆旁的方块石头,棱角都是圆滑的,平日里应该经常坐着人, 只是现在这些石头被成日的暴晒风吹, 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这个村子像是死了一样,多久没有人出来过了?
洛茨跟着村长往村口的方向走,已经能闻到弥散在炽热空气中的垃圾臭味。
阳光刺眼, 一扇窗户在他们身后悄无声息地推开一条缝,洛茨若有所觉地回过身来, 只见那扇窗户后面已经空了,好像从未有过一双窥视的眼睛。
不管之前藏在窗户后面的人是谁, 偷窥那本事都弱得很,不如他口袋里这位。
洛茨心中一动,手指在口袋里勾勾点点, 和黑雾闹着玩。
黑雾是个实诚性子, 很单纯,喜欢就是喜欢, 且一旦喜欢起来, 无论洛茨做什么,都会让祂高兴。
洛茨只是轻轻和祂玩了一会儿, 黑雾就高兴得忘乎所以,村长的背影也越发沉重,腿跟不受使唤一样踟蹰几步,差点就要跪在地上。
洛茨都看在眼里,心中也确定了村长之前表现出来的异样跟黑雾有关。
看来他兜里这个小黑圆球等级还挺高的,只是虽然杀伤力大,脑子却不太好使,洛茨很忧心。
见过本次梦境的任务后,洛茨曾猜想是不是因为黑雾并非完全体,就好像碎片又被分成了两半,所以才会如此单纯赤诚地裹挟着如此纯粹的邪恶。
“村长,忘了问你了,”眼前这村长站稳,洛茨跟没看见一样随意开口,“咱村里是不是有几户人家得了怪病?”
“……对,是有几个人不太对劲。”村长说,“身上长了老多疮,人都爬不起来了,只能在床上躺着。”
洛茨又问:“他们是一起长的疮吗?就是同一时间。”
村长摇头:“不是,分个先后。”
洛茨:“都还活着吗?”
村长:“都还活着。”
洛茨暂且沉默下去,不问了。
他心里有些想法,但都得不到证据的支撑,因此先按下不提。
反倒是村长这副知无不言的态度,让洛茨有些惊讶,毕竟无论是之前装在盘子里的鱼,还是在村口的那一番交谈,村长都带着点来者不善的恶意,现在突然变得这么纯良,还真是——
洛茨嘴角勾起一个微笑。
还真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啊。他心里想。村长要命,是个硬柿子,能捏。
洛茨最后被安排到了一间最靠近村口的房子里。
胡同第二间,进去以后只有一个老奶奶住在那儿,头发都白了,后背弯着像把镰刀,已经完全直不起来了。他们到的时候,老太太正坐在门口摘豆角。
洛茨站在门口,听着村长扯大嗓门和老太太交谈,知道这老太太生了仨儿子一女儿,女儿嫁去了隔壁村,大儿子就在对面胡同里住着,二儿子和三儿子都去外面发展了。
夏天空气都是热的,闷热加上臭味,熏得人头晕,想睡觉。
把洛茨放好以后,村长任务完成了,连留下喝口水的意思也没有,走到门口拍拍门,一溜烟就走了。
洛茨蹲在老太太旁边,也捡起几条豆角,一面摘,一面偏头数着老太太脸上的皱纹。
等一袋豆角都摘得差不多了,老太太提起网兜,举高抖了抖,嗓子哆嗦着说:“你住北边那屋,被褥什么的都有。”
洛茨朝着北屋看了一眼。屋子不大,但能住人。就是天太热了,晚上未必睡得着。
“老太太一个人住,会不会不方便?”他帮着老人提了下网兜。
“大儿每天都过来。”老太太说,她用脚把摘下来的叶子啥的扫到一边,等着之后喂鸡用。
说完,她往屋里走去,洛茨慢吞吞地跟在她后面,把整个院子扫了一遍后又问:“您在这儿住多久了?”
“嫁过来就一直住在这儿。”
“广河以前没这样过吗?”
“……”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答:“没有。”
屋子里面光线很暗,自带一种老房子的阴凉,茶几柜子都很有些年岁了,糊着一层油腻腻的污渍,桌垫样式很老旧,但被擦洗得很干净,住在这里的人是个整洁的人。
洛茨接过老太太颤颤巍巍端过来的水,喝了一口,尝到了水锈和土混在一起的味道。
“我听说鱼虾都死了,被冲上来。”他闲聊一般开口,“村里人生病说,不定就是吃脏东西吃的。”
老太太无言摇头。
“您不这么觉得?”洛茨问。
老人躲藏在房间的阴影里,花白的头发像掐好的银丝,她的脸很老了,声音也跟着嘶哑疲倦,说一句话,就好像含着一口气从嘴里吐出来。
“天灾人祸。”她说。
洛茨若有所思。
他端着那杯给他倒来的水去了北屋,进去以后发现屋子虽然小,但桌子、床、椅子什么的都有,可能是提早知道会有客人来,桌子上面还摆了一个被擦洗得很干净的盆。
他们如今所处的这个时代科技还算不上特别发达,村子里拉的电线时好时不好,因此每户人家都备着蜡烛火柴。
洛茨挺满意这一点的,从抽屉里找出火柴后划开,点燃了一支自己带来的蜡烛。
黄豆大的火苗在烛芯上稳定地燃烧,洛茨拉来凳子坐下,将蜡烛立在桌子上,双手合十,用力搓了搓后分别放在蜡烛两端,任由火苗撩过掌心。
灼烧的热度一掠而过,好像烧开了什么无法用肉眼察觉的凭证,洛茨挪开手,轻轻按在老太太递来的水杯表面。
片刻后,他收回手,眉眼轻垂,吹灭了蜡烛。
系统化成的白色屏幕从他身后飘过来,一摇一晃地吸引洛茨的注意力。
洛茨先是将黑雾从口袋里取出,捧在手里,把它扯成细长条状,让祂能缠在自己手腕上,然后才道:“她没问题,是活人。”
但活人也有坏心,天灾人祸,天灾不常见,人活倒是时常会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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