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先去吧。”他说, “我去趟洗手间,一会儿再去找你们。”
白飞源说了句“要快点回来哦”,就带着大家继续嘻嘻哈哈往前走了。
安寻从宴会大厅出去,没有朝洗手间的方向去, 而是绕去了走廊的另一边。
这条走廊的尽头, 有一个回折的小空间,本应是无人的角落, 此时却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一见到对方,安寻就情不自禁地笑起来:“我以为你回去休息了。”
他刚才是瞥见了穆迁从宴会厅门口一闪而过的身影,本以为是自己眼花,原来并不是。
“是有这个打算,”穆迁很自然地搂住了专程来找自己的小恋人,轻轻捋着对方垂在肩头的长发,“但我还想再看看你。”
气氛又一次变得暧昧而黏腻,安寻很想今晚剩下的时间就这样和穆先生腻在一起,但想到还在等自己的同伴,他强压住小鹿乱撞的心跳,提了个折中的方案。
“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玩?”然后说了大家相约去娱乐室玩狼人杀的事。
穆迁笑着问:“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又不是外人。”
“对你来说,我不是外人。”穆迁低头吻了吻指尖的长发,眼睛一眼不眨地望着安寻,意味深长道,“对他们来说,可未必。”
安寻脸颊一红,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我、我可以把你介绍给他们。”微微一顿,“以男朋友的身份。”
男人唇角漫溢开浓郁的笑意:“你愿意?”
……怎么说的自己像是渣男似的,谈个恋爱还得偷偷摸摸?
“只要你愿意,我就没问题。”安寻握住对方的手,十指交扣,“我们又不是在搞地下情,直接公开也挺好。”
愿意将自己带去见他的朋友们,无疑是对这份关系坚定的信任和认可,穆迁心中一片火热,将怀中人搂得更紧。
“我很高兴。”他在小恋人的耳边轻声道,“但有些事还是不要公开的好。”
“诶?哪些事?”
“我们之前没做完的事。”
说罢扳起对方的脸,低头吻了下来。
****
半个小时后,安寻红着脸,拉着穆迁的手进了楼上的娱乐室。
他把两人如今的关系告诉大家时,除了早就有所预感的司良和陆子青,其余人都惊呆了。
等大家回过神后,自然纷纷祝福,安寻大方地一一接受,他敢这么快就公布关系,一方面是对这份感情有足够的信心,另一方面是他察觉到:穆先生在对待这段感情时,会有点微妙的不自信。
这实在是很奇怪的事,做事一向优雅从容游刃有余的穆先生,在感情方面,居然会像情窦初开的少年般青涩忐忑?
安寻甚至怀疑,若不是洛桑谷庆典那天,自己意外听到了他和谷月歌的对话,对方也许到现在都不敢越过朋友的界限,向自己表露心意。
安寻经历过一次“恋爱”,虽然是一段虚假的爱情,彼时的心情却是真实的,恋爱中不自信的人,最需要的就是安全感,而比起嘴上的甜言蜜语,将这段关系公开,大方地宣誓主权,自然是最快建立安全感的方式了。
等这场聚会完全结束,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白飞源他们说要通宵,就真通宵了,穆迁陪安寻一直待到散场,等聚会结束回到自己房间时,穆迁的精神还很亢奋,他在床上躺了许久,才在清晨啁啾的鸟鸣声中,缓缓入睡。
他做了一个梦。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梦,梦中的他同时拥有两个视角:既是旁观者,亦是亲历者。他回到了过去,一个“他”站在时光之外,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另一个“他”则投入了旧日时光的洪流,又重新经历了一遍曾经历过的故事。
——他回到了和安寻最初相遇的时候。
当时他正遭遇人生最迷茫的时刻,浑浑噩噩中摔进了山沟,不仅摔破了头,还摔断了腿,被恰好进山林里找药的安寻发现。
据安寻所说,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穆弃这个伤员拖进附近的山洞里,否则穆弃现在还在山沟底下半死不活地淋着雨呢。
“还好我是治愈师,否则你这个伤啊,一般人还真治不好。”
复诊之后,安寻放心地收回了手:“这里条件差了点,但养伤还是够用的,等雨停了,我去山下找人把你送去医院,在医院里好好休养,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的。”
穆弃沉默地盯着他,突然问。
“你是谁?”
“我是好人。”
穆弃:“……”
换成以前,穆弃必然不会自讨没趣地继续追问,但或许是他已经太久没和人交流,也或者是对方身上迥然不同的丝线让他太过在意,穆弃执着地问道。
“我只是想知道救了我的恩人名字。”
对方微微一笑:“好人不留名。”
“……”好冷的笑话。
少年大笑起来,把在篝火上烤熟的一串蘑菇递过来,然后在他身边盘腿坐下:“我叫安寻,你呢?”
“穆弃。”
见对方没反应,穆弃用手指在地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少年顿时皱起眉。
“怎么会有人取‘弃’做名字?”对方望向他的目光带了点微妙的同情,“呃……你父母不喜欢你吗?”
穆弃惊讶:“你不是炽红帝国人?”
不是他自恋自大,而是炽红皇族在帝国境内的地位非比寻常,只要不是目不识丁的偏远愚民,必然是听过几位皇子名号的……他那个几乎是透明人的孪生弟弟穆迁除外。
“我是从自由联邦来的。”安寻说,“严格来说,我也不算自由联邦人,我是星族人。”
穆弃恍然大悟。
他当然听说过星族,知道这是个有“神眷”美誉的神奇种族,不仅因为他们生活的星洲竟然逃过了大灾变的荼毒,成为了蓝星上仅存的一方净土,更因为所有星族人都十分美貌,宛如造物主精心雕琢出的艺术品。
以前穆弃只觉得这些传言有夸张之嫌,但现在见到安寻……传言不仅不夸张,甚至有点谦逊了——这哪儿是造物主的艺术品,完全就是造物主最钟情的宠儿。
恰逢雨季,之后几天山上的雨都没停过,安寻随身带着装满补给的空间项链,两人不缺衣食,就是困在山洞里挺无聊的,为打发时间,两人一直在聊天,彼此间也越发熟络起来。
穆弃得知,安寻今年刚满十九岁,已经觉醒成为了SS级的治愈师,他母亲很早就去世了,父亲早早就离开了星洲,在自由联邦与一名姓夏的商贾之女结成了新的家庭,不久后建立了维护星族人安全与利益的组织星河会,发展十余载,如今已成为了联邦中心区第四大医疗行会。
安寻作为星河会大会长的长子,又是SS级治愈师,只要在联邦中心区继续扎根深耕,无论是地位还是成就,未来必然不可限量,可他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震惊的决定:他放弃了星河会内的职位,也没有选择加入其他大行会,孤身一人离开了自由联邦,当起了云游四海的自由治愈师。
“你为什么会选择这种生活呢?”穆弃很好奇。
安寻耸耸肩:“不为什么,硬要说个理由的话……也可以当成是逃婚吧。”
“逃婚?”
安寻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怎么说呢……唔,我以前在星洲的时候,父亲帮我定了门亲事,我原本是很不情愿的,但见到婚约者后,也不知怎么回事,脑子发抽就同意了。”
“等对方离开星洲后,我立刻后悔了,觉得当初做决定的自己像是被下了迷魂药一样,怎么能同意的啊??后来我离开星洲去了联邦中心区,和纪泽辞,哦,就是我的婚约者,正式相处了一阵子,发现每次都是相处时感觉不错,一分开立刻下头,真是邪了门了。”
“我觉得这情况很不对劲,也很想提出解除婚约,可每次事到临头,死活就张不开嘴,我真的受不了了,于是留了封分手信,直接跑了。”
穆弃目瞪口呆地看着安寻,具体来说,是看着安寻身上延伸出的“命运丝线”——它们原本松松垮垮地垂着,在少年述说到他的婚约者时,像是触发了关键词般,原本慵懒的丝线一根根竖立起来,一边逐渐绷直,一边朝着自由联邦的方向不断拉扯。
“……啊,又来了,这种奇怪的感觉。”
明明并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变化”,少年却意外地敏锐,苦恼地皱起眉。
“我离开自由联邦后,每次想到婚约的事,就忍不住想再返回中心区,甚至是想立刻履行婚约和对方原地结婚算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渣?或者觉得我脑子有问题?”
穆弃一眼不眨地盯着少年身上的丝线,看着它们蠢蠢欲动,看着淡蓝色的光束又一次闪现,双方博弈般缠斗了许久,最终丝线们败下阵来,又一次服帖地垂落在少年肩头。
“……不。”穆弃目光从对方的肩头缓缓转移到对方脸上,他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嘶哑而颤抖。
“你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这个世界。”
在少年不解的目光中,穆弃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他说了很多很多,从那次匪夷所思的“意识转移”开始,一直到自己摔落到山沟里的现在,这期间发生过的一切,穆弃事无巨细,毫无隐瞒,全都讲给了安寻听。
他知道这并不是明智的行为,两人萍水相逢,远没到足以交付所有秘密的交情,但他走过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人,安寻是唯一一个隐约感觉到丝线存在,且有能力与之对抗的人。
如果就此错过,或许他这辈子都再遇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人了。
穆弃讲了很久,安寻也听了很久。
等穆弃终于停止了讲述,山洞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半晌,安寻轻轻吐出一口气。
“谢谢你,为了安慰我不是渣男,居然给我说了这么多。”
穆弃以为对方不相信自己:“……我没有在编故事。”
说这话的时候,穆弃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想想也是,自己的经历实在太荒谬和超乎常理,还拿不出任何证据,但凡脑子正常点的人,怎么可能相信?
安寻却摇了摇头。
“我知道,我没有不相信你。”他说,“我是真的很感谢你愿意把这些事告诉我,这需要很大勇气,不是吗?没人希望自己被当做疯子看待,沉默远比述说容易,但你却愿意把这些事告诉我……”
他粲然一笑,语气十分郑重。
“谢谢你,穆弃。”
穆弃怔怔地望着少年真诚的笑颜,一种奇异的感觉陡然冲上心头。
终于。
终于。
他终于不再孤单,不再是唯一的“清醒者”。在这个奇怪而荒诞的世界里,终于有人能够听懂他,理解他,绝望深海中孤独游曳的灵魂,终于在这一刻,看到了来自海面之上的一线曙光。
“咱们得研究研究怎么对付这东西。”
安寻不仅认真倾听了他的一切,还拉着穆弃一起商量对策:“反正我是不愿意当傀儡的,一想到我差点在这玩意的控制下,稀里糊涂嫁给一个我根本不喜欢的人,我汗毛都要竖起来了!还好还好,这种事没有发生,咱们要想办法让它以后也别发生。”
他们讨论了很久,穆弃把安寻身上能对抗丝线的蓝色光束也告诉了他,对方对此却没什么头绪。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安寻苦思冥想,“蓝色光芒的话……难道是庇护我们星族的星神光辉?我外公就常说,我们星族是受到星神眷顾的特殊种族,正是靠着神明的庇护,我们才躲过了大灾变……诶,你说大灾变的真相,会不会就是这种‘丝线’对原世界的入侵?”
这是一个穆弃从未想过的角度,大灾变距今已过去百年,它给人类世界带来的改变是颠覆性的,但现在,那些天崩地裂的自然灾害已经极少出现,除了世界各地不时冒出来的灾兽孵化场,考古者不断挖掘出的精神力古物,以及人类种群中不断进化的精神力,人们已经极少再提及“大灾变年代”遗留给后人的诸多影响了。
“我听外公说,我们星洲的结界每年仍在对抗外界的污染和侵蚀,结界的磨损和消耗程度,和大灾变时期几乎一样。”安寻说,“这是不是意味着,大灾变的影响仍在持续?大家都以为大灾变已经结束,但大灾变一直都在发生,只是换了种隐蔽的形式,像温水煮青蛙般,一直悄无声息异化着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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