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在“命运丝线”的拉扯下,安寻必然会不愿意,但他以为只要自己足够诚心,给予足够的关怀和爱意,再冰冷的心也可以被软化,可那之后穆弃又做了多次尝试,结局无一例外以悲剧告终。
最激烈的两次,一次是安寻被逼得在他面前自刎,另一次是安寻将剑捅进了他的心脏。
穆弃终于明白:只要他妄图将安寻留在身边,两人必然会反目成仇,不死不休。
但若不将人扣留在炽红帝国,任由安寻待在自由联邦,他又要如何改写对方既定的命运?
“星神”再也没有传递来声音,这场困局只能由穆弃自己解决,他成宿成宿地失眠,一次又一次地复盘,在一个快要天亮的黎明,恍惚间,他又梦回了他和安寻第一次相遇的时光。
外面是连绵不断的阴雨,他们待在燃着篝火的山洞里,分享着彼此的经历和故事。
逃婚的少年冲他露出明媚的微笑,嗓音清脆地说——
【我不愿认命。】
【我不想成为被人摆布的傀儡。】
【我会一直陪着你,和你一起寻找破局的办法。】
等穆弃醒来时,发现自己满脸是泪,然后他笑了。
笑得很释然,很开心,也很轻松,因为他突然就明白了——
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战役。
安寻也并不是需要被骑士拯救的公主,就算他已忘记了一切,甚至在“命运丝线”的操控下,对自己心怀恨意,但在那颗坚韧纯净的灵魂中,某些东西是永远不会磨损和改变的。
最终能改写安寻命运的人,不会是星神,也不是自己,而只会是——安寻他本人。
自己要做的不是干涉,而是辅助:他可以将自己无数次轮回中的经验传授给安寻,为他争取成长和进步的时间,如果对方一次又一次地忘记,自己就一次又一次地重复。
当然,这是个漫长的过程,自己的做法也许不会得到安寻的理解,就如“星神”所说,他不仅会被所爱的人憎恨,还要忍受漫长的孤寂,承受无尽的煎熬和痛苦,这些都是他要付出的代价。
但穆弃相信,总有一世,总有一天,安寻会醒来。
他相信安寻,相信对方也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和“命运丝线”搏斗,当弹簧被压制到极限,总会有一次猛烈地反弹,那颗不屈的灵魂在承受了数百世不公的命运之后,一定可以迎来一次绝地反击地爆发。
在那之前,自己要做的,就是为安寻搭设好舞台,铺设好道路,然后静静守候,静静等待。
一次又一次。
一世又一世。
****
和安寻分别的这一个月,穆迁每晚都会做梦。
每当他醒来,都有数条甚至数十条红线从手腕上脱落,代表着那些“前尘往事”留下的轮回印记又消除了不少。
这是好事,但情绪的起伏很消耗能量,所以穆迁每次醒来后,都需要缓很久,难以言说的心累和疲惫让他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继而庆幸好在安寻去了星洲,若对方还留在中心区,肯定能发现自己的“反常”。
虽然每天早上十分难熬,到了下午,就是穆迁的快乐时间了。
安寻给他留下的那只电子小熊“A先生”,每天下午都会将来自星洲的留言转播过来,这样的交流方式虽然有长达一天的延迟时间,两人却都乐在其中——实时通讯固然方便,这种远距离的“电子书信”,也别有一番乐趣。
为了弥补穆迁不能亲自前来星洲的遗憾,安寻每次在留言里都会说很多关于星洲的事。
“一年过去了,这里还是我离开时的样子,白飞源给他们讲我们创立星海会的过程,星洲的族人们都惊呆了,哈哈,那个场面你要是能看到就好了,真的好好玩。”安寻兴致勃勃地分享着这一路的见闻。
“外公都激动哭了,他似乎还想把族长之位传给我,但我拒绝了,长老会的几位长老身体都还很硬朗,他们完全可以继续管理好星洲,我现在只想专心经营好星海会,把基础打得更牢固一些,然后把大家分批接出来。”
安寻没有说他为什么想把大家全都接出来,穆迁也没有追问,但他多少能猜到一点:星洲一直在受星神残余力量的庇护,之前“命运丝线”肆虐,星洲的结界被磨损得很厉害,长老会的众人应该是感应到了什么,知道星洲快要撑不住了,所以才会和星河会合作,打算将族人们慢慢往外转移。
现在规则刚开始消退,星洲长老会的人应该感受还不太明显,等这个世界完全恢复正常,星神能够重新降临,给祂的子民们传达新的讯息,安寻他们应该就不会再想着往外转移的事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到了安寻一行人返航的时候。
一个月过去,穆迁手腕上的红线已经越来越少,从原本的密密麻麻,变成了清晰可数。
不仅仅是穆迁自己,他身边其他人身上的丝线也在渐渐消失,笼罩着这个世界的“命运织网”已是强弩之末,穆迁毫不怀疑:用不了半年时间,“大灾变”的阴影将彻底消除,整个世界的面貌也将焕然一新。
安寻他们回来的当天,穆迁带着繁虚等人专程在十三港的码头上等候。
随着靠港航船的鸣笛声响起,运载着新一批星族新人的星梭船终于靠岸,舷梯徐徐放下,安寻等人走下舷梯,重新踏上了自由联邦的土地。
“我们回来啦!”
白飞源一眼就看到了穆迁这些熟面孔,开心地冲他们挥手,穆迁越过重重人群,一眼就看到了同样在搜寻着他的安寻。
阔别许久,四目相对,安寻立刻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穆迁却表情一僵,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盯着安寻的肩头。
原本安寻身上的丝线比任何人都要密集繁杂,但不会像其他人那样笔直拉扯,而是松松垮垮地垂在肩头,在对方离开中心区之前,穆迁每天都会看到有丝线不断从安寻身上脱落。
现在过去一个月,这些可恶的丝线怎么也该减损大半了,可现在,它们不仅没有减少的迹象,甚至还拧成了粗长的一股黑绳,坚韧笔直地挺立着,不断朝某个方向拉扯。
这种情况穆迁并不是没见过,或者说,他再熟悉不过了——每当安寻即将步入死局,他身上的丝线都会呈现这种状态,根据穆迁的经验,只要出现这种“粗长黑绳”,安寻绝对活不过三个月,数百次轮回中,无一例外!
“阿迁?”
安寻已经穿过人群,来到了穆迁面前,立刻发现对方表情很是奇怪。
“你怎么了?”
安寻去拉他的手,惊讶地发现恋人手指冰凉:“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穆迁深吸一口气,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没事,是海风吹的。”
安寻立刻想到,大概是对方在码头上等了太久,才会被海风吹得这么冷,这事儿他当然得负起责任,立刻将穆迁的两只手握在手里,冲他微微一笑。
“我帮你暖暖。”
掌间传递来的温暖缓解了穆迁心底的寒意,他望着眼前一无所知的小恋人,心中渐渐明白过来。
——这是它们最后的反扑。
穆迁预料过,这些卑劣的东西可能会在灭亡前做最后的挣扎,但他没想到,濒临灯枯油尽的它们,竟然还能做到这种程度。
这是死亡预告,他绝不能让预告成真:现在轮回已经结束,若安寻这次丧命,就永远不可能再有重来的机会了!
下意识握紧了安寻的手,穆迁的大脑立刻开始飞速运转:在以往轮回中,纪家和星河会是“命运丝线”选定的刽子手,安寻每次都会丧命在他们手上,但这一世大部人的命运都已改变,纪泽辞和夏仪仍在监狱里蹲着,纪家和星河会的其他人也都在自己的严密监视下,按理说应该不会出问题,难道还有自己没注意到的纰漏之处?
他正在思忖,突然看到安寻身上那根“黑绳”剧烈地扯动起来,受其牵引,安寻下意识转过头,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安寻少爷!”
穆迁顺着安寻的目光望过去,视线里出现的,是他并未想到的人物——
十三港霸主薛家的二公子薛凯,带着一行人,笑容满面地朝这边走来了。
第131章
阔别一年, 薛凯现在见到安寻,可谓感慨良多。
一年前刚认识安寻时,他只为对方的惊艳容姿所倾倒, 却没想到对方竟是个不输枭雄的狠人——
先是炸了红晶酒店,用一场拍卖会搅动了整个海夜城的风雨, 去了中心区后更是争气, 不仅手撕渣男前未婚夫,让纪家名声扫地,还一举觉醒成为SSS级治愈师,震动全国,后来又一手创办了星海会,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 重挫了星河会, 取而代之。
连薛家的大家主都在庆幸,当初幸亏没有跟着星河会落井下石,和安寻交恶,否则以安寻和叶沈云如今的关系, 他们薛家能不能在十三港坐稳霸主之位,那还真说不准呢。
先前安寻带队前往星洲时, 走得比较匆忙, 薛凯没来得及与他见上一面,这次安寻他们回来,薛凯奉父亲的命令,专程做了准备, 船一靠岸就赶过来了。
“好久不见, 薛凯少爷。”
安寻同对方寒暄了一番,和星河会时期一样, 星海会的货物要从十三港过路,也是要交过路费的,但出乎安寻的意料,薛家给他开出的价格,远低于星河会时期。
大家在商言商,安寻并不觉得自己的面子就能比星河会大,应该是薛家有求于自己,才会提前卖自己一个好,果然,寒暄之后,薛凯热情地邀请安寻和白飞源等人去自家府上赴宴。
带人去府上赴宴,和在酒店设宴招待,这两者的区别可就大了,前者更显诚意,甚至有几分纡尊降贵的意思,至少就安寻所知,星河会的高层可没有过这种待遇。
“既然是薛少爷的邀请,我们当然很乐意接受。”安寻微微一笑,“但这一趟,应该不单单只是赴宴吧?”
薛凯嘴角的笑意变成了苦笑:“的确是这样……实不相瞒,我哥哥身体一直不好,之前情况还算稳定,近期病情却突然恶化,我父亲希望安寻少爷您能帮我们看诊一下,瞧瞧他还有没有救。”
安寻知道薛凯有个哥哥,名叫薛子义,原本是个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但一次去无涧黑域的时候,不慎被高级灾兽所伤,回来后精神状况就一直不稳定,需要靠星珠续命。
星河会以前也派人前去看诊过,但没什么用,这辈子安寻觉醒成了SSS级治愈师,倒是可以挑战一下。
“我明白了。”安寻点点头,“宴请的事先不着急,直接带我去看看病人吧。”
于是他们这批人兵分两路,大部队在薛家佣兵的护送下,去海夜城的红晶酒店里安顿下来;安寻和其他几人则上了薛凯的车,一起前往薛府。
穆迁自然是跟着安寻走的,在安寻和薛凯交谈的时候,他也全程在听,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安寻和薛凯身上的丝线。
根据丝线的动向,穆迁基本已经能肯定:薛家这事儿一定是个大麻烦,没准就是危及安寻性命的导火索。
但贸然制止只会产生反效果,要如何劝阻安寻别牵涉其中,这需要技巧和等待时机,所以穆迁没说什么,只是警惕地继续观察。
他们很快到了薛府,见到了躺在卧房里的薛子义。
安寻上辈子见过薛子义,印象中对方是一个虽然苍白病弱,却文质彬彬的俊秀青年,但今天一见,他不由吃了一惊。
对方被捆在床上,双目赤红,面容狰狞,像是病发的狂犬病患者一样,精神亢奋而癫狂,见到有陌生人进来,他的反应十分剧烈,又是嘶吼又是嚎叫,与失智的野兽没什么两样。
白飞源看得目瞪口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病患,旁边司良微微皱眉,低声道。
“他身上的病气很重。”
司良的能力是可以看穿病气,安寻问他:“主要集中在哪里?”
“全身都是。”司良一眼不眨地盯了一会儿,“脑部尤为严重。”
薛父薛母已闻讯赶来,薛母紧张地望着安寻,眼里噙着泪水:“安少爷,您看子义这样,还……还有得救吗?”
“薛夫人,您先别着急,我看看再说。”
薛父立刻叫人给薛子义注射了镇定剂,药物很快起效,男子渐渐不再挣扎,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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