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海夜城不一样。这里的缺点是太乱,优势也是太乱。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星河会就是能耐再大,手也伸不过来,你大可以把水搅浑,浑水摸鱼,才能实现利益的最大化。”
“而且,星河会目前很怕外人知道内部分裂,更怕内部真的出现分裂,既然如此,你一定要高调,一定要将自己的存在宣扬得人尽皆知,进攻是最好的防守,舆论宣传的武器他们可以用,你自然也可以用,你用得越好,用得越激进,自己才能越安全。”
Q先生的这番话,给安寻打开了一个从未想过的新思路,他起初是惊喜,再想后是心惊,揣摩得再深一点,甚至隐隐约约……觉察到一丝熟悉的影子。
“你到底是谁?”
安寻皱起眉,怀疑地看着眼前的宠物小熊,也许是他多心,但越听对方的分析,他越会联想到一个人。
一个令他忌惮的,同样善于谋略筹划,喜欢以攻代守的人。
小熊眼睛出现了两个“?”号,声音也十分无辜:“枚兰小姐不是一开始就介绍了吗?我是她的副手,名叫Q先生。”
切,欲盖弥彰。
安寻盯着小熊看了一会儿,虽然心里怀疑,可仔细想想,堂堂四皇子穆弃怎么可能远程操控个电子宠物来教自己如何和星河会斗法,那家伙还不至于无聊到这种地步,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他中止了猜疑,就事论事地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
“你说得有道理。”安寻实事求是道,“但这张牌想要发挥出最好效果,光靠我是做不到的,还需要一些联邦中心区的人脉。”这也是他一开始根本没想动用这张王牌的原因之一。
“关于这方面,我们恰好有些资源,可以出一份力。”小熊笑眯眯地,“我们的情报机关在中心区也有秘密驻点,不过事成之后,你获得的收益,我要求三七分成。”
安寻挑眉:“你七我三?”
“我三你七。”小熊说,“够划算吧?”
“是挺划算。”安寻不置可否地笑笑,“划算到我都觉得奇怪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去看枚兰,只是盯着眼前的Q先生。
因为安寻已经看出来了,这位Q先生名义上是枚兰的副手,其实更像是她的上司,连枚兰都得看他的脸色说话,对方的真实身份和现实里的地位,绝对不一般。
“想帮就帮了,何必需要什么理由?”
安寻没说话,面无表情地盯着它。
如此僵持了一会儿,大概觉得实在糊弄不过去,电子小熊耸耸肩,退让了。
“好吧好吧。”它的表情是笑脸,声音却有点无奈,“你可以理解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安寻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星河会是你的敌人?”他有些不可思议,“你和星河会有仇?”
“算是吧。”
“具体是怎么回事?”安寻追问。
他倒不是好奇八卦,只是Q先生为他出谋划策,十分尽心尽力,本着投桃报李的原则,安寻觉得自己也该出点力,而且别的不说,涉及星河会的事,多半就是和星族人有关,安寻上辈子对星河会也算熟悉,只要Q先生肯开口,他大概率能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对方却摇摇头,短促地笑了一下。
“一些陈年往事,不提也罢。”
****
当天下午,安寻他们转移到了枚兰指定的安全屋。
那是地下黑市里的一间小酒馆,他们从隐蔽的后门进去,因为枚兰提前打过招呼,接头的人非常识相,多余的话完全没问,领着安寻他们直接进入了酒馆后方的密室。
密室是个布置得挺舒服的小房间,配有淋浴间和厕所,还有个送饭的小暗格,想要出门的话,按动门口的电铃,很快会有人来接他们出去。
“这里很安全,你们尽管放心休息,外面的人绝对找不到这里。”安置他们的大叔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老大说了,你们是VIP客户,如果招待不周,她可不会饶过我们,哈哈。”
安寻笑着道了谢,等大叔离开,房门关上,他转身看看白飞源和司良,三人不约而同地,一起松了口气。
从红晶酒店出逃后,整整两天一夜,直到现在,他们才算是安全了。
不过,也只是暂时的安全。
三人轮流去淋浴间清洗了一下,换好干净的衣物后,谁都没有睡意,他们盘着腿在床上围坐,开始讨论当前的事情。
关于那张压箱底的王牌,安寻没再隐瞒,直接告诉了白飞源和司良,两人听完后,震惊得半晌都没有说话。
“如果放出了这个消息,星河会必定要与我们不死不休了。”司良说。
安寻点点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星河会肯定弄死我们的心都有了,所以我之前一直想着,等有了自保实力后再推动这件事。”
“真要等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白飞源往床上用力一捶,“狠狠干他一票!反正无论干不干,星河会都不打算放过我们了,是他们先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
“干肯定是要干的,但退路要提前留好。”司良看向安寻,“你有这方面的预案吗?”
安寻点点头:“有些思路,不过具体怎么实施,还得看实际情况再调整。”
他们又讨论了一会儿,不久到了晚饭时间,暗格递进来新鲜的饭菜,他们用餐完毕,又聊了一会儿,早早都睡下了。
房间的灯熄灭,视线里一片昏黑,安寻躺在床上,只有待在无人看到的黑暗里,他的脸上,才敢浮现出一丝迷茫。
他说了谎。
下午司良问他对退路有没有规划,他嘴上说着有,可实际上,他没有。
不是他不想去定个计划,而是他很清楚:这件事一旦开始运作,之后究竟会引发多大的连锁反应,不仅司良和白飞源无法想象,就连自己,都难以预料。
因为这不单单再是星河会的事,事关洛桑谷未来的布局,整个联邦中心区,不,估计整个自由联邦的权贵阶层,怕是都要掀起波澜了。
偏偏Q先生还说,自己一定要高调,可一旦暴露在公众视线中,站到风口浪尖上,那自己就不可能再有退路。
这件事,不成功,便成仁。
安寻翻了个身,他脑中乱糟糟的,根本毫无睡意。思绪纷杂间,他不由得又想起了Q先生最初的提议——离开自由联邦,前往炽红帝国。
不得不说,这是个好建议。他如今的所有困扰,所有难题,所有危险,一旦去了炽红帝国,都将不再是问题。
但他不想去。
不仅仅因为炽红帝国有穆弃,更是因为——安寻总觉得如果这么走了,就像是提前认输了。
军队作战,士气很重要;人与人争斗,心气是关键。穆弃就曾不止一次的说过:如果想要苟活,逃避并不可耻,但逃避的最大弊端是会散了心气,一旦支撑你的那股心气没了,想要再重振旗鼓,就会很难。
安寻揣着心事,辗转反侧了大半夜,才略微有些睡意。
他闭着眼睛,迷迷糊糊中,黑暗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束光。
安寻茫茫然不知所在,只是本能地向光而行,当他彻底走进了光束里,天地倒转,黑白交替,周围的场景瞬间变幻,等他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一栋巍峨的城门下。
他茫然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隐约觉得这里有些熟悉,浆糊般的大脑迟钝地想了许久,才终于想起答案:这里,是炽红帝国的皇宫门口。
不远处传来了说话声,他循声望去,发现在宫门外的杨柳树下,有两个人相对而立,正在说话。
安寻仔细辨认后,不由得微微一怔。
两人中,其中一个人是自己。
另一个人……是四皇子穆弃。
第49章
仿佛是被磁石吸引了一般, 安寻不由自主地迈开脚,朝那两人走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两人交谈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我没想到, 你居然真的说服了陛下,让我能够离开这里。”“安寻”低声说, “我之前对你有诸多误解, 言语也非常冒犯,真的很抱歉,穆弃殿下。”
“那些不算什么,我从未放在心上,你也不必介怀。”褐发金眸的英俊男子摇摇头,微微笑道, “好在一切顺利, 你马上就可以返回自由联邦,与自己的朋友家人们团聚了。”
“安寻”水蓝色的眼眸却黯淡下去,嘴角也溢出一丝苦笑:“我并不打算回星河会,等进了自由联邦境内, 我不会去联邦中心区,应该会直接返回星洲。”
穆弃先是一愣, 很快想到了什么, 不由得放轻了声音。
“你是听说了纪泽辞即将大婚的消息?”
“嗯。”
“那你应该也听说了……即将与他成婚的人是谁。”
“对。”“安寻”点点头,声音平静,“是我的异母继弟,夏仪。”
穆弃沉默了。
他知道安寻对纪泽辞一往情深, 若不是他们炽红帝国横插一脚, 强拆姻缘,如今该和纪泽辞成婚的, 本该是安寻才对。
“殿下,您不必露出这么沉重的表情。”“安寻”笑了笑,漂亮的蓝眸微微弯起。
“其实我早已放下了,当年是我毁婚在前,如今泽辞另娶新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俩一个是我的初恋,一个是我珍视的弟弟,他们能够结合,我是由衷高兴的。”
“但我和泽辞有过婚约,如今大婚在即,我突然回去,有心人也许会拿旧事搬弄是非,我不能让那些人得逞,更不能给婚礼添乱,所以先回星洲避避嫌,等婚事过后,再与小仪他们见面吧。”
穆弃盯着面前的人看了良久,目光复杂:“你真的放下了?你……真的不怪我们了吗?”
知道对方是指当年皇族强行介入自己婚约的事,“安寻”摇摇头。
“有什么可责怪的呢?太后殿下爱子心切,她也是听信了国师的话,觉得我可以救她儿子,才执意要求联姻的。至于阿迁,他全程都被蒙在鼓里,比我还懵逼。”想起故人,青年的目光变得柔软,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怀念。
“他得知要和一个不认识的人结婚时,肯定也吓了一跳吧。”
“不是的。”穆弃突然打断他,声音冷硬,“他没有你想得那么无辜,不如说,他才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迎着青年惊讶的目光,穆弃皱紧了眉,神情几乎有些冷酷。
“你难道从没有想过,为什么母后能准确地找到你?国师的预言只是个幌子,其实是穆迁在自由联邦的新闻画面里看到了你,他对你一见钟情,母后觉察到之后,为满足儿子的心愿,才千方百计地要把你绑到这皇宫里来,而这,就是整件事情最初的源起。”
“安寻”一开始还未在意,但越听越震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去说服母后放你离开时,她亲口告诉我的。”
“安寻”又惊又疑,还有些茫然:“可我和阿迁相处时,他从未表露过对我的恋慕之情。”
“因为他不敢。”穆弃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垂在身侧的手也慢慢握攥成拳,指甲自虐般深深扎入掌心,勒出道道红痕。
“他心虚,他愧疚,他知道他根本配不上你!他虽是皇子,但手无实权,还身残体弱,终日被困在寝宫,连宫殿外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他这种奄奄一息的废人,却把你这个正值青春年华,前途一片光明的天之骄子拖下了水,让你不得不陪他困守在皇宫里,他害怕你知道真相后,会憎他恨他,自然小心翼翼,不敢让你知道他真正的心意。”
现场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他没必要这样的。”“安寻”沉默许久,叹了口气,“就算知道了真相,我也不会憎他恨他。”
“为什么?”穆弃猛地看向他,“如果不是他痴心妄想,你根本不会遭遇后来的这些事,你为什么不恨他?”
“我没法恨。”
青年微微仰头,凝望着身后巍峨矗立的皇宫,高大的宫殿外墙挡住了日光,他们站在这座古老宫殿的阴影中,渺小得连自己的影子都看不到。
“所有人都清楚,这场联姻的本质就是一场交易,无论阿迁和太后殿下是出于什么动机找上的我,既然我已经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利益,又有什么立场和资格去责怪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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