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
宁静的心湖突然泛起了微小的涟漪,仿佛是一个迟钝的人,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出宏大戏剧中,一个早已存在的bug。
为什么我想的是“又”?
微小的涟漪渐渐掀起了波澜,直至演变成滔天巨浪,周围的世界在巨浪冲击中岌岌可危, 摧枯拉朽, 全面崩塌,安寻下意识闭上眼,等地震般的摇晃终于平息后,他听到了欢声笑语。
人们的交谈声, 孩子的嬉戏声,喜庆的音乐声, 热情的道贺声, 人声鼎沸,攘来熙往,安寻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碧绿的草坪上, 周围全是带着笑脸的人群, 他们手持酒杯,嘴里说着各种吉祥祝词, 很显然,他们今天聚集于此,是为了共同庆贺一件大喜事。
在草坪的中央,有一个搭建好的华丽舞台,舞台上方挂着一副醒目的红色横幅,内容是——
【敬祝纪泽辞先生和夏仪先生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这里是纪泽辞和夏仪的婚礼现场。
此次婚宴的两位主角,此时就在人群的中央,他们一个高大英俊,一表人才,一个俊美娇俏,笑靥如花,两人站在一起,真是赏心悦目,般配登对,谁看了不得赞一句天造地设,佳偶天成?
除了夏仪和纪泽辞,安寻还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季宇和继母夏诗英,两人都春风满面,喜不自胜。
今天联邦中心区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全都来了,季宇和夏诗英面上有光,自然志得意满。他们很清楚,众人如此捧场,不仅因为纪泽辞的父亲已竞选成功,是自由联邦新一任总统,更因为星河会如今已是自由联邦医疗系统的第一大会,他们手握最顶级的医疗资源,就等于握住了这些人的保命券,但凡脑子不傻的,都会对他们极尽奉承,笑脸讨好。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安寻行走在热闹的人群中,无悲无喜,只剩漠然。他觉得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实际上,也的确与他无关。
——因为,他已经“死”了。
突然,一片宾主尽欢的繁闹景象中,传来一丝不和谐的骚动。
起先只是入口处小范围的骚乱,动静很快越来越大,声音也越来越近,宾客们不由得停止了谈笑,纷纷抬头望去,接着露出惊愕的表情——
一队身着异国服饰的肃穆卫兵闯入了会场,他们个个煞气腾腾,为首那人更是脸色阴沉,面寒如冰,尤其那身黑衣,哪像是来赴婚宴,更像是来吊丧一般。
夏仪最先露出了气愤的神色,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以星河会如今的权势,哪个不长眼的混账敢来触他霉头?
但当夏仪看清领头人的面目,脸上的愤怒瞬间凝固,他惊愕地直接叫出了声——
“穆迁?”
这个名字像是落入水中的惊雷,顿时炸出了更多惊呼。在场宾客反应过来后,立刻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他们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当年安寻和穆迁皇子的跨国联姻,可是件轰动自由联邦的大事,一向高傲的炽红帝国居然让尊贵的皇后殿下亲自出马,恭恭敬敬地拜访星河会,为自己的小儿子求娶那位星族的少年天才。
而这件事最劲爆的点在于,那位星族少年早已有了婚约,是别人家的准儿媳了,可最终这桩强求的婚事竟然还是促成了,旧婚约作废,新婚事达成,这场联姻里两位主角——安寻和穆迁的名字,也因此在自由联邦家喻户晓。
这队突然闯入婚礼现场的卫兵,明显来者不善,相比其他人的慌乱,季宇最先冷静下来,他打量了一眼来者,目光微闪,面上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原来是穆弃殿下。”
众人一愣,随即恍悟,内心忐忑的夏仪在听到这句话后,也悄悄松出一口气。
是啊,来的人怎么可能是安寻的那位病秧子丈夫呢?
死者不可复生,那位穆迁皇子早在半年前病逝,听说他有位孪生哥哥,名叫穆弃,只是没想到两人居然长得如此相像,乍一看,还真以为是穆迁本尊过来了。
穆弃没有理会季宇,他的金眸森寒如冰,刀锋般的视线牢牢钉在夏仪和纪泽辞的脸上。
“安寻呢?”穆弃问,“他人现在在哪里?”
夏仪脸色微变,下意识抓紧了纪泽辞的手。
纪泽辞倒是很镇定,他作为总统之子,论身份地位,并不比穆弃这个炽红帝国的皇子差,自然不会像别人那样心存忌惮。
纪泽辞安抚地拍了拍夏仪的手,对着穆弃傲然一笑。
“穆先生,你这话问得真是奇怪,安寻早已远嫁炽红帝国,一连数年都没回来,你要是想找人,不去你们自家地盘上找,怎么反而跑来质问我们?难道你以为我们自由联邦人也如你们帝国一般,只要看上的东西,管他什么先来后到礼义廉耻,反正先把人绑走了再说?”
这话显然是在讥讽当年炽红帝国的强娶行为,因为纪泽辞说得戏谑幽默,不少人都忍不住笑起来,但下一秒,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纪泽辞也笑不出来。
一股强横的力量突然压迫住他的身体,他的手脚开始不听使唤,双膝一沉,直接重重地跪了下去。
旁边的夏仪和他一样,青年面上是惊恐的,身体却像被操作的提线木偶,根本不由自主,也重重地跪了下去。
两位婚礼新人狼狈地跪在一起,像是在等待受审的罪人一样,季宇和夏诗英大惊失色,正要上前,那些面色阴沉的护卫先一步拦住了两人,卫兵们齐齐露出腰间的利刃,经由精神力加持过的刀刃反射出森森寒光,在场众人顿时都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穆弃走到纪泽辞面前,他动了动手指,纪泽辞就像是被人揪着头发一般,不得不仰起了头。
“我再问你一次,”穆弃冷冷盯着他,又看了一眼同样被迫抬起头的夏仪,“还有你。”
“安寻人呢。”他问。
“他现在在哪里。”
纪泽辞又惊又怒:“我们怎么知道!”
他被迫当众下跪,已是奇耻大辱,而最让纪泽辞难以接受的是,他堂堂一个SS级的精神力高手,居然无法反抗对方的精神力威压,这无疑说明穆弃的精神力底蕴比他更加深厚强横,这种压倒性的力量对比,让纪泽辞又狼狈又不甘心。
“穆弃,我警告你!”纪泽辞恨恨道,“这可是在自由联邦境内,不是你们炽红帝国!你不过是个普通皇子,如果闹出什么外交风波,导致两国交恶,这代价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
比起纪泽辞的色厉内荏,夏仪姿态更卑微一些,他像是吓得不知所措了,眼底涌出泪水,声音哽咽而委屈。
“穆弃殿下,我们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安寻哥哥他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他不是在炽红帝国一直过得很好吗?他到底怎么了?究竟出什么事了?”
夏仪这副受了无妄之灾仍不忘关心兄长的淳良样子,让围观众人深深感动,对穆弃仗势欺人的做派也越发厌恶,穆弃根本没有理会那些恶意的目光,只是冷冷瞪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夏仪。
“安寻半个月前就回了星洲,十三港的很多人都看见了。”他说,“你和纪泽辞当时也在星洲,你敢说你们没见到安寻?”
现场寂静一瞬,接着一片哗然。
安寻竟然从炽红帝国回来了?这可是个重磅消息,为什么他们完全没有听说?
纪泽辞脸色微变,夏仪则露出惊讶的神情,失声道:“哥哥他是什么时候回的星洲?我们真的不知道啊!”
穆弃一扬手,几名侍卫挤入人群,将一个五花大绑的人丢在地上。
那人头发凌乱,表情惶恐,脸上还有淤青,显然是受过一番拳脚伺候,夏诗英一怔,睁大了眼睛。
“立群?”
被扔在地上的人正是她的弟弟夏立群,对方昨晚没有回家,这个花花公子向来有眠花宿柳的习惯,夏家人以为他又醉倒在哪个女人的温柔乡里了,根本没有多想,谁知竟是落到了穆弃的手里。
穆弃盯住夏立群的眼睛,后者似乎受过极大的惊吓,刚和穆弃一对视,立刻吓得魂不附体,凄厉地哀嚎起来。
“我说!我说!我全说!”他宛如魔怔一般,毫无形象地大喊大叫。
“我们的确在星洲见到安寻了,大家都很吃惊,都没想到安寻会突然回来,后来、后来小仪他们带着安寻去了灵泉源头的洞穴,我没有跟过去,后面……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求求你放过我吧呜呜呜呜……”
现场顿时哗然一片。
受邀参加婚宴的人没有傻子,若说之前他们认为穆弃是故意闹事,如今有了证人证词,先前拼命隐瞒见面事实的夏仪他们,就显得非常可疑了。
“你这是屈打成招!”纪泽辞立刻辩驳,“他显然是被你折磨过,精神都不正常了,才会这样一派胡言!”
夏仪也一副蒙受了天大污蔑的样子,他边擦眼泪,边对着夏立群喃喃道:“小舅,我知道你是被威胁了才这样说的,我不怪你,我们都不怪你……”
穆弃冷眼看着这两人演戏,声音阴沉:“既然你俩觉得冤枉,不如当场自证一番,让所有人都看看,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金色的圆盘,那东西只有巴掌大小,表面光滑透亮,宛如镜子一般。
“这件精神力古物,具有测谎功用。”穆弃亮出圆盘,“现在我们各执一词,不如用这件精神力古物测一测,看看到底谁在说谎。”
所谓的精神力古物,是指从大灾变时期流传下的特殊古物,它们是在当时特殊变异环境下自然诞生的,无法复刻,亦无法仿制,这些东西表面看上去非常普通,实际具有特殊能量,有些古物的效用甚至比得过一位高级精神力者。
炽红帝国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皇族宝库里类似的古物比比皆是,穆弃现在拿出一件,没人觉得意外,众人立刻将视线投向了夏仪和纪泽辞,等待着接下来的验证。
跪在地上的两人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穆弃上前一步,将圆盘递出,声音冰冷。
“你俩谁先来?”
片刻僵持后,纪泽辞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
“穆弃!你是疯了吧!”他拼命反抗着穆弃施加的精神压制,愤怒地嘶吼,“你一个没实权的帝国皇子,居然敢在我们自由联邦的地界上闹事撒野,我看你是活腻了!你等着,等我父亲来了现场,看到你对堂堂总统之子动用私刑,有你好受的!你……”
一个拳头中止了男人的怒吼。
穆弃一拳结结实实打到纪泽辞脸上,后者直接被打翻在地,脸颊迅速红肿起来,他咳嗽得惊天动地,吐出两颗断牙和一口血沫,正想挣扎着爬起来,另一侧脸又被穆弃狠狠补了一拳,男人像沉重的麻袋般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围观人群发出惊恐的尖叫,穆弃置若罔闻,他一脚踩在纪泽辞肿胀的脸上,低头冷冷看着他。
“我问你的是安寻的事。”穆弃说,“不是别人,是安寻,是你曾经的未婚妻,安寻!”
“你们曾经两情相悦,他是个懂事的人,为了不给你新婚添堵,他放弃了与亲人团聚,独自回到星洲,而你呢?你又是怎么回报他的?”
穆弃突然扭过头,盯住旁边的夏仪。
夏仪在看到纪泽辞倒下时,已经吓得脸色煞白,他拼命想往后缩,但碍于精神力的控制,根本躲无可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穆弃走到自己面前。
“当时发生了什么?”
那枚测谎圆盘被粗暴地塞进手里,夏仪知道,只要自己说话,这枚圆盘就会有反应,所以他闭紧了嘴,一个字都不敢说。
“你们在星洲对安寻做了什么?”
夏仪感觉脖子一紧,他被提着领子拽了起来,对上一双阴冷恐怖的眼睛。
“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疯子。
这个人是疯子。
夏仪狠狠打了个寒战,他自诩擅长识人,所以对上目光的那一霎,他立刻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已经疯了。
对方看似冷静理智,犹如正常人一般,但只要与他对视,看到那双森寒幽邃,偏执阴沉的眼睛,就知道这个人根本不正常。
他或许是来寻求真相的,但寻求真相这件事本身,只是岌岌可危维系着他理智的最后一缕丝线,一旦真相揭晓,那就是脆弱丝线崩断的时候,到那时,真相带来的不是和解与释怀,而是火山爆发般的毁灭与灾难——自己会死,纪泽辞会死,父亲母亲会死,所有人,他们所有人都会被这个疯子弄死!
夏仪咬紧牙关,他拼命摇着头,打定主意什么都不说,因为说出真相的后果他根本承受不起。
穆弃的眼神越发阴狠,正要继续逼问,身后突然一阵骚动,是一直被拦在外面的季宇终于突破了重围。
或许是护子心切,季宇竟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硬生生从穆弃手中抢走夏仪,将人护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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