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罗似笑非笑:“识时务者为俊杰。各退一步吧,就请……”
她停顿了一下,找到合适的称呼:“这位现任队长和前任队长留下来观战,至于其他人,各凭本事,能带走九先生,本座不拦,要是不幸牺牲,那就抱歉了。”
说到“前任队长”的时候,娑罗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浅淡的嘲讽。
没有比这更好的状况了,传说中精于算计的江寒陵走了一步臭棋,把队长印戒交出去,反而牵制住了一个强战力。这么一来,另外三个死了也是技不如人,她可以保住一个有用的人才,同时还有足够的理由不和修真界起正面冲突。
以后也许是要开战的,但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机,太早了。
一路上跟打地道战似的躲躲藏藏,连骁早就忍够了这窝囊的打法,撸胳膊挽袖子:“来!”
休采梦把章瑜护在身后,手里准备掐诀。
气势是相当足,但从之前交手的情况看,光靠他们三个,基本没有赢面。
现在所有的转机也许就在剩下那一个人身上了。
可是杜将铭去哪了呢?
白黎心里焦急,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悄咪咪往下面瞅。
焱玖仍旧不打算亲自上场,控制着花锦川朝他们举起了剑。
花锦川微微压低身体,做好进攻的准备。
连骁握紧拳头,抬手,同样压低身体,直瞪着他后面的焱玖。
气氛剑拔弩张。
就在双方动手的一刹,突然一道金光直冲娑罗而来,眨眼返回上空。
娑罗拂袖击反突如其来的袭击:“谁?”
上空降下浑厚有力的嗓音:“雪枯山姜氏宗主姜琛亲传弟子,修真管理局现任局长,杜恩,杜将铭。”
白黎猝不及防,眼花了两秒才看清,那金光是一柄剑,正被从天而降的杜将铭踩在脚下。
值得一提的是,在两秒钟之前,他的外形是美女蛇,就那个唱rap的,被白黎当面要过签名的,美女蛇。
身材火辣,妆容朋克,十分时髦,还会怒音。
白黎:……
有一句话他要收回——这场面他真没见过。
第116章 主角卒
杜将铭这别具一格的出场方式震得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他本人貌似不觉得哪里有问题,负手立在剑端,身姿挺拔,神情板正,跟几秒钟前的形象找不到一点关系,脸色更是完全不尴尬,径直落下来,利落地收了剑,略一点头:“娑罗魔君,久仰。”
娑罗表情不善:“阁下久仰的方式真是别出心裁。”
杜将铭淡然道:“老夫以剑入道,不过打个招呼而已。”
要不是他自己提起来,白黎都忘了这个以平庸著称的吉祥物式局长也是位剑修来着,刚才那把闪金光的剑就是他的本命法器,叫做若拙,据说上次出鞘是一百多年前。
按人们调侃的说法,若拙物似主人形,就是个摆设。
不过河清海晏的有个摆设也就够了,至少人品挺好,没出过大乱子。
现在看来,“摆设”这个词是说错了,关键时候杜局长很有魄力,输人不输阵。
不说别的,就冲这份心理素质,白黎觉得杜前辈干什么都会成功的。哪怕当rapper,也会成为顶流。
没错,就是这么自信!
白黎绷着脸,努力忘记美女蛇的倩影,转头去关注江寒陵的伤势。
他知道那一剑避开了要害,但是他心疼,刚养好才没几天,师兄下手真黑。
没想到,刚转头就看见江寒陵一鞭子抽向跪在角落里的魔将沙屿。
众人,包括娑罗在内,注意力全在高调出场的杜将铭身上,一个没反应过来,鞭子居然越过魔君抽中了沙屿。
当然,能当上魔君座下的第一魔将,沙屿也不是吃素的,就地翻身躲开了大部分力道,只不过胳膊被鞭梢的刺划了个口子。
娑罗出手护短:“看在远来是客的份上,本座再三忍让,你们还真以为本座好戏弄!”
杜将铭横起剑拦住这一击:“魔君坐得太高,连身边人换了瓤子都不知道!”
“什么?”
趁着他们两个杠上,江寒陵和章瑾果断对沙屿动手,打得周围一片狼藉。
与此同时,花锦川动作再次受控,神智却是清醒的,满脸惊恐地举起剑开始攻击,连骁和休采梦一起牵制住了他。
章瑜一如既往地惜命,在混战中间磕磕绊绊窜到白黎跟前:“别怕!我保护你!”
“……”白黎说,“如果你不躲在我后面,我就信了。”
场内的无辜群众被这突如其来的大战惊呆了,有的怕被误伤往远处跑,有的义愤填膺大喊着“君上撑住”往近处挤,其余魔将和魔卫也纷纷出手一边维持秩序一边要加入战场。
说时迟那时快,娑罗突然转身,不顾破绽暴露给杜将铭,脚尖在座位上一蹬,顺势跃过江寒陵和章瑾的战圈,一把掐住沙屿。
江寒陵见势不妙,试图阻止她:“等等!”
然而晚了,娑罗掌心攒起黑气,一掌拍在沙屿天灵盖上。
血雾喷溅,血肉模糊。
沙屿哼都没哼一声,就变成了一滩不成人形的东西。
娑罗抬手抹掉溅到下巴上的血,斜睨焱玖:“不知死活。”
出乎意料的变故让整个场面都停滞了一秒。
一道虚影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离开沙屿的尸体,融进白黎的躯壳。
下一秒,花锦川攻击力翻了一倍,眼神开始发木,瞳孔发红,握剑的手剧烈颤抖,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快……跑……”
章瑾挥手飞出一把符咒:“跑个屁!”
焱玖惬意地活动筋骨:“分成两半太费神了,还是这具身体好用。”
他笑着朝白黎说:“小朋友,这根骨给你就浪费了,谢谢啦。”
江寒陵冷着脸,护住白黎。
章瑾飞出去的符咒没等靠近就成了灰烬,花锦川攻击力接连翻倍,连骁和休采梦一起上也只能维持微弱的优势。
花锦川仅剩的神智不断被吞噬,持剑的手停止颤抖,动作顺畅起来。
焱玖吹了一声口哨。
休采梦手里泠泠作响的引魂铃应声裂开。
花锦川眼底血红,灵力骤然暴发,震倒了连骁和章瑾。
剑身上聚集起刺眼的流光,他举起剑,靠近章瑾,然后重重挥下!
“姐!”章瑜吓疯了。
杜将铭往那边冲了半步又停下。
当啷一声,花锦川跌坐在地上,两条腿都从膝盖的位置卸掉了关节,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弯折着,再站起来都难,更别说动武。
假清霜剑掉在旁边,他的脸颊浮现两点梨涡,既痛又快:“你太小瞧我了!”
“我以为你跟他不一样。”焱玖叹了口气,抬起手虚空一抓,“该物归原主了。”
随着他的动作,江寒陵腰带上的红宝石碎成渣滓,飞出来一面巴掌大的铜镜,落到他手里。
阴阳镜的封印开了!
江寒陵本来就有伤,被储物法器破碎的冲击牵动了伤口,不由得弯腰闷哼。
白黎赶紧要帮忙治疗,结果被一把搂住:“别乱动!”
阴阳镜到了焱玖手里,就好像游鱼遇到了清泉,镜面里红光大盛,伸出无数不停抓挠的指爪鬼影,仿佛无数饿鬼要把人拖进去啃皮噬骨。
这种场景实在令人恶寒,娑罗眉头皱得死紧,下令手下保护好场内的魔族百姓,正要动手,脸上闪过犹豫,还是没出手,选择了坐山观虎斗。
刚解决完花锦川,眨眼又出现了更严重的问题。章瑾、连骁和休采梦连气都没喘匀,又开始和阴阳镜对战,越打破绽越多。
白黎看得火烧眉毛,再看看靠他支撑才能站直的江寒陵,只能干着急,忍不住扭头瞅了杜将铭一眼。
上啊,好歹也是前辈,还是剑修,应该挺能打?
可杜将铭不知道在想什么,光朝白黎这边看。
章瑜看不下去了,拔腿就往章瑾那边跑:“姐!”
同一时间,杜将铭终于也出了手。
战圈里,休采梦已经被逼得变回了原形,章瑾被阴阳镜探出来的鬼爪抓住了肩膀,连骁正在拼命帮她脱困,可惜鬼影重重,打掉一个,身上又多出两个,诡异的怪力直把人往镜子里拖。
休采梦发出嘶哑的鸣叫,拍打着翅膀俯冲向焱玖,准备用爪子殊死搏斗,干扰他对阴阳镜的控制。
结果被一掌从空中打到了地上,只能眼看他们离阴阳镜越来越近。
杜将铭和章瑜同时加入战圈。
焱玖没搭理章瑜,分出心思打量杜将铭,哼笑:“你居然老成这样了。”
杜将铭抛出若拙,右手在剑刃上一抹:“你却还是那么令人作呕!”
他腾空跃起,沾着血飞速在手心画了一个符咒,直接抓住鬼爪。
霎时狂风骤起,鬼哭狼嚎刺破耳膜,阴阳镜红光减退。
焱玖脸色剧变。
来不及了,章瑜接住若拙,大喊:“动手!”
他的声音,才是真正属于杜将铭的老迈沧桑。
白黎愣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下意识仰头看向江寒陵寻求答案。
江寒陵却眼眶通红,单手把他抱进怀里,亲吻他的额头:“别看。”
“砰!”
修长的手指扣动扳机,子弹没入焱玖的丹田位置,金色法阵蔓延开来。
“对不起。”白黎听见江寒陵说,“这是我仅有可以给你的,好好活下去。”
两股力量同时开始拉扯他的魂魄,一股来自法阵,一股来自抱着他的人。
“小白!”不远处传来花锦川惊恐的叫骂,“江寒陵!我要杀了你!”
章瑾也在哭喊:“小瑜……小瑜你别吓姐姐……”
“姐。”章瑜的声音异常虚弱,“我没事,就是以后好像画不了符了,你别生气。”
连骁正在求助:“花先生?他……他手指焦了,两根,你……你帮忙看看……”
休采梦大概是摔晕了,扑棱翅膀,“啾啾”叫了两声。
说来也奇怪,明明周围这么吵闹,白黎还是把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他抱住江寒陵,摇摇头:“我不要。”
两股力量只剩一股,江寒陵的表情倏然空白。
白黎意识一飘,视角乍然转换,丹田炸开剧痛。
他的身体被金光法阵紧紧束缚着,焱玖正挣扎着想要脱离。
杜将铭变回了他自己的模样,神情里透出一种疯狂的悲喜交集,正挥舞着若拙催动法阵。
剧烈的灵力波动给目光所及的一切都蒙上了不真实的光晕。
冷风呼啸,细小的雪粒飘飘扬扬。
焱玖的挣扎加剧了疼痛,不只是伤口疼,浑身都疼,每一根头发丝,每一个骨头缝都疼得要命。
白黎感觉身体忽冷忽热,心里无法抑制地涌起山呼海啸的委屈。
他头脑昏沉,已经快要不明白究竟发生什么了,他不想疼,他从小到大都没这么疼过。
为什么还不死呢?
可是他不想死。
为什么不想?
为什么……
若拙指天,法阵爆开耀眼的金光。
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分离开来,白黎忍不住弓下腰发出嘶吼,撑不住倒了下去。
江寒陵接住他,连抱都不敢抱。
花锦川双手在地上磨得皮开肉绽:“小白!”
白黎瞪着阴沉的天空,慢慢吸了一口气,说:“对不起啊,师兄,我又要让你难过了。”
他又深呼吸了一下,说:“你们别再吵架了。”
最疼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他现在甚至感觉不到余痛,浑身都有种轻飘飘的虚脱感。
焱玖的魂魄被法阵的金光笼罩着,嚣张依旧,冷笑:“姜琛有眼无珠,收了你这么一个废物做徒弟,如今后继无人,居然要靠偷袭取胜,真是可笑。”
杜将铭耗尽修为,外貌开始快速衰老,满头白发黯淡毛躁,原本平整的皮肤成片地发皱、松弛,出现了星星点点的褐色斑点,执剑的手变得干枯粗糙,腰背不受控制地佝偻,尽显疲态。
唯独神情是与往日截然不同的璨然,如同鲜衣怒马的意气少年。
他举起若拙,剑尖直指焱玖,下巴微扬,大声斥责:“你没有资格提起我师父!”
他的声线已经非常苍老了,这个总是温和笑着的前辈,别人眼里的平庸之辈,在做了很多很多年的孤儿之后,终于用尽力气证明了自己。
对这种小孩赌气式的宣言,焱玖哪怕濒死都不屑于给一个正眼:“怎么,我哪点说错了?”
杜将铭盯着他,满眼的愤恨逐渐转为嘲讽,嘴角慢慢挑起讽刺的弧度,最后,竟然真的笑出了声。
他大笑:“当年人人都说你聪明,可你真是个愚不可及的蠢货。”
他大笑着流出眼泪:“你恨他赶你走,你不知道,他当年修的是无情道。”
他边哭边笑,悉数对方的罪行:“你害了他姜家满门,害得他几乎走火入魔!你有什么资格提他?你连死在他剑下都不配!”
焱玖的神情乍然破碎。
杜将铭放声嘲笑:“焱玖,你咎由自取!你活该!”
他满意地看着对方瞪大眼睛奋力坐起来又虚弱地倒回地上,笑得越发畅快,状若疯癫。
笑到最后,咳嗽几声,溘然长逝,至死拄着剑屹立不倒。
天地间玉屑飞舞,一片素白。
焱玖躺在地上,神情空洞,沉寂半晌,眨眨眼:“姜琛,最后一个与你有关的人也死了。”
又说:“你瞧,还是我赢了。”
话是对花锦川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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