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春微微一怔,见他似乎不是说笑,才不情不愿点头:“行吧。”
两人一路穿过垂花门和连廊,来到商羽房间。
偌大的宅子总共也就两三个下人,但一进门,商羽就把门关上,甚至还落了门闩。
子春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商羽,你要作何?”
商羽回头,抬起眼帘看他,轻笑着摇摇头:“放心,没打算白日宣淫。”
子春顿时语塞。
商羽指了指凳子:“坐吧。”
子春犹疑片刻,还是坐下。
商羽在他对面坐定,定定望着他,半晌不说话。
他一向让人捉摸不定,子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也瞪着他,可惜在发神经这件事上,自己一向是甘拜下风,最终到底是没扛住,没好气先开了口:“你到底要作何?”
商羽这回也说了话,只轻描淡写一般:“小春,上海很多西医院,我跟你在法租界联系了一家,条件比广慈医院要好,你去那边吧?”
子春先是一愣,旋即便又火冒三丈,蹭得起身:“金商羽,你是不是还以为你是主子我是下人,想要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子春——”商羽抬头看向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罕见地露出一丝无奈,“我不是要干涉你生活,只是刚刚你也听到陈老板说了,眼下情势不好说,去上海总该比北平好一些。”
子春脱口道:“那你呢?”
“我……”商羽怔了下,“我暂时还得留在北平,日后定然也是要去上海的。”
如果他说他们一起走,子春心想自己或许还会原谅他对自己工作的擅作主张,但听到这话,不由得笑了声,讥诮道:“那金大少爷真是有心了,怕北平不安全,安排我去上海,自己却要留在这危险之地。”
商羽说:“婉秋和丫丫也去了上海。”顿了下又道,“等我手上事情处理完,定然会与你去上海会合。”
“你的生活怎么安排我不关心,但我的生活我自己会有打算,不劳少爷操心。”
子春不愿再听,绕过桌子就往外走,只是刚走到门后,人就被商羽从后面一把抱住。
“小春——”商羽的声音竟似带了一点哀求,“你就听我一回,去上海吧。”
子春大声道:“我就不去!”
商羽默了片刻,咬住他耳朵,哑声道:“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要不听我话,我就会惩罚你。虽然现在我不是你少爷,但你不听话,我也是要惩罚的。”
子春试图从他手臂中挣脱,可对方那双手臂就跟铜墙铁壁一样,自己怎么用力都无法撼动。
他简直无法想象从前那个长得跟姑娘差不多的金少爷,有朝一日有着这么大力量。
“金商羽!”他低吼。
商羽置若罔闻,只将唇凑到他脖颈处,呢喃般道:“我看看,要怎么惩罚你?”口中说着话,一只手已经往他身下滑去。
子春大惊:“你不要乱来!”
商羽轻笑:“小春,你知道我一向就是爱乱来的。”顿了下,又补充一句,“虽然已经做过两次,可是第一回隔了太多年,上次我又醉酒,现在一想,倒是有点不知那是什么滋味。小春,你上回没醉,定然还记得很清楚,你告诉我好不好?”
“少爷……”子春因为他的触碰,身体微微开始颤抖,语气也不由得软下来。
商羽继续问:“告诉我?我有没有让你很舒服?”
“没……没有!”
“没有吗?”
子春抖得更厉害,整个人已经软倒在对方怀中。
两个人虽然真枪实弹只来过两回,还隔了多年。
但少年时代在金公馆中,那经年累月的彼此探索,早对对方了如指掌。
子春只觉得自己身体完全被对操控,却又被吊着不上不下,声音都带着几分哭腔:“我……不知道!”
商羽只用一只手将就将他双手固定在门格上,另一只手则是退掉他衣服,撩起自己长袍。
子春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只巨大钢钉钉在门板上一样,一下一下不停被凿击。
隔扇门发出砰砰砰有节奏的声响。
这宅子虽然冷清,但也有两三个下人。
子春紧紧咬住嘴,一声不敢叫出来。
明明精神上是屈辱折磨的,可生理上却又有强烈的快意。他很想唾弃自己,但他也知道,因为这是商羽。
最了解自己的人。
也是自己所爱之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内剧烈的响动,终于停歇下来,只剩下一股弥漫开来的旖旎气味。
商羽将人抱回床上,还好心地为他清理身体,穿好衣服。
子春红着眼睛瞪向他。
但因为刚刚才经过一场情事,原本应该是怨念丛生的眼神,怎么看怎么没杀伤力,甚至还有点楚楚动人。
商羽喉结滑动了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轻笑了下:“这回我知道滋味了。”
子春一口咬住他作乱的手指,他咬的很用力,简直恨不得要将这手指咬断。
可商羽却仿佛没有任何痛感一样,只任由他咬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子春咬了片刻,到底是松开了嘴巴。
垂眸一看,被自己咬过的地方,已经留下深深血痕,再用力一点,那就得见血了。
他有点无语:“你不知道疼啊?”
“有点。”商羽不以为意道,说着将手指贴到他唇边,“要不然你帮我舔舔。”
子春蹭得坐起身,对他怒目而视:“商羽,你真的是个混蛋!”
“是啊,我就是个混蛋,所以你赶紧去上海,离我这个混蛋远远的。”说着顿了下,又盯着对方的眸子,一字一句道,“如果你不走,那我就每天这样对你,过不了多久,你的那些同事朋友们,就会发现,他们温文儒雅的许医生,每天都跟男人在床上鬼混。”
“你——”子春涨红脸,却又不知如何反驳,干脆下了床,“金商羽,你真是个疯子,我不会再来找你,你也别来找我,我不会再与你胡闹下去。”
这回商羽没再拦他。
子春走到胡同外,叫了一辆路边的洋车,身下还隐约有着羞耻的酸痛。
刚刚被商羽欺负他没哭,现下在这洋车上,越想越难受,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他一直也不懂商羽,从前是,现在也是。
当年说消失就消失,如今莫名其妙又让自己去上海。
若不是他确定对方是关心自己,替自己着想,他都要怀疑对方又是在发疯。
反正他不去,自己也绝对不去。
因为对商羽满腹怨念,子春下定决定再不去主动找他,若他真如他所说来骚扰自己,自己也绝不再惯着他。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一连近两个月,盛夏都已过去,商羽都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
无论是医院还是公寓。
但也并非音讯全无。
子春不止一次,看到金佚名为陈春楼在报纸上买下的版面。
因为出手大方,金佚名几乎凭一己之力将陈春楼捧成了京城名角儿。
也因为如此,金佚名金公子的大名,在北平城里渐渐传开。
关于他的绯闻轶事也时不时出现在花边小报。
除了和陈春楼为人津津乐道的暧昧关系,还有他出入八大胡同与妓子们打得火热的花边。
总归金公子捧戏子逛妓院男女通吃四处留情的花花公子形象,就这么跃然纸上。
第45章
“许医生。”午休时分,相熟的小护士拿着报纸走进来,笑眯眯道,“报纸上这位金公子,是不是就是先前在咱们这儿住院那位?你认识的那位?”
小护士将报纸放在他桌上,指着上面一个版本,是写陈春楼新戏大获成功,北平城不少名流为他庆功。
黑白相片虽然看得不甚清晰,却也隐约能看出站在他身旁的高大青年,是个极为俊美的偏偏公子。
不是商羽还能是谁?
子春怔怔看着,半晌没有反应。
小护士见他神色不对劲,咦了一声:“许医生,您怎么了?”
子春回过神,摇摇头回到她刚刚的问题:“应该是吧。”
小护士好奇问:“他是做什么的?出手这般阔绰?”
子春轻笑:“我也不清楚。”
“你们不是朋友吗?”
子春道:“也不算吧,就是多年前相识而已。”
“哦。”
小护士点点头,本来是想来八卦一下,见对方兴趣缺缺,打探不到什么独家消息,便笑着寒暄两句,又退了出去。
子春转头看向窗外。
眼见一年夏天又要过去,原来与商羽重逢已经几个月。
先前还觉得商羽是在乎自己的,想来看来,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
也对,如果他真在乎自己,当年就不会什么话不留,假死离开,一去几年,杳无音信。
自己与他什么关系?
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但不过是少爷与下人罢了。
怪只怪自己存着妄想。
子春收回目光,怅然叹息一声。
好在自己如今不是寄人篱下讨生活的穷孩子,而是已经有了安身立命能力的医生。
乱世之中,活着已是不易。
如今于他来说,能活一日是一日,能救一人是一人。
何须把自己困在惹人心烦的感情之中。
至于商羽,随他去吧。
思及此,子春郁结两月的情绪,忽然就看开了,自顾地勾唇笑了笑,拿起听诊器,起身去巡房。
*
临近凌晨,一辆小轿车在史家胡同十六号院门口停下。
司机下车,从后座扶出个醉醺醺的青年,正是烂醉如泥的商羽。
他身后还跟这个戴着瓜皮帽的中年人,下车后也赶紧来帮忙。
“哎呦,我的少爷,瞧瞧您都喝成啥样了?”
商羽个子高大,喝醉了酒也不配合,两人折腾好半晌,才将他扶回房。
吴妈打来热水替他擦洗。
中年男人则坐在床边,擦着额头细汗,微微喘着气,见床上掀开眼帘,才笑眯眯开口道:“商羽,醒了?”
商羽懒洋洋道:“来叔,是你啊?”
这人名叫金运来,是金家表亲,从前金老爷去东北开矿,此人在他手下做过事,后来还到过一次天津金公馆。
这也是为何商羽去东北改名换姓,他却能认出来的原因。
金运来笑眯眯:“商羽啊,你这来了北平,成日捧戏子逛八大胡同,也不怕把钱都花光了?”
商羽大着舌头道:“还不知道世道能太平多久,今朝有酒今朝醉嘛!”
金运来慈爱道:“话不能这样说,你瞧日本人到了东北,也不全是坏事,至少咱们皇帝又回到皇位上了,咱们满人复兴的日子指不定又有盼头了呢?您到时候就是贝勒爷。”
商羽轻嗤一声:“叔,大清都灭了二十年了,还在这儿发白日梦呢!皇帝在满洲国,那就是日本人的傀儡。”
金运来道:“这叫韬光养晦。”
商羽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金运来心中发憷,才停下来:“叔,你回去告诉你日本主子,我在关东的矿,都已经关停,他们爱要就拿去!”
金运来笑呵呵道:“你那几个矿哪能入得了日本人的眼?”顿了顿,又才继续,“他们是要我们旗人入关前,太祖带人在黑山白水之间发现的那座宝矿。后来太祖下令杀了匠人,他病逝前也没留下遗言,那宝矿就再没现世,只留下传闻。后来你阿玛在东北开矿,常常进入长白山,他对山经水经很有天赋,在山里发掘了好几处宝矿宝井,全都用本子记录着,当时都传他找到了太祖那处宝矿。现在日本人强迫当地村民帮忙找宝矿,矿没找到,老百姓死了不少。”
商羽神色冷下来:“我已经说过很多次,若真是有那宝矿,满清入关到现在三百年了,还能找不到?”
金运来道:“那可不好说,反正现在日本人找不到宝矿,就笃定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说着,便有些支支吾吾,“你也知道日本人做事风格,你要不答应帮他们,我怎么交差?我一家老小还在奉天呢。”
商羽一双带着酒意的眼睛,神色莫测地望着他,嘴角噙起一丝笑意。
金运来摸摸鼻子,继续道:“而且日本也说了,找到宝矿,给你三成。如果你坚持不合作的话……”
商羽漫不经心道:“他们要怎样?杀了我?”
金运来道:“您可别忘了您还有个太太和千金。”
商羽笑了:“日本人这么有本事,查不到我那太太和女儿是假的?她们母女早去了上海,跟我半点关系都无。我孤家寡人一个,随便他们吧。”
金运来脸色微微一僵,又说道:“商羽,你何必这么固执?”
“你走吧!”商羽双眼一阖,显然懒得再理他。
金运来面色讪讪,起身道:“商羽,那你好好歇着,回头我再来看你。”
随着脚步声远去,屋内很快恢复宁静。
床上的商羽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头顶蚊帐,片刻后,又坐起身,从抽屉里拿出自来水笔和信纸,在圆桌前坐下。
只是刚写下“小春”二字,手便顿住。
盯着这两个字看了半晌,忽然又一把将纸页撕下来揉成一团丢开。
*
中午,子春打了饭正要开始,陈时年也抱着饭盒进来,蹙着眉头,似是有些不高兴。
“师兄,怎么了?”
陈时年低声道:“我上午接诊了一个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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