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流。
这两个字眼不停在他脑子里浮现,很多很多,多到他几乎都要不认识这两个字,更不敢细思它代表的什么意思。
脑子长时间地呈现空白的状态,好似在逃避一样,不敢想任何东西。
陆鱼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脸色很苍白,眼眸里带着很深的他看不懂的情绪,像是一片荒芜的沙地。
他扯出一抹很勉强的艰涩的笑,跟他说没事,让他不要担心,声音也是哽咽的。
晏里不知道他的哭泣是因为疼,还是因为亲手放弃了一个孩子,他只觉得难过,也很愧疚,坐在床边望着陆鱼一直哭。
护士见惯了这种场面,面无表情地说了术后注意事项,拿了药给他们。
陆鱼休息好后晏里边陪着他回了陆鱼的家。晏里扶着他到沙发上坐下,看着双眼无神盯着天花板的陆鱼,声音很轻却也很悲愤地问:“是他让你这么做的吗?”
陆鱼收回视线看向他,笑了笑,没什么血色地说:“不是,是我不想要的。”
“为什么?”晏里不懂,他以为陆鱼会是一个喜欢孩子的好母亲。
“里里,我跟他和你跟官驰也不一样。我们之间只是一场交易,不能有任何情感和束缚的交易。”
陆鱼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晏里却觉得他的话里有很悲情的成分,让他听了想哭。
知道他跟梁诏樾的事是意外,那天他做了点心想给陆鱼送一点过来,开门的却是只在下半身围了一张浴巾的梁诏樾,那个模样显然是刚洗过澡。他见到自己只是一愣,然后十分随和地请他进去,轻车熟路地给他拿水,俨然一副男主人姿态。
梁诏樾不是一个值得托付感情的人,他太薄情寡性了,晏里并不赞成陆鱼跟他在一起。陆鱼却是很平淡地说他跟梁诏樾只是合约关系,一个求色一个求名,并不存在什么感情,公平交易。
晏里不懂,他以为陆鱼不会跨越这一步,他明明一直唾弃那些畸形阴潮的关系。
陆鱼很认真地跟他说,他的梦想等不起了,娱乐圈太看重年纪和背景,他想要出头就不得不走这一步。
晏里听完焦急地跟他说官驰也也可以帮他的。陆鱼笑着说不可以,他希望他跟官驰也之间的感情干干净净,不要掺杂任何别人的利益,他不希望晏里在官驰也那里被按上吸血鬼的标签,他要晏里堂堂正正地跟官驰也在一起。
晏里哑然了很久,难受得心脏钝痛。
“那他知道吗?”晏里又问。
“不知道。”不仅打胎没跟梁诏樾说,怀孕也没跟他说。
晏里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梁诏樾知道,他还可以骂一顿梁诏樾,可是他不知道,全都是小鱼自己决定的。他不知道梁诏樾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会作何反应,是觉得愤怒,感到伤心,还是根本无所谓?
“好啦,里里宝宝。没事的,一切都在变好。”陆鱼笑着摸摸他的脸,试图让他不要太难过,笑着问:“我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可以给我做吗?”
晏里抹了一把眼泪,说好。
“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出去买菜。”
“嗯嗯,好的!”
晏里提着大包小包回来,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吓得他立马开了门进去。
客厅没有人,争吵声是从卧室传来的。
“我凭什么不能这么做?这个孩子是我想要的么?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要戴套?我有没有让你不要进生殖腔?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愿意给你留一个私生子?这个孩子在我肚子里,我想留就留,想打就打,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砰!
是玻璃被分裂的声音,连接着男人怒不可遏的声音:“好,很好。陆鱼,你可真是够厉害的!”
晏里刚走到卧室门口,就和一脸阴鸷裹着强压怒气的梁诏樾正对上,他冷眼看了他一眼,大步离开了公寓,大门发出很响烈的撞击声。
晏里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梁诏樾,在他印象里对方一直是笑嘻嘻吊儿郎当的,好像没有任何脾气和烦恼,刚刚却被他的气场压得呼吸都停了片刻,回神过来立马进去看陆鱼。
陆鱼躺在床上,脸颊微红,闭着双眼有些紊乱地呼吸着。
“小鱼,你——你没事吧……”晏里站在旁边,很是担忧地问。
陆鱼听到他的声音,缓慢地睁开眼,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轻声说:“宝宝你回来了。我没事。”
陆鱼越是表现得若无其事,晏里越是担忧,小声地说:“刚刚你跟梁诏——”
“宝宝。”陆鱼打断他,有些虚弱地说:“我有点累,想先睡一会儿,你自己先在外面看会儿电视,好不好。”
晏里稍愣,僵硬地点了点头:“好,那、那你好好休息。”
陆鱼扬起一抹轻淡得仿佛随风而散的笑:“嗯,谢谢宝宝。”
晏里给他盖好被子,见他似乎真的睡着了,才慢慢退出了卧室。
晏里知道陆鱼不想跟他提这件事,或者是不想让他担心,晏里也不想让陆鱼因为这件事一直烦恼,等他醒来之后便没再提过。
吃过晚饭晏里本想在这里陪陆鱼几天,陆鱼没有同意,跟他说自己没有事,让他不要太紧张,而且第二天一早他就要飞下一座城市参加一个活动,晏里虽然放心不下却又拗不过陆鱼,只能满腹忧虑地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现阶段小鱼并不喜欢梁,一心只想搞事业,虽然失去孩子很不舍,但对小鱼来说是最正确最值得的决定
第一百零七章 我们结婚
晚上睡觉的时候,晏里被官驰也从背后搂着,他一直忧心着陆鱼的事,对官驰也的亲热表现得很冷淡,官驰也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问他怎么了。
晏里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他问:“如果我怀孕了怎么办?”
官驰也眼底闪过一丝讶然,手摸到他小腹,有些紧绷地问:“怀孕了吗?”
“没有,我是问如果,如果我怀了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官驰也不理解,本能地说:“怀了就怀了,需要怎么办?”
请月嫂,请保姆,做产检,好好养胎——好像要准备的事挺多,他明天得上网查查,提前做准备,万一晏里突然怀孕了也能及时应对。
官驰也的迷茫表现得很真诚,但因为白天经历了陆鱼的事,他现在这幅样子在晏里看来就是和梁诏樾重叠的渣男样。于是他气呼呼地坐起来指责他:“你们有钱的Alpha都是大混蛋!”
官驰也:?
“你是不是觉得我一定怀不了孕所以才这么不管不顾非要进我的生殖腔,也从来不戴套!”
官驰也皱眉:“我没有。”
“就有!”晏里无理取闹地瞪他,眼眶不自禁地发红:“就是这样,你觉得我是个Beta,耐操又不易孕,所以才毫无顾虑地把我留在你身边,既让你舒服了又不会给你添麻烦。你、梁诏樾,你们都是这样,觉得自己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不可一世!”
“你哪里耐操?”官驰也不认同地说,“每次做不了多久就哭唧唧地说不要,进得深一点就说不行,换个姿势也要商量很久。晏里,你明明比任何Omega都要娇气。”
晏里瞪大眼。
气死了!他跟他说道德责任,他却跟他讲情色性事,果然是个混蛋!
晏里抓过床头柜的小狗玩偶,气呼呼地下床离开了卧室。
官驰也愣了片刻,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跟上去哄着:“晏里,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等等,我——”
砰!
官驰也被晏里关在了客房外面,并清除地听到里面落了锁。
他一边拧门把一边敲门:“晏里,开门。”
“发生什么事了,你跟我说。”
“晏里,听话。”
敲了半天的门,里面却没有一点回应,官驰也也来气了,回到卧室拿着手机给梁诏樾拨了过去。
“喂,阿也。”
那边传来很响的音乐声混着嘈杂的人声,梁诏樾大概是喝多了,舌头都大了,声音不清不楚的。
官驰也懒得问他在做什么,直截了当地问:“你跟陆鱼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跟他啊,能有什么事儿,不就那样么。”梁诏樾含含混混地说,语气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却又带着一种微妙的不易察觉的苦涩。
他似乎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混杂的背景音便小了许多,自言自语般地继续说:“合约关系嘛,我给他资源,他陪我睡,很公平的交易,能有什么,再正常不过了。”
“各取所需,互不干涉,在外人面前要假装不认识,他做什么我都不能过问,我做什么他也不会管,时间一到就一拍两散,各不相欠,这很好啊,很好。”
说着说着那边语气就变了调:“你知道吗,今天上午我被告知自己有一个孩子的时候是有多么惊喜吗。”
“我的孩子,属于我和他的孩子。他眼睛可能会像他,他的鼻子可能会像我。”
“可能是个男孩,也可能是个女孩。”
“可能分化成Alpha,也可能会分化成Omega,但不管分化成什么,一定会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孩子。”
“我以前从来没有试想过自己成为一名父亲,可当下知道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惊喜,前所未有的惊喜。紧接着就是想着我要去找他,我要抱着他,跟他说谢谢,跟他说我很开心,跟他说我一定会好好做一名父亲,可是,可是——”
梁诏樾声音染了哭腔:“可是我还没找到他,就被告知那个孩子没了,被——被他亲手杀死了。”
“他怎么这么狠心,阿也,你说他怎么这么狠心啊。”梁诏樾泣不成声地质问,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那是一个生命啊,是一个孩子啊,是——是属于我们的孩子啊,呜呜……”
官驰也不是没见过梁诏樾伤心哭泣的样子,但那已经是很小的时候了。他是梁氏的二公子,上头有一个帮他顶家族压力的哥哥,他几乎是无忧无虑应有尽有地长大,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挫折,什么是遗憾,什么是失去,也就不知道该怎么珍惜。
所以在第一次遇到失去,便如此的无措,迷茫,又慌乱,哭得像个失去心爱东西的孩子一样,伤心又害怕。
官驰也望着外面的一轮弯月,面上看不出什么波动,内心却有一种沉闷的感觉。
梁诏樾哭了许久,又继续说:“说什么私生子,我怎么可能会让我的孩子成为私生子,我又没说不跟他结婚……”
官驰也收回目光,语气很平淡,似乎只是简单的一句闲聊,却足以直击心脏。
“你也没说要跟他结婚。”
那边顿时噤了声。
官驰也暗暗叹气,挂了电话。
他找到备用钥匙打开了客卧的门,里面没有开灯,只有清浅的月光印出床上鼓起的一个身影,那抹身影听到开门声明显动了下。
官驰也缓慢的走过去,掀开被子上了床。
晏里抱着那只玩偶,背对着他没有说话,但回避的态度很明显。
官驰也将他抱进怀里,声音很轻也很肯定:“晏里,我们跟他们不一样。”
“我们之间不存在交易,也没有任何复杂的东西。”
“能够阻拦我们的只有情感的变质。”
“我爱你。”
“不管你是Beta还是Omega我都爱你。”
“不管你能不能怀孕我都爱你。”
“我一直爱你。”
晏里僵了两秒,缓慢地转过身来,对上官驰也一双笃定深沉的眼眸,漆黑的瞳仁里藏着浓郁不化的深情。
晏里鼻子猝地一酸,心脏也开始冒酸泡泡,眶了许久的伤心终于决堤。他后悔自己刚才的迁怒于人的行为,主动去抱官驰也,含着哭腔愧疚地说:“对不起,我刚刚不该跟你生气,我就是,我只是——”
“我知道的。”官驰也揩去他眼角地泪,很温柔地亲了亲他额头。
晏里却越发觉得委屈,音色万分潮湿:“小鱼那么好,他明明那么好,他那么努力,那么认真,那么坚强,对周围的人都特别真诚友善,他为什么要经历这些苦难呢。我不明白,官驰也,我真的不明白。”
“我——我不能接受。”晏里哽咽了一下,继续说:“小鱼这么好的人,他应该要一直开心幸福,拥有这世上最好的爱,最多的快乐,最无忧无虑的生活,他不该经历这些的,不应该……”
官驰也抱着他安抚了一会儿,等晏里情绪稳定些后,才慢慢开口。
“陆鱼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什么决定对他来说是正确的。就像他拒绝我的帮助,选择和诏樾——在一起。诏樾固然有错,但其中的缘由因果并不是我们一个局外人能窥探清楚的,这条路再曲折再坎坷,也只能他们自己去开拓去填平,我们无权替他们作出决定。”
晏里泪眼婆娑地看他,眼底的难过像是一团难以化开的积云,沉重又浓郁。
官驰也一手捧着他的脸,拇指轻轻擦去他脸上的眼泪,嗓音很轻:“我知道你很心疼他,但既然陆鱼做出了选择,说明他已经权衡过利弊,并且已经接受了这个他认为对他来说最好的结果。”
官驰也难得有很严肃的时候,他直直地看着晏里,一字一句说得很认真。
“陆鱼不是一个喜欢沉湎过去的人,他的眼界和心境一直在积极向前,即便他现在还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他的坚持和终有一天会让他实现梦想。”
“晏里,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我相信于他来说,比起哀恸他的遭遇,他更希望你能支持他的一切决定,让他不会一直耿耿于怀自己可能错误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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