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渐渐散去喧嚣,偶而有一盏车灯划过静谧的深夜。
读完了那份来之不易的文件,徐清秋捏了捏额头,打算就此结束这一天。可当他躺到床上,却翻来覆去,无法入眠。他够过烟盒,因着手上的轻飘飘的重量皱起了眉,往外倒了倒,恼火地丢回床头,明明是昨天才买的烟,怎么这么又快空了。
他拿起床头的平板把公式重新推导了一遍,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尼古丁。”
他后悔把谢诚言留下了。
他不是没看到谢诚言见到他时眷恋的神情,不难想象谢诚言一定回忆起那些美好的时光,然而他仅仅想到谢诚言抱有这样的念头时,他都无法忍受。
谢诚言有什么资格觉得那些日子是美好的,他是多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但要真说起来他和谢诚言之间,无非是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谈不上深仇大恨。顶多就是年少无知时,一段傻逼的过往。
只要谢诚言别往他面前凑,别跟他说话,离他的人生远点。不要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曾经为这个人做过多少愚蠢的事情,相安无事的过完这几天就搬走。一切都会回到原本的生活轨迹。
他回过神,看着自己面前推地乱七八糟的公式。因变量,自变量,光速,里奇数量,应力张量……
妈的,写的是个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到底哪一步是错了……哪一步……
转眼,又过了两个小时,他的眼皮越来越沉,最终还是扛不住困意,垂下头,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
梦里,他再度推开了那扇门。
他放弃了所有,开开心心的回来想和谢诚言在一起。结果等待他的是什么?
“谢诚言,来!你来告诉我,这是什么?”徐清秋拿着谢诚言的手机扔在他面前。
手机在坚硬的桌面上翻滚了两下,倒下,屏幕裂开了长长一条碎纹。
「言哥,你要对我负责。你不许说话不算话。」界面上赫然显示着一条被刻意屏蔽掉的暧昧信息。
谢诚言手抖了抖,拿起,快速地删除了这条信息,他抬起头看向徐清秋,眼神掩不住地慌张,“大概,喝醉了……发错了吧。”
徐清秋点点头,从谢诚言手里抽过手机。
他想抢回来,但是徐清秋快了一步。
徐清秋向后退开,伸出手臂隔在自己和谢诚言之间,把号拨了出去,点开扩音。
“徐清秋……”谢诚言呼吸不稳,脸色苍白,紧握的手心沁出了汗。
铃声响了两声快速地被接通了,似乎对方一直在等着他的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言哥......”
谢诚言急切地打断他将要出口的话,“喝多了吧,发什么醉话?我有男朋友你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吗?下次不要发这种容易引起误会的信息。”
“啊?言哥,怎么了?我们不是说好......”
没等对方说完,谢诚言提高了几分音量,再次打断,“说好什么了?都是喝醉了说的胡话,你别放心上。你挂了吧。”
“言哥......”隔着电话,也能听到那头声音里的委屈。
谢诚言还想出声说些什么,徐清秋按下了静音键,“你闭嘴!我要听他说!”
“你那天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明明说了,你不会再和他在一起了,姓徐的到底有什么好的,他那么多的朋友,也不重视你。可我不一样,我从高中开始就一直喜欢你,我们才是同一类人,你说了你愿意和我在一起...…”
谢诚言抢过手机,低着头,发疯了一样拼命地摁着挂断,几乎要把屏幕戳烂,他手指不断颤抖着,连摁了好几次都才挂了电话。
“我给你机会解释……”徐清秋咬紧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谢诚言红了眼眶,他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解释!”徐清秋冲他吼,彻骨的寒意窜上心头,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么讽刺的一幕,竟然会发生在他们两个人之间。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我回家不过一个多星期,不是一年……你说这话,自己不觉得好笑吗?你有那么迫不及待吗?”徐清秋向前走了两步逼视他,他想要知道答案,他想要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一个星期就能让一切都变了。
谢诚言不自觉的倒退了一步,垂下猩红的眼眸,避开了他的视线,他声音用颤地不像样的音调说,“徐清秋......不是......”
然后再也没有了下文。
为什么,是什么,重要吗?
结果就在眼前。
他牺牲了那么多,为他改变了那么多,换来的就是这么个结局,真好……真好,真好啊!徐清秋仰头压下眼底的水色,尽力让自己用最冷静的语调说出了那三个字,“分手吧。”
于是,一通电话,为两人四年的爱情宣判了死亡。
……
徐清秋猛然睁开眼,抬起手臂覆盖在眼前。
有些情绪越是克制,越是汹涌。谢诚言三个字就像深埋在肉中一根刺,即使伤口愈合了,刺也被封闭在其中。摸不着,够不到,去不掉。
第十一章 :来访
清早,生物钟将徐清秋准时唤醒。
他睁开迷蒙的双眸,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昨夜梦里的纷杂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胸口来不及散尽的窒闷,一阵阵小幅度地翻腾着。
没有听到熟悉的闹铃声,他才恍惚地想起今天是休息日。即使公司休息,但他依旧有学校的课题需要忙。
对徐清秋而言,休息称得上是一种奢侈的想法。做六休一的强度属实不小,加上课业的压力,他自己也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有停下来过了。可他并不排斥这样,正是因为忙,才让他分不出时间去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人和事。
他照例查了一遍邮箱和聊天组,而后起床给自己做了一碗简单的水果燕麦酸奶。
谢诚言通常比他起的略晚一些,等到徐清秋洗完碗收拾好厨房,谢诚言才白着脸走进洗手间,神色中透着浓重的倦怠,出来的时候看到在客厅写实验报告的徐清秋,他愣了一下,“……你今天怎么没……”谢诚言声音有点哑,说到一半他反应过来今天没徐清秋没班,对方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接话,他只能自己把剩下半截补全,“想起来了你今天没班,那起这么早干什么?”
徐清秋打完那行句子,停下手,略过他的问题道,“你今天要出门吗?”
“不出门,怎么了?”如果不是要盯着手头这笔单子的信息,谢诚言只想一觉睡到明早上班。只不过听到徐清秋这么问,他有些奇怪,不是躲还来不及,什么时候关心起他的行程来了。
“没什么……”徐清秋低下头去继续打字。
谢诚言弄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问也问不出来,要放平时他大约会趁此机会纠缠一番,只是现在他实在分不出精力同他拉扯,干脆转身回房。
“你……你休息日不出门转转吗?”徐清秋忽然又蹦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止住了他的步子。
这话听着也不像关心,语气还带点生硬,谢诚言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徐清秋沉默了一会儿,皱起眉,神情有些烦躁,“……算了,没事,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谢诚言被这一来一回弄得心底也跟着掀起了一阵焦虑,“到底有什么事,你直说。”
“我…….”
话刚起了个头,门外就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徐清秋看着神色骤然慌乱的谢诚言,最后还是将话咽回肚子里,起身去开门。
在门口那两人进来的前一刻,谢诚言慌不择路的把自己关进洗手间。他瞬间明白了徐清秋想说又没说的话是什么。
徐清秋的父母他是见过的,还是好几年前在大学的时候,徐父徐母借着出差的机会去南临探望徐清秋,四人一起吃过几顿饭,谢诚言算是在徐家过了明路的。一别经年,此时再见,免不了生出几分尴尬,更别提两人还有由于“那种”缘由分的手。
“爸,妈。”徐清秋扶着门,接过父母手里的菜,把他们迎进屋。
“吃过早饭没有?”
“吃了。”
谢诚言贴着门,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克制住自己的喘息,微微发颤的手极轻地将门落了锁。
“我和你爸去老宅拿东西了,你外公留下的那些房产需要公证,顺便过来看看你。后面还有几个手续,需要你自己去办,你外公把自己攒了大半辈子的积蓄都留给你了,他想让他唯一的外孙以后的生活都没有后顾之忧。”老人去世有一年多了,谈起来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咱爸一生到头,没病没灾,他这一辈子过得是好的。”徐父伸手揽住妻子的肩膀,拍着她的背,宽慰她。
徐母抹了抹眼角,点点头。
徐清秋的外公是国家最早培养的一批农业学家,专门做育种方面的技术研究,学术成果累累。早些时候自费买了多处耕地培育优质的蔬菜,再后来国家发展了起来,原先的农用地不再适合城市,看准商机的投资者租地建成了现在寸土寸金的商业广场。
外公一辈子勤俭却从来不亏了孩子。徐清秋记得小时候,每回爸妈给外公买新衣服,老人家总嫌子女乱花钱,却舍得托人从国外买正版的变形金刚给小外孙。问他想要什么,他说自己什么都不缺,却总惦记着孩子的吃穿住行。
“哎,等咱们老了也别给咱孩子添麻烦……”徐父回想起博学且平和的老丈人,不住的唏嘘。
徐清秋连忙截断了话头,“瞎说什么,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们是我爸妈,什么时候都不是麻烦。”
“哎,臭孩子长大了。”徐母捏了捏徐清秋的胳膊,话里头藏不住欣慰。
外面温情的气氛分毫没能渗入到狭小闷湿的洗手间。
谢诚言靠在墙边,听着外头的动静,眉头拧得死紧,过速跳动的心脏闷滞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觉得自己应该出去打声招呼,不管他们想怎么责备自己都该认了,做缩头乌龟算什么事?可是偏又迈不开脚步,万一出去了他们让自己滚出徐清秋的生活该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点希望都被掐灭吗?他的内心不断地在见和不见,或者说认错还是干脆怂到底之间,反复挣扎。
听着客厅的脚步声渐远,谢诚言闭了闭眼睛,有一瞬间放松下来,觉得他们或许是要走了,也好不用继续纠结。
徐母指挥着父子两人把自己带来的大包小包拎进厨房,早晨去市场买了一个星期量的新鲜蔬果。
开了冰箱,除了扑面而来的冷气,就剩下层层空荡荡的隔板,只有底层还剩下几样剩菜,徐母转身看着徐清秋,后者避开视线,摸了摸脖子道,“最近忙,这不是……有面包嘛……”
徐母拎出一袋干瘪面包,“你天天就吃这些?”
“…….最近跟原翊然他们在外面吃。”
“天天在外面吃多不健康,想吃什么自己在家做,不要嫌麻烦。”徐父果断和自家爱人站在同一条战线。
徐清秋一看这架势,赶紧认错,“……难得,真的是难得,之后我保证都在家好好做饭。”
徐母见徐清秋态度端正,便饶过他,两袋发硬的面包归了垃圾桶。规整冰箱时又忍不住絮叨起来,“健康最重要,其它都是次要的。这柠檬啊,切片之后冷冻保存时间更长,或者拿盐腌渍一下,想吃甜的就把盐换成蜂蜜,买了这么多个做菜用的吧?”徐母说着把柠檬拿出来,准备给处理了。
徐清秋凑上前看了眼,把那几个橙黄的柠檬从徐母手中取过,原封不动地放回去,“这不是我的。”
徐母诧异的“啊”了一声,压低声音问,“有朋友在啊?”
“嗯,住几天。”徐清秋没多提。
徐母手肘轻轻碰了碰徐清秋,笑意浮上脸颊,凑过去问,“是谁啊?哪个朋友?男孩儿女孩儿?”
“……”
知子莫若父,见儿子不想答,徐父适时地站出来地打圆场,“朋友多点挺好,只要别光顾着玩儿,耽误学习和工作。”
徐清秋点头,“我知道,这话你从小说到大。”
“行,那我就不啰嗦了,你也大了,自己的事情自己看着办。我去下洗手间。”
“……”徐清秋想拦,父亲却已然走远。
脚步声逼近,谢诚言神经愈发紧绷,他大气不敢出,放轻脚步走到门边。此刻,他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着悬在了百米高空,每一刻都觉得下一刻就将被摔落。
门把手向下猛的一坠。
谢诚言的心也跟着狠狠沉了下去,他短暂地迟疑了一瞬,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视死如归地拉开了门。
……
几人围坐在客厅,徐父从厨房端了切好的水果走过来,谢诚言连忙起身相迎。
“害,跟我们客气什么?”徐父拦住他,示意他坐下。
“这孩子,言言来了松沪也不说跟我们一声。言言坐。”徐母对着徐清秋抱怨了句,拉着谢诚言坐在自己身旁。
“叔叔,阿姨。”尴尬、无措、紧张、惶恐几股情绪同时冲上谢诚言心头,它们攀附着血肉,粘连着脏腑,连呼吸都带着撕扯般的疼痛。他脸色白的彻底。
徐母隔着衣服触到谢诚言皮包骨头的手腕,担心地看向他,一向健康的孩子怎么忽然就瘦了这么多?“身体还好吗?什么时候来松沪的?来多久?”
谢诚言本以为迎接他的会是疾风骤雨,而今这种情况不在他的预计范围内。过度的惶恐让他无法判断,是两位长辈良好的素养让他们无法开口责骂,还是并不知道当初徐清秋跟他分手内情。
“挺好的,年初过来这边工作。”谢诚言忍不住将目光移向徐清秋。
徐清秋不是没有看到他的惊慌,可此时他只是淡漠地站在一边,当作没有看到。垂眸间眼里闪过一丝嘲讽,现在知道慌了?早干什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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