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我家院子估计也就这四分之一,我妈就羡慕院子大的,”高阳说着一拍头,“哎,我妈弄的鸡内金忘拿了!”
林珍荣过来正巧听见这句,笑着说:“没事,这东西又放不坏。我洗了盘枣,你们俩端屋里吃。”
高阳接过去端着,元京墨把单子给她。
林珍荣接过去:“秦孝今天送得这么早?”
“嗯,他过来送我正好看见,就拿进来了。”
“我还装了几个橘子想要是你下午碰上给他吃来着。”
元京墨也有点小郁闷:“我想让他中午在咱家吃饭呢,没问完他就走了。”
“那就下次再问,高阳中午在这吃,你叔叔昨晚上买的烧鸡还有半只没拆呢,个头大得很。”
“我也得下次了婶子,跟我奶奶说好了过去吃饭,不去她得着急,我正好把新包的药带去。”
高阳奶奶家没安电话不好临时改,林珍荣只得作罢,催着两个孩子赶紧进屋学习,又把打算给秦孝的橘子提进去:“塑料袋里放不住,你俩吃,等什么时候秦孝来我再给他装。”
元京墨一听连忙说:“妈你别给他。”
“怎么?”
元京墨拿出两个给高阳:“太酸啦。”
高阳:?
家里只有元京墨爱吃橘子,昨天买回来没别人吃过,林珍荣也不知道酸:“可能有甜的有酸的,要是不好吃高阳你就放袋里别吃了,行了赶紧写作业吧。”
“哎,这就写。”高阳答应完看林珍荣走了,一手一个橘子琢磨了会儿,问:“你跟秦孝这么铁啊?”
元京墨:“啊?”
“才知道你俩这么熟,咱们这么大的我还没听说他跟谁玩得好呢。”
“没有啊,我俩不熟。”
“那你还让他来家吃饭?”
元京墨觉得高阳语气有点怪:“昨天他帮了我个忙,我也没有能帮他的,就想着问问他来家里吃个饭。”
“那你还是别问了,问也白问。”
“为什么?”
高阳把带点青的一个橘子搁桌上,边给手里的剥皮边说:“他不在别人家吃饭,之前开春的时候我爸不是摔了一回吗,当时机子还在地里,他帮忙把机子弄回去还给上油修了修,我妈菜都炒好俩了他硬是没留下吃。”
元京墨干巴巴“啊”了声,没说话。
“反正他人挺好的,后来我妈给他买的袜子手套也收了,倒不像是跟人生分,可能就不爱在别人家吃饭吧,”高阳掰下半个橘子递到嘴边,“听我奶奶说阿嬷刚走那段日子逢年节从早到晚得有二三十口人上门去让秦孝到自家吃饭,秦孝谁家都不去就一直自己过,特犟——唔——”
话才听到一半就没了,元京墨回神看见高阳脸皱得不像样,嘴里一动不敢动,空着的一只手在半空抬着,另一只手捏着个只剩一半的橘子。
元京墨一脸敬佩勇士的表情:“你一次把半个都吃了?”
“唔嗯嗯嗯嗯!”
高阳本能想吐但已经咬了一嘴酸橘子汁吐出来弄衣服上非得被他妈骂死,可半个橘子都在嘴里也咽不下去,嚼是不可能嚼的,打死都不可能再嚼一下。
元京墨看着都想打哆嗦,桌边平时扔垃圾的小纸箱不能用,元京墨看了一圈,赶紧把塑料袋里的橘子倒出来:“给给给,袋子。”
吐了橘子扔了袋子收了剩下的橘子又灌下半杯水,高阳终于活了:“啊——我现在喝水都是酸的。”
“都跟你说酸了你还敢一口半个。”
“我专门挑了个黄皮的,谁想能这么酸。”
元京墨同情地点头:“我昨天吃的也是黄皮。”
“那你不提醒我,我掰完跟你说话得举了三分钟!”
“啊?”元京墨完全想不起来,“我没看见呀。”
高三卷子多,高阳看了一上午漫画,下午抄都不赶趟,一直抄到天黑他爸来找人,说家里做好饭了没留下吃,把攒的鸡内金带来了。
林珍荣原本想着留高阳一起吃饭多炒了个菜,晚饭时就让几人多吃。
元京墨吃着吃着忽然想起高阳的话来:“爷爷,阿嬷是哪年走的来着?”
有些地方阿嬷是奶奶祖母的方言,可秀溪镇不这么叫,镇上只有一个阿嬷。
阿嬷祖上不在秀溪镇,听人说是年轻时从外面来的之后留下了,有人说逃荒,有人说躲仇家,可到底是什么情形怎么来的,还在世的人谁都没亲眼见到过。
没人知道她名字,不管男女老少都这样叫她,十七岁的元京墨管她叫阿嬷,七十岁的元鹤儒提起来时也叫阿嬷。
“阿嬷啊,”元鹤儒屈指算算,“走了四年多,快五年了。”
“那秦孝从十三就自己一个人过,一直没人管吗?”
“这孩子主意大,镇长当时只差住在那儿了也没说动,不过他能干,家里家外都收拾得挺好。”
“苦孩子早当家,婷婷家爸爸没了之后她一个小姑娘都能担水了,”林珍荣说到这里也是叹了口气,看见元京墨眼睛圆溜溜的模样又忍不住心里发软,“你以为都像你这么无忧无虑的啊,好了,晚上不说这个,吃饭吧。”
元京墨低头吃了两口,又想起来问:“吴奶奶她孙女怎么样,回来了吗?”
“转去县医院了,听说医生怪送去得迟耽误了事,咱们这边治不了。”
元长江说完看儿子垮了脸,又说:“多亏你提醒二强,转院就还有机会,别乱想。”
元京墨点头答应,可晚上做了一整晚乱七八糟的梦,一会儿跟爷爷狂吃药材一会儿跟高阳大战橘子,后来还梦见秦孝骑着自行车飞了。
第二天果然没看见秦孝,高阳过来复制粘贴了前一天的学习流程,后来不知道怎么又聊到秦孝身上,结果晚上又是整晚的梦,以至于升旗做国旗下的演讲全靠本能读稿,白天没精神听课听得累不说,好不容易撑过大扫除放学还被堵在了路上。
三个人,都比他大,领头的有点眼熟,另外两个一个染了满头黄一个头发盖住眼,看着都很陌生。
“元、京、墨,”那人看着他胸口的校牌念了遍名字,“没找错人。”
三个人身上烟味一个比一个呛,元京墨皱着眉往后躲了一步,心里盘算着拖延时间等人路过和直接跑哪个更靠谱。
这儿其实就在出来校门一转弯的地方,不是什么荒无人烟的角落,他直接喊说不定都能喊来人帮忙,而且对方三个人前后站着,旁边还有空,他只要出其不意冲出去用不了一分钟就能跑到学校。
元京墨飞快捋了一遍发现自己其实还算安全,出不了大事,于是决定先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你们有什么事吗?”
领头的人从口袋拿出张照片,指了指中间的小女孩:“这个,前两天忽然晕了,我奶奶糊涂了先往中医馆送,不至于忘吧。”
照片里就是吴奶奶的孙女,元京墨终于想起来为什么领头的人眼熟了,他是吴奶奶的一个孙子,以前跟人打架小腿骨折,拆了石膏之后还总疼,吴奶奶领着去药馆针灸了段时间才好。
“元大夫不在,你拦着上手治的?”
第04章 不用谢
“当时情况很紧急,她脸都泛青,如果不及时救很可能就救不过来了,我只是针了几个穴位——”
“你给她扎针?你扎过针吗就敢下手?他晕了你不做心肺那什么你扎针?”领头的人说一句声音就大一档,越问越理直气壮气势高涨,“你到底想救人还是想显摆啊?”
后面的黄毛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元京墨很容易就能跑掉,往旁边一步挡住了刚才空着的方向,还让另一个人也挪了挪位置。
元京墨手放进裤子口袋,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老师让给教室大扫除,塞满书的桌椅搬到走廊,书包全堆放在楼道尽头,元京墨放得晚,书包在最边上,离开时顺手把银针包装在了裤子口袋。
校服裤子肥,口袋又大又深,放在里面不碍事又不想让同学看到,就没再放回书包。
歪打正着,说不定真要用上了。
仗着校服外套肥,元京墨边说话手指边摸到开口捏住了其中一枚针柄。
“她当时心跳呼吸虽然弱但是没停止,不适合心肺复苏,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问医生,我也可以告诉你那天扎了哪些穴位你去问医生有没有用。”
领头的人明显迟疑了,黄毛忽然在旁边说:“张成你听他扯,谁知道他扎的对不对。”
领头的张成打量元京墨几秒,往前走了半步刚要说什么就被刹车声打断了。
这个声音元京墨听着熟悉,前两天才在耳边听过。
不过这次还加了声铃响。
张成顺着声音回头:“秦孝?”
秦孝的自行车年份久了,样式老零件也老,刹车的时候总会有声音,很明显不过倒不刺耳。
“让一下。”
黄毛不认识秦孝,可秦孝单腿踩地骑在自行车上还要比黄毛高半个头,头发贴着头皮剃得只有一层青茬,五官太重本就显得面相凶,眉毛又格外黑,左边眉还因为条细疤断开了一截。
看脸就不是好惹的,更别说秦孝的身型一看就不是好对付的茬。
这边路宽得很,秦孝停在他们这边叫让路说不是挑事都没人不信,可黄毛反应过来的时候腿已经撤了两步让开了。
另一边头发挡眼的也让开了,秦孝没骑过去,脚在地面借力往前两米再次刹车停下,隔在了元京墨和三人中间。
不等张成问,秦孝先问他:“什么事?”
张成跟秦孝一样大,只不过当时上高中的时候他硬被家里逼着念了大半年,他不想念学校也不想要,退学在家闲了阵子后来还是去了县里的技校,这才比秦孝小了一级。
技校管得松,到了临毕业一年更是跟没有一样,愿意出去进厂的签个合同进厂,不愿意的老师根本不管,秦孝当时也没上够三年就回来了,毕业回去领个毕业证就行。
张成现在就是在最后一年,平时一直在县里跟兄弟四处消磨,这次知道妹妹出事气不过就叫了两个人直接来回找元京墨要说法。
不想说法没要到,半路杀出个秦咬金。
县里就一家技校,张成在学校经常碰见秦孝,不过从来没交集。
秦孝在学校有交集的人不多。
技校里很多学生跟校外的社会人士熟,校里校外都乱,但没人惹秦孝。
据说第一年的时候有人跟秦孝示好想拉帮结派但被落了面子,之后找了群人要给秦孝下马威,不知道过程怎么样,反正张成进学校之后没见过有人跟秦孝起冲突,甚至很多人看见秦孝都会有意躲开走。
没亲眼见过,私底下全是传说。
“也没什么,”张成一开口,气焰就跟刚才质问元京墨的时候没法比了,“有点事,想问他几句。”
秦孝没什么表情:“问吧。”
现在这样张成有话也只能没有,他可没打算惹秦孝,于是说:“问完了。”
秦孝就转头看元京墨:“上来。”
元京墨从秦孝挡在面前的时候手就从口袋拿出来了,这会儿扶住了自行车后座,想了想先没上。
“那天吴奶奶抱着小孩去药馆,但我爷爷还没回来,吴奶奶已经跑不动了。我给她用针的时候吴奶奶和我妈在旁边,我爸回家给医院还有二强叔打了电话,二强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醒了,之后二强叔送她们去医院,中间吴奶奶说好多了要回家,二强叔送她们回家之后又去我家送东西。”
话说起来有点多,元京墨分神看了看秦孝,没看出有不耐烦的意思还是加快了点语速。
“我虽然没有亲手给别人治过病,但是从小跟着爷爷多少懂一些,告诉二强叔必须送医院之后二强叔又去吴奶奶家把她们送去了医院。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你可以去问吴奶奶或者二强叔,我没说谎。”
张成听完迟疑着像是想问什么又没问,元京墨没多停留,跨坐上自行车对秦孝说:“我坐好了。”
秦孝回头看一眼后座,骑车走了。
从后边方向回家近,不过秦孝没调头,元京墨也没说话。
今天降了几度,按说在自行车上有风会更冷,可秦孝在前面挡得严严实实的,元京墨都没怎么感觉到风。
元京墨一直没学过骑自行车,秀溪镇除了各村有自己的学前班之外中小学都在镇上,初小在一个大院,高中单独一所,但两个地方离元家都不远,走路很快就到,用不着自行车。
似乎小时候看见同龄人骑自行车也有过想学的念头,但有个小孩学的时候摔了,当时天热只穿着短袖短裤,小孩膝盖手肘磕得血肉模糊,破掉的皮耷拉着要掉不掉,爷爷给处理时小孩一把鼻涕一把泪嚎得震天响,元京墨那点刚冒头的想法瞬间就掐死了。
车子沿着元京墨刚刚走过的路驶回,经过校门口沿着大路直行,后来拐上了河岸。
风从侧面来没人挡了直往脖子里钻,元京墨空出手把拉链拉到顶,注意到秦孝往旁边飘的外套衣摆,又仰头看看全露在外面的脖子,不自觉想打哆嗦。
“秦孝。”
“不用谢。”
元京墨一呆,才想起来自己连谢谢都忘了说:“刚刚太谢谢你了,上次你帮我我还没谢你呢,又麻烦你帮我了,真的谢谢。”
“......”
“你把拉链拉上吧,太冷了。”
“没事。”
“这段路风大,你穿得太少了,身体好也不能不当回事啊。”
秦孝捏紧后刹,双腿支着地两下把拉链拉上了。
元京墨很少坐自行车,停下之后只顾从秦孝身侧探出头盯着他把拉链拉到顶,听见秦孝说“坐好走了”,规规矩矩坐了会儿才意识到刚才自己不但没帮忙踩着地支撑自行车,还斜着歪了会儿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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