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诉云沉默了一下,终究没忍住:“这倒也不算书法。”
书法中包含书法艺术与时间,万事万物的内在联系,有阴阳,有神采,最后才便是外在的形。
而顾牧青的笔墨之间什么都没有,说是描摹,用笔也颇为生疏。容诉云还记得他的兄长弃文从武,便是因为那手大字不知道被他的爹揍过多少回;可现在再拿出顾牧青的笔墨一看,他大哥的字迹可以说工工整整。
顾牧青还沾沾自喜:“那不是我打小没接受过这样优秀的传统文化吗?!宝儿,我现在能写好大字已经很好了!”
容诉云顿了顿:“你们那里所用不是古话?”
“当然不是这种文言文!我们已经改成了白话文,也就是普通话,写文章就同说话一样简便,无需用那些复杂的词句。”顾牧青说着,眉梢高高扬起,“而且宝儿,我可不只会一种语言哦!”
不过汉语是他学过的最难的那种……
就难得要命。
“嗯,那我且听听。”容诉云洗耳恭听。
顾牧青也正经了起来,他咳了咳嗓子,本就好听悦耳的声线浮现出一股难言的低沉磁性。
“monchéri”
容诉云没听清,他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他以为顾牧青的几种语言类似大盛不同州郡的土方言,而他上辈子把大盛几个州都跑了个遍,不管是北方的言语,还是南方的语言,各种言语他都算有所涉猎。
可顾牧青说的这句。
他甚是陌生。
“这是何意?”
顾牧青挑了挑眉头,又懒洋洋的坐了回去,开心地笑出了声:“不告诉你。”
容诉云却在心里默默念了几回这个读音。
不过没时间多问。
税收官加班加点统计百姓收成,这段日子是百姓们最高兴的时候了,他们在外面开荒,便担心家里没有足够的粮食,可这次收成足足可以抵上好几年!
所以等十五日过后,百姓便主动收拾好,高高兴兴地赶去开荒。
多开荒,多分地!
住上大房子以后给新的地再种上这一批稻谷的种子,这样的日子可不就越过越美了!
得知百姓重新回去开荒的这个消息时,容诉云正在书房学习系统界面的鸡鸭肉豚的饲养守则。
从饲养看到去势。
前者并无大碍,如果交给百姓养,那便是散养即可,让其在山野丛林里面自由觅食,尤其他们刚开荒过的土地,就极适合这群鸡鸭活动;上面的新鲜绿草被翻覆在土壤里,很容易产生可供鸡鸭食用的虫类。
可容诉云想要短时间里迅速养出一大批肉,最佳的方法便是圈养。
如今百姓们的稻子已经收得差不多了,到时候稻谷去除外面的米糠他们以一定的价格收上来,便能搅拌着草菜,混淆起来喂给鸡鸭吃。
至于喂猪——
会比投喂鸡鸭麻烦些。
根据系统提供的养猪手册,养猪最好用谷子和豆类,若能有更好的条件,还可以使用更精致的饲料,比如酒糟。
不过这里四季如青,猪草,水葫芦,还有诸多植物的根茎、下角料,也都是每个月都能打到的。在他们条件不能变得更好的情况下,暂且先和之前养野猪那般养着这些小白猪,比如军中火头军做多了的饭菜,吃不完的熟菜便搅拌一下给猪吃。
养猪不是问题,但后面一个“去势”就吸引了容诉云。
用锋利的刀具迅速的割下公猪的□□,再涂抹草木灰,消毒观察几日。
容诉云看得很认真。
顾牧青看着资料,不免□□一疼:“真残忍。”
容诉云轻轻地疑了一声:“嗯?”
但顾牧青很快又舔舔唇角道:“不过真好吃。”
容诉云:“……”
被阉割过的公猪会比不曾阉割的公猪肉类更加细嫩,而且长得更快,所以以后那八只小母猪长大了,和两只公猪配种产下来的小公猪也只会留其强壮的,差不多时候就会割掉他们的蛋蛋。
“还是要割的,公猪又不下崽,多余的公猪留着有什么用。”
还不如早点变大、变壮、变成盘中餐。
这些资料容诉云一一消化,遇到不懂的还会问顾牧青,顾牧青大多数都知晓,不懂得二人便琢磨琢磨,也弯弯绕绕地,把养猪阉割猪这一整套流程顺了下来。
差不多了,容诉云虚弱着动了动肩膀。
酸胀胀的,有些疼,难得顾牧青没在心湖里反复叫唤。
容诉云先开口道:“明日去找大哥。”
顾牧青正在总结养猪手册:“好啊!刚好给大哥送鸡崽,鸭崽,还有猪崽!”
“嗯。”
次日清晨,外面流言依旧纷纷,早起的容诉云坐不住了,坐上了他已经蒙上灰土的奢华马车,一路向大哥的军区驶去。
只是走前还连连叮嘱前来送文书的手下官员:“我今明两日不在府上,你们且小心谨慎些。”
官员揪心:“可大人身子不好,还是要多歇歇。”
容诉云摆摆手,嘴角弯出一抹和煦的笑:“无碍,我这身子睡着也是睡着,不如出去多走走。”
官员们见拦不住,也只能暗自叹息:“大人这身子不好好养,只会越来越差的……”
容诉云上马车的脚一顿:“可现在,我的时间不多了。”
容诉云不知到他这句“时间不多了”给王青城等人带来多大的心理冲击。
什么……
什么叫时间不多了……
他们看着那辆奢华的马车渐行渐远,却依旧久久地伫立在原地,眼眶湿润,结起了薄薄一层水汽。
这么好的大人啊。
怎么,怎么就……
容诉云本是想表示可以供给他种植和建设的时间不多了,不想会被身后一众官员误会。
顾牧青也未觉察,他为了躲避晕车,强硬地在去觉屯的路上睡着了,等他醒来,便看见了军屯外守着的容枕山。
顾牧青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宝儿,我感觉咱们的大哥来到这里,似乎比之前更开心了!”
远远的,顾牧青就看见容枕山带着一众士兵迎在前头。
嘴角咧开笑,笑意爽朗。
容诉云点点头,同大哥打招呼,嘴角笑意也不减:“这里更自由。”
容诉云的马车还没有进入军区,容枕山已经骑马而来。
“小宝,路上可颠簸?”
“比骑马已经好上许多了。”说着容诉云略显羡慕地看着容枕山牵着的那匹马,赤鬃烈马,高大威武,马鬃再风中顺滑摇摆,若能御马而上,该有多舒畅。
“宝儿,你喜欢骑马吗?”顾牧青觉察他盯着马,盯得有些久了。
“嗯。”容诉云稍显落寞地收回视线,只是他的身子破落久了,这马便骑不动。
顾牧青也可惜:“要是能彻底治好宝儿就好了……宝儿就可以骑马,射箭,还能做风一样的潇洒少年。”
“何必费这般心思。”
容诉云瞳目微垂,他早就想开了,他笑着,心湖涟漪微起:“现在还是正事最重要。”
容枕山已经着人安排着,军区那边专门养猪、养鸡、养鸭的人选已经选的差不多了,而且还特意用砖瓦和水泥盖了一栋又一栋的房子,专门供猪和鸡鸭住着。
容诉云不是第一次去军区,上一回去是为了查看随他们一路同行的军卒以及他们的家眷生活如何。先帝在时,凉川州的戍守的官兵数目不下十万,后来随着这边地越来越荒凉,还有一批不时何时形成的海匪驻扎在荒岛上,这个地方的百姓便越来越少,后来几个皇子夺嫡战乱,又调走了一批官兵。
所以如今军区的兵足卒数目不多,剩下来的刀枪帐篷等杂物倒是不少。
他们的车马已经临近边关,这里开垦的土地比上回来还要多些,除去杂草和碎石,牛群们正在士兵们的指导下拓荒泥地。
“给士兵们分配田地,自耕自种,的确是个好法子。”顾牧青觉得军屯这里开荒也不慢,“否则就依靠都城送来的粮食,恐怕粮饷就是个巨大的困难问题,狗皇帝又那么抠抠搜搜的,肯定不会给咱们好粮食,到时候粮食里面空了些,陈了些,发霉了一些,说不准还会把咱们的士兵大哥吃坏肚子。”
顾牧青是惯来会用最恶毒的念头想盛烨霖的。
“这事狗皇帝完全做得出来,与其到时候咱们的大哥没有米吃,还不如咱们自己种好了。”
容诉云点点头:“有理。”
不过最近顾牧青正在想怎么把这些粮食保存久一点:“没有真空包装,宝儿种这么多粮食也放不到后面天灾人祸时,如果稻米腐烂在仓库里,那才是真亏了。对了宝儿,我们这里空气湿度还大,咱们那些南方的粮仓是怎么囤粮食的?”
“采用地下存储。”
“那就是挖地窖?”
容诉云在心里回应他:“嗯,挖好的粮食地将反复用火烘烤,再铺一层厚厚的草木灰,上面放置木板或者席子,这样能保存许久。”
“感觉还是有点危险的……”顾牧青揉了揉眉头,“如果要有真空包装就好了……”
“何为真空包装?”容诉云一路跟着大哥往前走,一边听顾牧青说话。
“就是储存粮食的时候,用完全不透气的袋子装起来,在抽去里面所有的空气,这样就不会轻易腐烂。”
说着顾牧青摇摇头,感慨当下环境的艰难,“如果在我们那儿,还能用更加先进的储存设备往仓库里面运送氮气,这样不但不变质,还能杀死害虫。”
不过顾牧青很快就笑了:“现在说这些还远了些,咱们虽然第一批稻子收成好,但要承包一个州十万人口几年的三餐,还远远不够,每年光吃都要吃不少。”
况且容诉云的责任心必然不会让他只负责凉川州,到时候别的地方难民走投无路,奔袭而来,他的宝儿一定会大开城门,接纳难民而入。
这样的话,整个凉川州的种植任务又艰巨了许多。
至少暂时军屯的士兵还要继续开荒。
江南的士兵自然不需要这样,那是因为百姓种的土地多,粮食多。可是凉川州太过荒僻,若是一直指着都城里送来的粮食,长途转运粮食也会有很大的消耗。
这边有了顾牧青开头的那番话,依靠狗皇帝给他们送粮食,不如把粮食全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二人心里反复交涉,不知不觉也到了刚建造好的砖瓦房。
一连排的小房子,说是房已经不像了,像最简单构造的养鸡场。
容枕山停下脚步:“小宝,这儿便是选来养鸡、养鸭、养猪的地方。”
容枕山已经早早就在这里安排好了,才等容诉云了:“按照小宝你的法子,我已经选了一批老实能干又勤恳的女子,这几日着了一批人来盖鸡舍,猪舍和鸭舍,你按照小宝你说的那般,注意开大了的窗户,通风很好。宝儿你且等着,我这让人去喊选好的女娘。”
为了不耽误军屯事项,这些女子还在田间劳作。
得了消息,女娘们立刻焯水冲尽手中的泥沙,这才擦干手上的水,急匆匆过去。
容诉云看去。
数十个女郎表情有些瑟缩。
和凉川州出来的姑娘不同,她们大多是都城郊区的穷苦百姓,实在因为京郊生活实在难捱,土地又少,这才心一狠,跟着自己当兵的男人跋山涉水前往凉川州。
这里的确贫瘠,但少了许多异样的眼光,她们也慢慢适应了。
只是能干的事情太少,种地织布养养不行,她们只能自己开些地,幸好当初带了种子,她们便带着家里孩子洒下些许种子,自己种些菜。
然而许久不见荤腥。
除了家里有本事的,可以开荒捕捉到兔子野鸡的,其余大多数人已经吃了许久的素。
现在听说知州大人带了家禽来,还要挑选一批女娘养殖,她们早就激动起来。
有鸡有鸭!还有猪!
而且还有钱拿!
哪有这么好的事!
只是不知给大人们养鸡鸭好养不好养,她们近来不缺稻米,当鸡蛋都很少吃到的时候,养鸡养鸭已经很吸引人了。
一路怀着复杂心情过来,看到容诉云,她们又呆了。
知道知州大人年轻,可这十七八岁的年纪,就已经这般风姿过人了吗!
女娘们这是头一回这么近距离地看见容诉云,上次容诉云来军屯,只远远地看了眼他们就离开,后面就不曾来过。她们在京郊待过,自然知晓容诉云连中三元有多显耀,如今又见容诉云绝然气质,惊讶之余,心里又迅速荒凉了几分。
可再显耀不也得在这个荒凉地方了此余生么。
容诉云没觉察她们的想法,他正让兵卒打开后头竹子编织的笼子。
反而是顾牧青开始捻酸,在容诉云的心湖里搅动得天翻地覆:“宝儿就该关起来,谁都不给看!”
容诉云指向鸡笼的手一顿:“你在说什么?”
顾牧青酸了吧唧地道:“我同宝儿这么亲密了,都还没瞧见宝儿的脸……”
容诉云好笑:“就因为这个不高兴?”
顾牧青不满地嘟囔着:“这还不重要嘛!”
容诉云慢条斯理道:“等这段时间忙完了,我便让你看看。”
“宝儿你说的话当真??!!”
容诉云心里回应他:“骗你作甚。”
是该让顾牧青看看他长什么样子了,不然总是梦境胡言乱语,一口一个漂亮脑婆的,就很不正经……哪有没见过面就说这样轻佻之言的。
容诉云压下脸颊微烫的热度,嗓子微痒:“不过要在百姓们都过上好日子了……”
顾牧青一口气打断他:“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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