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起来,整个人抖来抖去,林在水的下巴怎么按都没有用,只能放弃抵抗,还被迫跟着一起抖。
抖着抖着,边知醉脑袋上的一缕头发不知道为什么翘起来了,擦过林在水的鼻端和脸颊,有一些痒。
他把作乱的发丝顺到旁边去,忽然想起来,宴会时自己好像看见过,边知醉躺在床上睡觉,银发也会翘起来。
一旦触发联想,他眼前快速闪过那个很像边知醉的银渐层猫猫头像,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对方幼稚却实在可爱的亲吻。
偷偷咬人又卖力讨好的样子,真的很像是一只坏心眼的猫。
想到这里,林在水也勾起了唇角。
明明前途未卜,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他居然在这种时候,觉得自己很幸福。
问题是,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个感觉,他好像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久到他忍不住地想,要是早一点遇见边知醉就好了。
这样的话,边知醉小时候不会那么可怜,他小时候也不会那么孤单,他们会一直在一起,他只要永远保护好边知醉就好了。
不会发生现在的一切,更不会因为眼前这一瞬间的出现,他整个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里。
他怕这来之不易的一切,随着那扇厚重的舱门打开,会即刻化为乌有,重新离他而去。
星舰运行的巨大嗡鸣声停止,跃迁已经结束,舱门轰然大开,外界的光亮倾泻而入,将储藏舱里的每一寸黑暗吞噬干净。
林在水他们许久未见光明,早就适应了黑暗,被晃了眼睛后,瞬间陷入失明状态。
身前的脚步声响起,所有人都知道是有人来想要带走他们了。
林在水浑身的肌肉开始紧绷,情绪催生下,把所剩无几的力气都调动了起来。
等人走到身前时,他听声辨位,抬起脚踢向对方脚踝,趁那人吃痛,然后马上起身,两手并用,将束缚环死死套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那人没有想到禁食九十小时后,林在水手脚都套了束缚环还能起来,甚至把他控住了。
不过,这显然不是一场单打独斗的游戏。
所有想要起身反抗的队友都被赶过来的人控制住,几个人拽起企图继续回击的林在水,想要把他按在地上。
林在水此时刚刚恢复视力,看清面前到底有多少人多少武器后,他挣脱了周围想要控制他的人,立刻回身去拉边知醉。
那些人手上分明是行刑的武器,见他们反抗肯定免不了一顿毒打,他若是此时还轻举妄动,就更护不住边知醉了。
边知醉见他过来,跟着起身,伸出手。
他们心有灵犀十分默契,对视一眼后,短短半秒内,两只悬在半空的手马上就要碰到一起。
距离只剩不到三寸。
下一个瞬间,边知醉瞪大双眼,表情一变,越过林在水的手,想要将他甩到身后。
没等他将林在水挡完全,一根铁鞭刹那间抽在了林在水的后背上,刺目的电光在半空中腾跃着闪了一瞬,很快被四溅的鲜血取代。
紧接着,铁鞭抽出,带起的血肉甚至有焦糊的味道,再看林在水,已经昏迷不醒了。
边知醉想去接他倒在地上的身体,然而束缚环困得太死了,动作幅度太大,只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一群人蜂拥而上,边知醉疯了一样想要挣脱束缚环,也无济于事,后来他只想握紧林在水的手,用尽了所有力气,甚至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拉人的那只手上,也没能阻止对方被狠狠拽走。
他被惯性带得摔在地上,下巴磕了一下,不小心咬到了舌头,鲜血溢出来,在嘴里搅成一团,腥味刺得他喉咙火烧一样疼,连带着心里的疼,直接把眼泪逼了出来。
“还给我!你们把他还给我!要什么我给你们!求求你们了!!!”
他涕泪横流,声音沙哑,跌在尘土里,撕心裂肺连滚带爬:“抽筋拔骨挖骨髓,随便你们,我他妈只要他!”
第39章 他说,对不起
疼,浑身都在疼。
后背像是被火烧,四肢却像是被扔进了冷水里。
隐约间,林在水听见了什么人的低语。
“看出什么了吗?”
“调高了所有的感官,甚至超出了阈值,身体素质反倒不强……这精神负荷恐怕……”
“就说那群废物里不可能出天才,揠苗助长式的基因修饰……”
“检测到脑电波β波增多,疑似即将苏醒——”
“醒得还挺快。增多δ波,让他重新进入睡眠状态。”
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他想继续听清那些人说了什么,可黑暗如潮水般将他包裹,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他开始做梦。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梦要么是支离破碎的未来,要么是痛不欲生的过往。那些基调黑白的梦境仿佛缠上了他,唯一的色彩也只有鲜红。
他厌恶做梦,看见不可解的一切,头就又要钻心地疼了。
可无法避免。
身后是漆黑一片的深渊,面前的场景徐徐展开,林在水别无选择,只能向前。
这似乎是一家医院。没看见几个穿病号服的人,只有步履匆匆的医护工作者。
他站在门口四处张望,看了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变小了,看着好像才十一二岁的样子。
“你又来了?上次说带我玩荡秋千,现在可以了?”
听到声音,林在水低头。
面前站着一个小孩。他长着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瞳孔四周的纹路繁复且规整,看得久了总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像冰晶的棱面,像芯片的刻痕,甚至像昆虫的复眼,唯独不像人类。
林在水看了一眼,把对方其他的外貌特征全忘了,就只记得这双眼。
“啊,没有找到树,外面都是防护罩,对不——”
“你又要说对不起了!”小孩摇摇头:“不许你说对不起,找不到又不是你的错,不就是荡秋千嘛,肯定没有意思!我们来想个有意思的!”
“什么有意思?”
“比如——”小孩拉他的领子,他顺势低头。
“我们跑出去吧——”
“为什么要跑?母亲说了,这里可以让我厉害起来,我要是厉害起来,父亲就会对她好。”
“对她好有什么用?不应该对你好吗?”小孩疑惑,嘟囔一句:“居然是自己想进来的,还以为什么人有胆子卖有钱人家的小孩进来做实验……”
“卖什么?”林在水后半句没听明白,但是注意到了这个字眼:“这里不是做手术的地方吗?你什么意思呀?”
那孩子没有回答,警觉地回头,握住他的手就跑。
一位医生快步向他们走来,拦住他们的去路,一把拽过那孩子的胳膊:“原来跑到了这里。”
他朝林在水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四号楼病人和其他楼需要隔离,请你离开。”
紧接着,他手臂一夹,抓住人就走了,那孩子反抗的尖叫声里,隐约间有轻蔑的笑声:“省着点,要是力气用光了,挨不过第二次融合,你就等着死吧。”
林在水想去救人,上前一步,脚下忽然一空,周围场景瞬间转换。
此时的他还站在四号楼的门后,这次不像上次那样张扬,蜷缩在角落,有人过来他就躲到一边,像是还在等那个小孩。
天看着已经黑了,他咬咬牙,越过大门溜了进去。
医护人员似乎都去忙什么了,里面空空荡荡的,他几乎不用刻意避开人,就穿过大厅站到了楼梯上。
他正犹豫是向上还是向下,忽地听到下方黑洞洞的楼梯尽头,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
那动静不足以称作是人发出来的,杂糅了两种声音,一半是人类少年的尖叫,另一半则像是某些虫类张开口器的哀鸣。
他有种要撞破秘密的感觉,心跳如擂鼓,抬起脚就要往下走,身后忽然传来了那个孩子的声音:“你又来找我了?”
黑夜里,孩子的眼瞳如同秘银,那些复杂的纹路似乎消失了一点,这更让他看上去多了一丝人气儿。
“对,你怎么才出来?”
孩子轻轻地笑了笑:“做了个小手术,已经好了。”
他牵着林在水走出楼梯间,表情随意:“哦,对了,别去下面,下面有怪物。”
“什么怪物?我好像听到了虫族的——”
“对,就是虫族,这里的医生吃虫族,他们正在下面聚餐呢,所以别在那里看着,被抓住的话,他们就要吃小孩了。”
“你骗谁呢,虫族身体那么坚硬,人的啮齿是没法撕咬开的。”
“这样啊?”孩子低头笑了一声,继续带他往出走:“总之,以后你别来我们四号楼了。”
“为什么?”林在水原本还在纠结下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对方这一句话把他吓到了:“不是要和我交朋友吗?”
他表情有点落寞,那孩子别过脸去:“你理解错了,是我以后会去找你。”
林在水高兴了,重新追问起地下室里虫族的问题,那孩子不打算回答,于是转移话题:“不说这个啦,问你个问题,你觉得什么样的可以被叫成怪物?长得吓人的?好看但是和人长得不一样的?”
“我不觉得这样的是怪物,”林在水思考了一下,以为他在问自己眼睛基因变异的问题:“哪有用外表判断的啊?基因又不是他们自己决定的,既然有人的思想,就不该是怪物。”
他揉了揉那孩子的手:“而且你眼睛很好看,我羡慕还来不及,喊你怪物干什么?”
孩子表情一顿,大大的眼里有什么晶亮的东西在滚动,他鼻子一吸,马上就要憋不住了。
林在水看见他眼睛红了,立刻手足无措起来:“你别哭啊!我说错什么了?对不起……”
他一说,那孩子的眼泪更止不住了,只能掉下来,抬手狠狠抹了几下,终于崩溃地放弃:“我不许你说对不起!你没有错!是我太爱哭了!!!”
林在水抬手要帮他擦,声音有些不确定:“母亲很爱哭,她一哭我就心疼,所以我最受不了,而且你一哭我就想哄……”
孩子起初避了一下,后来看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擦眼泪,就由着他碰自己的脸了。
“不要哭了,等我做好了手术,就带你出去,我会保护你的。”
小孩猛地抬起头定定地看过来,良久,他握紧林在水的手:“你说好了?”
“当然!在我家,没人敢说我的朋友是怪物。”
小孩低头,眼泪簌簌地落下,喃喃低语,像是说给林在水的许诺,又像是说给自己的叮嘱:
“说好了,以后我要是真的活下来了,有机会出去……我就缠上你了。”
“缠上你以后……这辈子都不会让你再说一次对不起了。”
梦境戛然而止,林在水从其中脱离出来,没等回忆起梦里的细节,他不出意料地头痛了。
这一次格外地凶猛,他只感觉头盖骨都要跟着裂开了,手极力想往太阳穴上砸,被沉重的手铐锁住,焦躁地一下一下扯,最后磨得血肉模糊。
门打开了,脚步声传来,有什么人奔向他,跑到面前呼吸颤抖。
他无暇顾及来者是谁,剧痛导致肌肉痉挛,那些不知何时又添的鞭伤,从愈合转为撕裂,陆续流出鲜血来。
“殿下!!!”
好像有什么人在喊他,一双手按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再扯了,林在水紧闭双眼,实在忍耐不了,咬紧牙关,把舌头咬破了。
血从齿缝溢出,一只手撬开他紧咬的齿关,把手腕塞进了他的嘴里。
林在水疼得没什么理智了,送到嘴边只能咬下去。
眼前人闷哼一声,没有挪开手腕。
温凉的血在口舌间翻滚,再迸溅而出。
对方冰凉的手尖在他脸上抚摸,再疼也只是颤抖,最后整个人凑过来,单手搂住了他。
这个拥抱太冷了,林在水大量失血,体温都比他暖一些。两个人像是冬日里相互取暖的小动物,搂在一起后,齐齐发出一声叹息。
林在水松开口,睁眼,模糊间看到了一双银色的眼。
边知醉嗓子哑得厉害,他拼尽全力,也只听清了几个音节。
他说,对不起。
林在水恍惚间想起梦里的事情,不喜欢别人说对不起,原来是这种感觉。
因为,那一声吐息太轻,像极了一场告别。
第40章 我要在这里吻你,可以吗
林在水的头太疼,连勉强思考的精力都没有,边知醉支着他,他干脆把整个人都挂在对方身上了。
趁着边知醉不注意,他就要偷偷咬下唇分散精力,以免自己咬到边知醉身上去。
他一使劲,就很容易咬出血,接连被逮住几次后,边知醉捧住他的脸,阻止他继续自残。
没有医生为他准备的药,林在水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痛苦,被边知醉抬起头的刹那,眼角难以避免地溢出一行泪。
边知醉表情一变,张张嘴,意识到自己没法发声了,干脆拽过林在水的手掌,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你、还、疼、吗?”
林在水胡乱点点头。
“头、还是、背?”
林在水喘息一声,咬紧牙关应道:“都疼。”
边知醉又把手递给他,让他咬。
林在水看着上面满是血的齿痕,一边拼命摇头,一边推开面前的手:“不,不用,我只是要分散一下注意力,咬自己就——”
边知醉皱着眉,银色的眸里水汽弥漫,良久,他低下头,不让林在水看见落下的泪,继续写道:“我帮你、分心、我很、擅长。”
林在水额角血管发涨,冷汗直流,握紧他的手,忽然意识到自己力气用得有些大了,颤抖着又松了松:“好,我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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