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行,走吧。”
伴随着兵士离开的脚步声,普林霍尔的意识也陷入了混沌之中。
……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一股有些温暖的力量浸入身体,身后那火炙一般的燎灼之痛微微淡去。
是来治疗他的光明牧师?
“没想到你也会有今天,普林霍尔。”
一道沧桑的声音从身旁响起,有些熟悉。
男人悠悠醒转,睁开眼睛。
他看向来人。
站在他身旁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穿着一件红色教袍,鼻梁上戴着一副金色老花镜,正目光沉沉地望着他。
“普利莫……”
普林霍尔干涩的嘴唇中吐出老人的名字。
“红衣主教大人纡尊降贵来到地牢,有何贵干?”
“看望一下曾经的同僚。”
老人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色老花镜。
“是吗?”
普林霍尔自嘲般嗤笑了一声,但胸膛的震动带动了后背的伤口,疼痛让他皱起了眉,缓了好一会儿,才接着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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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当年……如果我没有当上大主教,这个位置本该是你来坐。”
“当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老人俯瞰着他,淡淡道。
“圣子已经下令,今后教廷不会再设立大主教之位。”
“那看来普利莫主教是坐不上那个位置了……咳咳……那些老头子里面,你是最精明的一个……可惜了。”
“我来,不是和你讨论这个的。”普利莫打断了他的话。
“主教大人不是来和我叙旧的吗?”
普林霍尔低低喘-息着,他重伤在身,就连说话都很是费劲,但他向来不愿意在别人面前示弱,更何况是自己曾经的僚属,只强撑着精神和对方打着机锋。
“那么,便是冲着先天圣体来的?”
“……你浪费了这个天赋,普林霍尔。”白发主教眼中闪过了一道精光。
“浪费不浪费,和你关系不大吧?”
“圣枢所在,关系到整个教廷,甚至是整个大陆的命运。”普利莫的语气严厉起来,“普林霍尔,你已经失去了贞洁,又被上位恶魔玷污,魔力核心受到污染,无法再发挥圣器应有的作用。”
“其余红衣主教还没有认清这个现实,脑海中对你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你我都知道,你已经是个废人了。”
普林霍尔抬起那双灰眸,看着站在床边的老人从红色教袍中掏出了一个水晶制成的精致小瓶,瓶中装着深紫色的澄清液体,看着就十分不祥。
他的眼睫微颤。
“普利莫……你想要做什么?”
“普林霍尔,比起在这间牢房中度日如年,抑郁而终,我给你另一个选择。”
普利莫缓缓道。
“如你所见,这是一瓶毒药,如果你尚有自知之明,就服下它,以死赎罪吧。”
“你一死,圣器重新转世,自会另择明主。”
普林霍尔看着那瓶被老人放在自己面前的毒药,神色莫测。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尤莱亚的意思?”他忽然问。
“圣子殿下不知道这件事。”白发主教回答,“他已经决定亲自出使艾尔维亚王国,阻止朱利安·艾尔发动战争。”
“艾尔维亚人阴险狡诈,他如果去了,只会是凶多吉少。”
提起这件事请,普林霍尔的脸色冷了下来。
“他不能去,你们要阻止他。”
“以道恩·雷蒙德为首的骑士团成了他的靠山,枢机主教团无法再左右他的决定,也无法以武力与骑士团抗衡——当下,唯有交出艾尔维亚王国想要的人,才有希望在圣子离开圣山之前阻止他。”
老人幽幽地说道。
“既然那些艾尔维亚人想要你,而光明教廷又不想让他们得到圣器,那么折中的方法,就是将你的尸体交给他们。”
普林霍尔倏地抬起眼帘。
“所以……你的方法,就是让我服毒自尽?”
“这对你而言也是一种解脱。”普利莫语气淡淡,“与其苟且偷生,不如释然而死……回归光明神的怀抱,你也能免受这皮肉之苦。”
“……说的倒是容易。”
普林霍尔的目光移向牢门外。
门外一片寂静。
那两位去找光明牧师的兵士不知道是被什么耽搁了,迟迟没有回来。
“看来……普利莫主教今天是有备而来啊。”
他用阴郁的双眸正视向面前的老人。
“……如果说我不愿意呢?”
“毕竟同僚一场,对你,我还是有几分敬佩。”普利莫眼镜后的双眼凝视着对方。
“希望还是给彼此留下最后的体面,不要逼我亲自动手。”
“哈……体面?”普林霍尔喉中发出一声闷笑,“难道我这个样子……咳咳……就算是体面吗?”
老人只是静静望着他,说道。
“你该放下这一切了,普林霍尔。”
普林霍尔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坚决。
他嘴角的笑意渐渐隐去,视线下移,落到那被老人放在自己床边的水晶容器上。
……
他沉默着,用双臂支撑着自己,摇摇晃晃地从床上支起身体。
仅仅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却让他做得分外艰难。
全程,普利莫只是在一旁静静地旁观,没有任何要施以援手的意思。
普林霍尔最终还是咬着牙独自支撑起了身体,用颤抖不止的右手拾起那个瓶子。
掌心中,紫色的液体摇曳着,发出幽幽的暗芒。
“……这是什么毒?”他低声问道。
“它叫‘美梦’,它会让你在睡梦中安详地死去,没有任何痛苦。”
“美梦?”
男人因为这有些荒诞的名字而笑了出来,但很快后背的疼痛又让他强行止住了笑意。
“美梦……我这辈子还没做过美梦呢……”他轻轻道。
他深深望了一眼面前的老人,然后用拇指掀开了瓶口的塞子,抬起脖颈,将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
透明的水晶瓶跌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碎片瞬间散落一地。
一股强烈的剧痛从颅内袭来,甚至盖过了后背上烧灼般的疼痛。
“你说过这药不会让人感到痛苦……”普林霍尔抬起手扶住了发烫的额头。
“我不这么说,你又怎么会主动喝下去呢?”普利莫说着。
“普林霍尔,你都已经被欺骗了这么多次,还是没有长教训啊。”
“你……”
普林霍尔正打算质问面前的人,却忽然蓦地瞪大了眼睛,失去了声音。
一股强大的黑暗力量侵入了他的大脑,趁着他抵抗力正弱的时候直捣向他的识海。
和圣骑士曾经施展过的搜魂术不同,这股力量并不是以探查为目的的,而是如同一只霸道的利爪,想要捣毁他脑海中的一切,包括他的记忆,他的神志,甚至于他对自我的认知……
这是……炼制活傀儡的秘药!
啪嗒……啪嗒……
普林霍尔眼角的鲜血滴落在床。
“呕……”金发男人捂着喉咙想要将那药水呕吐出来,但那神秘的药水早就融于他的身体之中,无法驱除。
他抬起头,厉声质问面前的老人,“普利莫!你竟然……咳咳……勾结了亡灵法师!”
“光明逐渐式微,黑暗正在壮大,有眼界的人,自然会知道要站在哪一边。深渊迟早会降临这个世界,普林霍尔,你的选择没错,只是做得不够隐蔽,竟然犯下了如此不可饶恕的失误。”
红衣主教冷冷地看着面前正在垂死挣扎的人。
“按理说,傀儡最好是死人,不过圣器必须要寄宿在活人的身体上,只能让你再受点苦了。”
他拉住对方的肩膀,脚下召唤出了一个传送法阵。
“放心,转化过程会很快结束,那位大人已经在艾尔维亚等着你了。”
“放开我!”
垂死之际,普林霍尔不顾口角和眼眶中溢出的鲜血,强行挣扎着摆脱了红衣主教的手。
他从床铺上摔落下来,用手臂支撑起自己爬出了传送法阵的范围。
眼前的世界逐渐模糊,他朝着记忆中牢门的位置爬去,即便那个地方在他眼中只剩下一个光点。
不行……不行……
圣枢决不能落入黑暗势力的手中。
男人咬住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
他不能被人控制!必须要阻止普利莫将他带走!
指尖触碰上了冰凉的金属硬面,是门!
“咳咳……来人!”鲜血染红了下颚,男人抬起手臂,用拳心砸向了门板下方。
“没用的,我既然来了,肯定就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脚步声在身后缓缓响起,普利莫直接替他打开了牢门。
“看,他们都睡着了。”
牢门不远处的走道上,几名兵士正歪着脑袋靠在墙上昏迷不醒。
普林霍尔口中的呼唤戛然而止,他眨了眨眼睛,努力聚焦视线,但被鲜血浸湿的双眼只能看见几个模糊不清的轮廓。
他用额头抵住地面,但枯竭的魔力核心和干涸的回路却让本该轻而易举的反抗变得困难无比。
“嗬嗬……”
那好像是他的自己的呼吸声,沉重地在耳畔回荡。
魔药正在摧毁他的意志,思维和记忆被摧枯拉朽般毁灭……他知道这是不可逆的过程,一旦他变成了没有神志的傀儡,他就再也不是自己了。
男人握紧拳头,指尖嵌入了掌心,崩裂的血管将灰眸浸染成血色。
光明神在上……
即便你不眷顾我,你至少还眷顾着尤莱亚……眷顾着这个帝国的子民……
……请给予我力量吧,哪怕就这么一次!
或许人在濒死时候产生了突破极限的奇迹,一道淡淡的金光从普林霍尔的额头出现,没入了地面,那一闪而逝的光芒好似幻觉,就连普利莫也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他将男人的脚从地上拽起来,倒拽着他往传送法阵走去。
下一刻,一道银光忽然从天而降,十字圣剑穿破天窗的栅栏,直直插入地面上,击碎了那即将运转的传送法阵的阵眼。
一道低沉而又冷峻的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
“你想带着我的犯人……去哪儿?”
第106章 大主教的记忆宫殿
“你想带着我的犯人……去哪儿?”
说话者有双犀利的冰蓝色眼眸,他穿着一身银白盔甲,高大的身形几乎占满了整个门框,他仅仅是伫立于两人面前,那如同暴风雨来临一般的压迫感便油然而生,令人不由地呼吸一滞。
道恩·雷蒙德……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见到来人,普利莫的眼神变了变,他刚要做出反击,半截没入地面的银剑便噌地一下倒飞起来,剑刃如闪电般回旋,划向他的右手手腕。
“唔——”
普利莫吃痛,不由地松开了普林霍尔的脚踝,他倒退两步,捂住了自己汩汩流血的右手,发现手掌用不上一点力气,五指没有任何知觉——他的手筋竟然被那一剑给直接挑断了!
“道恩·雷蒙德……”
他用有些阴鸷的目光看向面前破坏了他的计谋的圣骑士。
银发骑士抬起手,握住了染血的圣剑,往旁边轻轻一甩,血点飞溅到黑色的墙面上,而剑刃又焕然一新,恢复了如持剑者的发色一般无暇的银白。
“死,或者就地投降,选一个。”
圣骑士的声音宛若从真正的深渊而来,深沉而又漠然,却又带着某种不容违抗的神性。
普利莫的后背溢出冷汗,他知道两个选择没有本质区别,一旦他勾结亡灵法师,背叛科萨帝国的事情败露,他终归还是要被送上绞刑架的。
倒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唯一一个目击证人给——
他看向趴在地面上的金发男人,眼神一厉,一道金光化作利刃朝着普林霍尔的后颈切去。
死亡的气机从身后传来,普林霍尔瞳孔微缩,但濒临极限的身体让他根本没有任何躲闪的机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光刃逼近。
就在这关键时候,一阵剧痛从后腰袭来,银发骑士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用空余的左手将他从地面上捞了起来。
他的动作轻松极了,仿佛只是从地上捞起了一团棉花,但那强悍的力道却几乎要将普林霍尔掐碎,身后的伤处被狠狠挤压,他不由地痛哼出声,而搂着他的圣骑士则面不改色地脚尖一蹬,以一种身轻如燕的姿态敏捷地往一侧跳开,避开了那道光刃。
与此同时他反手挥出了一剑,强大的剑风掀翻了牢房的铁架床,普利莫下意识地撑起了神圣护盾,剑风激荡在护盾上发出猎猎声响,却未能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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