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资平白受了无妄之灾,怎么也得看看牵连他的人是谁。
林资朝尽头的杂物间走去。
里面没开灯,环境暗淡,仅存的光线是半敞开的门。
楚宥躺在地上蜷着高大的身子,无端显出几分荏苒的可怜。
深蓝色制服比早上车祸在马路翻滚过还脏,被扯破好几道口子,里面的白衬衫依稀带着几个脚印,颧骨青青紫紫的,嘴角裂开流着殷红的血线。
明媚的阳光钻进来一缕,打在楚宥眼睛上,纤密浓黑的睫羽颤颤,犹如破碎的黑曜石。
老熟人啊。
林资站在门口,下意识幸灾乐祸道:“啧,一会儿不见你就被揍成…唔唔唔。”
林资后半句“这副鬼样”还没说完,就被人捂住了嘴。
耳边传来低切的叹息,“弟弟,一会儿看不到你,你就给我惹麻烦。”
林资被打断施法,想也不想张口咬了上去。
沈郡“嗷”地一声松了手,“林资,你恩将仇报啊。”
林资“呸呸呸”好几口,又狠狠抹了把嘴,“你怎么在这儿,还捂我!”
沈郡被这个小没良心的气笑了,“要不是你哥哭着喊着求我过来救你,我能上赶着挨你这顿咬?”
沈郡摊开手掌仔细瞅了瞅,牙印落在中指根部,还挺整齐,“真不知道你哥是怎么把你养成这副牙尖嘴利的模样。”
骂人咬人都厉害,两手抓啊!
不捂嘴,这个小崽子估计这会儿都嘲笑上人家了,地上躺着的那位再小心眼回头把林资记恨上,真有得他哭了。
林资根本不领情,“我哥宠我你管得着吗?”
沈郡扶额,“你个哥宝,张口哥哥闭口哥哥,小黏人精。”
林资充耳不闻,转而质问道:“你不好好在医院上班,在誊济转悠什么。”
沈郡装模作样直起腰,尾指勾的塑料袋“哗哗”作响,向林资展示了下胸口的名牌,挑眉道:“因为我现在是誊济的校医。”
林资目光定在沈郡手里的塑料袋上,看出里面装的是什么,兀地抬头,“你偷我薯片,我要告诉我哥!”
沈郡手指一顿,“谁偷你薯片?”
他出来吃饭的时候就看见林资拎着它往教学楼里走,林顾给他打电话让他看着点林资,他还以为林资出了什么事,吓得心脏都漏了拍。
好在什么事都没发生,松了口气从墙角根儿捡到林资的薯片,甫进杂物间就看到这气人的小东西唏嘘人家受害者。
“给你”,沈郡被林资搅得额头青筋直蹦,把手里的薯片递了过去。
林资跟大爷似的,连动弹都不带动弹的,撇撇嘴,“我不拿着,勒得我手疼。”
先前就是林资不愿拎,和林顾视频通话的时候才放到角落里的。
“你是瓷娃娃吗?”沈郡深感无语,林顾到底把他惯成什么样了,“里面拢共就两包薯片。”
那不就相当于两团空气么。
林资扭脸,任尔东西南北风他只当没听见。
“得了,弟弟”,沈郡拿林资没办法不是一天两天,心态调整地很快,认命道:“我给你拎着,你发发善心,当沈郡哥哥求你,你现在跟我一块去医务室…”
林资不乐意,“我不去,我又没受伤。”
沈郡叹的气更长,“你哥还等着我报备呢,别为难无辜的医生好吗?”
林资惹不起他哥,勉勉强强同意了,往屋里一指,“你不管他吗?”
沈郡往里面瞄了眼,作为校医敬职敬责道:“自己能走吗?跟我去医务室处理下。”
沈郡寻思楚宥皮糙肉厚的样儿,应该没多大事,伤筋动骨说不到顶多是个皮外伤。
谁知楚宥垂着眼,修长的指骨微弯握住自己的左腿,撩起眼皮看了眼林资很快落下,“我腿疼。”
沈郡皱眉。
“你背他”,林资命令道。
沈郡不可思议地看向林资,“弟弟,你什么时候变成天使宝宝了,你通知过你哥你现在的新人设了吗?”
“你阴阳怪气什么?”林资不耐道。
林资还是怀疑楚宥的腿被自己撞折了,可疑的愧疚冒出个头。
不过也只有一点点,毕竟现场有沈郡这个免费的劳动力在,要是只有他自己,林资指定调头就走。
“你做好人,让我干活”,沈郡往杂物间里走,“我真是欠你的。”
沈郡还没往里面走几步,就被猛然冲进来的人撞了下。
沈郡好险稳住身形,早有人越过他趴在楚宥身上泪眼婆娑问道:“楚宥,你没事吧?”
沈郡堪堪维持着他的风度,“同学,你是他朋友吧,麻烦你把他送到校医室。”
闻忻繁抬起泪水打湿的脸,应道:“好的老师。”
沈郡见状不再管,转身去抓林资。
林资躲了下,不小心又碰到手肘,“嘶”了声。
沈郡脸色一凛,“你怎么了?”
林资捂着胳膊不说话,沈郡神情更加凝重,“你被打了?林顾不是让你离开?你是不是没听你哥的话被波及了?”
沈郡大串大串问题砸下来,林资被搞得一个都不想回答。
沈郡不依不饶,“你非得让我现在给林顾打电话,你才乖是不是?”
林资撸起袖子,细腻软白的小臂染红一小片,“磕到墙了。”
沈郡低头看了看,确实没什么问题,“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走吧,弟弟”,沈郡拽着人,“上医务室我给你揉揉。”
林资小声吐槽道:“好麻烦。”
沈郡乐了,“你信不信等我告诉你哥,这件事会更麻烦?”
林资闭上了嘴。
再无法无天的叛逆小孩,都害怕哥哥,林资身体力行地验证了这铁律。
林资被沈郡带走。
门口没有被遮挡的光影,杂物间涌入更多的阳光,楚宥感到不适地偏了偏头。
闻忻繁连忙道:“楚宥,你哪儿疼?我扶你起来。”
楚宥躲开闻忻繁搀过来的手,撑着地站起来,“我没事,不用管我。”
闻忻繁蓄起泪,“楚宥,你又被武昊他们欺负了吗?对不起,都怪我来得太晚。”
楚宥抬眸看向刺眼的骄阳,明亮的光线在他脸庞渐渐升起层舒惬的暖意,同闻忻繁拉开距离,凌厉俊美的五官透出生疏的冷淡。
他好像真的要解脱了。
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第9章 真少爷才有资格作
沈郡把盛放碘伏棉签的托盘用治疗车推过来,“自己给自己上药吧,或者让你朋友帮你。”
闻忻繁手忙脚乱地接过,“楚宥,我帮你上药。”
楚宥左脚搭在小凳子上,挽起脏兮兮的裤腿,小腿骨被剐蹭得鲜血淋漓,皮肉外翻着,伤口边缘锯齿卷边,可怖异常。
楚宥绕过闻忻繁,拿起棉签,“不用。”
闻忻繁无措地僵在原地。
沈郡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这两人怪好玩的,看似低位的那个掌握着主动权,至于这个闻家小少爷,虽说是假的,好歹在闻家生活了十几年,就这么搓圆捏扁,甚至还有讨好的意味。
“双氧水冲洗伤口,消毒”,沈郡拎起瓶双氧水径直倒在楚宥的小腿上,翻红的皮肉滋滋作响冒出白色细密的气泡,令人牙酸。
沈郡倒完大半瓶才停手,温谦道:“小同学,下次遇到欺凌事件要向正确的人求助,拉别人下水就不好了。”
楚宥掠过斑驳血腥的伤口,半低着头,收紧的下颌线坚忍内敛。
“老师,武昊他们欺负楚宥很久了,没人帮他”,闻忻繁不忍楚宥被误会,解释道:“楚宥躲着他们都躲不过,他在班上也是远离同学,独来独往,生怕把别人搅进去。”
沈郡挑眉,这话说的倒像是他误会了。
不管有没有误会,楚宥这个麻烦都不能再靠近林资,楚宥要是知情知趣主动远离林资再好不过。
“记得吃消炎药”,沈郡无动于衷交付完,往坐诊台走去。
林资坐在小马扎上,就着垃圾桶剥桔子,指尖捏着桔瓣,认真地一条条撕着白色桔络。
沈郡眼底浮现笑意,还是这个乖。
林资嫌桔络苦,一毫一厘都不肯留,偏偏还手笨,等到他把桔子剥得如同莹润的玉石,口齿分泌出津液,还没入口仿佛鲜美酸甜的汁水已经洇进舌尖。
“哟,咱们小少爷今天宠幸的水果是桔子啊”,沈郡扼着林资的手腕,俯身叼走那瓣磨了好大会儿洋工才干净的桔子,喉结滚动吞咽下去,“真甜。”
林资呆呆地看了眼空落落的指尖,不敢置信地抬头。
沈郡不怕死的往林资手里又塞了瓣桔子,“看我干什么,你吃你的。”
林资扔掉手里布满桔络的桔子瓣,腾地蹦起来伸手掐住沈郡的脖子,去掰他的嘴,“我哥都没吃过我剥的桔子,你给我吐出来!”
沈郡仗着自己长得高仰着头不让林资得逞,“弟弟,你知道你哥为什么让你吃桔子罐头吗?因为他嫌给你剥桔子麻烦。”
林资作祟的手腕被沈郡钳住,沈郡心疼地摸了摸自己被林资指甲刮到的下巴。
“怎么不说话了?”沈郡低头,瞥见林资异常安静的脸。
沈郡惴惴不安道:“弟弟,你不会被我说哭了吧?”
“我哥才不会”,林资挣开沈郡,“你真讨厌!”
林资气冲冲地扭头就走,沈郡见真把人惹急了,幽幽开口,“你哥等会儿要给打我电话问你的情况。”
林资脚步停顿,慢慢地走回来,瞪了沈郡眼,老实地坐了回去。
沈郡恨不得掐林资一把,又好气又好笑。
沈郡的手机铃声恰好响起,林资警惕地戳戳沈郡。
林资的心思太好猜,无非是怕他给林顾告状。
“我去和你哥讲”,沈郡出去接了林顾的电话,挂断电话回来时,林资没再剥桔子,拆开薯片正咔咔嚼着。
他甫进来,林资的眼睛就定在他身上。
沈郡头次受到这么大礼遇,好笑道:“没事了。”
“下次你再不听林顾的话,往危险的地方凑热闹,我也帮不了你”,沈郡朝林资晃晃手机,“而且我还会给你哥打小报告。”
林资吃了半包薯片,有些口渴,“我要吃桔子。”
沈郡做过手术的手可比四肢不勤的林资好使得多,几秒过去干净的桔瓣就抵在林资嘴边,“我跟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林资偏头,“你没洗手,我不吃你剥的。”
沈郡动作滞缓,打算去洗手,扫过林资好整以暇的脸,顿时明白林资是故意整他。
沈郡也不恼,把剥好的桔子填进自己口中,“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林资把剩下薯片放到沈郡的办公桌,呲牙道:“那我还不如吃桔子罐头。”
沈郡看着林资撒完气离开,笑骂道:“小气鬼。”
真记仇。
沈郡等人离开又拨通个电话。
“监控被人调走了?”沈郡敛目,“闻忻简到了誊济?”
“不用再查监控”,沈郡觑了眼医务室内间,病床上楚宥的脸青紫冷稍,“有人要过来做主了。”
沈郡口中过来做主的闻忻简现在就在校长办公室。
林资推门进去的时候,中午以武昊为首的六个男生和他们的家长悉数全到。
“好热闹啊”,林资弯弯眸子,走到闻忻简身边,趾高气扬道:“怎么都不说话了?半个小时前不还说要打死我吗?”
闻忻简上上下下看过林资,见他还是活力满满的样子心弦松弛。
闻忻简将林资扯到身后,侧头道:“去沙发上坐着。”
闻忻简隔开林资,自己出面交涉,“赵校长,没想到校园霸凌也会在誊济出现,我弟弟今天刚到学校,就受到小团伙骚扰,我得要个交代。”
赵拾心虚地抹了把汗,不由得记恨上武昊这帮人,惹谁不好惹闻家的,自己找死还连累他。
赵拾自然知道闻忻简特地赶过来这趟是为了什么。
“家长们,校方已经查看过楼道里安装的监控视频”,赵拾公正道:“确实存在林资同学被恶意围堵推搡的情况。”
赵拾沉声道:“家长们要重视对孩子的教育,他们应该为自己不当行为向林资道歉。”
“方凯”,方凯的妈妈使劲儿拧了方凯把,将人推出去,呵斥道:“滚去求闻小少爷原谅。”
方凯瘦瘦弱弱的,垂着脑袋完全没了当时威胁林资的嚣张,离着林资四五步的距离深深弯腰,声音说不清是愤恨还是懊悔,颤抖着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林资安然坐着,接下来一个挨着一个被他们的父母推出来给林资赔罪。
到最后只剩武昊。
武昊梗着脖子,眼底尽是不服气的烈火。
闻忻简冷声道:“不愿意道歉,我闻家也不勉强。”
现在再不知道闻忻简是过来给林资出气的人,就是真傻了。
武昊的父亲踹在武昊的腿弯,压着武昊的脖子俯低下去,“给闻家小少爷道歉。”
羞辱和耻恨如同无垠之火席卷胸腔,烧得武昊理智殆尽。
武昊父亲死死踩着武昊的小腿,“我让你给闻家小少爷道歉!”
“对、不、起”,一个字一个字像是从牙根挤出来似的。
“嘁”,林资并不接受,“你这歉道得跟威胁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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