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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酒碗飞了过去，酒水与碗分离，在半空划出优美的弧线。
邱凤阳斜斜歪着身子，腾空而起，伸手抓到酒碗，在半空飞速旋转，把酒水全部捞到碗里，一饮而尽。
第二碗酒下肚，他眼神出现迷离之色，目光凄凉，面上也多了几丝惆怅，“酒是好酒，足以慰我死前遗憾，只可惜终身未能如愿喝上那传说中的猴儿酒。”
绝道人暴怒，“你还敢提猴儿酒！”
啪得一声，桌子被掌风震碎，顿时四分五裂。
“诶诶诶，别坏了我的好菜！”药不倒和尚当即顾不得那些烫的咕咕冒泡的陶罐碗碟，一把抱入怀里。
顿时皮肉被烫伤的声音传来，众人彷佛感受到那种痛苦，可和尚彷佛没有痛觉般，任由胸前手臂手腕手掌上的皮肤红了一大片，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
黄蓉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感同身受般揉揉自己手腕，小时候学厨艺，不小心烫伤手指，痛得她哭了大半天，爹爹直接把看护不利的哑仆杀了。
自那之后，除练武外，她再没受过伤。此时见到这一幕，不由惊呼出声。
厨子解释，“和尚吃了太多有毒的东西，早就变得迟钝，不怕疼，唯一的弱点是怕痒。”
黄蓉侧目，“你关注他弱点做什么？”
厨子古怪笑笑，没有搭话。
另一边，绝道人拍案而起，把第三碗酒送到邱凤阳面前，立刻扑过去攻击。
邱凤阳眼里只有酒，跳起来要接，却被绝道人一掌打来，不得不后退半步，错过了酒碗。
绝道人身形如电，一掌落空后，非但不减攻势，反而更加凌厉，周身气劲涌动，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罡风之上。
酒碗在内力的牵引下，化作一道流光，在空中划出绚烂的弧线，时而高悬于顶，时而急坠如矢，引得邱凤阳目不暇接，心痒难耐。
邱凤阳眼中蕴满了执着，眼中只有酒。
他身形灵活，时而跃起，企图在空中截获那碗醉花酿。
时而翻滚，躲避绝道人如影随形的攻击。
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每一次跃起都充满力量与决心，仿佛整个世界的焦点都凝聚在这小小的酒碗之上。
绝道人冷笑，攻击越发凌厉，一大部分是对着邱凤阳去的，但仍然保留了一部分，冲着酒碗，让邱凤阳无法抓到它。
看了这么久，黄蓉看出点门道，“他并不想让邱凤阳喝酒。”
喝酒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不想杀兄弟，而邱凤阳一旦喝上了酒，便不会再反抗，会束手就擒，如此他还有什么理由不报仇？
有些仇，不愿意报，又不得不报！
绝妹妹因他而死，所以绝道人要报仇，但眼前的亦是他视作亲生的兄弟。
于是两人自绝妹妹去世，就再也没见过。
邱凤阳不曾遮掩行踪，哪里有美酒，哪里就会有他出现，可绝道人偏偏都避着这些地方。
然而这一次，避无可避！
厨子的一张请帖，把他们都聚集在这里。
药不倒和尚一边吃独食，一边喃喃，“厨子，你可真该死！”
厨子冷笑，“有些仇，有些怨，非报不可。”
他脸上出现从未有过的冷峻神色，冷漠得好似不是之前那个厨子。
药不倒和尚不意外他这番变化，花满楼和黄蓉也看出端倪，“你也喜欢绝妹妹？”
厨子眼中出现恍惚之色，彷佛那个温柔大方，俏丽洒脱的姑娘仍在眼前，俏生生喊着自己，“华意哥哥。”
是的，厨子有一个非常诗意的名字，叫秋华意。
曾经，他是一个书生，满腹经纶，但因个性羞涩木讷，在官场讨不到好，中举后便未再科考。
他也天赋不凡，在家中藏书翻到一本武功秘籍，自学成才，竟硬生生在三年内，练就了江湖二流的功夫。
于是他对江湖产生了向往，决议放弃科举，去闯荡江湖。
然而呆书生哪里知道江湖险恶，没多久就中了招，被人下毒暗害，逃跑后被绝姑娘美救英雄，她真的很美，心地也很善了，不介意书生木讷，尽心教导他江湖行走的诀窍。
书生自此沦陷，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然而相比呆头鹅，做事一板一眼的书生，自然是潇洒恣意的玉面郎君更受年轻姑娘喜欢。
一个月后，绝道人带回江湖上最富盛名的少侠玉面邱凤阳，此人不仅面如冠玉，更是嘴甜讨人欢心。
自此，绝姑娘一颗芳心失落在他身上。
然而这个玉面郎君，不爱美色，不慕名利，一心只有美酒。
绝姑娘为讨他欢心，到处寻美酒，呆书生为讨绝姑娘欢心，学会了酿酒。
可就在他酿出第一壶美酒醉花酿时，却传来绝姑娘的死讯。
于是他砸了所有酒坛，把辛苦研究的美酒酿造之法，教给了天香楼的花魁。
那个花魁曾被绝姑娘救过，并承诺会庇护她，让她不用被天香楼抓回去。
这是绝姑娘承诺过的事，呆书生要待她完成。
可花魁思考过后，也想庇护其他姑娘，于是她买下了天香楼。
自从，天香楼不以花魁出名，而是美酒，天香楼的姑娘也不用靠卖身过活，帮着老板娘酿酒，献艺即可。
天香楼每年都会召开花魁大比，每次都会上醉花酿，也每次都可以在酒水里下毒，直接杀死邱凤阳。
可呆书生都没有这么做，他们曾一起杀敌，曾交付后背，曾仗剑走天涯，也曾一同行侠仗义。
兄弟死在自己剑下，是全天下最残忍的事。
可绝姑娘的死，他们都无法原谅。
绝道人不可以，厨子不可以，药不倒和尚也不行！
他曾为了那个姑娘还俗，可姑娘已经去了，他还不还俗又有什么意义？
自此，他便做了一个吃肉喝酒，尝尽天下美食，也尝遍天下毒物的和尚。
说不清是借此麻痹自己，还是想找到一种天底下至毒之物，来了解这桩仇恨。
是的，厨子在醉花酿里下了毒，但杀死兄弟的罪过，他承担不起，于是他先喝了有毒的酒。
药不倒和尚也在酒碗里下了毒，是他尝过，味道最甘甜，也是最之物。
唯一的好处便是，人会无知无觉死去，死时陷入美妙的梦境。
既然他兄弟唯一的遗憾是临死前不能喝到猴儿酒，可他翻山越岭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传闻中的猴儿酒，那便用一场美梦送兄弟上路吧。
“庄生晓梦迷蝴蝶，醒来唯余月光寒，浮生若梦一场戏，爱恨交织化云烟......”药不倒和尚轻轻唱起，为这段注定落幕的打斗伴音，声音凄凉迷离，带着决绝。
花满楼与黄蓉心中陡然升起不祥之感，目光所及，只见药不倒和尚眼神涣散，仿佛沉醉于一场无形的绮丽梦境，无法自拔。
他非但于酒中下毒，更在食物中暗藏玄机，独自享用，一口没留给旁人。
毒已深入骨髓，嘴角缓缓溢出一抹刺目的鲜血，红得凄艳而绝望。
再看身边的厨子，他已然中毒至深，面色苍白如纸，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颊滑落，滴落在衣襟上，却丝毫不见他抬手擦拭。
嘴唇失去血色，变得异常干燥，不时微微颤抖着，发出微弱的呻吟，“绝...姑娘，我...来见你了。”
嘴角边，那抹触目惊心的鲜血缓缓渗出，与汗水交织在一起，染红了衣襟，眼神却灼灼带光，反衬得格外凄苦。
另一边，邱凤阳的动作逐渐迟缓，眼神空洞凝视着手中酒碗，喃喃自语，“猴儿酒，猴儿酒……”
低语在唇边徘徊，仿佛世间最后一抹眷恋。
绝道人虽仍在奋力搏击，但每一招每一式都显得那么力不从心，攻击落在邱凤阳身上，犹如背负万钧之重，不仅压弯了他的身躯，更压垮了他心中的坚持与意志。
终于，他颤抖着双手，将那碗酒递至邱凤阳面前，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
邱凤阳此刻已陷入混沌，茫然不解地望着这位昔日好友。
“猴儿酒……”绝道人嗓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挤出，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猴儿酒？”邱凤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随即毫不犹豫一饮而尽，全然不顾即将到来的命运。
绝道人欲伸手阻止，手指却在即将触及的那一刻凝固，最终化为重拳，带着决绝与悲痛，轰然击出。
这一击，凝聚了他所有的力量与无奈，其威力足以让任何生命凋零。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只留下那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回荡在空旷的天地间。
第157章 摆渡24
这场变故来得猝不及防，他们原只想把四人凑到一起，问些问题。
没想到四人相遇的结果，竟如此惨烈！
惊心动魄！触目惊心！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苦涩，四周静得只能听见彼此沉重的呼吸声。
“怎……怎么会这样……”黄蓉声音里夹杂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瞪大了双眼，紧紧盯着眼前这幕惨状，心中涌动着惊愕与慌乱。
她只是为了省事，为何会变成这样？
“救人！”花满楼声音冷静而坚定，毫不犹豫冲上去，身手敏捷截住绝道人即将落下的致命一拳。
随后，迅速在绝道人身上点了几下，动作精准而有力，只见绝道人身体一软，无力倒在地上。
他没有片刻耽搁，立刻从怀中掏出药瓶，倒出几粒药丸，小心喂进邱凤阳的口中。
黄蓉见状，也迅速从袖中取出一瓶九花玉露丸，毫不迟疑给厨子与药不倒和尚各喂了一颗，这药丸能够暂时稳住他们的毒势，保住他们的性命，不至于立刻命丧黄泉。
但这终究不对症，需要尽快找到解毒之法。
最棘手的是，这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无人有活下去的意志。
即便找到办法，估计他们也不肯活！
可他们能做的就这么多，花满楼叹息，“为何要轻践生命！”
见黄蓉一副神魂未定的模样，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头，“莫怕，本与你无关，他们有这桩仇怨在，心结难解，迟早有这一遭。”
这其实并不关黄蓉的事，她哪里能料到，厨子轻易应下的背后，会是这等惨痛的教训。
也因此，花满楼不得不怀疑蛇痴老头的立场，是单纯为了之前的事怨恨他们，还是他本身与碧霞夫人便有牵扯？
黄蓉眼中还留有慌乱，在花满楼的安抚下，渐渐镇定下来，开始思考着什么。
“这位绝姑娘，一定很美，”她突然开口。
花满楼一愣，点头。
除非惊人的美貌，否则无法引得三个性格不同，爱好不同的男人为她去死。
难的从来不是杀人，是杀己。
他们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建设，何尝不是想晚一点再去死呢。
杀兄弟有违道义，所以他们要自己陪葬，若是可以，谁不想好好活着？
这并不会显得他们贪生怕死，相反，十几年过去了，他们依旧选择毫不犹豫动手，这本身便是一种勇气，一种侠义！
谁都没有逃，谁都为心中信念坚持着。
只不过这种信念，花满楼并不欣赏罢了。
他是爱花之人，只有更惜命的，怜惜自己的命，更怜惜别人的命。
“美人总是遭嫉妒的，”黄蓉身为姑娘，天生便能领会姑娘的嫉妒心。
男人的嫉妒心或许在能力，在家世上，可女人的嫉妒心，则多半聚焦于容貌上。
试想，一个女子得遇一位姿色远胜于己的佳人，且此女还轻易拥有她梦寐以求、却遥不可及的东西，嫉妒之心或许便悄然滋生，驱使她做点什么？
“你想到了什么？”花满楼略一沉吟，便洞悉她话语背后的深意，那位绝姑娘的离世，确实透着几分蹊跷。
据四人所述，绝姑娘绝非柔弱之辈，反而武艺高强，深谙江湖之道，并不是不谙世事的稚子。
由此可见，她获取猴儿酒消息的来源，便成了谜团中的关键。
尤其令人费解的是，她在出发寻觅猴儿酒之前，为何那般笃定自己能找到？
邱凤阳找了十数年，药不倒和尚也找了整整十年，却无猴儿酒丁点消息，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这一切，如同迷雾一般，引人深思！
“或许是有人故意引她去，”黄蓉眼角撇到受伤中毒的四人，都有醒来的迹象，当即大声道，“你想啊，人一离开便出事，一点线索都没有，除了毁尸灭迹不做他想。如果是在山林中无意出事，总能找到尸体吧？要是尸体被野兽吃了，那血迹呢，破衣烂衫呢，总不会一点痕迹都不留，这正常吗？”
花满楼当即配合，“确实，除非他们没有去深山中找，或者下雨天把痕迹冲刷得干干净净。”
“找了，”绝道人最先反应过来，沙哑着声音道，“接到消息，我当即请了诸多江湖朋友一同进山寻找，那段时间天气闷热，连着半个月都没下雨，但什么痕迹都没找到。”
“对，消失得无影无踪，”厨子捂着胸口，也认真回忆，“我们几乎把那座山翻了一遍，猴子们的老巢也去过了，没有任何线索。”
“那你们是怎么收到消息的，谁报的信？”花满楼询问。
“是妹妹的好朋友！”
“她有问题！”
“是她！”
三人福至心灵，想到同一个人，便是绝姑娘的好闺蜜陌红尘。
此人艳冠群芳，是当年江湖出名的美人，但身世凄惨。
陌红尘是突然出现在江湖上的，一出现，便以绝顶的美貌，压得一干江湖侠女黯然失色。
她自称孤儿，被师傅收养，一直隐居山林，学得一二分本事，武功不算强，但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魅惑天成。
身边跟着无数追随者，走到哪儿都是人人关注的焦点。
然而有一天，她与绝姑娘相识，绝姑娘没有名字，与哥哥相依为命，也并不需要名字，一手刀法使得精妙绝伦，因着刀上一个‘绝’字，于是大家都喊她绝姑娘。
绝道人的绝，也来自这个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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