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冰雁斜他一眼,冷声嘲讽,“刚刚你喝了三瓶水,五瓶酒,还没喝够吗?”
“那不一样,在沙漠里我就想,贼老天真不是东西,竟然不下雨,要渴死我了。现在又想,贼老天还真是个东西,果然下雨了,那不得尽情喝个够,不然都对不起贼老头对我的厚爱不是?”
“呵,脸皮真厚,”姬冰雁翻了个白眼,不去搭理这个疯癫颠的老胡,转而对楚留香道,“看这里一切平静,不像有妖孽作祟的样子。”
因着下雨,路上行人并不多,但足以看出他们的从容,撑船卖货的小商贩随意把竹篓抬到篷下,并不急着离开,等着不知道是否会上门的客人,撑着油纸伞的行人,步伐也是不疾不徐。
偶有小孩踩着水坑跑过,也不见丝毫慌张,一派安然。
“我们四处走走,”三人路过一处卖雨伞的小贩,各自拿了一把,撑着慢悠悠往前走,穿过街道,来到桥头。
三人同时驻足,倾听风传来的小调,断断续续。
“月儿明,风儿静......小紫儿上学堂,夜空里,银星飞......小紫儿要飞飞......”
婉转悠扬的曲声让人听入了迷,突然,这声音转为惊慌,“啊!血!都是血!小紫儿,你醒醒,快醒醒,小紫儿......”
三人听得一惊,忙冲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一处古老的石桥,早已破损,两边栏杆也断断续续的,离这处新桥不远,估计是已放弃使用的旧桥,桥面石块斑驳不堪。
三人冲过来第一时间便见桥上一年轻妇人脚步一踉跄,面上具是惊慌,手上襁褓高高抛起,竟是要跌入河中。
而她本人顾不得要摔倒,凄惨的喊着‘小紫儿’,扑过去伸手接襁褓。
楚留香身形一动,轻功发挥到极致,脚点水面,一跃两米高,接住那襁褓,低头一看,惊了下,差点掉入水里。
胡铁花和他配合默契,毫不犹豫冲上石桥,抱住差点跳入河中的妇人,把她拉了回来。
姬冰雁则左右观察,发现这里极为僻静,除了这略有点疯癫的年轻妇人,一个人影都不见。
胡铁花看到楚留香动作,嘲笑道,“老臭虫,抱着娃娃,你脚都软了吗?也是,你这样的风流浪子,是没机会见到奶娃娃。”
然而楚留香只面色沉凝,并未与往常一般和他打趣。
两人立时便知,情况不对。
突然,年轻妇人看向他怀里襁褓,当即疯狂挣扎起来,“啊啊啊,小紫儿,坏人,你还我小紫儿,打你,打死你!”
她突然发狂,偏力气极大,胡铁花没留意,差点被她挣脱,连忙发力把人拦住,却不想妇人虽疯疯癫癫,竟会武,且武功不俗。
只见她左手腕一转,狠辣抓向胡铁花的脸,右手蓄力,朝他心口重重一掌。
胡铁花离她极近,又双手环抱,防止人跌入河中,猝不及防之下,只能避开心口致命攻击,脸瞬间被抓伤。
他疼得忍不住大喊一声,“姬冰雁你个死公鸡,还不快过来帮我。”
姬冰雁闻言,不由微微翻了个白眼,“花蝴蝶,连个女人都抱不住,要你何用?”
不过他倒也没袖手旁观,看得出来,那女人即便疯了,武功却不俗,出自大家,又因为疯癫,毫无顾忌,下手狠辣,当即上前,往女人后劲一砍。
疯狂暴躁的妇人顿时身体一僵,晕了过去。
“呼呼,”胡铁花大喘气,摸了摸破相的脸,欲哭无泪,“这要是被亚男知道,肯定要嘲笑我。”
“你个臭男人,还怕毁容不成?”姬冰雁无语。
“那岂非更好,这样就不用再担心亚男会继续追着你跑了,”楚留香抱着襁褓,一步一步走上来,只是姿势怎么看怎么僵硬。
“你到底看到什么,这么奇怪,”两人好奇看他。
楚留香什么都没说,把襁褓亮出来,两人顿时大吃一惊。
他们看到的襁褓里,竟然不是娃娃,甚至都不是人偶,而是一条蛇,一条死蛇!
这如何不叫人觉得惊悚,一个年轻妇人抱着襁褓,在年久失修的石桥上,冒雨唱摇篮曲,任谁都能看出怪异。
他们心中想了无数可能,但绝没有这一种,襁褓里包裹着的,竟是一条死蛇!
“这这这......”一向神经大条,心思粗犷的胡铁花都忍不住失语。
而本就心思细腻的姬冰雁喃喃,“莫非她把死蛇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胡铁花顿时汗毛倒竖,差点把女子推出去。
谁会把蛇当成自己孩子?当然是母蛇了!
介于他们来到的是人妖共存的世界,也并非没有可能,“蛇,蛇妖?”
他结结巴巴,身体僵直,恨不得一跃三丈远。
“并非如此,”楚留香自从看到襁褓内情形,就一直在观察这位夫人,发现她虽神志不清,动作形态皆与人类无异,何况她刚刚用的是正宗道家心法。
哪个蛇妖会跟着道士习武,这个世界的道士本就会斩妖除魔,双方即便不是不死不休,也不可能传授武艺。
再说了,妖怪有法术,人类的武功对他们来说比较鸡肋,这女子发疯用的不是法术,而是武功,说明她对法术不熟悉,或者压根不会。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蛇妖呢。
胡铁花闻言,长舒口气,不过仍然不放心,一手揽着她,一手拨开乱糟糟的头发,想掀开眼皮瞧一瞧。
蛇类的瞳孔和人类不同,想来能分辨出来。
不过他这动作,有点像抚摸脸颊的轻浮浪荡之举。
“你干什么?住手!”一道呵斥从远处传来,伴随而来迅如闪电的掌风。
胡铁花不得不抽身后退,本想带着怀中女子,却被来人抢了去。
他本上前把人抢回,却听到来人痛惜声,“茹梦,茹梦!”
听着不像是坏人,他选择停手观察。
来人是一位青年道士,容貌清秀,神情坚毅,手拿浮尘,背携长剑,一身青色道袍,束发规整,仙风道骨。
只眼神格外痛苦,见唤不醒人,忙伸手把脉,最后无奈悲痛放下。
胡铁花见他情绪不似作伪,不由往某个方向上想,难道他们是一对恋人?
这个世界,道士可以娶妻的吧?
“这位......道长,你和这位夫人是什么关系?我们见她一人抱着襁褓在石桥上游荡,刚刚不小心把襁褓摔出去,自己也差点跌入河中,甚是危险,遂把人救起,不料夫人突然发狂,对我朋友出手,招招狠辣,无奈只能把人弄晕。”
楚留香见好友眼珠子一转,怕他乱说话,当即截住话头,说明前因后果。
道士也不是胡搅蛮缠之人,把脉后确定妹妹又发病了,再看楚留香抱在怀里的襁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妹妹如此怪异举动,他们没防备着出手已经是好心了,还能安稳把人护着,已然是善心人。
“不瞒各位,在下青城山道士叶修钧,道号清源,这是我妹妹叶茹梦,自从发生变故,她就成了这个样子。但她平时并不会发疯伤人,只是着紧襁褓。给各位添麻烦了,我代她道歉。”
楚留香见他不欲多说,也没再追问,把襁褓递过去。
清源道士厌恶的看了襁褓一眼,终是接过,提在手里,抱着妹妹施展轻功离开。
三人对这一番变故面面相觑,胡铁花率先开口,“你们不觉得那襁褓里的死蛇颇为奇怪吗?”
“不着急,如果有问题,总能查到的,我们初来乍到,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下,再打听打听消息,”楚留香道。
他们也没了闲逛的心思,找了一家还不错的客栈,暂时住下来。
次日天朗气清,一大早就有沿街叫卖的小贩经过,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摆摊的人,三人房间临街,被热闹吵醒。
早饭在大堂里吃,吃完就去隔壁茶楼,点一壶茶,几碟子点心,坐下来听说书。
通常来说,说书先生讲的故事,会紧跟热点,要么是近来发生的大事小情,要么经典广为流传的故事。
这次也不例外,年过五十的说书先生在讲完一段仙人大战旱魃的故事后,转而说起最近的事。
“不知各位有听说过天狗食日?”说书先生神秘兮兮道。
“这个自然知道,不过最近可没发生天狗食日,你说这个干什么?”有听众立刻附和道。
“各位有所不知,最近仙周城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大案,正与这天狗食日有关!”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调动众人情绪后,开始绘声绘色讲述这段集惊险与恐怖于一体的故事。
“半月前的夜晚,月红如血,诡异莫名,通常这样的夜晚,也没人敢大晚上出门,生怕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但有一位可怜孝子,家中老母突发恶疾,不得不去找大夫。可那会儿已是深夜,哪有医馆还开着?他找了好几家,都没人应声,不得已,只能越走越远,也越走越偏。孝子救母心切,没注意到周围环境,突然!阴影中窜出一只似狗非狗的怪物,扑到他身上,尖爪狠厉的划破胸膛,活生生挖走一颗心脏,可怜孝子当场毙命!家中老母等不到大夫,也一病呜呼了。”
“是枨枨!没错,一定是枨枨!”有人惊叫。
传说枨枨受天狗驱使,在月圆之夜,身披狗衣,铁爪,在黑暗中静待时机,一旦发现落单之人,一击毙命,掏走心脏,敬献给天狗。
胡铁花压低声音,“这难道就是我们要找的妖孽?”
楚留香凝眉细思,半响微微摇头,“这故事中漏洞颇多,瞧着倒像人为,借鬼怪故事遮掩罢了。”
“不错,如果真发生这样的事,萍水镇距离仙周城不过半日功夫,又是半月前发生的事,其他人不可能不知道,”如此灵异离奇的事,要是真的,早就传开了。
胡铁花打量其他听众表情,发现他们皆好奇夹杂着疑惑,并无恐惧之色,说明他们只当故事听,并没放在心上,不由点头,“只那老头,突然传播天狗食日的意图是什么?”
“去问问不就知道了,”这场说书持续两个时辰,老头也说累了,换了唱曲的上场,拿着自己的东西,施施然从侧门离开。
三人跟上去,等走到僻静处,这才出声询问,“老先生,你之前说的故事可是真的,我们三人游历至此,听说那仙周城景色宜人,还留存着仙妖大战的名胜古迹,本打算前往游览一番,听你这么说,仙周城最近很危险啊。”
老头转身,仔细打量,见三人衣着不同,一个清雅,一个华丽,一个破布烂衫,但各个气质不凡,皆不是普通人,连忙笑道,“小友千万莫要误会,无稽之谈,无稽之谈,那不过是编的故事罢了。”
“天狗食日的故事为假,但人死了,被挖走心脏却是真的吧?”楚留香反问。
说书先生错愕,“公子怎知?”
“凶手可抓到了?”楚留香微笑,“我等并不相信那神神鬼鬼之事,定是有人图谋不轨,却想借传说遮掩,实在可恶!”
“哎,”说书先生叹气,“抓到了,官府贴出告示,凶手已伏诛,谁能想到呢,凶手竟是孝子的亲舅舅,那位老母一手养大的亲弟弟。”
“哦?这是怎么回事?”楚留香连忙追问,说话的同时,送过去一锭银子。
说书先生眼前一亮,连忙接过,殷勤道,“前面有个茶摊,不如我们移步说话?”
三人没有异议,跟着说书先生前去。
来到茶摊,是一老翁带着孙子摆摊,茶是普通茶叶,胜在解渴。
“事情还要从三十几年前说起,这仙周城有一姓许的人家,世代为吏,虽说起来不体面,却家境殷实。不料传到这一辈,只有一女长成,倒是亭亭玉立,端庄贤淑,女工针织样样不俗,周围人家都想求回家去。”
“但许吏员想着招赘,把家中营生传下去,他看中一个父母双亡的小伙子叫李金谱。这李金谱自是愿意,他早就心悦许姑娘,只是身无横财,还无父无母,说出去绝不是好对象,一朝得愿,那是怎么高兴都不为过。”
“小夫妻过了三年,生下一子,就是那惨死的孝子李林良。不曾想,许吏员夫人竟老蚌怀珠,在次年生下一子许汉文,夫妻二人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而这李金谱二人也是厚道人,为许家有后高兴,并不吃心,一家人其乐融融。”
“然天有不测风云,许汉文三岁时,老夫妻二人双双抱病,只能把幼子托付给姐姐姐夫照顾,李金谱自忖自己吏员的位置继承自岳父,养大小舅子也是应有之义,并不推脱,在岳父母病床前发誓,一定抚养长大。”
“果然,这位许家幼子不仅长大了,还被姐姐姐夫送到书院念了几年学,学了点本事,在一家店铺里当账房。”
“这不是挺好的吗?”胡铁花挠挠头,怎么听都是和乐融融的一家人啊。
小舅子有了差事,就不会惦记吏员位置,那就没有冲突。
“可这一切,在许汉文遇到一个女子后就变了,那女人生的花容月貌,许汉文一见倾心,再见连魂都丢了,非要闹着娶人家过门。可对方家里要求聘礼一百二十两,还要有新宅,普通人家,哪里拿的出这许多。”
“李夫人就和人商量,能不能少一点,她还有一个儿子等着娶妻,哦,对了,李金谱在三年前因为追击罪犯受伤病故,官府奖励五十两。估计是看中了这个钱,对方不依不饶,这许汉文也是个不晓事的,竟逼着姐姐拿钱,不肯就绝食抵抗。”
“自己一手养大的亲弟弟,和亲生儿子也没什么区别,李夫人又气又急,又不能拿他怎么样,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许家的根就这么断了?无奈搜刮家底,掏出一百二十两。可那家人竟不知足,还要置办新宅和店铺,说是搬出来住,许家和李家本就是两家人。许汉文不能永远只当一个账房,得有自己的营生。”
“李夫人哪里拿的出来,再看弟弟,竟是要赶他们母子出许家门的意思,顿时气病了,家里仅剩的钱都被拿去买药。李林良是个孝子,借遍了所有亲戚朋友,最后打上卖房的主意。他想着,先把宅子卖了,等母亲病养好,再慢慢筹谋买回来便是。”
“可许汉文那个狼心狗肺的,竟想抢走卖宅子的钱,给自己置办新宅和店铺,好迎娶心上人,两人起了冲突,许汉文一气之下杀了外甥,想到小时候听说过的传说,把心脏挖走,伪装成枨枨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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