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想了想,遗憾地表示,对于防治未成年人违法一事上,警方能提供的帮助极为有限。以教育为主的警方威慑力甚至不如家长和教师的一句关怀或威胁。
“还是要跟监护人联系。”
“监护人...”
陆知齐想起了凌屿不靠谱的爸,还有相当困难的外公,陷入了沉吟。
“这位先生,交给我们吧。”
警方从陆知齐嘴里听到了凌屿不少好话,所以没把男高中生当做无良混子,相当和颜悦色地递过了自己的手机,让他在上面输电话号码:“学生,家长联系方式留一下,你跟我们走一趟。”
凌屿捏着手机的手倏地握紧。
这种事,他绝不想让凌远峰知道;而外公...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凌屿也不想让他担心。
少年又重拾了沉默,余光看了一眼陆知齐,又飞快地移开,却还是没藏住稍微泛红的眼角。
陆知齐知道刚才自己的试探有些荒唐,情绪也不太稳定,怕是伤了凌屿的心,事后,对这个无辜的小孩还是有点愧疚,于是稍微心软,低声问他。
“怎么了?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
“……”
“打电话吧,这不是你能一个人就能搪塞过去的事。”
“……”
凌屿五指用力,最后,终于放弃似的轻叹,默默地输了一行号码。他背对着陆知齐打电话,脚尖踹着沙地,黑发低垂,蹭过眉眼,一下一下地,似乎有些焦虑。
陆知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却在此刻,手机无声地震了起来。
上面的号码很陌生,陆知齐眉心轻皱,走远接起。
“你好。”
“……”
“喂?”
“……”
耳畔传来熟悉的呼吸声,陆知齐脚步一顿,望向远处的高中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有点复杂,声音变得有些柔和。
“怎么,有什么话不好意思当面说?”
电话里传来了模模糊糊的回应,警察知道是接通了。他推了推沉默不语的凌屿,让他快点配合工作。
凌屿抿了抿嘴角,猛地闭上了双眼,视死如归地喊出了一句。
“妈!来派出所捞我!”
陆知齐:“……”
他收回刚才见鬼的心软。
这小子果然是活腻了。
第0027章 中秋夜(1)
等凌屿和陆知齐并肩走出派出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冤大头陆总裁替某男高中生交了一笔违规骑摩托的罚款,自那以后,就没怎么说过话。他安静地坐在一旁,姿态优雅、表情冷淡,直到出了门,陆知齐依旧不言不语,只是安静地整理着西装,单手系着纽扣。
凌屿站在陆冰山身边,也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但要说后悔,倒也真谈不上。他宁可被陆知齐瞪着,也不想让其他人来捞他。
只不过...算上这次,他欠陆商人的就更多了。
“陆...咳,你饿不饿?”
“不饿。被碰瓷了,心情不太好,气饱了。”
“哦。可我饿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陆知齐相处久了,凌屿话稍微多了起来,此刻,他插兜站在一边干站着,看上去像是理直气壮讹人的流氓。
陆知齐微笑:“怎么,还需要我请你吃顿饭,安慰一下你受伤的心灵?”
“……”
那倒也有点太不要脸了。
凌屿攥拳干咳一声,移开了目光,瞥见陆知齐身后被划破的衣服,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声问:“腰上的伤...没事吧?”
“有事。”
“有多严重?”
“很严重。”
陆知齐明显在吓唬人,但凌屿却本能地紧张起来。
如果刀伤太深,光靠陆知齐自己包扎可不行。再说,那个位置...
“赶紧去医院!”
这话从凌屿嘴里说出来,陆知齐觉得新鲜。
“昨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
“行了,总之不会比你脑震荡更重就是了。”
凌屿盯着陆知齐的侧腰,一双黢黑的眸子闪着光,眼神略显诧异。
“我伤了脑子,你那是腰子。你,不在乎?难道...”
“……”
陆知齐笑容稍微有点变了形。
这倒霉小孩,白长了一张嘴。还是不说话的时候像个人。
陆冰山又降了三度温,冻得凌屿寸步难行,他搓了搓手臂,眉心又被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凌屿,脑子要是报废了就捐了,别瞎琢磨。”
“……”
直到陆知齐脱下西装外套,给他展示了没沾上血的白衬衣,凌屿才知道陆知齐又是在随口诓骗自己。
凌屿瞥了他一眼,没力气跟他生气。折腾了一天,又累又饿。高中生蹲坐在路边,双手撑在膝盖上,懒懒地悬空。
教养良好的陆知齐才不会坐在肮脏的街边。他扭身走向街旁的便利店,却发现店家已经关了灯,正在弯腰拉铁闸门。
“今天这么早?”
“十点半了,不早了。再说,你不知道今天中秋吗?”
笑呵呵的老板从包里掏出两块月饼,想了想,大方又小气地收回去一块,只给了陆知齐一块塑料包装的便宜月饼:“老板,中秋快乐,多光临小店啊。”
月饼上粗陋地印了两个大字‘和乐’,估计是小店自产自销送亲友的。陆知齐想了想,走回街边,递给了凌屿。
“中秋?”
和陆知齐一样,凌屿这几天过得颠三倒四,根本不记得还有中秋这么一回事。他捏着月饼,掰了一半拿手里,剩下的还在陆知齐手上:“你也吃吧。我不信你不饿。”
“我不吃这个。高油高糖,不太健康。”
凌屿被嘴里的月饼噎了一下,他艰难咽下,无语地看向陆知齐,说。
“没有什么比你喝烈酒抽烟更不健康的了。”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不吃月饼,我能活。”陆知齐淡淡地说,“没有烟酒,我怕是会死。”
凌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被陆知齐轻轻敲了眉心。
“点什么头?你才多大,别老琢磨着抽烟喝酒。回去喝牛奶长个去。”
“……”
一提到牛奶,凌屿的胃就腻得犯抽。
见男高中生铁青的脸色,陆知齐心情奇异地转晴。他看了看时间,叫了辆车,拉开车门,示意凌屿上去。
“回去过中秋吧,别再缠着我了。”
“……”
凌屿囫囵吞下了月饼,摘了片叶子擦了擦手,却没有动,摆摆手,让陆知齐先走。
“行,那我不管你了。”
陆知齐没再客气。
他侧身上了后排座,凌屿贴心地帮他关了门,蹲坐在路边,对着车尾灯挥了挥手。
尾灯漫散射,夜风吹过,映得灰尘四散,像是送走一个远行的朋友。等到光芒完全消失时,凌屿才慢慢地放下手臂,心里闷闷的。
他甩了甩头,压下隐隐约约的不舍,给殷小竹打了个电话询问伤势。接电话的,是一位相当温柔的女声。
“是小屿吗?”
“...阿姨,抱歉。”
“小竹有我照顾,你放心。安心过中秋吧。”
殷小竹母亲温柔而宽和,没有抱怨女儿的伤势,反而安慰起了凌屿,这让男高中生心里愧疚更甚。
他挂了电话,一时更怅然,于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
外公那里肯定是暂时不会回去的。
他这满脸的伤会让老人家担心,而舅舅那个酒鬼恨不得他立刻原地从外公家消失,滚回凌远峰的身边,死活不论。
学校回不去;而今天是中秋节,似乎也不方便去朋友家借宿。
凌屿顿了脚步,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灯。
车流稀疏,人迹更少,偌大的路口,只有凌屿一个人。在等待的半分钟里,凌屿无事可做地倚靠着交通灯柱,随意一瞥,看见了中秋的月亮。
天上月明,如皎玉盘,真漂亮。可月亮越圆满,越衬得凌屿一个人孤单狼狈。
陆知齐走后,有人陪伴的错觉荡然无存。
凌屿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事实——今夜中秋,他无处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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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知齐乘坐的出租车开到了王明霁的小院外面。远远地看去,灯火都已经灭了。那人从来不愿意过这些节日,也懒得热闹。
陆知齐把买的水果和高档月饼礼盒放在了一楼大厅里,照旧窝在沙发上一角,打开了电脑处理事务。
他没开灯,月光清冷地越过窗帘洒在地面上,像是一层薄薄的冰,让人觉得寒冷。
陆知齐倒了一杯酒,喝了,也不觉得暖。
他翻开手机,上面除了银行和店家发来的中秋节祝福,再无一条活人发的消息。
陆知齐打开收藏夹,翻出了姐姐每年都会发来的祝福短信。看着几行简朴又略带埋怨的话,陆知齐眼睛微酸,捏着眉骨,按灭了屏幕。
今夜怕是又睡不着了。
第0028章 中秋夜(2)
道路两旁的店铺今天关门的很早,只剩24小时营业的快餐连锁店。出来散心的陆知齐没什么胃口,却莫名想到了某个喊饿的高中生。
也不知道那个总是惹祸的混小子有没有钱去吃一顿炸鸡。
陆知齐一贯对这种垃圾食品敬谢不敏,闻着,连空气里的味道都是腻歪的油渍味。但开出租车的师傅却吃得很香。
此刻,有几个空车司机坐在店门口,一边干喝可乐一边侃大山,说自己年轻时单枪匹马挑世界的英雄事迹。
说故事的人到中年秃顶又有啤酒肚,有家有室,却选择在中秋出来接单拉客,没拉到人又不敢回家交差,只好在外面干一杯无糖可乐,谩骂自家的婆娘又凶又悍。可一边骂,一边笑出了眼角的细纹,显然是甜蜜的负担。
几人见陆知齐路过,纷纷围过去问要不要打车。
陆知齐没打算坐车,在看见了司机眼中的期待时,不知为何,稍微改了主意。
“那就拉我转转吧。”
“好嘞老板。”司机师傅麻溜地上了车,回头问陆知齐,“老板是第一次来这里?要不要我推荐点好玩的?”
“说说看。”
“说起咱们县城里,最有名的,那肯定是美女啊!”司机透过后视镜看陆知齐那张相当英俊的脸,笑呵呵地说,“去酒吧来一场艳遇?”
“酒吧猎艳?”陆知齐不知想起了什么,心情颇好地笑了笑,“美人不常见,砸场子打架的倒是比较多。”
“那我拉着老板随便逛逛?”
见陆知齐似乎并不反对,司机特意兜了个大圈子,绕城半圈。他架在空调通风口处的手机支架随车摇晃,手机上微信提示音不断响起,司机群里又在分享一些接客趣事,最新的一条,是关于车站门前趣事。
“老刘,刚接了一单,路过南府。门口有几个小孩儿在搞什么中秋音乐节直播,挺热闹的,吃喝免费,还有烧烤呢!”
“哦,我瞅瞅。”
司机点开了录的一段小视频,果然是一堆奇装异服的学生在搞行为艺术。
唱得过于抽象,调跑得没谱,陆知齐随意瞥了一眼,却怔住。
本该在家里睡觉的混小子竟然坐在稀疏的人堆里,拿着免费发的饮料,安静地听着歌。
陆知齐以为自己看错了,微微向前探身,司机却已经关了视频,回了一句‘不去’:“车上老板不喜欢这种地摊货,你看看启航街那个高档会所今天开门吗?”
还没等到回信,陆知齐的声音却从后排淡淡地传了过来。
“就去那儿看看吧。”
“啊?可是...”
司机见陆知齐一身昂贵的衣服,去那种地摊烧烤,料子里都要被沾上烟味儿。一般有钱的老板自诩上等人,最讨厌这种东西了。
“开车吧。”
陆知齐的指示简洁明了,并不过多解释。司机不解,但还是说了声‘好嘞’,调转车头,奔向人流相对较多的南府。
南府是县城中心,有几家挨着的百货商场,门前有雕像和喷泉,此刻为了迎接中秋,挂起了如彩虹一样高悬闪亮的彩灯。
而所谓的‘中秋音乐节直播’,则是一群趁着假期偷跑出来的学生搞出来的噱头。
直播间里只有几个人,反而现场停下来吃烧烤的人更多。
陆知齐踩着风里隐隐约约的鼓点,一步步走向灯火高照的广场。烧烤的青烟绕着夜风飘了过来,陆知齐很容易就寻到了‘音乐节’的主场。
几个脸上画着彩绘的学生正踩在音箱上,扯着嗓子吼,吼得喷泉水流似乎都断了层。
围观群众凑在那里吃烧烤,对强烈跑调的歌曲不感兴趣。免费的烤肉很快就吃完了,看热闹的人来了又走,只有一个靠坐在喷泉石阶旁的人影一动不动,如同海浪翻涌间藏着的一块不起眼顽石。
少年坐在地上,单膝支起,手腕闲适地搭在膝盖,指尖随着鼓点轻轻地打着节奏。
他闭着眼,表情是难得一见的松弛。
一曲毕,他慢慢地张开眼,灯火模糊地勾勒出一个身影。
还是一套高级西装、还是熟悉的黑丝眼镜,镜片后的瞳孔还是带着清冷的审视,可此刻,被中秋的月亮一照,显得温柔了许多。
凌屿愣了一下,闭上眼,又睁开。那人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还回眸注视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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