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乌兰赫勒和达拉赫勒,陆续都派了使者前来,说是要和阿斯尔首领商议三族结盟的事宜。
谢晏刚穿过来的时候还是春末,如今已到了秋天的尾巴。
天气一日比一日更冷,一钻出毡帐,呼呼的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生疼,要擦上羊油做的脂膏才不至于皮肤皲裂。
再晚些时日就要入冬,等到冬天来临,河面结冰、大雪肆虐,路便不好走了。
谢晏离开这里的计划搁置了许久,终于在这一天又被他想起。
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阿斯尔的部族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也该到了他功成身退的时候。
阿斯尔对谢晏可谓有求必应,这天回来听他说要地图,只当他是又有了什么新的好点子。
将自己亲手绘制的羊皮卷交给对方,还傻兮兮地笑:“谢晏,战士们排练了新的节目,有你说的‘马其顿方阵’,还有重骑兵冲锋的演习。”
“明天,我带你去看,然后又去打猎。”
阿斯尔说着,自觉地往地上一躺,他已睡习惯了这处,在军营里睡矮床还有点失眠呢。
谢晏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不知是否因为困倦,青年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阿斯尔怕吵着他入睡,连呼吸都放得很轻,直到谢晏睡熟了,才慢慢松懈下来,也沉入了梦乡。
第26章 拎包跑路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起来洗漱完,用过早饭便准备出发。
谢晏还背上了他平日里都藏在床下的降落伞包,那包里被塞得鼓囊囊的,阿斯尔好奇地问:“谢晏,为什么要带上它?”
“你不是说还要去打猎吗?”
谢晏眼神闪烁,找借口解释道:“那晚上肯定要留在营地烧烤,他们烤的肉不好吃,我自己带香料去,还有些其他吃的。”
阿斯尔并未怀疑,怕那包袱太重,还主动提出帮谢晏背包。
“不用了。”
谢晏却摇头拒绝,说:“等会儿挂在马鞍上就好了,万一我骑着马就想吃东西呢?还是我自己带着更方便。”
阿斯尔便也没再坚持,仍旧让他骑苏布达,自己骑另一匹马落后一点身位与他同行。
上次去赫勒军营还刚做出马鞍和马镫,这次再去,坦格里赫勒的骑兵俨然已鸟枪换炮。
轻骑兵的战甲制式没有太大改动,只是材质换成了更坚韧的钢铁,随身的长刀与弓箭也换了新式。
重骑兵则已有了谢晏记忆中欧洲中世纪骑士的样子,马铠结合赫勒马的特点做了改良,整支军队军容整肃,兵甲齐备、令行禁止,完全可以想象在战场上将会是怎样的所向披靡。
他们这次的表演类似于现代的阅兵,仍然十足精彩,场面无比震撼,谢晏却不像上回那样看得认真。
他目光望着高台下烟尘滚滚的军阵,脑海中思绪却已不知飘到了何处。
直到所有士兵高呼天可敦之名,他才重新集中注意力,掩饰性地鼓起掌来。
阅兵结束后便是狩猎。
阿斯尔那柄漆黑的重弓也改换了形状,谢晏则有专门的小弓,是阿斯尔那日试过他的臂力,特意让工匠们给他量身定做的。
木材换了更轻的韧木,弓弦也更易拉开,外形却和其他反曲弓没什么两样。
谢晏还不知道这是他的私人订制,只以为是换成反曲弓后,自己又支棱起来了,用得很是顺手,射靶子都能中个八九不离十。
秋季的猎物主要是鹿和犴,依旧是阿斯尔和谢晏一起,其他人各自组队。
一回生二回熟,有阿斯尔这样熟练的老猎手帮忙,又有了更趁手的弓,谢晏很快猎到了一头鹿和两只野兔。
猎物都让阿斯尔捡起来,挂在马背上,他自己则只带着一个背包,驱使着白马走在前面。
突然,他仿佛又发现了什么新的猎物,双腿重重一夹马腹。
苏布达收到指令,瞬间开始加速,载着谢晏猛地往林间冲去。
“谢晏!小心!”
山林中地形复杂,本不宜骑速过快,阿斯尔连忙也打马追上。
但苏布达却在谢晏的命令下越跑越快,青年不知何时竟已学会了赫勒人特殊的喉哨,虽然发音还很稚嫩,却已足够让马儿听懂。
白马在树林中左奔右突,逐渐将身后的一人一骑甩开。
谢晏坐在马背上往前俯身,紧紧拽着马缰,剧烈鼓动的心脏几乎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或许是风太大,他的眼角也被吹得湿润,脸颊干燥生疼,鼻腔无端有些发酸。
阿斯尔追丢了谢晏,最初只以为是苏布达调皮,谢晏又迷了路,无奈大声唤他的名字,吹哨呼唤白马:“谢晏!谢晏?吁——”
找了许久仍没有找到,太阳都快要落山了,阿斯尔才隐约发觉不对。
难道谢晏遇见了什么危险?
这山里应当没有猛兽,但也不排除有熊或狼群为了养膘过冬,越过界限来这片区域捕猎。
谢晏虽然很聪明,可是只有一个人、一匹马,万一碰到成群结队的饿狼就糟了!
阿斯尔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便揪紧了一颗心,立即射响箭召集在附近打猎的赫勒战士,命令所有人地毯式搜寻,务必要及时找到谢晏的踪迹。
他一边寻找,一边又不禁开始懊悔自责。
往后还是不能再让谢晏独自骑苏布达,这匹聪敏桀骜的白马儿虽然神骏,却总是让谢晏陷入危险……
不,不能怪马。
说到底还是他的疏忽,明知其他的马匹追不上苏布达,还掉以轻心,以为自己可以保护好谢晏,都是他的错!
天色逐渐暗下来,月亮爬上了夜空,谢晏依旧没有消息。
阿斯尔心如刀割般痛楚,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考虑周全,忽听乌伊尔来报:“首领!找到了!”
他猛然勒马,手仍抓着马缰,定定地盯着马下半跪的乌伊尔,语无伦次地问:“在哪里?他没事吧,快带我去——”
“回禀首领,我们只找到了可敦留下的足迹。”
乌伊尔不敢抬头,心里也憋闷得很,不忍看见首领的神色,但还是垂着脑袋把实情说了出来。
“没有发现遇到野兽的痕迹,应当是可敦自己走的,他没有回王庭,而是往南面去了,我已先命人追踪。”
“首领,萨娜她们在可敦的枕下发现了这个……”
他鼓起勇气,抬头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那卷起的羊皮卷,双手捧给阿斯尔。
阿斯尔似是忽然听不懂赫勒话了一般,怔怔地接过那物,愣了许久才迟钝地展开来看。
上面正是谢晏的字迹,青年的赫勒语说得还算标准,写得却不大好看,像初学的孩童般歪歪扭扭,倒也别有一番可爱。
但此时阿斯尔看着他写的文字,只觉得心上好似被人剜了一个大洞,一跳一跳的生疼。
“阿斯尔,我走了,勿念!苏布达归我,这些留给你,不要太感谢我。”
后面还画了个笑脸一样的符号,整张羊皮卷上写满了各种各样的“发明”。
有用海水来制盐的、用沙子来烧什么“玻璃”的,还有砌城墙和造房子的和坊市规划图。
以及叫做“玉米”、“土豆”、“红薯”的植物图案和解释,让他以后若是遇见西域商人,务必要问问有没有像这样的作物,说是适宜在可达尔草原上种植,能做主食,养活更多人的好东西。
谢晏写得很认真,很详细,虽然有些乱,但看得出是在为赫勒的未来着想。
这些发明和计划、示意图,无疑都是极珍贵的,可对于阿斯尔来说,它们却及不上谢晏分毫。
即使谢晏再也不做任何发明,阿斯尔依然愿意将他捧在心尖上。
他是神赐的天可敦、阿斯此生唯一认定的爱人,只需要坐在王帐中等着世间所有美好入怀,阿斯尔会为他带来他想要的一切。
阿斯尔不明白,为什么谢晏明明也喜欢自己,却要选择离开。
是他做得还不够好么?
所以,谢晏还不够喜欢他。
又或是天命不在坦格里赫勒、不在他阿斯尔,谢晏才要到别处去?
如果谢晏真是想要去别的地方,阿斯尔即使心里再不愿意,也会答应他,亲自送他走,只要他平安无事。
谢晏是天神的使者,可来到人间便也是肉体凡胎,会受伤、会痛,会累会饿。
阿斯尔不怕他抛弃自己,却怕他离开后吃不好、睡不好,万一再遇到什么危险,也没有人保护。
阿斯尔死死攥着那羊皮卷,手背青筋鼓起,眼底血丝通红,声音压抑道:“我要再换一匹马,要最快的马!”
乌伊尔颔首领命:“是,首领!”
阿斯尔这厢兵荒马乱,另一边,谢晏早已不知道跑出了多远。
苏布达兴奋得很,还以为主人是在和它玩呢,铆足了劲兀自猛冲,直跑得精疲力竭才停下来,可算是撒够了欢儿。
有汗血宝马一半基因的白马儿雪色的皮肤因出汗而泛起粉红,浑身像是涂抹了蜂蜜的象牙般油亮。
谢晏怕它累坏了,就地停下驻扎,找到一处靠着大树和灌木丛的小水泊,让马儿喝水、吃草,自己也点起火堆,准备吃点东西填肚子。
生火用的还是阿斯尔的火镰,这东西在阿斯尔手上时就很听话,像打火机一样“噌噌”刮擦两下便能打出火星来,谢晏用起来却一点都不好用,努力了许久才燃起一小簇火苗。
谢晏小心翼翼地护着那火苗,添进干柴和小块煤炭助燃,肚子里开始饿得咕咕叫,先啃了几口干粮垫着,而后拿木棍支起架子,用小陶罐烧开水来喝。
荒野求生,这也是谢晏看油管视频的兴趣范围之一,谁还没有崇拜过那个“嘎嘣脆鸡肉味”的传奇男人呢?
面饼和肉干都可以吃冷的,水却最好别喝生水,万一喝出什么寄生虫或是肠胃传染病,那可就不妙了。
陶罐中的清水逐渐煮沸,冒出咕噜咕噜的水泡。
谢晏在一望无垠的荒原上守着小小的火堆,望着蒸腾的热气发呆。
他的跑路计划实施得比想象中更加顺利,阿斯尔大概根本没料想他会突然逃跑,可能以为他只是在山里迷了路,他们到处找他的时间差,足够谢晏跑出能够追踪的范围。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成功跑出来,也在沿着地图的方向往南面走,谢晏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开心。
他总是忍不住想起阿斯尔,想到男人红着眼唤他名字的模样。
若是看到他留下的信,阿斯尔不会真的哭出来吧?
怎么感觉自己有点残忍……
谢晏垂眼拨弄着火堆,心里生出些古怪的酸胀。
他喝了些烧过又晾凉的温开水,就着水咽下去大半个干硬的馕饼,总算勉强填饱了肚子。
此时已午夜过半,草原上隐约能听见呜呜的风声,还有被风裹挟而来的狼嚎似的声音,让人听着就心中惴惴不安。
谢晏想过遇到狼的可能性,所以背了弓箭,找落脚地时也特意找了一棵能爬上去的歪脖子树,吃饱喝足便打算到树上去过夜。
白马则被他拴在树下休息,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正好也能发出声响示警。
“苏布达啊苏布达,希望我们两个好运吧……晚安。”
谢晏摸了摸马儿的鬃毛,看着它温顺卧下,无声叹了口气,手脚并用地艰难爬上了树。
这孤零零的歪脖子树,树枝的弧度并不太好,树杈上能坐的位置十分狭小,稍不注意就可能跌下来,树皮又粗砺不平。
谢晏坐上去就开始后悔,手掌和屁股、大腿都被磨得泛红生疼,但上都上来了,再下去也找不到更好的庇护所,还是只能咬牙将就。
他抱着硬邦邦的树干,莫名又想念起阿斯尔毡帐中柔软的皮毛毯子——或许还有男人宽阔的后背和坚实的胸膛。
谢晏手脚僵硬,吸了吸鼻子,认命地伏在原处,强迫自己闭眼入睡。
他迷糊地打了个盹儿,半梦半醒间,突然听见苏布达的嘶鸣声,猛地睁大眼睛:“嗯……怎么了?”
第27章 群狼围困
天色未明,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火堆已燃尽熄灭,只剩星点余烬冒着一点烟气。
谢晏看不太清树下的情形,只能听到白马不停地扬起前蹄又重重踏下,高昂的马嘶声像是对他的提醒,又像是对入侵者的警告。
别是真有狼吧,谢晏顿时警觉起来,手已按在背挎的弓和箭囊上。
大抵是墨菲定律,越不想发生的事便越会发生,在马儿尖锐的嘶鸣声里,一双冒着绿光的眼睛幽幽出现在黑暗中,而后是第二双、第三双、第四双……
点点莹绿如同暗夜中的鬼火,狼群的身影若隐若现。
为首的头狼昂起头颅仰天嚎叫,带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嗥声,那瘆人的声响在旷野上回荡,令人不寒而栗。
谢晏也曾经养过狼犬,成年狼犬的体型已经足够有压迫感,而这些草原狼无疑比狼犬更大。
凶狠的目光与嗥叫带着野兽特有的血性,它们成群结队地匍匐靠近,将谢晏与白马包围起来,似乎下一秒便要暴起突袭。
来不及思考更多,谢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飞快挽弓搭箭上弦,朝着那离自己最近的两点幽绿一箭射去。
那灰狼敏捷地跃起躲避,周围同伴亦本能地后退,谢晏一击未中,又接连射了几箭。
然而光线太暗,谢晏看都看不清楚,还因在树上坐了半宿,浑身都被硌得酸痛,别扭的姿势也不好发力,完全是“狼体描边大师”,攻击性极弱,侮辱性极强。
发现猎物外强中干,并不能伤到它们分毫,狼群再次向谢晏靠近,挑衅般发出低沉的吼声,前肢俯下做出预备攻击的姿态。
包围圈缩得越来越小,苏布达的嘶鸣愈发凄厉,却只能在树下徒劳地打转,它嘤嘤地扬起脑袋望向上方的谢晏,仿佛在哀求什么。
树杈离地大约有三四米高,谢晏记得狼不会爬树,他在树上还暂且安全,而苏布达却随时有生命危险。
它跑得那样快,若能解开绳子,或许还可以突出重围。
下树解绳的风险太大,谢晏脑海中迅速思索,抽出一只箭矢瞄准下方——万幸这次没掉链子,随着他松开弓弦,那缰绳嗖的一下应声而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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