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就要用到水车,从储潮的沟渠中将海水先引到最高处的池子里,蒸发一日后再将最高池中的海水流入第二级盐池,第三日又放入第三级滩池,逐日蒸发浓缩后,最后一级池底饱和的卤水引入结晶池,持续暴晒便可以得到液晶态的粗盐。
这样做出的粗盐已经能满足基本生活需要,若要再精制细盐,就按谢晏曾教过乌兰部的方法即可。
海水晒盐留下的母液,又叫做苦卤,还可以用在冶炼中,洗涤铁矿石以去除杂质、提高铁的品质,或是用于冷却铜块,保证铜的质量和表面光滑度。
不仅如此,苦卤中的氯离子能氧化废水中的有机物、杀菌消毒,吸收废气里的二氧化硫等有害气体,应用场景非常广泛,正是大炼焦炭和钢铁还准备烧玻璃的谢晏所需要的好宝贝。
巧的是达拉部的工匠们已经做出了简易的水排,原是因为使者自出使坦格里赫勒归来后,将所见所闻都回禀给老首领,首领下令命匠人苦心研究,最终得到了此物。
不过他们做这东西并非为了取水,而是想要取代船桨为船只提供动力,把这种“桨轮”装在船的舷侧和尾部,以脚踏的方式便可驱动,虽还做不到完全“自动”,却也极大的节省了船员的体力。
谢晏见过后不禁再次感叹,只是远远看过一眼就能做到如此地步,还能触类旁通,古人的智慧果然不可小觑。
工人们拿着谢晏给的图纸开始选地挖沟渠、开滩池,负责造船的长老则向他虔诚请教,应该如何改进船只。
如今的达拉赫勒除了独木舟与小型的捕鱼船外,最大的战船已能做到近二十米长,用传统的桨或新式的桨轮制动,上有固定的风帆作为辅助动力,船身长而宽,船头狭小,适合近海航行。
谢晏曾经玩过帆船运动,对风帆的原理倒是略知一二。
气流经过风帆产生的升力和侧向力可以推动船只前行,原始的固定帆只能接受顺风,逆风时就很难航行。
若改成活动帆,再多加几幅帆面,用绳索来控制升降和受风面的朝向,便能在任何时候扬帆起航了。
至于桨轮,还可以进一步改良,做成“螺旋桨”。
螺旋桨的优势在于能够通过改变叶片的角度,也就是“螺距角”来改变其在水中所受到的升力,以达到既能推动船只前进,又能让其停止或后退,提高操作的灵活性。
不过在动力上,还是必须依靠人力或畜力,除非能搞出蒸汽机来。
蒸汽机的原理很简单,就是利用蒸汽压力推动活塞,通过机械装置转化成其他形式的动能,但真要做起来却并不容易。
谢晏其实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要做蒸汽机,首先要有发达的钢铁制造业作为基础。
无论是锅炉、管道还是气缸、活塞和曲轴、安全阀等等配件,都需要更高质量的铁,甚至是不锈钢来确保性能,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再往后排排队吧。
目前的动力也暂时够用了,谢晏记得有一种龙骨结构,可以提升船舶的稳定性,防止翻覆,便也一并把还有印象的部分画下来,交给工匠们自行研究。
乌澜江横贯整个可达尔草原,上游湍急,中下游平缓,在平原地带用船来运输物资,比马要方便,速度更快,运量也更大。
达拉赫勒若能改造出更先进的船只,战时可以运送军需,将来也可促进贸易发展。
沿海地区的海湾还很适合做港口,在更远的未来开展海外贸易,指不定还能发现个新大陆呢!
想到这里,谢晏便仿佛看见海的另一边,土豆玉米红薯正在向自己招手,忍不住露出神往的笑意。
海拉苏曾说他们常受海盗的侵扰,谢晏寻思着,又动一动手指,在战船的图样上往船身两侧加了一排炮口。
等他的火炮造出来后,就能直接装上去,给这些海盗来点降维打击。
航海必备的还有一样东西,那就是指南针。
谢晏穿越过来时降落伞包里带了一个,这次出行也揣在了身上,正好用来给匠人和船员们演示。
指南针的重点在于磁石,磁铁矿常与黄铜矿或赤铁矿伴生,以圣山中矿藏的丰富程度,应该不难找到。
只需把天然磁铁石磨成梭形的针状,在磁针的重心处开凿一个小孔,用轴将其固定支撑在写有方位和刻度的圆形木质盘底,就是一个最简便的“旱罗盘”。
有了罗盘便能更准确地辨别方向,常常出海的达拉赫勒人最清楚这发明的重要性,原本还有些对臣服于坦格里赫勒的不忿,逐渐都化作了对神使可敦的敬佩与信服,连带着对阿斯尔这个可汗都多了几分敬重。
毕竟他能够被谢晏这样智慧的神使选中,一定有其过人之处。
谢晏记挂已久的玻璃,现在也找到了原材料,海砂的主要成分之一就是石英砂,在找到石英矿前,都可以用它来做替代。
只是烧石英玻璃需要的温度很高,即使加入制盐的副产品、卤水制作出的纯碱,烧制普通玻璃,也至少要1500摄氏度以上的高温,用木炭肯定是无法达到要求的,只有回到坦格里赫勒,用煤炭或焦炭才能试着烧一烧。
但玻璃现下还不是刚需,谢晏也并不着急,看着海边的沙子和大量贝壳,倒是想起它们的另一个用处。
贝壳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钙,高温煅烧后就能得到生石灰,也就是土法水泥的原料之一。
水泥加砂石搅拌便成了混凝土,虽说海沙里的盐分会有腐蚀性,但只要清洗干净,淡化之后还是能用的,怎么样也比直接用黄土和石头盖房子、修城墙要牢固得多。
于是继开盐田和修战船、找磁石矿的队伍之后,达拉部族中又多了一支“采砂队”。
一行人又在达拉赫勒盘桓数日,加上此前在乌兰赫勒停留的时间,还有路途上耽搁的日子,算起来竟已在外远行近两个月了。
不知怎的,谢晏居然还生出了些“想家”的情绪。
也不知道他们出来这么久,王庭里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新的王城又修得怎么样了?
现代的那个“家”,他这辈子大概是回不去了,而经过了与阿斯尔相识相爱、相知相伴的这些时光,谢晏早已将阿斯尔的家当做了自己的家。
谢晏说想回家,阿斯尔起先还以为他又想回“天上”去,正想不通为什么,想知道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
高大的金发男人半跪在榻前,仰着脸望向谢晏,委屈巴巴地一问,却被青年用指尖戳了戳额头。
谢晏无奈地笑着说:“我的意思是,我想回王庭——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阿斯尔闻言,黯淡的金眸霎时又亮起来。
谢晏已承认了坦格里赫勒是他的家!
他们是深爱彼此的伴侣,更是密不可分的家人。
阿斯尔已与额日勒琴和海拉苏商议好,由坦格里赫勒的重骑兵做为主力,乌兰赫勒与达拉赫勒则派出轻骑与步兵,还有水师协助运输粮草与人马;谢晏所发明的弩机和火炮还需训练弩兵与炮兵,一切兵马调动皆听从阿斯尔的号令。
在外人面前威严可畏的阿斯尔可汗,面对自家可敦便收敛起了所有锋芒,他拉起谢晏的一只手,撒娇卖乖般用脸蹭了蹭对方的掌心。
谢晏垂下眼睫,浓黑的眼眸微眯,指腹摩挲在男人温软的唇间,又没有把持住自己,情不自禁地俯身低头吻了下去。
阿斯尔热烈地回吻着他,满腔柔软甜蜜的心绪中又燃起某种更加炽热的念头。
年轻的可汗暗暗想道,他不仅要给谢晏一个家,更要为谢晏建立起世间最伟大的国度。
这是他早就在心中立下的誓言,而实现这誓言的第一步,便是彻底打败哈日赫勒——
统一可达尔草原、重建赫勒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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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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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番外·莫比乌斯
谢晏的十八岁生日,是在南太平洋的某座小岛上度过的。
成年的庆祝派对连续七天七夜,被整个包下的海岛上一切消费由谢二少买单,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活动和游戏,晚上还有篝火晚会和烟花秀,年轻的少男少女们简直快玩疯了。
谢晏天天跑到海边冲浪,白皙的皮肤被晒得发红,若不是突如其来的台风,他大概能把自己晒脱一层皮。
气象局已经发了预警,全境实行宵禁。
离岛还要等台风过后,一群百无聊赖的二代们只能待在别墅里继续开party,玩起老套的酒桌游戏。
谢晏更喜欢户外运动,不太热衷于这样的场合,加上这些天也玩得累了,中途便借口离席,回到房间准备泡澡放松,好好睡上一觉。
圆形的按摩浴缸面朝落地窗,若是晴好的天气还能看见绝佳的海景,此时却只有乌压压的一片,透着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谢晏合上窗帘,往注满的热水里加了些椰奶味的浴盐,伴着舒缓的轻音乐赤足涉入水中,靠坐在宽敞的浴缸里,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泡澡不宜过久,他还特意定了个二十分钟的闹钟,而后没过几分钟就开始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谢晏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腿上蹭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接着便听哗啦一声水花四溅的响动。
他猛然睁眼,只见一个身高超过一米九的黑皮猛男——还是裸男——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两个人赤裸相呈,大眼瞪小眼,场面极其惊悚。
谢晏先是下意识惊呼出声,随即飞快抓过浴袍捂住下半身,从浴缸里爬出来,一脸惊恐状地问:“不是,什么情况?”
“你谁啊,怎么跑到我房间来了?”
眼前的男人有着一头茂密的金色长发,正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连卷翘的眼睫也是金棕色,湿润的眼眸更是纯粹的浅金。
带着明显异国血统的五官深刻立体,鼻梁高挺、眼窝深陷,是一种非常客观而富有男人味的英俊,极具压迫感的高大身材健美无比,贲张的肌肉线条如山峦起伏,就连那玩意儿也让人看得心惊。
谢晏满是戒备地连退几步,脚下一个没注意,差点踩滑跌倒。
那男人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手臂,谢晏被惯性带得往前扑进男人怀里,与对方滚烫的肌肤相贴,整个人都要烧成番茄。
他刚站稳便连忙推开那人,一边往后退,一边用英语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寻摸着要去拨内线电话找管家和保安。
男人英挺的眉头蹙起,略微偏头,似是听不懂谢晏在说什么,开口吐出一长串不知所云叽里咕噜的鸟语,还想上前来捉他的肩膀。
“你干什么!”
谢晏躲开男人的手,就地抄起挂在衣帽架边的长柄伞,做格挡状戒备起来:“你别过来啊——”
阿斯尔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上一秒他明明还在和谢晏泡温泉,下一瞬再从水里出来,便到了这古怪的地方。
好在谢晏仍和他在一起,只是看起来好像不认识他了,面对他的反应像极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他还担心谢晏是不是磕到了后脑勺,从前族里就有这样的例子,有个年轻人不慎从马上跌下来,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阿斯尔只怕谢晏也是这样,着急得不行,正想为对方检查,却被猛地推开。
“谢晏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男人顿住脚步,放轻了语气摊开手示意,谢晏大致理解了他的肢体语言,却还是没听出来他说的是哪国的外语,只从中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家伙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谢晏不由更加惊异,拿伞尖对着那人,警惕地问:“你到底是谁?是谁派你来的?”
阿斯尔发现谢晏听不懂他说赫勒语,张了张嘴,好像在回忆着什么,换成略显蹩脚的中文道:“谢晏,我是阿斯尔,谢晏的阿斯尔。”
在一切安定下来后,阿斯尔也跟谢晏学过一些“天国”的语言。
谢晏说这叫“中文普通话”,听起来和南朝的雅言很相似,经过青年的悉心教学,他已能听得懂这门语言。
只是还说得不够好,语调总是捉摸不准,每次一说便逗得谢晏直笑。
他说完,期待地看着谢晏,希望能让对方回忆起一点他们的过去。
谢晏拧起眉毛,阿斯尔?
闻所未闻的名字,还是他的阿斯尔?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两个人对峙了这么一会儿,谢晏已经缓了过来,理智逐渐回笼,愈发觉得这事情诡异。
度假的海岛是他大哥订下的,进出只能乘直升机,安保绝对严格,谢晏确信不可能有陌生人闯入。
而他泡澡前也锁了房门,这人完全是凭空出现,好像是从另一个时空穿越来的一样。
对啊,穿越……
量子力学、平行时空,某系列超级英雄大片里最爱拍的题材,居然成真了?
但谁家好人穿越从浴缸穿啊,而且为什么是肌肉猛男,难道不应该是美少女吗——不行,美少女也不行,他才刚成年,还没打算恋爱结婚呢。
谢晏脑子里止不住地胡思乱想,一只手仍举着伞,另一只手别扭地把浴袍系在腰间,问这个自称叫做“阿斯尔”的男人道:“你听得懂中文?”
阿斯尔点点头,谢晏心想能交流就好,又问他:“你是从哪里来的?”
“赫勒。”
谢晏听见他道。
男人英俊的面上也露出疑惑的神情,颇无辜又委屈地说:“我和谢晏一起,泡温泉,然后就在这里……”
“这里,是‘天国’吗?”男人问。
“什么天国,这儿是斐济——额,算了,反正你也不知道。”
谢晏叹了口气,接着说:“你说你和我有关系,你怎么证明?”
阿斯尔没有立即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针对他的上一句话,认真地摇头道:“我知道‘斐济’,谢晏说过,想在斐济买小岛,斐济在‘南太平洋’。”
阿斯尔记得谢晏说的每一句话,即使是许久以前、即使只是随口一提,即使并不能完全理解,他也记得清清楚楚。
谢晏讶然挑眉:“你居然还知道?”
男人像被夸奖的大狗,弯着眼睛笑起来,指着自己的胸口,又说:“我是谢晏的。”
谢晏注意到他胸前的文身,狰狞的狼图腾上似乎还有别的乾坤,小心翼翼上前两步,将伞横在两人中间,眯眼仔细看那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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