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要动了。
宋其松在把里奥送回家后第二次敲响了原也房门,这次频率高了,半秒一次,还顺带起声:
“哥——”
啪一下,门风是砍刀,斩断词组、斩断宋其松吐出词句的另一半。
“…哥。”宋其松愣一瞬。
眼前原也脸色看上去特别差,或许更应该说烂?宋其松不清楚也不太想定义,他模样看上起太差,浑身气质在那一刻像极了炸毛的猫,周身似乎笼上一层蓬蓬的毛。
但下一秒,那样竖起来的毛一下消散。
原也看上去有些慌乱,脸都跟着白了些,出口的话也颠三倒四:“啊,来了,要迟到了吗,我有点睡过头了,等等。”
碎片块的字段像无规则石子一样从他口中蹦出,宋其松意识到他现在好慌乱,于是他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臂。
“没关系,不急。”宋其松稳住他仿佛停住一阵风,“还有半个多小时。”
原也这才稍微缓来一些劲,神色更难得显得怯怯,他说:“对不起。”
宋其松心念微动,原也在这一刻似乎变作他的弟弟,不再直率也不再像作坚硬的石,反而更像一朵棉花糖,柔软又漂浮,只要一点雨水落下,他便会就此融化。
怎么会有关系呢?宋其松想。
“没关系。”宋其松再次重复道,将南瓜饼塞进他手里,又轻轻拂过他手背说,“这是我今天做的,要先吃再出发吗?”
原也摇摇头,想好好说话,但却失了些力气,只是说:“现在。”
昨天他睡得实在不太好,一晚都是光怪陆离的梦,枕头上还残留着未干的眼泪,但要说他梦见什么他却记不起任何剧情,只记得那些同剑一样的视线,只记得他好痛,浑身都痛,但心却好空,他惊醒时甚至疑惑自己是否在飞。
但宋其松却听见原也心里想的是:[好累。]
如果心声可以具象成什么Emoji,宋其松想自己眼前一定是那一颗无精打采丧着脸的小黄豆。
“先吃点?”宋其松又朝他手心塞了塞,“我也没吃早饭。”
还未进入全盛的秋,但原也手心却先一步发冷。
原也没回答,像在思考,但宋其松更乐意猜测这又是一次不受控的走神。
宋其松凑近些说:“我有些饿了,我们先吃点?”
原也这才说:“好。”
好是真心的好,因为宋其松听见了,在原也难得不直率真诚的今早,他听见原也心里在嘟嘟囔囔——在说,又或许在细细碎碎地呜咽,松子在今天听见——
[好累…好饿…好想睡大觉。]
-
但睡大觉肯定不行。
在稍微吃点东西后原也才像是真的缓过来,气色也跟着恢复。
这时离开学典礼还有二十分钟。
宋其松手机滴滴响了三次,是他新室友发来的消息。
第一条是在哪儿,第二条时隔五分钟后又发,说的是我们出发了,最后一条是定位,A大体育馆。
宋其松不动声色将手机调成静音,此时原也也准备好了,他跨上电动车,头上戴着一个头盔,手上还拿一个递给他。
“走吧。”
宋其松接过头盔依言坐好。
坦白说,宋其松虽说家里大人几乎未曾参与过他的成长,但要给的钱和物质从来没有少,怎么也担得起宋大少这个名头,豪车坐过不少,但电动车还是第一次。
但坐电动车感觉也不算坏,只是在后座蜷得有些难受,腿几乎对半折叠,双手有些不知所措,其实松子考虑过能否借助原也的腰来稳住自己,但这想法只冒出一秒,就被他自己压了下去。
不太礼貌。
宋其松给出第一个理由。
也可能会吓到对方。
宋其松给出自己第二个理由。
最终他手也只是搭在前座之下,听着风声猎猎,又状似不经意看这猎猎的风鼓起原也的衣摆。
直到刹一下,电驴停下,宋其松正想查看情况时,就看见原也扭过头神情严肃告诉他:“松子,你先下来一下。”
宋其松不明所以,但乖乖下车。
原也放下脚刹,也跟着下车。
宋其松摆正一下头盔:“怎么了?”
原也伸手帮着他又把头盔带稳些:“前面交警在查后座带人的,但是很遗憾,”
宋其松眨眨眼。
原也继续说:“松子你满十八了,不能带了。”
“所以,”原也轻巧把自己头盔一摘,盯着他眼睛却像是在笑,他说:“需要你自己开过去。”
宋其松不眨眼了:“啊?”
-
事实就是这样。
开学第一天宋其松便无师自通掌握了骑电驴。
如果要说得热血一点,将才那场景更像是某种少年热血漫里的传承,作为主角之一,宋其松懵懵懂懂接过,又懵懵懂懂使用,接着上道、做大又做强。
“嗨,这里。”严格朝他找了招手。
宋其松抬脚走过去,他们班人已经齐了,整个年纪都坐在主席台的斜对侧,走得越近,他便越感到一种束缚,一类难言的拘谨。
又要开始装乖、装礼貌、装最无暇的自我。
宋其松不喜欢,但他知道他需要,需要一些即便是虚假的幻想。
“你来了。”
宋其松颔首。
严格接着又说:“我们创班级群了,我拉你进?”
宋其松说好,刚进群没多久,手机便嗡嗡震个不停,一连串好友申请便同浪一样涌了过来,宋其松一个个添加,又一群群分类,最后再一个个问好。
看着手机页面上已经顶到屏幕的新消息,宋其松难得觉得厌烦,之前或许还能毫无波动去接受,去默认这样的成人规则,但现在却感到罕见的不耐。
他不自觉想起原也,想他是不是压根不在乎这些,是不是看也不看,或者连最基础的通过群聊添加都要恶狠狠地关掉?
如果是原也的话,宋其松想,他想说可能,但又觉得或许是绝对——如果是原也的话,绝对会随心去。
有那么一点羡慕。
宋其松慢吞吞回着消息,直到手机又嘟一声震起。
发信人是原也。
很简短一句话。
-:中午食堂吗?
宋其松立马回:好。
对话就此结束。但宋其松却还盯着手机发愣,还在等原也可能会冒出的第二条信息。
但很显然,没有第二条消息的存在,他们之间的聊天看起来更像是某种公众号推文,或者是什么简讯发送会堂,余韵的交流是没有的,只有指令发出和接受两个动作。
当然,除了第一天加微信时原也不知被谁夺舍后发的波浪号和兔兔表情包。
严格拍拍他,挤眉弄眼:“有情况了?”
宋其松眉眼一下压低,但还是摆出一副温和样子回他:“没有。”
“啊没关系,”严格是个没把手的,扬眉笑道,“我有嘿嘿。”
宋其松:……
严格继续说:“哎呀其实谈恋爱真的挺幸福的,也不是挺,是非常幸福,你如果有情况也可以尝试发展发展……”
宋其松打断他:“没有情况。”
“嘿嘿。”严格又傻乎乎笑,“但是我有。”
宋其松:。
中途碰到严格的手指,宋其松简直都要被对方满屏的[我女朋友真好啊好想宝宝呜呜]刷屏。
就那一瞬,宋其松便立即把手揣回兜里。
确实很幸福。宋其松恶劣地想。着实幸福得让人嫉妒。
中途严格消停好久,话题扯天扯地也没有再扯自己恋爱,但等到散会后他像实在憋不住又冒出一句:“我女朋友真的很好,你看,这个挂件就是她给我做的。”
宋其松垂眼看过去那个挂件,毛毡玩偶,小兔样,看着确实花了好多心思,扎得漂漂亮亮,甚至还刻了他们名字的缩写。
“好看吧。”严格晃晃那小兔。
宋其松:“好看。”
好看是好看,但恋爱脑也是真。
在这几个小时里,宋其松都在想严格就是那弹棉花的棉花匠,而自己则是那团无措的棉,被他恋爱心绪弹弹弹都快弹作一套棉被。
弹到最后宋其松脸色都有些憋不住的沉。
恋爱脑实在太可怕。
宋其松小小又悄悄地发誓,自己以后怎样都得远离这样的人。
正随人流走着,就抬眼的一瞬间,他便看见了原也,原也正在门口蹲着逗猫,明灿的阳光搭在他身上像作光圈,皮肤在其中白莹莹得更像水母的薄膜。
整个人似乎都是莹莹的。
莹莹的润,莹莹的亮,更莹莹的好看。
宋其松脸色一下转晴。
他打断严格:“我哥在等我,我先走了。”
严格噢一声,举着手给他拜拜,看着宋其松面色明显变得活跃,也看着他脚步怎么越走越慢越走越慢。
严格:…唉?
第16章 是
事实上,在原也向他发出邀请时,宋其松根本没有想过还有别人的存在,但等到他真的走近了,他才发现原也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原也刚起身,那人的手就搭上他的肩膀,极其顺理成章打招呼:“嗨!”
宋其松难得率先伸出手:“宋其松。”
翟一凯收回搭在原也身上的手,同宋其松握手道:“弟弟你好,我是翟一凯,你哥的舍友。”
宋其松不咸不淡应声,在手心相触那一刻他听见翟一凯想:[哎?这小子怎么看起来对我有敌意?]
啊,感觉真灵敏。宋其松垂下眼,他确实不爽。
这种不爽来由不明,只是在看见对方和原也如此贴近时便浅浅溢出。
原也是一个奇特但又有着特殊吸引力的人,宋其松以为只有他能窥探、理解、着迷,但事实却如此相反。
好幼稚。宋其松唾弃自己,像是吃味,像是宝物被他人窥见,像是幼稚园的过家家游戏。
“走吗?”原也拍拍手上猫毛。
宋其松这才缓了表情:“吃什么?”
翟一凯:“食堂。”
宋其松不动声色间入他们之间:“好。”
原也问他:“吃辣吗?”
宋其松:“可以。”
“哎?但我不行哎。”翟一凯皱皱鼻子,“我最近有点感冒哎。”
感冒可不是什么好事,宋其松又默默将原也朝旁边带了带。
“感冒不能吃辣吗?”原也问。
翟一凯沉默:“这不是常识吗?”
宋其松抬眼看舍友哥一眼,慢悠悠搭腔道:“是吗?但是在我们那边感冒吃辣出汗是好的。”
翟一凯还真犹豫了一瞬:“真的?”
宋其松点头:“真的。”
-
翟一凯开始能懂为什么原也之前说想试试当哥哥的感觉了,这一路上他前看后看左想右想感觉这便宜弟弟简直像是什么奇葩兄控,动不动张口就是一个哥哥,学校上上下下都被他问了个遍,连户外椅子为什么要修成三人座都要问。
而原也竟然也不觉得耐烦,难得颇有兴致每个都解释。
“我觉得是给情侣吵架用的。”原也认真发散。
松子连接上他的脑回路:“还是那种拿吵架当情趣的?”
原也眼睛刷一下就亮,这意思更好能理解,松子大言不惭想,这是说我们怎么那么同步的意思,是他不用触碰原也的手都能猜到的意思。
翟一凯真的不懂:“不是,这怎么能扯儿,这不就是单纯的可以多几个人坐的意思吗。”
原也不说话,只是幽幽又实在故意地叹气。
那股气太重,重到翟一凯感觉这气恍惚间成了什么胶质的屏障,一下就把他和其他那俩隔离开。
翟一凯:……
他碰碰宋其松:“所以为什么弟弟?”
宋其松也只是摇头。
当然不能说。
连接上原也的天线是一件颇需要时间和天赋的事情,时间宋其松花的不少,原也太爱缩在自己世界,宋其松伸出的触角不深,但又恰好带一些投其所好的天赋,这么一来二往,也算是稍微摸清了原也的行事逻辑。
非常明显的是,宋其松侧眼望向旁边正十分安静吃着爆辣黄焖鸡的原也。
原也是一个非常自我的人,但这样的自我却不显得可恶,反而时常因为他过分的坦诚所以颇显戏剧。
这样的自我更像是缺根筋的直球,这会儿如果按照原也的思路眼前应该会首先想到一颗活蹦乱跳的皮球,再延展开来的话,也许会想到团成一团的毛线,亦或是什么相关的东西。
在宋其松的观察下,原也就是这样一个千万分发散的人,正因为如此无边无际的发散,原也的自我也得此稀释,像散掉的云,呼吸之间就会再度被打散。
“弟弟?”翟一凯在他面前挥手,刚他问了他几次都没得到回应,只见他眼神愣着,他顺着看过去就看见正辣得眼神迷蒙的原也。
呃。
翟一凯恰时沉思,眼睛眨啊眨。你们兄控都这样了吗?
“宋其松?”
宋其松才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欲盖弥彰拿手遮了一下自己视线。
他一下回神,抬起眼皮向对方聚焦,假装稳重:“什么?”
他伪装冷静着实一把好手,翟一凯不疑有他,摆摆手继续说:“问你专业呢。”
宋其松边拌砂锅边说:“计算机。”
但实际上松子耳朵都开始发烫,在想好神经,自己怎么也开始跟着走神?还在那里神经兮兮分析原也,但话说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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